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巫邱真沒用計對付他,那他是不是錯怪了曉蓮?
雖然她是欺瞞了他、巫邱也的確錯殺他舅舅,可是上一輩的恩怨,真要牽扯到下一代嗎?
每每瞧見她張著水眸看他,似乎在乞求他一絲絲愛憐時,他的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
不可諱言的,她在他心中的份量愈來愈重,留她下來,他真能拿她來報復巫邱嗎?
想起昨晚她柔弱的躺在他身下,任他予取予求,而她嬌柔的胴體、誘人的低吟、顫抖的乳波,無不深深吸引著他,讓他只消一思及,下腹便不由自主的鼓脹起來。
「五少、五少……」才踏進前廳,就見徐嬤嬤急急朝他奔來。
「怎麼這麼急?你媳婦生了是不?那就快回去吧!」
說來,他還真不愧是個好主子,底下的人誰家的狗死了,或哪家的貓跟人跑了,只要他聽過就不會忘記。
「不,不是……」想不到五少還記得這事,徐嬤嬤甚感意外。
「那是?」
「是那丫頭……她……」徐嬤嬤這才發現她還不知道曉蓮的名兒呢。
「哪個丫頭?」
「就您帶回來的那個丫頭啊!」徐嬤嬤又說。
「曉蓮!她怎麼了?」季罡的右手緊緊握起。
「剛剛我端晚膳去她房裡,卻發現她病了,渾身燙得跟什麼似的,我還……五少,您要去哪兒呀?」
徐嬤嬤還想說些什麼,卻見他已像陣風般跑得不見蹤影。
五少八成是去看那丫頭了,她得趕緊跟去瞧瞧,等著五少的吩咐才成。
徐嬤嬤一進曉蓮房裡,就見季罡坐在床沿,撫著她的額,眉頭打了好幾個結。
「五少……」徐嬤嬤站在門口,輕輕喚道。
「請大夫了沒?」他的眼神雖似無波古井,可心裡頭卻是波濤洶湧。
「啊?」徐嬤嬤一愣。
「怎麼了?」他猛地回首。
「五少沒吩咐,我……我不敢擅自作主。」徐嬤嬤發抖起來,心想:這丫頭只是五少軟禁的女人,她哪敢私自請大夫?
「你……你有沒有大腦啊?這事還需要我吩咐嗎?」
「罡……」突然,緊閉雙眸的曉蓮張開了眼,虛弱地說:「別……別怪徐嬤嬤,她……她對我很好……」
「你別說話了,我不怪她就是了。」季罡也是太過焦急才會對徐嬤嬤亂發脾氣。他又轉向徐嬤嬤,「你快去請大夫吧!」
「是。」臨去前,她對曉蓮投了一記感激的眼神。
「我就說……你現在變得好凶,你……你還不相信。」她虛弱地笑著,那笑容真令人疼惜。
聽了她的話,他猛然驚覺,自己自從手臂殘廢後,心緒與脾氣也跟著變了。
下面的人怕他、官府的人怕他,根本沒人敢接近他。
「是我錯了嗎?」他瞇起眸,自嘲的笑了聲。
「你本來就錯了,手傷了可人還在,已是不幸中的大幸,我又不嫌你……」她一邊說一邊喘息。
「別說話了。」他輕拍她的胸口,「哪兒不舒服,快告訴我。」
「我……我沒事。」曉蓮見他還會為自己擔心。心中開心不已,已不在乎生病一事。
「還說沒事,你渾身燙得跟火爐一樣。」季罡忍不住念了她幾句。
「你忙嗎?」她柔柔一笑,今天一整天直到現在才瞧見他。
「還好。」他怎能跟她說,他今天去和她爹碰面。
她無神的眼直瞅著他的俊臉,伸出顫抖的手,撫觸他稜角分明的側面,
「罡……有件事我想問……」
「你說。」
「你准我喊你罡了嗎?」他上次說了,她不配。可她總是忍不住趁他不注意時偷偷喊他「罡」。
望著她那張紅通通的小瞼上掛著的希冀笑臉,他想點頭,可又不想給她希望,在經過那麼多的打擊後,他辦不到啊!
