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內,被這反覆無常的消息刺激得難以成眠的人們再次為之瘋狂了。
要求採訪的媒體一撥撥前來,前赴後繼絡繹不絕,警察局和醫院再一次被包圍,任何一個警察和醫生或者護士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他們就彷彿瘋狂的蒼蠅一般飛撲過去,試圖從那人口中搾出更多不為人知的消息來。
不堪其擾的醫院內的工作人員終於發火,將早就該辦出院手續的慕容清夷趕出了醫院的大門,並且叮囑她以後能少來就少來。
慕容清夷看一眼阮震西,「你要跟我先回去嗎?」
他疲憊地搖了搖頭,「我先回警局看看。」
「那不是你的錯……」慕容清夷無奈地開口。
之所以她可以「復活」,那只是因為他想要保護的那個人,終究還是死了,既然如此,保密還有什麼意義?
「我只是覺得遺憾。」他搖了搖頭。
那種失去了與自己並肩作戰的戰友的感覺,是沒有辦法來形容的。
不僅僅是遺憾,還有不甘和憤怒,痛苦地煎熬在一起。
「我也沒有想過他會是你們的臥底。」慕容清夷歎了口氣,想到那個流里流氣穿花襯衫留莫西干髮型的男人。
他當時跟她說話的時候,當真嚇到她了,又怎麼能想到他會是反派中秘密潛藏的好人?
生命是那樣脆弱,好好的一個人,說沒有,就真的不存在了。
「今天凌晨來的那些人已經全部抓住了,我本來還以為只要把他們抓住,901的性命就可以保住,不至於因為你現在還活著而被那些人發現他做假的秘密,沒想到……」阮震西難過地皺起了眉。
想到之前被抬到醫院的那具屍體,他的心更是止不住地一直往下沉。
「得盡快把這群人抓住,不能再讓他們繼續為非作歹了。」慕容清夷看著他歎了口氣。
「我回去要跟局長說一下,不能再讓同事們去從事這種無間道似的戲碼了。」阮震西歎了口氣,回頭看著她淡淡地笑了一下,「等下我先送你回去,然後我回警局。」
「好。」她輕輕點了下頭。
彷彿是在突然之間發現了他的脆弱,她不忍心再和他繼續東拉西扯,但是又怕不和他說話的話,他會繼續胡思亂想下去。
「不用擔心我,」過了片刻後,他突然開口,「我會沒事的。」
她遲疑地看了他一會兒,隨即點了點頭,對他微微笑了一下。
她認識的阮震西,是從來不會表現出脆弱或退縮的模樣的。
警察局審訊室內,熾烈的光線刺得接受審訊的男人的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
對面的兩個警察,一個在本子上寫寫劃劃,一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直到把他看得心裡開始慢慢敲起了小鼓。
當然,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裡安裝的監視器,更是清晰地將他此刻的表情傳送到另一個房間,那裡,有更多的警察在看著他。
「姓名。」對面的警察終於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楊德威。」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他覺得自己快被那燈光烤熟了。
「年齡。」
「三十四。」
「性別。」
「……」
他的眼角開始劇烈抽搐起來。
這是在做什麼?拍大戲嗎?
對面的警察一拍桌子,冷冷開口:「嚴肅點兒!」
恐怕不嚴肅的是他們吧?
抽搐。
終於不情不願地開口:「男。」
……
「頭兒,你覺得我們抓對人了嗎?」隊長辦公室內圍了好幾個警察,此刻全部都在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腦屏幕,上面的畫面是通過審訊室內的監視器傳送過來的。
「說不準,再看看。」阮震西離電腦最遠,此刻坐在椅子上長腿交疊在一起,有一下沒一下地看著電腦屏幕。
審訊室裡的審訊依舊在繼續,面對警察的指控,叫做楊德威的男人開始還試圖狡辯,但是最後卻還是招供了。
涉嫌殺人、綁架並私下販賣人體器官等多重罪名,這男人,不死也脫層皮了!
