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負責巡邏王城以及看守的警衛都受到了嚴厲的懲罰,畢竟王女可說是伊爾金王國最後的希望,要是她在遭遇什麼不幸,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向來以脾氣溫和著稱的右大臣凱特·懷思甚至發了一頓脾氣,認為這是多年來的和平讓眾人失去了警戒心,才會讓有心者趁機入侵。
為此他特別召集大臣開了一場會議,除了將王城侍衛全部更新為年輕人之外,同時也耍負責王宮安危的侍衛長更新侍衛巡邏路線,以及將巡邏的時間加長,這一層又一層的保護措施,為的就是新搬人王宮內的王女亞荻。
雖然知道眾大臣的一片美意,但對於如此密不透風的保護,亞荻可以說是叫苦連天,連她自己都後悔了那天晚上偷溜出寢宮、導致遇襲受傷,現在才會演變成這種煩人的局面。
夜裡,巡邏士兵手持火把,結集成縝密的隊伍在王城裡來回巡邏,從上往下看,就像是星羅棋布的星空一樣。
「拜託!這樣子和持在家裡有什麼不同?」身為女官之一的雪兒雙手撐著下巴,百般無聊地看著在亞荻寢宮外來回巡邏的士兵。
「豈止無聊,這裡連一隻蒼蠅都無法進出,簡直像是坐牢一樣。」蘇菲亞也歎息。這和當初亞荻與她們說定的,只要進了官就能成為自由自在飛翔的鳥兒完全不一樣!
「這有什麼辦法呢?凱特伯伯一認真起來,和盧米埃伯伯比起來一點也不遜色啊!」一顆金色腦袋插入兩顆頭顱之間,吐出長長的歎息。「如果我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樣,那天晚上就絕對不會亂跑了。」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老實說亞荻自己也無法確定,她只知道當時腦門傳來一陣痛,然後就不省人事了。雖然經過御醫的診斷,確定是後腦杓遭到重擊,但是如果真的是有人試圖對她不利、從背後攻擊,為什麼只是將她敲昏就離去,照理來說,應該會把握機會痛下毒手才對不是嗎?
說不定當時是自己不小心滑倒、摔到頭而已!亞荻曾經這樣猜想,也對擔憂不已的萊斯特這麼說,但他卻一臉寧願趁機提高王宮侍衛的能力,也不願意讓她遭遇凶險。
知道心上人如此擔憂自己是一件根甜蜜的事情,但如果因此而處處受限,就變成一件讓人無法忍受的事情了。
「啊!沒意思,我要回房去了。」蘇菲亞對亞荻行了一個禮,決定回到隔壁寢房睡覺。
「蘇菲亞姐姐,我和你一起回去。」雪兒也表示同意。與其在這裡無聊地望著下面螞蟻一樣的巡邏隊伍,還不如回去睡覺比較實際。
「耶?你們不陪我了嗎?」亞荻嘟嘴,露出埋怨的神情。
「亞荻,你也早點睡吧!睡得飽一點白天才有精神,或許我們有機會在花園散步,」蘇菲亞無奈說道。
白天負責看守亞荻的侍衛雖然也不少,但至少不會像晚上這樣,簡直是將這裡包圍住的密不通風。
「投辦法,只好如此了。」亞荻也是莫可奈何,只能和蘇菲亞、雪兒說晚安道別了。
***
翌日清晨,在結束了朝中大臣的例行晉見之後,亞荻和陪伴在身旁的蘇菲亞、雪兒一同來到王宮的前庭稍作休息,那裡有小花園、溫室、還有幾座美輪美奐的精緻涼亭。
「當王女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閒聊的時候,蘇菲亞突然這麼說道。雖然進宮才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但她卻已經充分感受到亞荻必須面臨的壓力,安的確實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一大早就是朝臣會報,再來就是永無止境的學習課程,除此之外再扣除三餐時間,亞荻幾乎沒有屬於自己的時間,惟一有的,就是像現在這樣,在朝臣會報結束之後、課程開始之前的短暫休息時間。
