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Chen的臉色有些凝重。
「不是我的人,是那個主動談合作的人。」來人語氣更淡。
「沒辦法擺脫嗎?」
「有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哦?」Chen眼裡多了一絲趣意。「別告訴我,你是因為那個『無辜的人』,才落了下風。」
來人淡淡瞟了Chen一眼。
「我不想傷及無辜。」是江湖恩怨,就該是江湖中人自己解決,不該扯上「她」;而他行事,一向也沒有扯上他人的習慣。
他的迴避,讓Chen更覺得不對勁,但也知道在這個時候,絕對問不出什麼結果,乾脆直接跳過問題。
「你想我怎麼做?」
「是他起的因、又造的果,我要他吞下這個果。」來人冷冷地道。
「沒問題。」Chen爽快的答應。「明天我會到你那兒去一趟,等瞭解確切的狀況後,我們再討論。」
「我等你。」他點點頭,喝下那杯茶後,便起身離開。
又是獨自一個人的Chen笑了。
賀剛前些天,才破例請了—個小女孩進俱樂部。而唐的這個「無辜的人」,如果粟剛好是個女人,那……呵呵,他們三個好朋友就真不愧是好朋友,連這種事都在同一個時間碰到。
想起和溫風華的晚餐之約,Chen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
溫風華躡手躡腳的進家門,以非常輕柔的動作關門。
「啪」地一聲,客廳方桌上的照明燈突地被打開,意圖神不知、鬼不覺直接溜進房的人影,霎時無所遁形。
「呃,小雨,早啊。」溫風華尷尬地道。凌晨三點才回到家,沒想到家裡一向作息最正常的二妹卻在替她等門。
客廳的大沙發上,溫雨華將兩隻腳縮在沙發上,而她彎曲的腿上還擺著一本攤開的原文書。
「姊。」溫雨華眨了眨眼,適應光線後,朝「早歸」的姊姊打了聲招呼。
「怎麼不先去睡?」讓妹妹等門,溫風華身為大姊的愧疚感立刻升起來;她走進客廳坐到另一邊的沙發上。
「你和小雷最近都很忙,一個比一個晚回來,我不放心。」溫雨華笑了笑。
有一個衝動又直率的大姊、再加上一個莽撞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妹,她想不擔心都很難。
「我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倒是小雷你得看緊一點。」她都是二十五歲、在社會混了三年有餘的大女人了,有啥好擔心的。
溫雨華聳了下肩,不予置評。
「大姊,你最近在忙什麼?」
「一篇採訪。」想到多舛的採訪工作、又碰到一個痞子,溫風華突然覺得自己好歹命。
「什麼樣的採訪,能讓大姊覺得為難?」溫雨華含蓄的笑。大姊一向都勇往直前的,所採訪過的Case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件Lose過。
「一個痞子。」溫風華不想再談。「好了,我回來了,你可以放心去休息了,我想回房去洗個舒服的澡。」
「嗯。」溫雨華闔上書,優雅的放下腿後,穿起室內拖鞋往自己的房間走。但走到門口,她忽然停頓了下。
「大姊。」
「嗯?」溫風華正在伸懶腰。
「你聽過『唐文權』這個人嗎?」
「唐文權?」溫風華想了一下,拜身為記者消息靈通所賜,她立刻想到了。「他不是傳說中『黑道聯盟』刑部堂的執事嗎?你怎麼會突然問起他?」
「沒什麼。」溫雨華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大姊,我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她關上房門。
溫風華滿臉好奇。
小雨絕對不可能無緣無故提起一個人名,可是,小雨是法律系的高材生、未來的大律師耶,立志站在正義與公理的這一方,是非黑白對她來說,是絕對的分野,她怎麼可能會跟黑道人物扯上關係?
應該、只是、湊巧吧?!