「罡……你為什麼不說話?」快說呀,她的頭好暈,已經快看不清他的臉了。
季罡這才發現她的不對勁,「你怎麼了?千萬別又睡了,大夫馬上就來了——」他緊張地直拍打她的臉頰,「曉蓮……曉蓮……」
可她已閉上眼,小嘴兒也合上。
季罡緊張的衝到房門口,「來人呀!快來人——」
「五少,什麼事?」
「大夫呢?徐嬤嬤不是去請大夫嗎?為什麼還沒來?」他激動地抓住下人的衣襟。
「我……」
「五少,來了、來了……」徐嬤嬤這才匆匆趕至。
季罡趕緊迎向大夫,並將他帶進房裡,「快,快來看看她。」
「五少,您別急,讓老夫瞧瞧。」大夫坐下為曉蓮把起脈。
「怎麼?她生了什麼病?」季罡神情緊張地問。
須臾,大夫放下她的手,搖了搖頭,「唉!」
「大夫為何歎氣?」莫非她的病極難醫治?季罡沉聲道:「不管要花多少銀子都無妨,你一定要救活她!」
「我搖頭並不是指這位姑娘病情嚴重,她只是染了風寒,只要吃幾帖藥便能痊癒……麻煩的是她心火鬱結,有心病呀。」
老大夫捻了撚鬚,蹙眉看向曉蓮的病容,「我替人看診幾十年,沒瞧過哪個病人心緒如此沉重的。」
「這怎麼可能?她一直給人爽朗的感覺呀。」季罡不敢置信。
「表面上愈是無所謂的人,心底承受的壓力也就愈大,如今她身子一弱,情況就更糟了。」
「有得解嗎?」季罡急問。
老天……他剛剛為何不回答她,他本就只屬於她一人?說不定她就不會因心火鬱結而昏厥過去。
「解鈴還需系鈐人呀!」大夫搖搖頭。
「解鈴還需繫鈴人……」季罡喃喃重覆。
剪不斷、理還亂,這才讓她有了企盼,若完完全全斷了她的念、毀了她的希望,或許她便會對他死心,好轉起來。
季巫兩家仇恨太深,當年的弒舅之仇既不能報,他又怎能與仇人之女談感情?
罷了,醫好她後便讓她離開吧!
「我懂了,大夫。」看向曉蓮緊皺的秀眉,他又問:「那她的風寒就全賴大夫的妙手了。」
「老夫會盡全力醫治她的,不過她身子虛弱,得多花些時間調養。」大夫評估道。
聽大夫這麼說,季罡思及昨夜她在門外等他的情景,心口狠狠一抽。是啊,現在的他身體殘缺:心性暴劣,實在不適合與她在一塊兒,就怕哪天一憶及他與巫家的新仇舊恨,受傷害的又是她。
「老夫先開帖藥,您可請人隨我回去拿藥。」老大夫很快地開帖藥。
「謝謝大夫。徐嬤嬤,麻煩你跟大夫走一趟。」
「是,五少。」徐嬤嬤快步隨大夫步出房門。
待房裡只剩他和曉蓮兩人,他緊緊握住曉蓮的手,啞著嗓道:「你一定要好起來,醒來後我就放你回家。」
季罡說這話時,心情無比沉痛。
可不放手又如何?殘了的自己根本配不上她,再加上兩家的恩怨未解,要他如何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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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府大廳內,杜天倫正在飲酒作樂。
自從毀了季罡一臂後,他的心情可是暢快無比。
堂堂的監察御史大人成了殘廢,最高興的莫過於他了。哈……他愈想愈得意,就連劉詳進了大廳都未察覺。
「大人。」劉詳輕喚了聲,嚇了他一大跳。
「走路不發出聲音,存心嚇人啊?」杜天倫狠狠的臭罵了他一頓。他正樂著,這傢伙就非得來掃他的興嗎?
