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對敖玫君來說無異是個打擊,因為替他做晚餐早已變成她現在生活的重心以及肯定自己存在的價值,如果連這點都被禁止,她懷疑自己真會成為名副其實的廢人。
茫然了一個星期,也空洞了一個星期,她終於忍不住的向他提出請求,並再三的保證自己以後一定會小心,但是——
「不行。」他依然是一口回絕。
看著他毫不妥協的表情,敖玫君只覺得鼻頭一酸,眼淚差點就要溢出眼眶。她低下頭。
「那麼不要每天,一星期只要一次或兩次……」
「還是不行。」
「那一個月一、兩次……」
「你別鬧了好嗎?」
她在瞬間咬緊了下唇,擔心一個鬆懈,自己便會忍不住的嗚咽出聲。
他為什麼不懂,她只是想善盡一下妻子的本份,想為他做一些事,想證明自己雖殘卻不廢,她只是想……只是想愛他,以及為他所愛,為什麼他不懂,反而說她是在鬧呢?
難道說在他眼中,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胡鬧?
「我就是要鬧。」一股被人誤解的怒氣讓她口不擇言的衝口說道。既然都被指為胡鬧了,她為什麼還要委屈自己?
「你應該不是個會無理取鬧的人。」他在沉默了一會兒後開口。
應該?多麼不確定的詞彙,她都已經成為他妻子兩個多了,然而除了知道她姓敖名玫君之外,恐怕他依然對她一無所知吧。
她悲哀的一笑。
算了,反正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在他心裡除了夏郁蓉之外,誰也裝不下。至於她現在的所作所為,就當做是不讓自己後悔的證明吧。
「我就是這麼一個會無理取鬧的人。」她眨掉眼底的淚水,抬頭任性道。
他瞬間緊蹙了下眉頭。「玫君……」
「我不管,外頭的東西我吃不慣,我就是要煮,你別想阻止我。」她斷然的說。
「如果你是吃不慣外頭的東西,也許我可以請個傭人……」
「不要!」她大叫,「只要不是我自己煮的,我都吃不慣!」
易驗宬忽然間沉默了下來,他盯著她任性的臉好半晌後才沉聲道:「反正你就是堅決要自己下廚就對了。」
「沒錯。」
「換句話說,」他轉開頭去,「你就是一定要替我找麻煩就對了,因為不管我如何耐心的照顧你,我害你殘廢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所以你想報復我。」
心像突然破了一個大洞一樣,痛得讓她無法承受。
敖玫君握緊拳頭,感覺淚水不斷地滑進心裡那個洞,卻怎麼也填不滿它。所以,她的眼眶裡沒有淚,有的只是太多、太多的痛。
他為什麼要這樣傷害她?只因為不愛她嗎?還是因為她是他追求幸福的絆腳石,然而她也曾向他要求過要離開,是他不同意的,既然如此,他現在為何又要說出這種話來?報復他?
哈哈哈!
夠了吧,敖玫君,在你傾盡所有,得來的卻只是報復兩字之後,你對未來還有什麼奢望?放棄吧。
「求求你饒了我好嗎?」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她的目光回集到他臉上。易驗宬正以一臉痛不欲生的表情望著她。
「難道你就不願意讓我好過些嗎?」
不願意讓他好過?真是天地良心,她所做的一切有哪一件事不是為他好的?婚前的事不說,婚後她讓他有一個溫暖的家,有熱騰騰的晚餐可吃,還陪他聊天;在工作方面,她雖幫不上忙,卻盡可能的不打擾他,而最重要的一點,為了不讓他尷尬或者難做人,她總是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對他的愛意,耐心的等待他對她敞開懷抱的那一天,即使那一天將遙遙無期。
可是一句報復打碎了她的心,另一句「不讓他好過」卻讓她沉入地獄。
為什麼?為什麼受傷的人總是她?
傷痛蒙蔽了溫柔,怒氣凌駕了理智,敖玫君現在整個思緒塞滿的除了「為什麼受傷的人總是她」之外,再也沒有別的。
「不願意。」她抬起頭盯著他冷道,「你害我殘廢,我為什麼還要讓你好過?你以為娶了我、照顧我的三餐起居就沒事了嗎?你以為我不知道在你心中充滿了多少的後悔、不耐與希望嗎?對不起,我不會就此放過你的,你最好記住這一點。」她一口氣把話說完。
易驗宬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聽完她這番充滿憤怒的言語,然後在聽到她說不會就此放過他時,像是絕望般的閉上眼睛。
一會兒後,他睜開眼。
「對不起,上了一天的班,我很累,想早點休息。晚安。」他靜靜的道,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身走向房間。
然而,怒火正熾的敖玫君又怎會如此輕易的放過他呢?
