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落的吆喝聲、一來一往的殺價聲,襯得人心沸騰。一些姑娘家,一會兒看看髮飾,一會兒看看胭脂,一會兒又翻翻花布匹,有時轉頭和身旁的同伴商量著;一些公子哥兒們,有時站在書畫攤前,品評一些待售的字畫,有時又走到古玩攤,玩賞一番,看上中意的,也會掏出腰包買了下來,而碰巧遇上朋友的,就相偕到酒樓飯館喝上一杯;只見整個市集萬頭鑽動,好不熱鬧。
有熱鬧的市集,就鐵定會有些聞風而至的乞兒,更別說這城外第一大鎮了。它原本的乞兒就不少,今兒個更是多了。瞧!眼睛隨便一瞄,這不就看見了一個小乞兒了。
從身形來判斷,這小乞兒大概年約十一、二歲,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連補丁都沒得補。小小的臉蛋上沾滿黑污,瘦小的身子搖搖晃晃的走著,像是餓昏了,一點體力也沒有,隨時都會倒下來似的。瞧他一會兒不小心撞到這位大哥,一下子又沒留意的碰到那位大嬸,看樣子是撐不了多久了。
突然,剛被小乞兒撞到的一位大漢大喝一聲,「臭乞丐,站住!敢扒我的錢袋!」
隨著這聲大喝,原本似乎連站都站不穩的小乞兒,倏地變得生龍活虎,一下子飛奔而去,甚至撞倒了幾名企圖攔截的路人,消失在街角處。
那名大漢見被他給溜了,憤恨的不停咒罵著。而後,先前曾被那小乞兒「不小心」撞到、碰到的人,也都發出一聲聲的驚呼——
「咬呀!我的荷包不見了!」
「該死的!我的錢袋也被扒了!」
大伙紛紛找尋小乞兒的身影,過了好一會兒,市集才又恢復了熱絡的氣氛,結束了這段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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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乞兒正撫著急遽的胸口,試圖平撫自己狂亂的心跳。然後鑽進他昨兒個發現的狗洞,進了鎮上最大戶人家徐員外家的後院,躲進他藏身的樹叢,然後拿出懷裡各式各樣的荷包和錢袋,將裡頭的錢全倒了出來,有銅錢、碎銀,甚至還有兩個小元寶。
哇!今天的收穫還真不少,這些,應該夠他維持到京城吧!他小心翼翼的將錢收進事先藏在樹叢裡的包袱中,再將身上又髒又破的乞丐服脫下,換上一件較乾淨的粗布衣,雖然處處補丁,但至少等會兒走出去的不會被那些人給認出他來。
換裝完畢,小乞兒將臉上的黑污弄少一點,雜亂的頭髮也弄得稍微整齊些,才拿起那個破舊的包袱,再次鑽出狗洞,又來到大街上。
這次,他準備到徐員外家的大門口去,因為那裡正在放賑。
徐員外每逢初一十五都會開倉放賑,救濟貧苦。他也要去領些米來好過活,也才能繼續他的路程,京城已經在望了。
徐府大門前,早巳排滿長龍,小乞兒安分的排在最後面,慢慢的等著。直到太陽升到了正中央,好不容易終於輪到了他。徐府的家丁見只剩他一人,米糧也所剩不多,便全給了他。
小乞兒興奮的捧著米,哈!心裡想道,今天運氣真不錯,做「生意」收入好不說,連放米的大哥都大發善心,把剩下的米全給了他,那可是前頭的人領的兩、三倍之多啊!看來,今天是他的幸運日了。
小乞兒兀自沉浸在興奮的情緒裡,全然不覺有雙眼睛正審慎的盯著他瞧,直到一爪巨掌抓住了他瘦弱的肩膀,他才驚訝的抬起頭來。
「臭乞丐!被我找到了吧!快把奉大爺的錢袋還來,否則……」一名大漢面露凶光的看著他。
是方才在市集被他扒了錢袋的那位大漢!他發現來人是誰後差點將手上的包袱和米糧給掉在地上,掙扎著,他驚恐的大喊,「您認錯人了,大爺,小人不知道您在說什麼呀!」
「臭乞丐,你以為換了件衣服本大爺就認不出你了嗎?快點還錢來,我的錢袋裡總共有十五兩銀子,少個子兒本大爺就賣了你!」
十五兩?!小乞兒在心裡驚呼,他今兒個全部的收入也沒那麼多,這個人分明是坑他。哼!以為他個兒小好欺負嗎?走著瞧!