「對不起大人,我不知道你沒發現。」劉詳搔搔腦袋,有點委屈地道。
「算了,說吧,季罡可有哭天喊地的?」杜天倫狀似悠哉地問。
「呃——這個……」
「什麼這個那個的,到底怎麼樣?」
「依小的觀察,季罡並沒有挫敗的樣子,反而意氣風發的在府邸裡養女人。」這是他花錢買通季府內的小廝得到的消息。
「什麼?他還有心情養女人!」杜天倫不敢相信,只好找著理由,「哼,我看他是玩女人來發洩鬱悶。」
「大人,姓季的雖然廢了條胳臂,可公事還是照常處理,甚至每天夜裡、清晨都在後山練武,看來更積極了。」
「混蛋,我要你去看他的近況,而不是要你淨說他的好話!」杜天倫氣得破口大罵。
「是……小的不說就是……」劉詳連忙閉嘴。
「他養的女人是哪家青樓女子?」他就不信他杜天倫找不到比那女人更美的。
「呃,她不是青樓女子,而是城東巫家的表小姐。」
「什麼?巫邱的侄女?」
「是的。」劉詳趕緊回答。
杜天倫瞇起了眸,深吸口氣,「美嗎?」
「我沒見到,不過聽說美得不可方物。」劉詳照小廝所言稟報。
「好,我決定了。」杜天倫扯開嘴角。
「大人,您……」劉詳一臉疑惑。
「我決定跟季罡比一比,看看是我的誘拐本事強,還是他的調情技術高。」
「您的意思是?」劉詳仍不解。
「笨!我這一生最大的仇敵就是季罡,他的女人,我怎能放過?哈……」杜天倫發出激昂的笑聲。
「原來大人想與他爭女人?」劉詳恍然大悟。
「不是爭,是各憑本事。」仰起臉,看著一臉錯愕的劉詳,「等著看我怎麼把巫家表小姐拐到手吧!」
劉詳也笑了,直拍馬屁,「大人要的女人,哪個不是手到擒來?」
「你呀,就是這張嘴會說話。」杜天倫扯開嘴肆笑著。
「那小的就等著這天到來。」劉詳討好地說。
「等著瞧吧!」瞇起一對邪惡的眸子,他眸底散發狠戾的詭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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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數日的調養,曉蓮的病情已經好轉,只是身子還有點虛弱。
徐嬤嬤依大夫的囑咐,按時送藥給她。
晌午一到,曉蓮便見徐嬤嬤端了藥汁進來。
「不要再逼我喝藥了,好苦……好難喝。」她摀住嘴兒,說什麼都不肯再喝了。
「這怎麼成?你無論如何都得給我喝下去。」徐嬤嬤也唯有這時候最威風了,讓曉蓮想拒絕都不行。
唉……搖搖頭,還真是沒辦法,她知道若是堅持不喝,徐嬤嬤就會杵在這兒嘮叨到太陽下山。
所以,很無奈、很勉強、很委屈、很無肋的曉蓮只好捧起藥碗,捏著鼻子將藥汁全數灌進嘴裡。
「嗯,這才乖。」徐嬤嬤開心地拿回空碗,瞧曉蓮一張小臉皺得都快變形了,「你這丫頭,不過要你喝碗藥,幹嘛把眉頭皺得這麼緊?」
「真的很難喝耶。」曉蓮鼓起腮。
「你不為自己喝,也要為五少喝,他那麼關心你,常來問我你的近況,可見他真的很在意你、很喜歡你。」徐嬤嬤又何嘗不喜歡這個人見人愛的小丫頭。
不過……若有天她當上他們的少夫人,她可就不能再喚她丫頭了。
「是嗎?」聽徐嬤嬤這麼說,曉蓮心頭頓升一股暖意。
可他為何不許她喊他罡呢?是對她還心存芥蒂嗎?
