他慢條斯理的走近,從容入座。
「喝什麼?威士忌不錯。」冉遠之建議。
他眸光睥睨一掃,拒絕的很徹底。
藍允康酒量不好,酒精那種東西他是能不碰就不碰,冉遠之明知道仍故意邀他喝酒,尋他開心。
「真的不喝,我請客喔?」冉遠之忍不住還是想逗逗他。
「喝你的酒,少來惹我。」他沒好氣的說。
別懷疑,藍允康是這裡的熟客,一個上酒吧卻不喝酒的熟客,調酒師一如既往的給了他一瓶氣泡式礦泉水。
「李大偉咧?下午打電話去,突然聽到是女人接電話,我差點嚇得扔掉手中的電話。接電話的是誰?聽起來不像是允潔的聲音。」
「李大偉離職了,接電話的是新秘書。」他回答得言簡意賅。
「新、秘、書?!」冉遠之訝然。
不是他小題大做,而是身為藍允康的多年好友,他知道藍允康的新秘書人選百分百非男人不用,即使因此一度引發外界對他的猜疑,懷疑他是同志,他依然不改初衷,只因為他不想擺個年輕的女秘書在身邊,惹得自己一身腥。
好友潔身自愛的程度,連他都自歎不如,這樣的人居然會改變原則改用女秘書,他怎麼能不多問幾句?
「她是女同志?」
「她不是女同志,戴晴美結過婚的。」
「戴晴美?」誰呀?
「我的新秘書。」
咦,結過婚——冉遠之睞去一眼,「所以她離婚了?」
「沒有,但她先生已經過世。」
「寡婦!」冉遠之眼睛瞪得老大。
是,戴晴美是寡婦,但聽到冉遠之這麼嚷嚷,他覺得很不爽。寡婦就寡婦,有必要這麼大聲嗎?她也不是自願當寡婦的。
「幾歲的人?」
「二十四。」
「唔,這麼年輕先生就死了……」下一秒,冉遠之瞇起眼睛,一副分非常欠揍的表情望向藍允康。
精明的藍允康一眼便看穿好友腦袋裡的污穢思想,「你腦袋乾淨一點好不好!她很愛她的先生,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錄取她。」一個摯愛亡夫的女人只會一心一意的把工作做好,不會多看別的男人一眼。」
「我也沒說什麼啊,只是覺得……」聳了聳肩。
「覺得什麼?」
「年輕小寡婦是很惹人遐想的,我怕你失守。畢竟再怎麼愛死去的人,也比不過一個活生生的溫暖胸膛。」
「冉、遠、之——」藍允康警告的低喝。
他不想別人這樣看輕戴晴美對亡夫的誓言,哪怕這個人是他的好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反應這麼大,可就是控制不住。
「好好好,當我沒說,我知道工作至上的藍允康寧可一輩子跟工作廝守,也不想跟女人牽手。」在踩到好友的地雷引發爆炸前,冉遠之聰明的先收腳。
「怎麼這句話從你嘴巴講出來,我好像成了什麼怪物似的。」他悻悻然的道。
「哈,你才知道。」冉遠之戲謔朗笑。
藍允康咳了好友一聲。
「好了,該講點正事。我最近想要籌辦個新廠區,統整旗下的研發團隊很生產線,你幫我規劃一下,月底前把相關資料送過來。」
「老狐狸們知道嗎?」
「當然不知道,所以才私下找你,免得他們找我碴。」
每個集團總少不了派系門爭,妄想掌權的的老臣一個個狡猾得全然不輸狐狸,藍允康明白那種感覺。
「我知道了,我會幫你搞定的。」
天南地北的瞎聊了片刻,藍允康看了看手錶。
「幹嘛,還有事?」
「買茶。」下午戴晴美提醒他茶葉快泡完了,因為習慣自己買茶,藍允康便沒交代她。
「買茶?!阿康,你是老人嗎?別人都是喝酒、喝咖啡,你卻老是喝什麼烏龍茶,告訴我,那種苦哈哈的東西到底哪裡好喝?」
他在藍允康的辦公室喝過東西,我的老天爺,味道又苦又澀,這就很是不知道藍允康是怎麼把那種東西喝下肚的,他懷疑好友的味蕾異於常人。
「之前是秘書不懂泡茶的技巧,所以泡得又苦又澀,但是戴晴美泡的茶很好喝,把茶葉的甘甜芬芳掌握的很好,有機會你應該來喝看看,一定會扭轉你對扭轉茶葉的刻板印象。」又看了一次手錶,「時間不早,我先走了。」
「慢走。改天我會專程去喝你新秘書泡的茶。」
「沒問題。」藍允康拿起車鑰匙瀟灑離開。
吧檯前的冉遠之轉過身,指尖夾著酒杯,意味深長的目送好友離去。
真的沒有問題嗎?他怎麼覺得總是端著一種那個最嚴肅的臉孔德藍允康,在說起他最新秘書泡的茶時,臉上有著以前所沒有的眉飛色舞?