「這男人實在太可惡了!」有人忍不住,把桌子拍得啪啪響。
阮震西沒有說話,認真看著那個男人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著犯下的案子。
「潛入慕容靜水家裡的人是不是你們?」警察繼續追問楊德威。
男人頓了一下,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老實交代。」問話的警察敲了敲桌子,空洞的篤篤之聲刺激得那個男人下意識地頭皮一麻。
圍在電腦旁邊的警察們頓時呈現出興奮狀態,根據這男人的表現來看,這分明就有戲嘛。
「你們說,他們到慕容靜水家裡到底是要找什麼?」這句話彷彿是小石子投入了深遠的湖水中一樣,眾人頓時議論起來。
「如果真的是在找東西的話,他要找的這個東西肯定很重要。」
「廢話,如果不重要,他幹嗎拒絕回答?」
「會是什麼東西?」
「犯罪證據?」
「很有可能。」
……
阮震西站起身來,連線了審訊室的同事:「叫他認屍。」
「是!」審訊室的同事應了一聲,隨即把死去的小五的照片放到楊德威的面前,「你認識他嗎?」
男人抓起照片看了兩眼,突然開口:「你們把小五怎麼了?」
「他已經死了!」審訊室的同事冷冷開口。
「是你們殺了他?」楊德威頓時叫了起來。
「不是,」警察同志搖了搖頭,挑眉看向他,「是你們的人殺了他。」
「我不信,他們為什麼要殺小五?」楊德威震驚地彈起來又坐下去,雙眼失神地看著小五的照片。
他就是喜歡小五這小子怎麼樣?看到他的時候他就彷彿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樣子,即便是對老大也不見得有多上心,但是對自己的大哥卻忠心耿耿,所以即便老大不喜歡小五,他也沒有把小五攆走,但是如今,小五卻還是死了……
「繼續問他之前的問題。」阮震西皺眉看了一下楊德威的反應,隨即開口吩咐。
審訊室的同事繼續把剛才的問題拋了出去:「潛入慕容靜水家裡的是不是你們?」
男人頓了一下,終於輕輕地點了點頭,「是。」
「為什麼?」警察先生抬頭看了他一眼。
冷汗從楊德威的額頭上冒了出來,掙扎了好長時間後他終於開口:「我們……找一張磁盤。」
磁盤?
眾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頓時興奮了起來。
「磁盤裡的是什麼?」
「是我們記錄下來的……財務總賬。」
BINGO!
慕容清夷終於回到了自己家裡。
雖然大哥慕容秋淵一副橫眉豎目的樣子,但是不要緊,有嫂子替她滅火。
「拜託,大哥,我剛剛出院,你不要那個樣子,嚇到我也就算了,嚇到嫂子和你的小BABY就不好了。」她懶懶地倒進沙發裡,一副沒骨頭的樣子。
「你還說,當時要是跟教練一起歸隊的話就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繞了這麼大一圈子,你還不是要乖乖回家?」慕容秋淵拿手點著她的腦袋,自覺有種「養不教,父之過」的感喟。
「我怎麼知道最近市裡出現這麼大的事情?還以為那都是電視裡編出來好玩的,匪徒綁票什麼的實在離我們普通市民太遠了。」她不在意地揮開大哥的手。
「現在還遠不遠?」慕容秋淵恨恨地落座在妻子身邊。
「好了,不要生氣了,平安回來不就好了。」梁芮瑾微微一笑,抬頭看向慕容清夷,「你要不要跟大家報報平安,爸爸媽媽為了你的事緊張得幾乎連夜包機回國,還有教練、你那些朋友什麼的,你還是趕緊去跟他們解釋吧。」
慕容清夷痛苦地把自己埋到沙發裡,「我就說阮震西這傢伙喜歡給我找麻煩,好討厭啊!」
「你自找的。」慕容秋淵絲毫不同情她。
「你的『男朋友』呢?」梁芮瑾看了一眼丈夫,帶著些微的促狹開了口。
「到局裡去了,要去審那幾個凌晨抓到的壞蛋。」她窩在沙發裡悶悶地回答。
「你們,就這樣了?」梁芮瑾好奇地問她。
「就這樣了。」她有些臉紅,只好做鴕鳥繼續把自己埋在沙發堆裡。
「好了,快點去打電話。」慕容秋淵催她。
無奈地掏手機,第一個電話撥給老爸老媽,免得他們說女兒不孝,「爸、媽,我是清夷……」
「死丫頭,你詐屍了?你不是已經死了嗎……」彷彿是山洪突然爆發,老媽的長舌功力迅速發展到了極限,而身為人女的她,尤其在捅了這麼大一個婁子的情況下,只好忍耐地聽下去。
末了,在老媽喘氣歇息的時刻,她見縫插針:「好了,就這樣吧,老媽,你和爸幫我通知其他親戚,就說我命大,沒死成,實在不行就說我詐屍了,總而言之,就這樣。」
趕緊掛斷電話,生怕老媽又繼續接著嘮叨她。
第二個自然是給教練先生,「教練,我是靜水……」
電話那頭的大哭聲嚇了她一跳,她幾乎手忙腳亂了,「教練,你哭什麼,我還活著呢,活得好好的……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保準會在假期結束後完好無缺地跳到你面前好不好?」
這下子換她額頭冒汗了。
梁芮瑾同情地把眼神投給她,卻被丈夫給攔住了,「別理她,都是她自找的。」
看一眼沒有手足愛的大哥,慕容清夷哀怨無比,一直在心裡碎碎念。
死阮震西、臭阮震西,都是被你害的!