「當然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好了,我得將碗端回廚房洗了,你多睡會兒吧。」對曉蓮笑了笑,徐嬤嬤這才將東西端出去。
就在曉蓮沉思之際,季罡走了進來,一瞧見他,她立刻眉開眼笑的,
「季……」為免又惹他生氣,她連忙改口,「五少,你……你來了?」
「好些沒?」他狀似淡漠地說。
「呃——好多了。」她仍對著他微笑。
「那就好,等身體完全復元後,你就可以回家了。」他瞇眼望著她,聲音沉冷。
是該放開她了,兩人既然不可能有結果,又何必相互牽絆?
「你要我走?」她吃了一驚。
「嗯。」看著她緊皺的小臉,他突然逸出抹謔笑,「怎麼?你有被凌虐的癖好,捨不得離開我這個暴君?」
「不,我……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突然要放我走?你不是恨我爹,要拿我贖罪?」說也奇怪,之前她拚命想離開,可如今她又不想走了。
她發覺自己對他已不能單單以「愛」來解釋,她甚至可為他犧牲、讓他利用;或許她這一回去他便會展開報復行動,所以……她不能走。
「你不夠格,聽見了嗎?不、夠、格。」他蓄意以不屑的眼神看她,好讓她知難而退。
「我——」她凝了聲,雖然他的話毫不留情,可她相信他對她是有心的。徐嬤嬤不是說了嗎?他關心她呀!「我知道你是愛我的,不然你不會為我的病傷神,我想——」
「那是因為我怕你病死在我府中。」季罡殘忍地道。
「你——你為什麼要說這麼殘酷的話?」她直揪著心。
「從一開始你就用計接近我,企圖迷惑我,你要我怎麼讓你這樣的女人待在府中?」他陰冷一笑,「至於你爹,我會另想法子對付,你就不用替我操心了。」
「不要,求你不要對付他,我寧可留下,隨你——」
「夠了!你又要拿你的身子來償債?你以為你對我還有吸引力嗎?只不過是個穿過的破鞋,識相點就快滾吧。」季罡擰著心,強迫自己說出違心之論。
走吧……快走,不要再留下來折磨我的心了。
明知配不上你,又何必強留你呢?
雖然我這麼說會刺傷你的心,可長痛不如短痛,只求你別恨我太深……
曉蓮就像被點了穴般,只能呆呆的看著他。
「我這就叫老林備馬車送你回去。」
他說著就要離開,曉蓮緊張地衝下床,抓住他的衣角,「別……別走,我是絕對不會走的。」
季罡握緊拳。她這是在幹什麼?她知不知道他要說出這番話,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啊!
「真不走?」他回首,瞇起眸笑睇著她,「是賴上我這個殘廢,覺得跟我上床可以讓你得到變態的滿足?」
季罡勾起一邊嘴角,望著她姣好的容顏,笑得像極放蕩的登徒子。
「別這樣,我……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我知道你的。」她淚眼朦朧地說:「你這麼說無非是要我心甘情願的離開你,是不是?」
季罡一震,真沒想到這小妮子還真是把他給看透了!
或許他該再狠點,才能趕得走她。
「哈!沒想到你的臉皮還真厚。沒關係,你要繼續待下來也成,不過我以後是不會再來看你的,你已被打入冷宮了。」
丟下這句話,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別走……罡……別走——」為了追上他,她不小心絆到桌角,往前狠狠撲倒。
季罡聽到這聲巨響,猛然頓住腳步。
他想回頭看看她,問她可摔疼了?但他告訴自己絕不能心軟,就做個徹徹底底的無情漢吧!
拾起步履,他快步離開這裡,而房裡的曉蓮卻依然坐在地上。
原以為他會不捨、原以為他會衝進來關心,可她等到的卻是心碎。
難道她真的得離開了?
不,她不走,不到死心的那一刻,她絕不離開季府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