趁著大漢一個不留神,他抬起腳使盡吃奶的力氣往大漢的脛骨踢下去,那名大漢哀號一聲,鬆了措制住他肩膀的手,抱著腳跳了起來。
小乞兒趁著這個空檔轉身沒命的跑。
大漢在疼痛稍緩後不死心的緊追在後頭大喊,「站住!你這個臭乞丐,給本大爺站住!」
站住?哼!他又不是傻瓜,叫他站住他就乖乖的站住啊?真笨,浪費力氣和口水。聞言,他更是奮力的跑。
小乞兒雖然機靈,但畢竟人小、腿短、體力又不夠,眼看大漢就差幾步遠的距離了,他心慌的四處張望,天啊!他何時跑到郊外來了?這裡沒有人煙呀!這下可糟了。跑又跑不過人家,打架更不用說,一定是挨打的份,這郊外四處也沒地方躲,這可怎麼辦呢?
忽地,他腳下一不留心絆到了石頭,跌了個狗吃屎。他飛快的旋過身子,仰坐在地上手腳並用的往後移,驚慌的看著一步步逼近他的大漢。
死定了!死定了!還說今天是他啥幸運日,霉星當頭照喔!他在心裡咕噥著。
「哼!臭乞丐,這下子看你還能往哪裡逃!」大漢一把抓起小乞兒,一臉橫肉的罵著。
他靈機一動,張大嘴巴,往大漢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下去。
大漢吃痛的大叫一聲,揚起巨掌,毫不留情的用力一揮,小乞兒只覺眼冒金星,這一瞬間只想到一件事——阿爹啊!我大概要去和你作伴了。
他被大漢甩得老遠,一頭撞上一旁的大樹幹,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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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陌路上,一白一黑兩騎飛奔著。白馬上坐的是一位身著淺藍色長袍,俊美、削瘦、高姚、狀似書生的年輕人;黑馬上,則是一襲黑衣、不苟言笑、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人。
「啟稟公子,前方不遠處即是青空鎮,今日是否留宿於此?或者要趕回「沁心山莊』?」中年人在那俊美書生停住馬時開口問。
「薛忠,你瞧瞧前方是不是有人正在欺凌弱小?」年輕書生嘴角揚著一抹慣常的微笑,淡淡的道。
薛忠一轉頭,正巧看見一名大漢將一個小乞兒打飛出丈餘遠,小乞兒一頭撞上樹幹,看來是昏迷不醒了。
倏地,他眼光一閃,瞧見了那小乞兒頸子處露出的一小截七彩光芒,「公子!」他驚叫一聲。
「我看見了。去!」年輕書生輕聲命令道。
只見薛忠突地從馬上躍起,身體在空中旋了幾轉,順手摘下樹上的一片樹葉疾射而出,然後身子又緩緩降下,安然的落於馬背上。所有的動作在眨眼間即宣告結束,跨下的駿馬動也沒動一下。
只見那片樹葉一道綠光破空前進,正中那大漢剛要伸手抓起昏倒的小乞兒的大漢手腕。他哀號一聲,被那力道震退了三丈餘遠,抱著骨頭顯然已斷的手,破口大罵,「該死的!哪個傢伙敢管本大爺的事,是不是活得不……啊!」氣急敗壞的不及將台詞說完,便結束在一聲驚恐的慘叫聲裡。原因無他,因為一把劍已抵在他的脖子上。
「那小乞兒是你什麼人?」薛忠冷冷的開口問。
「我……我不認識!不……認識!」他結結巴巴的趕忙撇清關係,還以為眼前這兩人也是要找這臭乞丐算帳的。
「公子?」薛忠轉頭詢問。
「放他走。」年輕書生仍是一臉淡笑的道。
「是。」薛忠恭敬的答應。轉頭收起劍來,冷然的道:「你走吧!」
大漢虛脫的大吁了口氣,連滾帶爬的逃離了現場,錢也不敢要了,反正只有幾個銅錢罷了,當初說十五兩銀子,為的是想多撈一票,小乞兒若拿不出來,就把他抓去賣了,少說也能賣個幾兩銀子。現在一切都甭提了,命能保住就萬幸了,他還得趕緊找個大夫接他的斷手。
年輕書生翻身下馬,走到小乞兒身旁,彎身檢視他的傷,「應該不礙事,只是腫了個包罷了。」
「公子,這小乞兒怎會有七彩玉鏈呢?失蹤了近十三年的七彩玉鏈怎會在他身上呢?」薛忠低聲道。
年輕書生眼底寒光一閃,想起了十三年前的往事。但只一瞬間,又恢復原本的表情,戴上他那一貫的微笑面具,「看來,回京的路上,我們多了個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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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唷、唷,痛死她了!靈兒眼睛還沒張開,就先感覺到她的頭上似乎有上千匹馬踩過般的痛,勉強睜開眼,又無力的閉上。
突地,她又張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四周華麗的擺設。這……這是什麼地方啊?她又怎麼會在這裡?