················
自己還有難題沒解決,溫風華實在也沒空去關心到二妹的狀況;小雨生活一切如常,早上又準時到事務所打工去了,不過,溫風華決定趁著空檔時間,去查一些以前的資料。
傍晚,在晚餐約會還沒到之前,她特地回雜誌社走一趟,原以為這種時候來公司可以清靜一點,結果人算不如天算,還沒進到公司,她已經在門口遇到同樣回公司的「好同事」。
該死,她今天出門又忘了看黃歷,不然她一定會知道今天是「不宜回公司」日。
「真巧啊。」
來不及躲了,因為人家已經先打了招呼。溫風華歎了口氣迎上向前,雖然最近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再的打仗。
仔細數一數,在公司有「好」同事,在俱樂部裡會遇到那個嬌貴的小姐,然後還要應付那個痞子;如果這次的採訪可以順利完成,她猜想,她可以去應徵一份截然不同的工作,例如相聲、或者主持人之類的。
「Chen那麼難找,不知道你找到人沒?」駱家茜與她一同上樓,在電梯裡故作關心地問。
「你該擔心的,是賀先生肯不肯接受你採訪。」真是,為什麼電梯這麼慢?溫風華直盯著樓層表。
「賀先生雖然注重隱私,但是我相信他會被我的誠意和專業感動。倒是你,Chen那麼神秘,你可別害我們雜誌下期開天窗哦。」駱家茜提醒著。
溫風華懶的理她,電梯門一打開,她直接走進去;駱家茜跟在她身後是一臉笑意。
「怎麼了?你們又槓上啦?」看見她們一起走進來,小吳立刻放下手邊的排版工作。
「她太閒。」溫風華聳了下肩,翻著自己的抽屜。
「咦,她進去總編的辦公室了。」小吳剛好瞄到。
「哦,那我得快一點了。」溫風華迅速找到自己要的資料,然後朝小吳揮了下手就朝門口走。
她可沒空再去理會一個故意挑釁的女人,所以,先溜為上策。
坐上公車,她看著窗外,讓腦筋開始空白,想到等一下又得應付那個痞子,還得防他會不會又來個什麼「突擊」,真累人。
想到昨晚的「擦槍走火」,溫風華開始覺得生氣。不行,她今天不能再被他拐著走,一定得問出他到底是誰,絕對不能讓他再把對別的女人的那套,搬到她身上。
心理建設完畢,她下了公車,走向俱樂部。
「溫小姐,你好。」門口的服務生已經認得她了。
「呃……」她還沒開口,服務生已經作出邀請的動作。
「請跟我來。」
溫風華只好跟著服務生往餐廳走,幸好不是約在包廂裡,她稍微放心了一點,那個痞子總不會在公共場合下,還敢跟她扯一些有的沒的吧。
「溫小姐,請坐。」服務生替她拉開了椅子。「請你先梢等,或者你想喝點什麼也可以先點。」
「給我一杯熱開水就好。」
「好的。」服務生替她送來一杯熱開水,然後就先退開。溫風華捧著杯子,無聊的打量著餐廳的擺設。
「還滿意嗎?」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低語,溫風華差點把杯子打翻。
「小心!」他幫她穩住。
「你從哪裡冒出來的呀?!」她明明有看著入口處,沒看到他啊。
「從那邊走進來的。」他指了下從俱樂部裡頭,直接通到餐廳的另一邊入口。
溫風華沒好氣的白他一眼,看著他落坐。
「又生氣了?」他笑著問道。
「我哪敢。」她輕哼。請客的是大爺,她哪敢跟主人計較。
「既然沒生氣,就別繃著一張臉嘛。」他的長手伸過小方桌,碰觸到她的臉。
溫風華反射的縮開。
「喂,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她警告,
「是。」他規矩的收回手,不以為意。
溫風華又看了他一眼。「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Chen』了嗎?」
「別急,我們還沒用晚餐呢。」他招來侍者送上菜單。「想吃什麼?」
「把『某個渾蛋』煎,煮、炒、炸、清蒸,做成活蛋五吃。」溫風華翻著菜單,一臉正經地道。
服務生聽得一臉茫然,Chen先是愣住,然後爆出大笑。
偏偏溫風華還接下去再點一道菜。
「最後,來個『渾蛋』蛋花湯,記得加蔥花去去腥味,免得那碗湯因為蛋含了太多『腥』,味道差的讓人喝不下口。」
點菜完畢,她將菜單闔上,接著手一揚,就拋進了服務生懷裡。
她每一句都意有所指,讓服務生更搞不清楚;而Chen卻沒氣質的一直笑,半點也沒有生氣的模樣。
那顆「某個渾蛋」,指的不會就是他吧?他記得,他吻她那天,她罵他「渾蛋」。
然後那個「腥」,指的該不會就是他沾了太多女人,又半點牽扯不到感情,她暗諷他偷了太多腥吧?