「喂!先說好,是姐妹就不能因為嫌棄宮裡無聊,將我一個人扔在這裡不管喔!」亞荻瞇起紫眸,急忙警告。
「我當然不會這麼沒義氣。」蘇菲亞辯解。「只是覺得你過得真辛苦。」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雪兒也覆議。「這樣就算被人稱作王女,我也寧願不要,當一個可以自由自在的普通人才好!」
「但我卻投有選擇的機會啊!」亞荻露出了難得一見的落寞神情。如果不是十三年前的那場災難,或許現在的自己,只是一名無憂無慮的公主也說不一定。
跟看自己一時的失言讓亞荻覺得難過,蘇菲亞立刻對雪兒使了一個跟色,將話題一轉說道:「不過沒關係,等你和大哥結婚以後,他會幫你分擔掉大部分煩人的事情。」
「對對!萊斯特大哥最擅長這種事情了。」雪兒也忙著安慰:「那些枯燥、誰也受不了的事,他處理起來卻很輕鬆,所以你根本不用擔心!」
亞荻不語,雖然沒有再說什麼,但一張小臉並沒有因為她們的安慰而變得開心一些。
「你們三個在這裡說什麼悄悄話?」熟悉的聲音突然傳入,適時地打破眼前這種有些尷尬的場面。
「安德!」
「二哥!」
斯文的臉上含著溫柔微笑,緩步來到花圈的,正是盧米埃的二兒子——安德,他來到三名少女的面前,先對亞荻行禮晉見,再以兄長的身份伸手撫摸兩位妹妹的頭,一雙溫柔的眼睛始終注視著亞荻。
雖然只是一陣子不見,對安德來說卻像是過了一輩子似的,尤其前陣子聽說亞荻在王宮內遭逢危險、躺了好幾天,他雖然心急如焚,但當時他正在軍隊之中無法離開,只能在心中不斷禱告,祈求上蒼保佑他心中最重要的女孩。
「安德,好久不見!」由於此刻在王宮,所以亞荻不敢像過去在盧西斯府邸那樣和安德嬉笑打鬧,只能維持有禮的微笑。
明知道亞荻一且進了宮,就是高高在上、自己再也無法觸碰的王女,但安德的內心卻依舊為了亞荻的生疏有禮,泛起一股淡淡的悲傷。
「二哥,你今天怎麼有空進宮?是來看我的嗎?」蘇菲亞察覺到安德落寞的神情,心想一定是和亞荻有關。雖然說自己也覺得二哥很可憐,但……如今亞荻已經接受了大哥的求婚,就不應該和二哥有過度的接觸,尤其在明白二哥也喜歡亞荻的情況下,更應該避免這一點。
雖然這麼做對安德很過意不去,但這是她身為女官,與親人的責任。
「是啊!怕你們幾個調皮鬼鬧事。」安德淡笑,伸手摸了摸雪兒的臉頰,跟著轉向蘇菲亞說道:「過不了半年,你就要嫁人懷恩家了,到時候想見你一面都不容易,我當然得把握最後和你相處的機會了。」
一聽安德提起自己的婚事,蘇菲亞只能害羞地低下頭。
「蘇菲亞,雪兒。」安德突然開口,以一種有禮的姿態提出要求:「可以讓我和亞荻單獨談一談嗎?」
「啊?」蘇菲亞中覺得不妥,但又覺得直接開口拒絕他,未免太對不起二哥了。
「蘇菲亞、雪兒,你們先退下吧!」亞荻主動開口,刻意以輕鬆的語氣說道:「他是最溫柔的安德,一直像我的哥哥一樣,你們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是。」蘇菲亞不再多說什麼,拉著雪兒退下了。
「我聽父親說有刺客潛入王宮行刺,身上的傷不礙事吧?」當兩人獨處時,安德再也難掩關懷之情,大步向前關心詢問。
「沒事。」亞荻搖播頭。不想再讓關心自己的人為這件事大費周章了,所以她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只是輕微撞到頭,現在已經完全好了。」
「是嗎?」安德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亞荻,對於她以這種平靜的語氣說話感到心痛不已。
曾經,他們像是兄妹……不!那是一種甚至比兄妹還要親蜜的羈絆,但現在全部都沒有了。現在的亞荻不但是伊爾金國的王女,更是大哥萊斯特的未婚妻,這樣的雙重身份將他們遠遠隔開,彷彿再也無法觸碰了!
