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大銅鏡前,金月婭撫著胸口上已然結痂的傷口,有些恍神。
短短的傷口像條醜醜的毛蟲爬在她胸口,她不後悔一條疤換回了悔悟重生的樊罡,卻總忍不住覺得它有點醜。
她紅著臉想起昨夜,她躺在皇甫峻懷中,搗著疤不讓他瞧的直嚷著丑時,他強撥去她的手,端詳片刻,傾身在那條疤痕上親吻,惹得她又癢又熱不住抗議,他才不慌不忙的抬起頭上本正經。
「我不覺得丑,你身上的每一部分都美得令我心顫。」他淺笑,將羞紅臉的她攬入懷中,「反正你的身子只我一個人看得到,旁人無從評論,你又何需在意?」
是呀!金月婭心底一歎,她又何需在意別人的想法,在人前,她依舊是個冒牌太子,連穿點露胸的女裝都不可為。
那日他帶著裡好傷的她,暗中帶了一隊人馬,同樊罡一塊兒去見金九鶴。
皇甫憂原也嚷著要跟,卻在樊罡踱近她身旁,貼近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後,便紅了臉乖乖地。
想起這,金月婭不禁發噱,她從沒見皇甫憂曾乖乖聽過誰的話,惟獨樊罡,她若是只小獵豹,樊罡便無疑是個馴豹好手。
金九鶴的秘密基地位於三疊泉後,那自姥峰洩下的巨流,不循著巖壁,而是當空灑下,像百條冰納隨風飄舞,又像萬斛明珠從天傾灑,中經三疊才落進深潭,千姿萬態。
而金九鶴的藏身地就位於第二疊瀑布後,下底懸空,上頂是急湍,試想,誰能想到這樣的地方竟住了個野心分子。
如果他們不是為了金九鶴而來,金月婭暗歎,她會很開心地享受眼前難得的美景。
皇甫峻將她抱在懷中,與帶來的人馬約定暗號後,和樊罡施展輕功攀巖而上,原來第二疊瀑布後是塊長長伸出的天然巨石。
「怕不怕?」樊罡覷皇甫峻一眼。
「我不會讓她出事的。」他明白他意指為何。
「抱夠了,該換手了吧!」樊罡伸出手,看出皇甫峻的不情願,他淡笑,「現在是我拿獵物去討賞,你只是我新收的手下,你也不想讓金九鶴起疑吧?」
接過柔弱的金月婭,瞧著她蒼白緊抿的唇與晶瑩璨亮的美眸,他嘖嘖作聲,腳步卻未歇,「四年,我真是個笨蛋,竟沒讓這樣的大美人愛上我,真是令人惋惜!」
「你……」緊跟在後,走入漆黑甬道的皇甫峻臉上雖裡著黑巾,卻可見怒火騰騰的雙眸。
「小氣!」樊罡不在意,「得不著,總不能連開開玩笑都不許吧?」
「夠了,仇恩,別玩了。」疲乏嗓音自金月婭唇中吐出。
通過甬道,他們來到一處極為寬敞的地下基地,大殿上燃著數百支火把,中堂上高坐著一名身著龍袍、鬚髮使張的五十多歲男子,他身旁是兩列面色冰冷的侍衛。
瞧男子身上繡金描紅的龍袍,皇甫峻心底冷哼,這男人果然是想當皇帝想瘋了。
「怎麼?」金九鶴瞄了一眼被樊罡放在地上,尚有氣息的金月婭,「這傢伙尚有氣息?我不是讓你將他殺了,然後嫁禍到銀拓國太子身上,引爆兩國的戰爭嗎?」
「殺他易如反掌……」樊罡冷笑,「只是屬下心想,依您對當今金湛國皇帝的仇恨,一定渴望能親手殺了這金湛太子吧!」
金九鶴狂笑,「不錯,不錯!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果然深解吾心。」他踱下中堂緩步上前。
「我這次完成任務,待王爺殺完這廢物後,我想見豆豆。」樊罡提出要求。
「沒問題,」金九鶴半蹲在金月婭身前,享受著見到她眼中驚惶駭怕的快樂,「他在幕晨山腳下同嵩山二叟一起。」語畢他不再理會他,摩摩霍霍,目中滿是噬血的殘忍,「你父王霸著皇位多年不放,逼得我像只耗子似的,生活在這地底之下這麼多年,與他的帳,我很快就會去找他算清,至於你……」他詭笑道:「好侄兒,讓我好好想想,該用什麼方法伺候你。」
三歲時的噩夢再度襲上心頭,金月婭向後縮了又縮,卻見金九鶴的魔掌向她伸來……
「夠了!」
聲音是從跟著樊罡進來的黑衣男子傳出的,因對方一身黑衣,金九鶴壓根沒多留意,他的宮裡太多這樣裝扮的人。
男子的聲音隨著人瞬間來到金九鶴身後,鉗住他伸向金月婭的手猛轉至背後,只聽見喀嚓一聲,腕骨應聲而斷!