他眼裡滿是笑意的看著她。
「如果廚房真的煮得出你點的東西,那我也要一份吃吃看。」他也將菜單丟回服務生手上。
「煮得出來的,只要某人提供材料,相信俱樂部裡的大廚,一定煮得出這種簡單的『滿蛋全席』。」她皮笑肉不笑的回應。
Chen再度大笑,揮手讓服務生離開。
「就算你不想在這裡吃晚餐,只要明白告訴我一聲就好,用不著這樣拐彎抹角、又指桑罵槐的來挖苦我。」
「我沒有啊。」她低頭喝水掩飾眼裡的訝異,沒想到他居然能看穿她。
「那,你是真的在罵我囉,我有那麼差、那麼可惡嗎?」他語氣落寞的歎口氣。
溫風華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可沒有指名道姓,如果有人硬要對號入座,那我也沒有辦法。」她淘氣的說道。
望著她因笑容而變得益加光燦的美麗容顏,他低笑著站起身,風度翩翩的手臂微彎,作出邀請的動作。
「美麗的小姐,如果你笑夠了,是不是能給我一個榮幸,讓我能和你一起到外面走走?」
溫風華高傲的瞥了他一眼,優雅地站起來勾住他的手臂。
「好吧,看在你很有禮貌、又有風度的份上,英俊的桃花先生,請帶路吧。」
「如果你能把『桃花』兩個字去掉,我相信我會很高興。」她就是不能有一句話別挖苦他的嗎?
溫風華斜睨著他。「你高不高興,沒有關係;重要的是,我高興就好啦。」
「你怎麼可以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太不道德了。」他的心,又受傷了。
「有那麼嚴重嗎?」她說出了某位政治人物的名言。「我想,你一定也傷過很多女人的心,讓很多女人為你痛苦。」
「是嗎?」他不以為意。
「是。」因為他有太好的條件令女人傾心,卻又不肯對任何女人在乎,這樣的情況下,會讓在乎他的女人跌的很慘。
「什麼時候開始,你對男女之間有這麼多體會?」
「我是女人啊。」
「那又怎麼樣?」
「所以我比你更懂得女人的心思。」她下結論。
Chen一笑。「話別說的太早。」
「如果女人夠聰明,遇上你這種男人,要嘛就跟你抱持一樣的心態,玩玩就好;要嘛就別碰上你。」她繼續道。
「那你是哪一種?」他敏感的反問。
「我是那種不想碰上你,卻偏偏必須碰上你的可憐人。」她哀怨地道。
「碰上我有這麼痛苦嗎?」還沒有女人說過討厭他耶。
「你快說,你到底是不是那個『Chen』?」兩人走到人行道,她停下步來正對著他。
他眨眨眼,她腦袋裡思緒轉動的速度,還真是讓他吃驚。這個問題跟他們正在討論的話題似乎扯不上邊,她怎麼可以把兩個不相干的話題連起來。
「快說!」她逼問。
「你太凶了,」他抱怨,「我說不出口。」
天,他果然是個痞子!
溫風華翻著白眼,很想昏倒,可是如果真要昏倒,還是得等這傢伙吐出答案才可。
她雙手揪住他外套的衣領,更兇惡地道:「你到底要不要說啦!」
「好,我說。」再逗下去,佳人要狂怒了,他可沒把握應付得了一個狂嘯的美佳人。
「那快說。」她沒放,雙眼瞪著他。
「我是。」他點點頭。
她一頓,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等他真的承認的時候,溫風華還是覺得很受打擊。
「你真的是那個政界中人人想搶的超級智囊,Chen?」
「是。」
她放開了手,表情奇怪的不知道該歸類於高興,還是難過。
他就是Chen,她找到他了、他也親口證實了,她該高興,至少她的採訪對像已經找到了。
可是,為什麼她卻只覺得失望,而在失望之中,又似乎有一點點小小的欣喜?
「風華?」他低下頭,審視著她無法歸類的表情。「你怎麼了?」
「沒什麼。」她回神。
「真的?」
「真的。」
「可是……我的經驗告訴我,通常女人說『沒什麼』的時候,就一定『很有什麼』。」他一副專家口吻。
溫風華火氣立刻來了。「你很有經驗!」
「呃,還好。」他是不是又惹得她要河東獅吼?
「你、色鬼!」她不滿地罵完,像跟誰有仇似的,一直往前的腳步踩的特別用力。
Chen皺起眉。
「我又哪裡得罪你了?」哎,她又罵他了。
「你沒有。」他是政治圈裡人人欲求的智囊,他的身價比她這小小的採訪記者至少高出幾百、幾千倍不止,她哪裡敢得罪他!
