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楣後 第4章(1) 作者:寄秋
    「冬雨,小聲點,別驚擾了王爺,這沒什麼大不了,你不要大驚小怪。」單無眠今天才知道丫鬟的尖叫聲有多高亢,幾乎要震破她的耳膜。

    「小……小姐,有血!好多的血……」怵目驚心的血紅渲染了一大片床褥。

    她一聽,困窘得滿臉通紅。「這是正常的事,每個姑娘家必經……」

    不等小姐說完,臉一白的冬雨便呼天喊地的叫嚷,「根本是殺人嘛!王爺太可怕了,居然讓小姐流這麼多的血,他不是人,是畜生,老天怎麼不下道雷劈死他?殺千刀的沒天良……」

    「不是啦!冬雨,你誤會了,這血是……呃,女子成年的象徽,表示可以生兒育女了。」這……真教人羞於啟齒。

    「小姐不要怕,冬雨保護你,那個禽獸王爺要是敢再碰你一下,奴婢就跟他拚命!」就算拼得一死也不足惜。

    「我……」她想解釋,可是性急的丫鬟壓根聽不進半句話。

    新婚之夜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偏她昨夜睡得太熱,忘了每個月的這件事,才會來不及處理,讓血染成患,教人誤解。

    如今她是有口難言,說不出難為情的事兒,倒讓冬雨給嚷嚷開來,她要無地自容了。

    「誰說王爺是禽獸?哪個不要命的傢伙敢評譏本王,把他的頭給砍了!」人在府中坐,禍從天上來,他什麼也沒做,居然成了無惡不作的大淫賊。

    一見禽獸……樂王怒氣大發地喊著要砍人頭,聲音大、膽子小的冬雨怯弱的一縮頸,往小姐身後一躲,生怕自己腦袋會不保。

    她這舉動讓看在眼底的夏侯萊陽在心裡笑開了,不過他仍面冷地看不出表情,一如盡忠的侍衛,隨時跟在王爺身後。

    「王爺息怒,小婢一時錯口,沒有認清王爺敦厚的為人,稍後妾身自會管教一番,不讓她口生是非。」丫鬟犯錯,主子承擔。

    敦厚?南宮夜色神色複雜的一擰眉,「她罵本王,本王饒不得她,叫她學狗爬……」

    某人忽地輕咳一聲,一臉憨怒的南宮夜色不著痕跡地往後一瞟,別有深意。

    「算了,本王今天心情好,不罰她,可是她哇啦哇啦地吵到本王,本王要知道她在吵什麼,不說清楚就罰,罰她捉一百隻青蛙給本王玩。」他揚高下巴,頭往後仰,學人用鼻孔睨人。

    「一百隻青蛙?小姐,奴婢不敢!」她最怕噁心的綠色小蛙了,黏糊糊地,手上滿是腥味。

    單無眠淺笑地拍拍她的手,澄淨水眸輕輕一睞,「王爺,蜀犬吠日不用往心裡擱,小婢她看錯了,才會一時情急的哇哇大叫。」

    「看錯什麼?本王的寢室是養了老虎還是豹,她叫了一聲把本王嚇到,本王很不高興。」他嘟起嘴,佯怒。

    「這……」她薄嫩臉皮嫣紅一片,不太自在地拙了口舌。「女孩家的小私密,王爺不必知道得太細。」

    「哼!我是王爺,你敢隱瞞,是不是你也要捉一百隻青蛙,讓本王水煮青蛙、燉青蛙湯、炸青蛙?」叫得像殺豬還說是小事,都當「傻子」好欺嗎?

    單無眠為難地露出一絲窘色,「王爺大概沒見過,是妾身的葵水來了。」

    「葵水?」他先是不解其意,繼而頓悟的在心底惱怒,耳根不自覺地發燙。

    搞什麼東西!不就是女人的……呃,血,瞧那丫鬟沒分寸的大叫,簡直是愚弄人,他還當皇后的人馬潛入樂王府,拿他的新王妃殺雞儆猴,好看他的反應。

    不可否認地,見到「妻子」平安無事,南宮夜色的確是鬆了一口氣,不過他還是有被戲弄的感覺,略微不快的氣惱在心。

    嫁進府裡才第一天,這主婢兩人已讓人頭痛萬分,全都不按牌理出牌,言行舉止皆在意料之外,教人想原轎送回,省得哪日被她們攪得天翻地覆。

    「什麼?是小姐的葵水來了呀!害奴婢嚇了一大跳,那麼大的一攤血,王爺要有多粗暴才能……」真要是男女行歡,不死人才怪。

    「冬雨。」單無眠無奈的低喚,阻止她對王爺不敬,以及……

    但是太遲了,兩個進屋的男人順著冬雨手指的方向一瞧,刺目的艷紅讓兩人同時啊了一聲,瞠目地又把視線轉向她。

    那是一種驚駭的眼神,不敢相信一名女子的體內竟然能流出驚人血量,而且不只一天,是接連四、五日,她怎麼不會失血過多而亡?