冉遠之努努鼻子,隱約在空氣中嗅到了不尋常的氣味。
找機會一定要去看看,是什麼樣的人這麼會泡茶,居然能讓好友如此稱許,也想知道,他讚許的究竟是什麼人,還有那泡茶的手藝。
到了茶行設置在百貨公司的直營門市,藍允康一如既往買了品質極佳的烏龍茶,正要離去時,一股清新的茶香撲鼻而來。
「這是什麼茶?」
「我們新研發的調和茶,加了柑橘,不管是熟沖冷泡滋味都是很清新,很適合女孩子。」店員斟了一杯讓他試味道。
藍允康淺酌一口,確實很清新,他輕輕呼吸的同時,覺得這茶就是戴晴美,給人一種無限清爽的感受,他有預感,她應該會喜歡。
他放下茶杯,「怎麼賣?」
「藍先生喜歡的話,我送你一罐嘗嘗鮮。」藍家可是茶行固定的大客戶。
「不,這是要送人的,我自己付賬。」
隔天到了公司,他將茶葉交給戴晴美時,也一併把這罐調和茶給了她。
接過手的時候,兩人的指尖有了短暫的接觸,感受到自他指尖傳來的溫度,戴晴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居然顫了一下,好像觸電一般,幸好她及時收掌抓住了紙袋,才沒有砸了茶罐。
也幸好藍允康並沒有發現她一瞬間的不對勁,呼,真的是好險!
戴晴美暗提一口氣,佯裝自若的問:「咦,總經理,另外這罐是什麼?」水靈大眼眨也不眨的看著他。
藍允康遲疑須臾才說:「呃……是老闆送的調和茶,因為我還是比較習慣喝烏龍茶,如果不嫌棄的話,給你。」
他說不出那是自己買來送她的,怕她有其他的聯想,於是捏造了一個說詞,好讓戴晴美沒有負擔的收下禮物。
他還是第一次買東西送女人,而且還是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法。事後想來,藍允康都覺得莫名其妙。
為什麼?
他告訴自己,純粹是為了獎勵戴晴美在工作上的認真表現!
不合理的動機解釋,總算消弭了他對自己的疑問。
不嫌棄的話,給你。不知道為什麼,這麼謙卑的字眼從他嘴裡吐出來,就是有種說不出的親和感,和他平常拽拽的模樣,直白的遣詞用字很不搭邊。戴晴美忍不住狐疑的瞄了他一眼。
藍允康有種被看穿的困窘,皺眉補充說:「不喜歡的話就扔了。」好像非得這樣才能挽救他岌岌可危的面子。
拜託,丟了多可惜。戴晴美掀開了瓶蓋,輕輕吸氣。
「好香,是柑橘的香氣!」她喜歡這味道。
既然是茶行老闆免費贈送的,上司「不介意」,她是不介意接受啦。再說,這茶罐精緻得不得了,叫人愛不釋手,而柑橘的味道也是她喜歡的,比薰衣草更受她青睞,若是取一點放在枕頭下聞香,定可換來一夜好眠。
「那我就不客氣咯!謝謝總經理。」戴晴美漾著滿臉的笑意,瞇彎雙眼收下這罐調和茶。
看著她露出笑意帶起的酒窩,藍允康鬆了一口氣。
奇怪,明明是獎勵她工作認真,他做什麼要這麼緊張?