她明明記得自己被那個惡大叔一掌打得眼冒金星,後來肯定是昏死過去了。怎麼這會兒醒來,世界全變樣了,她怎麼變成躺在這麼豪華的臥房裡呢?瞧她一身髒,把白色的綢被全弄髒了。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莫非——那惡大叔趁她昏迷不醒的時候,將她給賣了?
她壓根兒沒想到,有誰會買一個小乞丐,還讓她睡在這麼豪華舒適的房裡?
勉強坐起身子,她發現頭痛已經緩了許多。
逃吧!趁現在四下無人,趕緊逃吧!她可不是無所事事的閒人,她還要趕路上京的。
輕手輕腳摸出房門,卻被眼前的景致傻了眼,這院子還真是漂亮得不像話,而且很……大!她四下張望,天老爺,她該往哪兒逃呢?看著遠處約有兩人高的圍牆,也許爬過牆就可以逃出去了。可牆這麼高,她要怎麼爬上去呢?
沿著圍牆走著,她終於在一個轉角處看見了一棵大樹。哈!真是天助她也,她可以爬上樹,再從樹上翻過圍牆跳出去就可以逃走了。
當她爬到與牆同高,正一腳踩著樹枝,一腳剛要踏上圍牆時,樹下傳來一聲戲謔的聲音,「你忘了帶走你的包袱了。」
靈兒一聽,對啊!她把她的包袱忘了!這可不行,裡頭有她全部的家當,那可是她上京的盤纏,丟不得的……
咦?不對啊!她突然想到,是誰在樹下說話?猛低頭一看,乖乖不得了,有人!她心頭一驚,腳下踩了個空,她尖叫一聲跌下樹去。認命的閉上眼,等著那預料中的疼痛降臨。可是疼痛並未如預期的出現,她落人一個溫熱結實的物體中。
耶?奇怪,是什麼東西?靈兒忙張開眼,首先進入眼簾的是一片藍,再往上一瞧,對上了一雙森然烏黑,帶著戲謔神情的眼睛。
她就這麼呆呆的看著,全然忘了此時她正被人抱在懷裡。
他長得真美呵!她在心裡讚歎著。根本沒想遇在一個男人身上用「美」這個字眼來形容,實在不怎麼恰當。
狄皓天看著懷中的小乞兒,污黑的塵垢並未完全掩住那姣美清麗的外貌,挺俏秀氣的鼻,豐滿細緻的唇,一雙黑白分明、慧黠靈動的明眸正一瞬不瞬的瞅著他。這個小乞兒,分明就是個小姑娘。
他的猜測總是對的,要不她怎能戴著七彩玉鏈而仍然使玉鏈維持住它的光華呢?