    「小姐,奴婢立即將沾了穢血的床收拾乾淨,你和王爺到花廳談心,聊聊院子裡的花開了幾朵。」知道逃過一劫的冬雨趕緊將主子請出內室,她盡奴婢的本份整理淩亂床鋪。

    她當然不指望傻子王爺能與小姐風雅詩詞、彈琴作畫,只求他快點離開,別讓她羞愧不已,擔心會掉了腦袋。

    「王爺,容妾身梳理一番,一會兒我陪你到花園玩。」單無眠委婉地請求,面無虛色。

    南宮夜色看了看那攤血,又瞧了瞧她洗去脂粉的蒼白臉色,破天荒心軟地放她一馬,「別讓本王久等了,不然本王拿你當人體陀螺。」

    「是的,多謝王爺,妾身不敢延滯。」她福了福身,禮數做足。

    「聽說你是本王的王妃,你叫什麼名字?」突然問起,連他自己也大吃一驚。

    「姓單,名無眠。」她簡單說道,並未報出父親的官名。

    「好,以後本王就叫你無眠。」他施恩般的一仰首,闊步昂行。

    一切比照皇宮奢華的擺設,山水鳥獸畫的青花瓷有半人高,銀貅、金貔、玉麒麟,銅鑄的狻猊重達百斤,一屋子的稀世珍寶。

    看得出是皇上的賞賜,極其寵愛才智不如從前的樂王,若是樂王本人,定是不會擺放「不好玩」的死物,因他以玩樂為主。

    冬雨一邊鋪著床,一邊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珍奇寶物。她一個小小丫鬟沒財沒勢的,真要碰壞屋裡任何一件珍寶,她賣身一輩子也賠不起。

    而在這時候,單無眠也在屏風後頭換好衣物,長髮綰起盤成垂馬髻,一支木梳別在髮際,別無其他飾品,一身清雅的走出。

    她不愛穿金戴玉,一妝匣是父親在她出閣時臨時湊出來的,有金釵、銀簪、玉耳墜等,質地不算好,但也不致差到哪去,只是拿人多少就得還人多少,她怕一旦用了,日後是她還不起的代價。

    「小姐,你跟王爺圓房了沒?」

    冬雨脫口一問,驚得她家小姐一個踉蹌,絆了絆腳。

    「我再說一遍,王爺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別再用輕蔑的態度待他。」

    「小姐,你老實跟我說沒關係,這裡又沒有外人,你們同床共蓋一被睡了一整夜,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嗎?」一男一女耶!不是姐妹或兄弟。

    單無眠輕聲歎息,失笑地一點丫鬟額頭,「這種事我需要騙你嗎?王爺雖是昂藏男兒身,可心性仍稚氣得很,哪懂得夫妻之間的床第事。」

    「什麼?王爺他不行呀?」冬雨頓生同情,本就心善的她可憐起「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樂王。

    「以後別把他當仇人看,他不是故意讓自己變傻,我們要心存憐惜,對他好一點。」世人皆瞧不起他的傻,實在傷人。

    冬雨點頭。「好,小姐怎麼說,奴婢就怎麼做,奴婢一起陪小姐照顧王爺,給他當靠山。」丫鬟志氣大,拍拍小胸脯允諾為忠婢。

    主婢倆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落入涼亭裡的男人耳中,習武者的耳力向來敏銳,能聽百尺以內的細微聲響,加上兩名女子以為四下無其他人,談話聲難免揚高了些,教人聽得一清二楚。

    背脊挺直的貼身侍衛夏侯萊陽冷面如昔,可依然能感覺得出他在笑,而且笑得滿開懷。

    而蹲在地上打陀螺的傻子樂王卻是一臉鐵青,陀螺打得特別用力,才甩了幾下就玩壞好幾顆陀螺,他握線的手很想甩上某人的臉。

    「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人,也想當本王的靠山?她們憑什麼?簡直是不自量力。」口氣大的人死得快,棺材裡裝的都是大話連篇的笨蛋。

    「王爺,你的臉色太猙獰,請咧嘴笑,皇后的人正瞧著你會嚇哭小孩的臉。」被人說中痛腳也犯不著惱羞成怒,「不行」的男人多得是,不差他一人。

    南宮夜色牙根咬緊一扯臉皮,露出類似「笑」的恐怖表情。「把那個口無遮攔的丫鬟給本王帶遠點,本王不想失手殺了她。」

    「忠言逆耳,這世上說實話的人太少了……」他倏地伸手一攫,接住王爺「不慎」彈出的陀螺。

    南宮夜色冷哼,「我開始懷疑你是皇后派來的臥底,目的是讓本王氣急攻心、久屙難治。」

    「卑職亦有同感。」他看似低視王爺的動靜,實則頷首贊同。

    「你……」

    正當南宮夜色想藉著打出陀螺的手勢襲向身後的近侍時,一陣淡雅清香先至,他橫眉一豎瞪了一眼,席地而坐玩起奄奄一息的毒蠍。

    想要他死,還有比這時更順手嗎?