她推著輪椅尾隨著他,在他進入房間反手想關上房門的時候,霍然伸手將它擋住。
他轉身,無言的看著她。
「從今天開始,我要睡這裡。」她宣佈的說。
沒料到她會這麼說,易驗宬呆愣了一下,然後他便沉默的點了點頭,將門完全打開後,轉身抱起臥鋪上的棉被枕頭。
「你想幹麼?」她冷眼問道。
「我去睡客房。」
睡客房?「你就這麼無法容忍我嗎?」
他怔然的看著她,一臉不解。
「就是因為我是殘廢,所以你才不要我。」
他皺起眉頭。
「就是因為我是殘廢,所以我們結婚到現在你從不碰我,還和我分房睡?」
「不,那是因為你的病……」
「我沒有病,我只是腳不能動了、廢了,而這是你造成的!」她尖銳的叫道。
瞬間,他抿起了嘴巴,不再言語。
「我說錯了嗎?我的殘廢難道不是你造成的?」她推動輪椅,逼近他道。
易驗宬始終無言,而她卻一心只想讓他也嘗嘗受傷的滋味。
「抱我,我要你和我做愛。」她說。
瞬間,易驗宬愕然的膛大了雙眼,腳步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但下一秒鐘,她卻毫不鬆懈的又逼了上來。
「抱我,和我做愛。」
「玫君……」
雖然未經人事,但在酒廊工作了半年的她,對各式性愛可都是耳熟能詳。敖玫君一伸手便直接攻擊他的褲腰。要辦事,最重要的便是要脫掉褲子。
「你在幹什麼?」易驗宬猶如被火燙到般的迅速撥開她的手,人同時向後躍了三尺。
她毫不氣餒的再度朝他前進,然而這次再出手卻沒上次好運,她的雙手甚至還沒觸碰到他的衣角,已被他重重地攫住。
「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要你和我做愛。」她緊盯著他說。
「別鬧了。」
「我沒有鬧。」
他在一瞬間抿緊了嘴巴。
「我的腿並不會影響我的生育能力,為什麼你不抱我?」她在沉默半晌後,哀傷的問。
他神色複雜的盯著她。
「為什麼?」
他無言。
「我替你答好了,因為你還愛著夏郁蓉,因為你還在等她,因為你不想背叛她,因為等她回來後你可以不必違背良心的離婚,因為你從來不曾碰過我,對不對?」
她以為他會惱羞成怒的回答對,或者打死不承認的說不對,然而她萬萬沒想到他會說——
「這是我們倆的事,請你不要扯上她好嗎?」
「你心疼了?」他可以毫不在意的傷害她,卻不容許任何人去污蔑夏郁蓉,這就是雲與泥、寶貝與殘廢的差別?
她的心好痛呀!
「你今天晚上心情不穩,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吧。早點睡。」他倏然鬆開她的手,並在她措手不及前迅速地大步離去。
眼淚猶如突然斷了線的珍珠般滾滾掉落,敖玫君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她從來都不讓人看她笑話的,這次也不例外。
她用力的抹去不住掉落的淚水,同時命令自己別哭,因為哭了便表示認輸,而她還沒有認輸。
她不認輸!
凌晨兩點夜黑風寒,四周寧靜地猶如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人般,敖玫君小心翼翼地推動著輪椅來到他安睡的客房。
房內沒有燈,但借由窗外的月光,隱約可看出床上躺了個人,而其平順有規律的呼吸聲則說明了那人正沉睡著。
「驗宬?」敖玫君輕喚的測試他的熟睡度。
很好,沒有一點反應。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又叫了一次,並在確定他真的不知不覺後,悄悄地滑動輪椅來到床邊。
以雙手的力量將自己撐坐在床上,她瞄了一眼依然沉睡的他後,開始動手脫去身上的衣服,先是上衣,然後長褲,直到她脫到全身上下只剩貼身衣物,這才小心的掀開棉被,讓自己睡在他身旁。
她說過,她不會認輸的。
讓自己側身面向他,她凝視著他熟睡的臉,想像著如果他現在突然醒來,看到她之後會有什麼反應。會怒、會氣、會瞧不起她,或者是如過去同事們所說的,不管身邊睡了誰,先抱了再說?她誠心的希望是後者,那麼她就不必誘惑他了。
好尷尬,叫她這個處女誘惑一個男人,而且還是沉睡中的男人,這叫她該怎麼做呢?
視線突然焦著在他性感的薄唇上,她不自覺地舔了舔唇瓣,心想著如果從吻他開始,會不會吵醒他呢?
不,還是直接從那個地方下手吧。據過去同事們所說,任何男人只要那個地方一被刺激就會失去理智,而一個女人若要讓一個男人失去自制力,也只有用這個方法最快速了。
至於這個方法……
她將視線由他臉上的性感薄唇,緩緩地滑向他被棉被覆蓋的腰部以下部位,因為視線被棉被所阻,她不能確切的找到它的正確方位,只好由棉被中的手從大概的部位,開始慢慢地尋找它的位置。
他的皮膚好燙,即使隔了件衣衫她依然能感受得到。只是它究竟在什麼地方呢?
手下的觸感是灼熱而堅硬的,這跟過去同事們所形容的它一樣,但是它的範圍不該有這麼大吧?尤其平坦……啊!她是不是找到了,這個突起之物?