七彩玉鏈是用十九顆長圓形的七彩玉石串成的,而七彩玉石傳說是上古時代女蝸補天時不慎遣落在人間的彩虹石。它具有靈性,些且能解百毒、治百病,冬暖夏涼,練武之人得之可增加百年功力,只是至今仍無人知曉該用何種方法才能得到這百年功力。
還有一點,至今武林除了狄家老爺和他狄皓天知道外,尚無第三人知悉,那就是它只能佩戴在女子身上。若男子佩戴了,則會在二十四個時辰內失去所有的功用,並在十二個時辰內失去其七彩光芒,變成黑色石頭;若是未逾二十四個時辰,只要再將七彩玉鏈戴在女子身上,它就能恢復原來的光彩,所以,七彩玉鏈是傳媳不傳子的。
而這七彩玉鏈,乃是狄家的傳家之寶,也曾多次引起武林人士的覬覦,十三年前,乃為狄夫人所有。
七彩玉鏈失蹤那日,正是狄夫人攜小兒狄皓天至世交童府作客,誰知童府那夜竟莫名慘遭盜匪入侵,童夫人在慌亂間將年僅兩歲大的女兒童靈交給狄夫人,請她帶離。
熟料,狄夫人也難逃惡運,臨終前她將七彩玉鏈戴在童靈身上,將她連同當時年僅八歲的狄皓天交給一名童府裡最忠肝義膽的老僕,讓他們趁亂從童府的狗洞鑽出,才逃過了一劫。
那個僕人將狄皓天安然送回狄府後,在狄仁的要求下,暫居狄府,直到這滅門血案查清後,便抱著童靈離去,從此不知去向。
雖說狄仁一直認為童府血案結束得過為草率,疑點甚多,但所有的證據確鑿,也不容他有任何異議,他只能暗歎自己的愛妻趕赴上這場死亡宴了。
狄皓天及長後,曾發誓定要找回七彩玉鏈,還有他的未婚妻童靈。當初那老僕帶走童靈時她才兩歲,如今十三個年頭過去,她也應該是個及笄的姑娘了。他一直認為只要找到七彩玉鏈便能找到童靈;而今,七彩玉鏈在這小乞兒身上,是否就代表她是……
「你叫什麼名字?」他看著一臉呆愣的她,眼中的戲謔和趣意更濃了。他深知自己承襲自母親的容貌給人的觀感如何,尤其是女人,常會失了神的盯著他瞧,他也早巳習慣了,可這小乞兒的處境並不同啊!她可是正想偷偷溜走時被逮個正著的。
「喔?」靈兒仍未從迷炫中清醒,直到好一會兒後狄皓天的問題才鑽進她的腦子裡,「啊!名字。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雖然那惡大叔把我賣給了你,可我不承認喔,我跟他非親非故的,他沒權利賣掉我。你最好去找他討回銀子,否則損失的是你自己,我可不負責喔!」她極力的撇清和那大漢的關係。
狄皓天有點兒啼笑皆非,也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她為何一醒來就乘機逃走,原來她以為自己被賣了!會有人花錢買個小乞丐嗎?他沒想到只是要問她個名字,她竟答非所問拉拉雜雜的囉唆一堆。
「不告訴我?該不會是你其實連個名字都沒有吧!」他故意譏笑她。
「誰說我沒有名字?」果然她馬上上當,氣憤的嚷,「我叫做杜靈兒!」而且還不服氣的瞪他一眼。
杜靈兒?那大概是八九不離十了。他知道那名老僕一定會改了童靈的姓名,至於那老僕姓啥名啥,他也早已要薛忠趕回京問明爹親了。看來,他是真的找到了七彩玉鏈,還有……未婚妻。
「原來你叫做杜靈兒啊,那——杜靈兒,你準備賴在我身上多久?」他戲謔的低下頭來,輿她眼對眼,鼻對鼻,滿意的看見她連黑污也遮掩不住的紅暈佈滿面。
「我……我……是你自己抱著不放的,放手啦!」她掙扎著要下來。
「確定要我放手?」他挑眉笑問。
「對啦!對啦!」
「好吧!」他無奈的聳肩,「是你自個兒要求我放手的,到時可別怪我喔!」話一說完便雙手一放——
「砰!」的一聲,靈兒跌坐在地上。
「啊!」她痛叫出聲,怨恨的瞪著他,「你的心好黑啊!竟然這般的殘害我。」
「耶?是你自個兒要我放手的呀!」他無辜的說,眼底笑意盈然。
「也不是這種放法啊!這下可好,我受傷了,沒法走了,你怎麼賠償我?」