兩旁侍衛原要一擁而上,卻忌憚主子遭人挾持,紛紛舉高刀劍對著皇甫峻,不敢衝上前。
「你……」金九鶴吃疼,汗珠滾滾,「你究竟是什麼人?」
「銀拓國太子皇甫峻。」他淡淡出聲,繼之轉身對著樊罡,「給我你的血!」
樊罡怔了怔卻不多問,匕首一揚在自己左手臂割下一刀,登時鮮血直冒。
「喂他喝下!」他沉聲吩咐。
直至此時,樊罡才弄清楚他的意思,他踱到金九鶴身畔,強押他喝了幾口自己的鮮血,有種釋放的感覺。
「金九鶴!」皇甫峻冷冷出聲,「你體內現在已有七彩蠱的毒血流竄,待會兒我會輸真氣給你,加速毒氣運行,如果你不即刻將如何解蠱的方法說出,就等著毒發人亡吧!」
「諸位弟兄!」樊罡環顧傻眼的兩列侍衛,「金九鶴大勢已去,勸諸位棄暗投明,如果你們其中也有人想籍機解去身上纏困多年的蠱毒,恢復自由身,就拋下武器吧,」
一瞬間,刀、劍等武器紛紛鏗鏘落地。
「我……我有疑問……」一名侍衛未拋下武器,怯怯地舉起手,「如果我中的不是『七彩蠱』,而是別種毒,該怎麼辦?」
「這事簡單,」樊罡不常笑,這會兒卻笑得很開懷,「學我的樣兒餵他毒血,逼出解藥!」
「我也要!」
「還有我……」
一時間,千語紛雜萬聲齊嗚,向來冷清的地下皇宮,有了從未出現過的熱絡。
之後,皇甫峻如願解了樊罡的毒,叫守在外頭的人馬,將所有投降的侍衛帶走,答應將會在牢中幫他們一一解毒,並且從輕發落。
沒想到老奸巨猾的金九鶴,竟在將回別宮途中,趁地利之便使計潛逃離開。
扼腕的樊罡趕忙急奔至幕晨山,將金九鶴失敗的消息告知嵩山二叟,成功救出胞弟。
接著,回到銀拓國的皇甫峻花了近兩個月的時間運籌帷幄,帶著大軍陪同樊罡討伐竊占皇位的銅曜國叛賊,終於在幾天前,將叛賊手刃!
噢!沉思中的金月婭提醒自己改口,他已不是她的貼身侍衛,不是往日的樊罡,這會兒他已是銅曜國的皇帝樊罡,有個七歲胞弟叫樊竇,她今日在此,就是為了參加待會兒樊罡的登基大典。
「月婭姐!」人影旋入,是皇甫憂。
她甜笑著攀在金月婭肩頭,「別看了,反正你只能做太子打扮,再看還不是這個模樣。」
金月婭斂下眸,不想讓皇甫憂看出她的實話傷了她,「小心點,憂兒!你這樣叫我叫習慣了,當心在人前改不了口。」
「不叫月婭姐叫什麼?」皇甫憂不在意,壞壞地笑了,「喔!我知道了,你是想讓我叫你皇嫂吧!」「憂兒!」她紅了臉。
「不鬧你了,」皇甫憂拉緊她的手往外走,「典禮即將開始,咱們快過去吧!」
「你這麼纏著我,」金月婭提醒她,「當心讓人說閒話!」
「有啥閒話好說,」皇甫憂氣嘟嘟,「怎麼,我不能同我前任未婚夫說話嗎?」
「如果是銀拓國公主就可以,」她笑道:「反正你的任性妄為世人皆知,可如果你想成為銅曜國皇后就不可以,身為一國之母,言行舉止將受萬民矚目。」
皇甫憂鬆開手,眼神有些落寞,心頭嘟囔,是呀!樊罡也說過一樣的話,在她向他求第九十九次婚時。
「幹嗎那麼不開心,」金月婭逗她,「想起樊罡了?」這是惟一能使皇甫憂失去笑容的原因,私底下,她們仍愛以樊罡喚這當今銅曜國的皇帝。
「你說說……」皇甫憂少有失去自信的時候,這會兒她一臉無措,可憐兮兮的,「他到底喜不喜歡我?」
「你管他喜不喜歡你?」金月婭輕笑。「我們憂兒從不會考慮這種問題不是嗎?他不從,你不會叫大牙床咬他?」
「不行!」她急急反對,「我捨不得!」她幽幽一歎,「我也弄不清楚怎麼會這麼、這麼地愛他,每天清晨我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想他,想得揪心。」
金月婭不語,眸中儘是憐惜,這種發狂地思念著人的滋味,她深有同感。
「或許……」她試圖轉移她的愁思,「哥哥不成,你可以考慮樊罡的皇弟,每次來豆豆都跟前跟後的死纏著你,誰都看得出他很喜歡你。」
話語末盡,一個小小身影自旁竄出,攀纏皇甫憂腰際,正是笑逐顏開的豆豆。
皇甫憂歎口氣,「我突然有些能體會,當年我整日死纏著你時,你當時的感受了。」
兩人帶著豆豆來到正殿,經過重整的大殿雍容莊嚴,龍鳳精雕,沿著殿中的擎天大柱,活生生有翻飛上天之勢。
金月婭在貴賓席坐下,感慨地望著立於殿上,正接受銅曜國長老授銅曜玉璽、頒銅杖的樊罡,他的眼神不再如往昔般孤寒冷漠。
他已不再是她的樊罡了。
在各國使臣及銅曜國九大長老的見證下,樊罡登基成為銅曜國第八任皇帝,他的身份除了因著正統皇室血液被認同外,還有金湛、銀拓兩大強國的鼎力支持也是不可忽略的主因。
「感謝諸位今日撥冗駕臨敝國,」樊罡沉穩的聲音在偌大的宮殿上迴響著,他雙目望向皇甫峻和金月婭,「此外,寡人今日得以復國,最應該感謝的就是銀拓國太子及金湛國太子的協助。」
在眾人掌聲中,英挺俊朗的皇甫峻與羞紅了臉的金月婭起身接受掌聲。
嘿!有沒搞錯,坐在兩人中間的皇甫憂瞪大了眼,一臉不服氣,怎地,她的大牙床也是居功至偉呀!他怎麼不提?