從遇見他第一天她就沒有好事,到現在還是這樣,他要是再不來賠禮道歉的話,看她還要不要理他!
她繼續心不在焉地打電話,就在此時,門鈴響了,慕容秋淵起身去開門,「堂妹?」
門口站的是一位溫艷的女子,她身後的青年俊美無比,有一雙讓人印象深刻的美麗丹鳳眼。
「堂哥,我來看清夷。」門口的女子,才是正牌的慕容靜水,或者也可以叫她阮秋笛。
「清夷,靜水來找你了。」慕容秋淵閃身讓他們進門,似笑非笑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妹。
詫異地抬頭,卻吃驚地看到隨著堂姐來的人,她瞬間慌張成一團,連忙正襟危坐,爭取把剛才的懶散動作一一抹去,尷尬地開口:「堂姐。」
「老婆,我們走。」體貼地挽起老婆大人的手,慕容秋淵光榮退場,把這兒留給冤家路窄終於再次重逢的三個人。
「那個……要不要喝茶?」不自在地摳著沙發,她擠出一個幹幹的笑容。
阮秋笛搖了搖頭,「不要了。」
察覺到她的手有些微的輕顫,一旁的齊東陽伸手悄悄過去握住了她的手,然後抬起頭看向對面的慕容清夷,「當時電視上說到你的消息,她嚇壞了。」
慕容清夷的心往下略略一沉,隨即強自打起精神,「我沒事,只是為了引那些罪犯現身而已。」
「那不是很危險?」阮秋笛竭力平緩自己的情緒,皺起了兩道好看的眉看著她。
「沒事,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地在這裡?」彷彿為了證明她所言不虛,她還特意起來轉了兩圈給他們看。
齊東陽輕笑了起來,「果然是很有活力的樣子,靜水,你可以放心了。」
阮秋笛點了點頭,雖然她已經適應了自己的新名字,但是齊東陽卻還是願意叫她靜水,她抬起頭看著清夷,「清夷,我……」
「不要管我的事了,我很好,好得不得了,」慕容清夷笑得燦爛,「堂姐,咱們來說說你的事吧。」
「我的事?」阮秋笛有些莫名其妙。
「對啊,」她笑笑地看一眼齊東陽,「喂,你和我堂姐的愛情長跑也跑了這麼多年了,什麼時候修成正果啊?」
阮秋笛聽她這麼一說,頓時面紅耳赤,「清夷!」
「堂姐,你放心,身為娘家人的我一定給你靠!」她看著齊東陽,「說吧,等你的回答呢。」
齊東陽回眸看向阮秋笛微微一笑,「我的準備早就做好了,只是我怕她不答應而已。」
「堂姐,你不答應?」她故意皺眉想了想,「也是,你這傢伙有什麼好,我堂姐這麼溫柔美麗,配你太委屈了。」
「慕容清夷!」齊東陽笑著開口阻止她胡鬧。
這是她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一時間她的呼吸忍不住重重地一窒,隨即笑著開口:「好了,不說了,堂姐,你快點答應哦,等你結婚的時候我要給你做伴娘。」
她笑容燦爛,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阮秋笛就是覺得她不開心,「清夷,我……」
「啊,對了,我還可以叫我男朋友來做伴郎,怎麼樣?夠意氣吧?」她笑得更加燦爛。
「你男朋友?」阮秋笛有些發懵。
「對啊,他就是……」正要說出他的名字,門鈴卻再次響了起來,她只好去開門,下意識地想到之前阮震西的叮囑,她從貓眼裡看了一下,就看到刑偵隊長正站在她家門口,「震西!」
阮震西茫然不解地迎接突然變得熱情過度的女友,然後抱著她進門。
慕容清夷埋在他懷中深呼吸一口,然後轉身對堂姐燦爛一笑,給他們介紹:「阮震西,我男朋友。」
沙發上的兩個人吃驚地站了起來,片刻後,阮秋笛訥訥開口:「三哥……」
「小妹,原來你也在這裡?」阮震西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把已經變成化石的女朋友推過去坐了下來。
慕容清夷默然了片刻後終於反應了過來,手指來回指著他們,「你們……認識?」
「收留我的那家人就是阮家,我喊他三哥。」阮秋笛點了點頭。
阮震西跟著點頭,笑瞇瞇地開口:「她就是我說的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