「是嗎?」他才不信她的說辭,這種高度,他確定傷不了人的。也就是因為太確定了,他才會故意放手,痛,是一定會痛的,但要造成傷害,就不可能了。這也算是給她的一個小懲罰,懲罰她方才逃走時未顧及到危險。
「真的沒法走路了嗎?那我只好請大夫來看看了。聽說這跌打損傷的療法,像是要把骨頭全拆開再重新裝上似的,好痛呢!」他故意喃喃自語,「我造就去找大夫來,你等會兒。」
「不、不、不、不用了,我可以走了。」她急忙跳起來,像是怕他仍不信似的,又上上下下的跳了幾下,「瞧,我不礙事兒。」
忍著笑,他仍一本正經的詢問:「真的沒事?」
「沒事沒事,安啦!」
「沒事就好。對了,你剛剛想去哪兒?」他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問起這個她極不願聽到的問話。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早就知道我是打算逃走,只是裝作不知道故意問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我知道你早就知道我知道你打算逃走,我沒有以為你不知道。」狄皓天笑著學她說話。
這一連串的知道、不知道弄得靈兒昏頭脹腦的,「好吧!現在我已經承認我是想逃走了,你打算怎麼處罰我?」她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其實心底怕死了。
因為從她八歲離開幽陽山一路到這裡,耗了七年的時間,沿途她為了生活,為了填飽肚子,常打些零工,有好幾次逃離受惡主幽禁的紀錄,也被抓回過幾次,而每次被抓回去,就免不了一陣皮肉痛,不是拳打腳踢,就是鞭揮棍打,她早巳習以為常了。但是,雖然已經習慣了,但她仍是免不了恐懼害怕呀!
「我為什麼要懲罰你?」看她眼底明顯的懼怕,卻仍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狄皓天不禁為她心疼。但看她逞強的表現,他又不忍拆穿她偽裝的堅強,只好裝傻的問。
「你買了我,我卻要逃走,不該處罰嗎?」她問。
「誰說我買了你?」他笑問。
「嗄?」是啊!從頭到尾人家都沒那麼說,全是她自己說的,「那我怎麼會在這裡?」
「是我從那名大漢手裡把你救下來的。不,也不能說是我,應該說是我的隨從,出手的是他,我只負責開口。」
靈兒感激的對他說:「原來是恩公!真是太謝謝你了!」
「不用客氣了。你打算往哪兒去?往後又有何打算?」
「我阿爹臨死前要我到京城去。」
「京城,從這裡到京城只需兩天的腳程,快馬加鞭的話則只需一個多時辰便可到,不過以你的腳程,恐怕得花個十天半個月吧!」
「反正我七年的時間都走了,也不差這十天半個月了。」她淡然的說。
「七年?!你獨自一人走了七年?!」生平頭一次聽到如此讓他震驚的事。
「是啊!」
「你今年多大年紀了?」
「十五吧!」
十五了?!他之前還猜她大概十一、二歲呢。她的身子太過瘦小單薄,想必這七年來餐風露宿,也沒好好吃過一頓吧!不過她的年齡倒是符合了,想必——她真是童靈了。
「你到京城做什麼?為什麼這麼千里迢迢的?」他問。
靈兒突然摸摸她藏在懷裡不離身的那條繡著一尾金龍的手巾。阿爹說絕對不可以讓人看見,否則會惹來殺生之禍。但……他是她的恩公,而且他還救了她,那要不要、可不可以告訴他呢?他看起來不像壞人,對她又那麼好,也許他能幫她找到阿爹說的那個人也說不定啊!她陷入了說與不說之間忖思著,完全忘了要回他的話。
「靈兒?」他喚著失了神的她。
回過神來,還是不要吧!畢竟她還不怎麼認識他,「我到京城是找人的。」
「找人?可知姓名?也許我能幫得上忙。」
「我不知道,只知道那個人是阿爹的敵人。」
她也覺得茫然,阿爹臨終說:「去京城找敵人,把那條金色的手巾和項鏈玉珮交給他,他會幫你認祖歸宗的。」她不懂,既是敵人,怎會幫她呢?而且,她又怎會知道誰是阿爹口中的敵人呢?