「此外,」樊罡淡淡掃視眾人,他清清喉,「我特意幫全國百姓精挑細選了個溫雅守禮、美麗恬靜的主母,現在當著大家的面,我想請求她嫁給我……」
全場靜默,大夥兒睜大了眼,誰也沒料到今兒個來,竟能多看到一場未經排演的好戲。
皇甫憂興奮的漲紅了臉,已準備站起,一定是她!也只能是她!
「她就是,」樊罡一臉冷靜,「金湛國太子……」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皇甫憂則嚇軟了身子無法動彈,卻聽他緩緩接續,「身邊的銀拓國公主。」一陣歡聲雷動,能與銀拓國成為姻親,對於銅曜國自是百利而無一害,雖然,可能會委屈了他們這年輕皇帝,所謂溫雅守禮、美麗恬靜,哎呀呀!這公主可是蠻名遠播,看來皇上是為了全國百姓才犧牲自己,偉大呀!
依然癱軟在椅上的皇甫憂尚未回神,卻聽到樊罡的話語——
「公主不作聲,想必是不允這門親事,既然如此……」
「我答應!我答應!」霍地跳起身,皇甫憂飛箭般的急急奔上台,生怕他又改變了主意,邊跑她還邊嘟嚷著,「你很過分耶!我求婚求了九十九次,你不過才開口一次,哪有給人這麼短反應時間的。」眾人忍不住哄堂大笑,為著這公主的直率與天真。
台上笑容若日的樊罡敞臂接住她蹦來的身子,在眾目睽睽下,毫不避諱地低頭吻了她!
群眾情緒沸騰,個個站起離了位,簇擁著眼前的愛侶。
金月婭看著這一切,神情微微落寞,轉過頭,她看見皇甫峻鼓勵的眼神,他的手握緊她。
不遠了,屬於他們的美好未來應該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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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銅曜國歸來,金月婭明顯感受到自己身子起了微妙的變化,她變得愛困嗜睡,懶洋洋地不喜歡動,而且嗜吃酸物。
她惶惑無助,幾經思索,只得硬著頭皮去找虞嬤嬤,告訴她自己的情況。
聽完她的敘述,虞嬤嬤心底喊了聲糟,大致已猜出公主是有喜了,但為求確定,還是自宮外找來個瞎眼大夫,讓他隔著絲線探看金月婭的脈象,確定她不但有了身孕,且已三個月了。
打發大夫走後,虞嬤嬤直瞅著一臉驚惶的金月婭。
「公主,你怎麼會……」她幽幽地歎口氣,「究竟誰是孩子的爹啊?」
她低著頭啜泣,「是……銀拓國太子。」
「天!你可是冒牌皇子,竟和他……還好,孩子才三個月大,奶娘有辦法……」
「不!奶娘,」她拭去淚水,一臉倔強,「我愛這孩子,更愛孩子的爹,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
當晚,金月婭憂心忡忡的差信鴿送信給已回銀拓國的皇甫峻,告知他自己有孕的消息,使得皇甫峻一接到信便掛心的隨便找個借口快馬前來金湛國。
而在白日裡,他與金月婭找不到機會獨處,直到晚上,終於得以在後花園單獨相會,他當日曾說過,萬一她腹中有了他的孩兒,便要將她迎回銀拓國,可她明白時候未到,皇兄尚未找到啊!
兩人苦思不出該如何是好,金月婭突然想到,或許去問問姑姑金眉仙,她是自小除了父王、母后外最疼她的人。
金眉仙聽聞她的難題,努力的思索解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