相較於安德的深情款款、欲言又止,亞荻則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當然,自己還是喜歡安德,畢竟這十三年來,他一直在自己的身邊,像哥哥、像朋友、像可以吵吵鬧鬧的夥伴,她很喜歡安德、非常非常喜歡,但那種喜歡卻又和喜歡萊斯特不同。
萊斯特……光是一個眼神、一句話,都能牽動自己的心,她所有的情緒幾乎都是隨著萊斯特而改變,和安德帶給自己的安心和平靜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可能,她寧願自己不要長大,這樣就可以將暗戀萊斯特的心情永遠藏在心中,將安德永遠當成自己最安心的哥哥兼朋友。但自從那夜萊斯特對她正式求婚,而自己也從蘇菲亞和雪兒口中得知,安德並不全然將自己當成妹妹,面是早已經將她看成是自己喜歡的女孩。
對於萊斯特的求婚,她又驚又喜,至今仍然有一種做夢的不真實感。而同樣的,在知道安德的真正心意之後,自己再也無法以那種「什麼都不知道」的笑臉來面對安德了。
「安德……」亞荻輕聲喊著他的名字。曾經是最親近的人,現在卻變成這種一句話也說不出的局面,真的……好難過。
「算了,你什麼都不用說了。」亞荻的退縮為難、欲言又止,徹底澆熄了安德的熱情。
在入宮之前,他還以為自己仍然擁有最後的機會,畢竟,在大哥求婚那天,亞荻沒有一般戀愛少女羞澀的表情,反倒像個嚇壞的孩子。
事實上,那晚的求婚不僅嚇到亞荻,也嚇壞了自己,但他甚至連詢問、求證或是對亞荻表白的機會都沒有,亞荻就搬進王宮了。
把握今天的機會進宮,為得就是想親口對亞荻表白,想弄清楚她是不是對自已有著相同的眷戀,如果有,那麼為了亞荻,他將不惜和大哥萊斯特對抗,怎麼也要贏回自己的愛。
但此刻,所有的幻想……所有的美夢,都因為亞荻臉上為難的表情而幻滅了。他心愛的女孩,心中最喜歡的那個人並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大哥萊斯特。
安德雙手緊握成拳,渾身上下有一種冰冷的感覺。
「亞荻,祝你幸福。」他甚至必須咬緊牙關,才能困難地吐出祝福的話語。
「安德?」眼看安德轉身就要離去,亞荻再也忍不住地喊出他的名字。
僅僅是一句呼喚,卻讓安德渾身一震,他突然轉回頭大步走到亞荻的身邊,雙手一攬緊緊地將亞荻摟在懷中,以一種近乎要捏碎她的力道似的緊抱著。
「安德……好痛!」亞荻被他激烈的情緒和反應嚇了一跳,忍不住痛呼出聲。
「對不起。」安德道歉,但卻不願意鬆手,以一種十分壓抑的語氣低喃道;「小亞荻,什麼都別說……就這樣靜靜地依偎在我懷中……別動。」
亞荻果然停止不動,因為相信安德,相信他是世間唯一不會傷害自己的人,所以她聽話地不開口,也不動,只是任由安德緊緊地將自己摟在懷中。
如此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亞荻聽見安德逐漸平緩的呼吸,以及慢慢平靜的心跳,她知道,他已經恢復成從前那個自己最熱悉的安德了。
「我走了,你保重。」安德最後低下頭,在亞荻的頭頂輕輕印下一個吻,然後,毅然決然地鬆開自己的手。
「你也保重。」安德失落的表情,讓亞荻眼眶一紅,但自己真的無法安慰他,只能給予祝福。「安德,你是我最重要的親人之一,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安德露出一絲苦笑,什麼都沒說,踩著大步離去。
望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亞荻再也無法忍耐地流下兩遭清淚……
***
在花園發生的這一段小插曲,沒有任何人知道。
惟一知道安德曾經進宮的只有亞荻和蘇菲亞姐妹三人,後者從安德黯然離去的身影,約莫猜出發生了什麼事。
但感情這種事就是如此,即使萊斯特和安德都是不可多得的優秀男子,但亞荻的心只能給一個人,那麼注定就得讓安德傷心了。
安德離去後,亞荻也悶悶不樂了好幾天,但正好萊斯特因為有事得出宮好幾天,要不然若是讓他看到亞荻為其他人煩惱的模樣,要是發脾氣,又不知道會爆發出什麼事情來。
這天夜裡,在蘇菲亞和雪兒都告退之後,亞荻還是睡不著,獨自一人來到了二樓寢宮外的陽台,若有所思地看著遠方。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道黑影從天而降,以靈活的姿勢躍人陽台,同時一把將亞荻壓倒在地上。
事出突然,即便自幼便修習武術,亞荻仍然是不及防備。
「嗚……」亞荻甚至於還來不及出口呼救,就被對方以手摀住了嘴巴。壓住自己的男子以黑色布巾蒙住了臉,在夜色中根本不可能看清楚長相。
「伊爾金的金色女神?嘿嘿……」對方抽出一把匕首,以冰冷的刀面觸碰亞荻的臉頰,惡意笑道:「漂亮是漂亮,可惜還是一個孩子。」
「嗚……」亞荻努力試著不停地扭動反抗,但由於雙方體型相差太多,再加上對方整個人壓在她的身上,制住她的四肢,亞荻根本無處著力將他推開。
「抱歉,你的人頭可以換取我一生的財富,你可別怨我!」男子低笑出聲,右手扣住亞荻的脖子,左手舉起匕首,就要朝亞荻的脖子砍下……
救我!亞荻只看到白光一閃,心想這一次在劫難逃,嚇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壓在亞荻身上、打算奪取她性命的男子突然發出痛苦的喘息聲,亞荻淚眼朦朧之中,只能看著那名男子痛苦得扔開手上的匕首,雙手朝頸部不停地抓,試圖想將什麼扯下來——
「咚」的一聲,男子突然直挺挺地倒下了!