「敵人?你爹曾和人結怨,或是遭人陷害,要你替他報仇嗎?」
她搖搖頭,不知該如何解釋。
見她一臉為難,狄皓天也不想逼她,「你可以和我們一道走,我們也是要到京城的。」
「真的?」她興奮的問。這麼一來她就有伴了!太好了!
狄皓天見狀,心裡無來由的一揪,「當然是真的。」他柔聲的保證,心底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憐惜之情。她很怕孤獨吧!一個八歲的小女娃兒,獨自一人不遠千里的來到京城,是什麼力量支撐著她?而她這些年來又曾遭遇到什麼事?才會讓她小小年紀,眉眼間就有抹揮不去的憂鬱及滄桑?
他突然恨起自己沒有早點找到她。而事實既已如此,那麼往後的日子裡,他會加倍的疼愛她,以彌補這些年來她所受的苦。
「靈兒,等會兒我會差個婢女服侍你沐浴淨身,等你打理好自己,要婢女領你到『蓮園』來,我等你一起用膳,嗯?」
「好,呃……」她猶豫的看著他,欲言又止。
他笑著鼓勵她,「怎麼了?有話直說無妨。」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她靦腆的笑著。
「我姓狄,叫狄皓天。」
「那——我可不可以叫你皓天哥?」她渴望的眼神直盯著他。她好想有個親人,就算只是個稱呼也好。
「當然好。快下去吧!」他笑著催促她。
「皓天哥,要等我喔!」她跑了一段距離後才回過頭來大喊。
他笑著對她揮揮手,目送她離去。
考慮了一下婢女的人選,他招了人來,叫挑選的婢女跟上去伺候。
她應是童靈吧!她該是,她一定得是,因為他希望她是他的未婚妻童靈。
「公子。」不知過了多久,薛忠倏地出現在他身後。不過這並未牽動他一絲一毫,彷彿毫無所覺,又彷彿——早巳知曉。
他仍是微揚著嘴角,眼神仍專注在靈兒離去的地方,沒有回頭,卻淡然的問:「如何?」
「老爺說那名老僕確實姓杜,人人都稱他杜老爹,名字倒是沒人知道。」薛忠恭敬的稟報。
姓杜!那杜靈兒真是童靈了!狄皓天嘴角的笑意擴散至眼底,「辛苦你了。」他真誠的說。
「不敢,是屬下應盡的本分。」
「下去休息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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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杜姑娘來了。」婢女小晴在蓮園的書樓門口,微笑稟報。
狄皓天抬起頭來,沒有看見靈兒的身影,他問:「人呢?」
小晴笑著偏頭望向躲在門邊的靈兒,「杜姑娘,公子喚您呢。」
她彆扭的扯扯身上的鵝黃衫裙,紅著臉,低垂著頭,動也不動。
「杜姑娘?」小晴催促著。
「小晴,你先下去。」狄皓天微笑的站起身,遣退小晴。待小晴退下後,他才走到門邊,看見正垂首而立的靈兒,「靈兒?怎麼不進來呢?」他輕聲的問。
「我……我不習慣穿這種衣衫,太……貴了……」她不自在的拉拉裙擺,扯扯袖子,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而她的頭,仍是沒有抬起來。
「靈兒,看著我。」狄皓天柔聲命令著。
靈兒無奈,只好把頭抬起來。一張玉面芙蓉呈現在他眼前。
沒有了黑灰的遮掩,她一張嫩白的臉蛋讓狄皓天暗抽了口氣。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紅,膚若凝脂……尤其那雙大而晶亮的瞳眸正熠熠生光,一瞬不瞬的盯著他,沒多久她便紅了臉蛋,含羞的復將頭低下。
他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別低頭呀!你好美,靈兒。」他不吝讚美。