「如果沒有,你為什麼又生氣了?」他跟著她的速度走,一直跟在她身邊。
「我沒有。」
「你有。」他點了點她氣鼓鼓的臉頰。「如果沒有生氣,為什麼繃著一張臉?你雖然很漂亮,可是一生起氣來,也是挺嚇人的耶。」雖然她生氣的樣子在他眼裡看來,覺得特別動人。
「別亂碰我。」她跳開他觸手可及的距離。
「怎麼了?」他看著她突來的反常,
沮凰華深吸一口氣,不理會心頭突來的感受,
「你是Chen,那你願不願意接受我的專訪?」
「不願意。」他連想都沒想就回答。
「為什麼?」
「這是原則問題。」他淡笑,把手在身後交握,以著散步的優閒恣態往前走。「我不想把自己呈現在大眾面前,更何況,也沒有那種必要。」
「我知道只要是出名的人,對現在的媒體都很敏感、甚至會厭惡,但是,我的採訪絕對會站在客觀的角度,對於你不願提的事,我也不會寫出來。」現在換她跟著他走。
Chen只是一笑,不說話的繼續走。
她拉住他的衣袖,不讓他再繼續往前走。
「要怎麼樣,你才願意接受採訪?」他回頭。
「如果你也有某種原則,會輕易為別人改變嗎?」他反問。
不會。
她和他都知道。
「什麼樣的情況,你才會破例?」她抬眼望著他,水漾的眸光在昏黃路燈照耀下,顯得格外動人。
她問的認真,他回望她的神情也逐漸沒了慣有的戲謔。
久久,他終於回答:「你不會想知道的。」
「你不是我,不能替我下決定。」如果她不想知道,就不會問了。
「如果我要你付出代價呢?」
「什麼代價?」
「你。」
「我?」她不懂。
他傾向前,兩人氣息相聞。「你是女人,而我是男人,男人與女人之間最原始的關係是什麼,你不明白嗎?」
啥?,他……他在說啥?,
驀然明白,溫風華往後跳了好大一步。
「你……你能不能正經點兒啊!」她惱怒地喊。就算他風流、他愛玩,也要看對象吧,她像是那種會對他飢不擇食的女人嗎!
「我很正經啊。這是我的條件,你有拒絕的權利。」他攤攤手,表示自己很開明。
「你對每個女人,都是這樣不擇手段嗎?」他擺明了是姜太公釣魚,她才不做那條笨魚。她現在最想做的事,是賞他一拳,然後轉身就走!
偏偏她不能這麼做,真是可惡!
她將雙拳緊緊握著貼在身側,生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就立刻讓他變成台灣牌貓熊。
「當然不是。」他露出那個有些狂、又有些溫和的招牌笑容。「能夠讓我不擇手段想要得到的東西並不多,再說,我也沒有那種征服全世界的野心。」
「那你幹嘛為難我?」
「因為,我是真的很想要你啊。」他答得很順。
「可是我不想要你。」她拒絕的更順
「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他笑容未減,像是一點也不在意,逕自轉身往俱樂部的方向走。
「喂,你別走。」她衝向前拉住他。「你……你換別的條件啦。」
他低頭望著她敢怒不敢言的小臉。「我沒有別的條件。」
「你到底想怎麼樣嘛!」這個色魔,居然開出這種條件為難她。
從他提出條件開始,他已經由「色鬼」晉級,變成「色魔」了。
「我只是想要你而已。」他撫了下她額際的發。「風華,你應該知道,你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一個漂亮的讓我好心動的女人。」
他真是花言巧語,騙死女人不償命,連這麼噁心的話都說得出來!溫風華全身的雞皮疙瘩差點排排站掉滿地。
可是不能諱言的,他這張臉孔配上溫柔的醇厚嗓音,認真的說出這種話,沒有女人能夠無動無衷。
「採訪跟男女關係是兩回事。」她蹙著眉心。
「對我來說,只有我感興趣的事,才能讓我破例。」目前,他唯一的興趣是她。
「所以,你是說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她很慎重地問。
「我一向不拿男女之事開玩笑。」要就是要,分手就是分手,向來沒有第二句話的猶豫空間。
「色狼!」她忍不住破口大罵。
「謝謝。」他居然還笑著道謝,彷彿一點都不介意。
「你可惡!」她不懂,她幹嘛不走,她不想付出代價,偏偏他的專訪卻是她的工作,她不能這樣就放棄。
他還是笑著。
驀地,街角一輛失速的車子衝了出來,Chen全身的警戒再度升起,他立刻撲向她,兩人一同滾向另一頭。
「你干什——」她以為他起了什麼歹念,斥責的話還沒說完,兩道滅音手槍聲破空劃出,襯著轎車的疾速煞車聲,讓人根本聽不清楚。
一擊未中,轎車迅速沒入另一頭街角,彈殼在地上彈動的餘音環繞,在人稀的街裡顯得特別刺耳。
溫風華呆呆的抬起頭,第一次看見他臉上沒有了慣有的笑容,只留下警戒與遇擊後的冷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