他甩甩頭,死命的把心裡的古怪通通甩得一乾二淨,回到辦公室馬上啟動工作狂人模式,讓大量的工作佔據他的世界,免得他又做出來自己都覺得奇怪的事情。
※※※
藍允康沒好氣的瞇了戴晴美一眼,表情有點臭,薄零的雙唇被他抿成一條直線,老半天不吭一聲。
他身前的戴晴美仰著頭,可憐兮兮的表情望著他,連同她抱在懷裡的貓,一人一貓和他對斥著。
他們在僵持,在拉鋸,雙方的角力在以一種無聲的態勢進行著……
她浸潤水色的黑眸有種楚楚可憐的味道,懷裡的小貓不遑多讓,無助的眼神強烈的呼應著戴晴美的無言請托。
雙方僵持不到一分鐘,一旁的獸醫、獸醫助理居然也跟著加入戰局,且站的還是戴晴美那邊,原本還勢均力敵的場面,瞬間變成他孤軍對抗三人一貓。
「總經理……」此刻她的聲音比平常還要軟上幾分,表情更是柔弱得像朵風中小花。
可惡,她這樣太狡猾了!
「貓咪很好照顧的,它們通常很溫順,如果你是怕吵鬧,那大可以放心,貓咪跟狗狗不一樣,貓咪大多時候是安靜的,也很能享受獨處。」獸醫在一旁幫腔勸說。
戴晴美衝著他猛點頭。
半晌,他抵抗不了她無辜的小狗的眼光,最後敗下陣來。
「我先說,我只是提供住的地方,照顧的事情你得自己負責,休想我會替那隻小傢伙把屎把尿。」他指著她懷裡的那隻貓。
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神經遲鈍,戴晴美渾然無視於她他的兇惡,當場漾開燦爛指數破表的笑容,喜孜孜的保證,「沒問題!」
哈,她就知道他會答應。總經理大人雖然老是擺著一種那個拽上天的冰臉,殊不知又酷又拽的臉孔下其實有副好心腸,他的心軟,她都知道,也覺得把貓咪托付給他時最好的決定。
戴晴美那抹甜笑在兩頰酒窩的幫襯下,硬是又往他媲美銅牆鐵壁般的胸口狠狠的撞了一下。威力之大,害他只能豎起白旗,閃到一旁冷眼看著她歡天喜地的為小貓咪張羅專業用品。
貓咪是下午到工地視察的時候撿來的。
當他和戴晴美走出工地準備返回坐車的時候,裝著貓咪的箱子就被擺在一旁貨車的出入口上。
貓咪的左耳上有撕裂傷,趴在紙箱裡發出可憐的嗚嗚聲。
「天啊,它受傷了,總經理,它這樣會不會死掉?」
當戴晴美用寫心疼擔憂的雙眸望著他,大男人的自尊立刻湧上,當下他滿腦子只想著不能讓貓咪死掉。他讓戴晴美把紙箱抱上車,旋即開著車子真奔動物醫院。
小貓必須進行傷口縫合手術,此外,獸醫還建議詳細檢查它的健康狀況。
因為是上班時間,他們兩人都不便久留,只好留下電話號碼,請動物醫院事後再用電話聯絡他們救治情況。
下班前,戴晴美一改她的沉穩形象,激動雀躍的奔進辦公室。
還在處理公務的藍允康頭也不抬的問:「什麼事?」
糟糕,她急著要跟總經理分享貓咪的消息,忘了現在還是工作時間,可是她真的好想說喔!
「總經理,可不可以給我一分鐘,假裝我們現在不是在上班?」
假裝我們現在不是在上班?這是他幹練的秘書該講的話嗎?藍允康揚眸望著欲言又止的戴晴美——
該死,他很想知道假裝之後她要說什麼。「說。」只猶豫一秒,他便選擇縱容。
她綻放一抹甜膩無比的笑容,「總經理,剛剛動物醫院打電話來說貓咪的傷口已經順利縫合,而且他的健康狀況良好,待會下班我們一起去看它好不好?」
閃閃發亮的眼神映照著她的笑臉,讓藍允康有兩片刻的失神……
直到站在動物醫院,他還是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答應她。
除了有點不安跟虛弱,大致上貓咪是無恙的,但問題出現了。
該怎麼安頓這只獲救的貓咪?
留在醫院讓好心人認養。但是獸醫無言指了指外頭等待認養的小動,嘖嘖,還真是多啊!
撿到的人帶回家養,看得出來戴晴美很心動,瞧她緊緊抱著小貓咪的疼寵模樣,好像把它當成心肝寶貝,可偏偏她租賃的小套房嚴禁飼養寵物。
再排除兩可能性後,不約而同的,大家就把目光落向了藍允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