「皓天哥……你別這麼看靈兒。」她微喘著氣低聲抗議。
「為什麼?」微揚劍眉,狄皓天不解的問:「靈兒不喜歡皓天哥這麼看你?」
「不是不喜歡,只是你這麼看靈兒,靈兒會喘不過氣來,心會怦怦的跳得很快,好像害病似的,不舒服。」她天真的實話實說。
「真的?」他驚喜的看著她。
「是啊!」靈兒點點頭。
狄皓天哈哈大笑。這丫頭一換上女孩兒家的衣衫,行為也像女孩兒家了。外形此時看來倒也有十四、五歲的模樣了。而由她的說辭看來,她肯定是不解情滋味的。那就讓他一樣一樣來慢慢的教她吧!他會陪著她一同成長的。
牽起她的手走進書樓,來到書桌前,他讓她坐在他旁邊—張椅子上。
「靈兒,你識字嗎?乙他在紙上寫上三個字。
靈兒難為情的紅了臉,因自己目不識丁感到羞愧。她搖搖頭,不敢正視狄皓天。
「靈兒想學嗎?」他輕撫她變得光潔烏亮柔順的長髮,輕聲問。
「嗯,我想學。」她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點頭。
「好,等回京後,我會天天抽時間教你……怎麼了?」見她一臉疑惑,他關心的問。
「到了京城我們還會在一起嗎?」
「小傻瓜,當然會啊!從今以後你就和我在一起,你要找的人,我也會幫你找的,你儘管放心的住下來,知道嗎?」
「知道了。」靈兒感動的紅了眼眶,點頭應允,不敢再多說,生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
他像是瞭解她的心事,也沒再多說,只是撫著她的發,無聲的安慰著,久久,才開口,「靈兒,今天你就先學這三個字吧!」他指著紙上他之前所寫的三個字,「這就是你的名字,杜——靈——兒。」
「我的名字?!」她睜大好奇的眼,緊盯著紙上的三個大字,「中間這個字好難喔!」
「沒關係,你慢慢學。」他拿一枝筆給她,開始教她拿筆。
靈兒專注的學習,一筆一畫慢慢的寫。好不容易寫好一個「杜」字,發現它實在扭曲得不成字樣,「噗哧!」一聲嬌笑連連。
「好醜喔!」她笑著。並不在意那個「好醜」的字是出自她的手。
狄皓天也笑看著那分辨不出上下左右的字,揉揉靈兒的頭。
「用心點。」他交代完便回自己的位置處理公事。明天便要啟程回京,這分號的事今天不處理完可不行。
「是,皓天哥。」她笑應。
她當然會用心學,這種天大的好運道可不是能常遇見的。想她苦了這麼多年,這上京的一路上遭遇到多少惡運纏身,好不容易遇到了皓天哥這個大善人,給她好住、好穿、又要教她習字……求都求不來,怎麼還會不用心呢?
於是兩人便開始各忙各的。直到一陣怪聲傳進狄皓天的耳裡。
「那是什麼聲音?」他拾起頭來疑惑的問她。
只見靈兒霎時漲紅了臉,吶吶的不知該如何開口。那聲音她太熟悉了,而且是出自於她。
「靈兒?你有聽到嗎?」他又問。
「我……」她實在說不出口。
可說時遲那時快,那陣怪聲再度響起,「咕……咕……嚕……」
靈兒的臉更紅了,真怕再下去她的臉就冒煙了。
「又出現了!」狄皓天循聲來到她身前,看到她羞赧的漲紅著臉,霎時明白那怪聲的來處。
「靈兒,你餓了怎麼不提醒一下皓天哥呢?你從昨天下午就昏迷不醒直到今天才醒來,一定餓得慌了。瞧,皓天哥都粗心的忘了原奉正等你用膳呢。」這也不能怪他一時聽不出那是肚子餓的聲音,因為他從未餓過肚子。
「我……我也忘了嘛!」她不好意思的說。
「來人!」狄皓天揚聲喚人。
書樓門外馬上傳來薛忠的聲音,「公子,有何吩咐?」看來他並沒有順從狄皓天的命令下去休息。
「薛忠,命人備妥午膳,送到蓮園來。」
「是,公子。」
不到兩刻鐘,門外又傳來薛忠的聲音,「稟公子,午膳已備妥在花廳。」
「知道了。」狄皓天淡應。牽著靈兒的手,走出書樓,「來,靈兒,咱們到花廳用膳。」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