    「王爺,你怎麼坐在地上?衣服會弄髒。」單無眠只瞧了一眼他手中的蠍子,便信手一拈,丟進綠波蕩漾的拱橋下。

    一隻斑斕大魚躍起,一口吞下致命毒蟲,魚尾一擺,游向綠水間。

    這一幕真教人大開眼界,至少夏侯萊陽是驚訝不已,他冷然瞳眸閃過少許波動,為王妃的膽大佩服萬分。蠍尾一螫,絕非小事一件可開脫。

    而撇嘴輕哼的南宮夜色早對她有此舉動少了訝異,經過她舞手捉蛐蛐兒、熟雞乾果馴化黃金蟒後,他不認為她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他真是小看她了,低估「對手」的實力。

    「我餓了,想喝奶……」樂王又故技重施,借由襲胸動作試她底線。

    誰知他才一伸手,他的王妃居然大膽到敢拍開他的手,還用哄孩子的口吻教訓他。

    「王爺已經是大人了,不能再動不動就扯人衣服要奶喝,那是不對的,你要學著聰明點,當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別讓人取笑你長不大。」他追著人要奶喝的壞習慣一定要改,她會夙夜匪懈地盯著他不再犯。

    他一怔,差點忘了他扮的是傻子。

    「大人也可以喝奶,不信你問阿陽,我常看他抱著不同的女人在吸奶,她們一直喊不要、不要。」

    有那麼一瞬間,南宮夜色彷彿在「妻子」身上看到雩妃的影像,她們的身形是重疊的,嗓音清柔地告訴他何謂對錯,要他牢牢記住——「莫以善小而不為,莫以惡小而為之。」人要對得起天地良心。

    其實母妃死的時候他還小,根本記不得她是何樣貌,可是無眠柔美的臉龐一靠近,他幾乎立即想起他那薄命的娘親。

    不過他很快的回過神,成功地扮演傻子的角色,並且將嘲笑他無男兒雄風的近侍一軍,讓他落入和他一樣難以自處的坑洞裡。

    「原來是有樣學樣,難怪了。」冬雨一臉鄙夷地喃喃自語,聲音雖小卻逼得夏侯萊陽不得不出面自清。

    「王妃,王爺傻了,老是把作夢當真,卑職請太醫過府幾趟仍無法根治,太醫說了這是心火虛,妄想成癖。」想玩到他頭上,想都別想。

    單無眠眼神一避,似對此說法小有疑慮。「夏侯侍衛多心了,你只管保護好王爺,別讓人傷了他,至於你的私德如何,旁人無從置評。」

    他一聽,冷顏驟地黑了一半,「王妃,卑職的私德絕對禁得起評論。」

    她笑了笑,並未正面回覆,只道:「王爺,不可以再學夏侯侍衛了,不然妾身會生氣,把你覺得好玩的事物全給收起來。」

    表面在賭氣的南宮夜色在心底笑開了,終於讓佔上風的軍師吞下敗字。「我是王爺,你不可以管我。」

    「夫妻是一體的,王妃跟王爺一樣大,而且妾身不是管你,是教你做個受人尊敬的好人,我們會痛,別人也會痛,誰都不做壞事就不會有人痛了。」她用淺顯的字義教導他做人之道。

    誰都不做壞事就不會有人痛。這句話深深地打入南宮夜色的心坎,他微帶苦澀地抿緊薄唇,以手遮目,怕人瞧見他眼底深沉的痛。

    若是不做壞事就不會有人痛,那麼皇后的狠心又算什麼?她千方百計地欲對他不利,不顧皇家子嗣日漸稀薄,執意推太子上帝位而狼子野心。

    他無意去爭,可她不信,處處擱著小人心,防他如防虎,時時憂心虎會噬人,太子的皇位終將不保。

    「王爺,你怎麼了?眼睛進沙了?讓妾身瞧瞧。」他突然太安靜,讓人很不習慣。

    聽到真心關懷的清嗓,南宮夜色閉眼的握住撫向他面龐的柔嫩小手。「本王要當壞人,不當好人,他們會欺負本王,本王不要被欺負!」

    單無眠一聽,眼眶微濕,心疼地抱住孩子心性的夫婿。「王爺不怕,妾身保護你,誰再言語傷人,妾身粉身碎骨也要為你討公道!」

    「……粉身碎骨嗎?」嗅著幽然馨香,南宮夜色靠在酥胸上的臉龐揚起一抹無聲的笑。

    「是呀!王爺,從今天起,你在奴婢心中跟小姐一樣重要,誰要敢欺負你,冬雨跑在你前頭幫你擋!」王爺太可憐了,她不能不幫他。

    免了吧!小小的丫鬟能有多大能耐幫他擋?冬雨的熱血沸騰讓南宮夜色心裡的感動化為烏有,只想一腳將她踢進荷花池,冷卻冷卻她過熱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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