「啊!」亞荻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自己僥倖撿回了一條命。她渾身劇烈顫抖,雖然他已經倒地不起,但她還是手腳發抖地拚命想逃離。
「放心吧!這傢伙已經死了。」清亮、陌生的聲音在夜裡響起。
突然其來的聲音讓亞荻顫抖得更厲害了,她縮著身子,一雙紫眼睛在黑暗中無助地搜尋著,試圖想找出說話者的身影。
黑暗中,緩緩走出一條瘦長的身影,身上穿的是王宮裡女官的衣服,但……亞荻確定自己從沒見過這位女官,修長的四肢、比一般女子更高的個頭,長及耳下的淡金色直髮,一雙介於寶藍和翠綠的眼瞳,挺鼻、薄唇,容貌十分美麗,卻有一股不屬於女孩的英氣。
怎麼看都不像是少女,還不如說是一個長相偏女性柔媚的少年。
「公主果然好眼光。」「她」微笑開口,看出亞荻眼中的懷疑,說話的同時手掌一握,從死去男子的頸項上,抽出一條肉眼幾乎看不見的銀色細線。「我並不是女人,裝扮成女官,只是方便我保護公主的最佳掩飾。」
「你……你是誰?」亞荻眨眨眼。雖然對方救了自己,但她根本搞不清楚對方從何而來,又是什麼身份。
「我是效忠伊爾金王室的人,也會是公主你最忠實的影子。」女官打扮的少年揚唇一笑,說道:「伊爾金國表面上平靜,但暗地裡波濤洶湧,公主你既然已經回到王宮,就該處處小心,這裡並不是的對安全的地方。」
「我……我不明白……」亞荻不解問道,為何有刺客要殺自己?而眼前這名少年,似乎有超越刺客的身手,甚至可以來無影、去無蹤,像是隨時可以消失在夜色中一樣。
消失在夜色之中……腦海中閃過一個模糊的印象,亞荻忍不住開口問道:「前陣子在後花園,也是你救了我?」如果真是這樣,這就解釋了為何自己只有頭部受傷,卻沒有任何兇手的蹤影,因為是這少年救了自己,同時還把屍體處理掉了。
「你很聰明,亞荻公主。」少年對亞荻投以讚賞的目光。
「既然你是效忠伊爾金王室的,為何不光明正大的在我身邊保護我?」亞荻提出第二個疑問。
「檯面上的保護即使做得再密不透風,還是會有疏忽的時候。」少年彎身,動作利落的在死去男子的身上搜尋著,同時也回答亞荻的問題。「身為王女,你應該知道每個國家的君王,都會培育—些死士,他們只能像是影子一樣,出現在黑暗之中,當主人黑暗裡的另外一雙眼睛。」
「那麼,是誰栽培你成為我的死士的?」
「一個真心關心公主安危的人,現在說出來對彼此都危險,等時候到了,我的主人自然會和公主見面。」少年淡淡一笑,起身對亞荻行禮說道:「我只要亞荻·伊爾金存在,這是我生存的目的,公主日後若是需要,只要一聲召喚,我就會立刻出現,為您完成使命。」
「等等!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亞荻喊住對方離去的身影。
「伊森。」少年像是影子一樣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淡淡的噪音。「只要呼喚我的名字,我會立刻出現的。」
「伊森……」亞荻低哺著對方的名字,將這個少年的名字仔細記在心裡。
伊爾金國表面上平靜,但暗地裡波濤洶湧,公主你既然已經回到王宮,就該處處小心,這裡並不是絕對安全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麼,伊森剛才說的話,就像是魔咒一樣纏繞在腦海中,讓亞荻感覺到一股從腳底竄起的寒意……
【下期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