摸摸它的形狀,試試它的硬度,當她正打算告訴自己終於找到它時,身旁的他卻突如其來的呻吟了一聲,嚇得她急忙縮手,人還差一點掉下床去。
而她沒掉下床去是因為她及時伸手拉住了棉被,然而棉被一被她劇烈的扯動後,便吵醒了他。
「你在這裡幹什麼?」他倏然坐起身朝她吼道。
「我……」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巨變,她還未來得及反應。
「該死的你!」
一聲憤怒的咆哮,他猶如龍捲風般迅速地從她眼前掃過,然後接連幾聲「砰砰砰」的聲響之後,屋內又恢復到先前猶如世界上只有她一人時的寧靜。
敖玫君幾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剛剛一切不都進行的挺順利的嗎?怎麼一轉眼……
從最後鐵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得知,他已經不在屋內了,他一定很生氣吧,才會在這半夜兩點多時,毫不猶豫地離開家門。
她失敗了,而這場輸贏卻可以定生死,她再也沒救了,因為在他心中,現在的她不僅是個殘廢而已,還是一個寡廉鮮恥的殘廢。
他再也不會要她了。
一直希望是自己多慮,但事實證明,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敖玫君一個人呆坐在客廳,表情木然的等待著已有兩天未回家的丈夫。
自從那晚半夜他奪門而出之後,他始終未回家,甚至連通電話也沒有。
由此可見,他有多厭惡她,多對她避之而惟恐不及了。
想當然了,像她這麼一個殘廢又不知廉恥的女人,有哪個男人受得了她?他能忍受四個多月也算難能可貴了。
房內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誰,因為從昨天下午開始,「她」便不間斷的一直在找他。
她就是夏郁蓉,那個終於發現他的重要、他的好,而從美國回頭來找他,企圖挽回他們之間的感情,他惟一深愛的女人夏郁蓉。
第一通電話,夏郁蓉在她掙扎著該不該接聽電話時留了言,告訴他她回來了,她想見他,以及她愛他。敖玫君心想,他若聽到這一切一定會很高興吧,夏郁蓉終於親口說愛他。
第二通電話,夏郁蓉在敖玫君害怕又是她時留了言,哀衷地問他是不是不原諒她、不要她了?最後在嗚咽中收線,他若聽到這段留言,一定又是心疼又是不捨吧。
第三通電話,夏郁蓉在敖玫君緊摀住耳朵時再度留言,但敖玫君卻再也不敢去聽她說了些什麼。然後第四通、第五通、第六通……
心痛到麻木,對於房內響個不停的電話聲,她已沒有任何知覺。
鈴聲突然又中斷,可想而知系統又將它轉到了留言信箱,這是第幾通留言呢?留的又是怎樣一段刻骨銘心的話呢?
其實她根本用不著求他,也不必擔心他不肯原諒她,或者不願意見她,因為自始至終他都一直深愛著她,還無時無刻的祈求上天能讓她回到他身邊,而現在可說是正如他所願。
不確定自己這樣呆坐在客廳有多久,她只知道室內從黑暗到光明,從光明又在不知不覺間轉成了黑暗。
而房內的電話聲不知從何時起已不再響起,夏郁蓉放棄了嗎?還是終於想到除了手機之外,還有其他辦法可找到他?
對呀,他們倆交往了那麼久,對彼此應該很熟悉,他有什麼朋友、喜歡去哪些地方以及可以在哪裡找得到他,她一定都知道,不像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思及至此,淚水溢滿了眼眶,她抬起頭來眨了眨眼,看著這個她住了幾個月的地方。即使不想承認,她也知道,該是她離開的時候了。
下雨了,出了大樓她才知道。看看地板與路邊的行道樹,這場雨至少已下了半天或一天了,但待在家裡,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路上沒什麼車,是跟下雨有關,還是跟時間有關?
應該是時間吧,那麼現在到底是幾點呢?剛剛臨走前忘了看一下時鐘。
不過,有看沒看有什麼差別呢?反正她又不趕時間。
雨落在身上是什麼感覺!她以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現在一試才知道,原來雨落在身上並沒有任何感覺,就連冷的感覺都沒有。
今晚,好像一點也不冷,不像冬天的夜晚,倒像仲夏之夜,在下了一場雨後涼爽宜人。
「哈啾!」啊,怎麼好端端的忽然打起噴嚏來了?頭還隱隱作痛……
「哈啾!哈啾!」噢,頭好痛,是因為她連續好幾天沒睡好的關係吧。
「哈啾!」怎會這樣打個不停?
「哈啾!哈啾!哈——啾!」
不行,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去買個藥吧,舉目眺望,不遠的前方有一間便利商店正閃著溫暖的燈光招引著她。
那兒應該會有她要的藥吧?
敖玫君用力地推著輪椅往前走,卻不知為何前行的速度依然如此的慢,她明明已經使出全力了呀。
幸好夜晚的車子比較少,才可以讓她我行我素的霸佔馬路,要不然以台灣無障礙空間還有待改進的環境,天知道她是不是進一步卻要退兩步。
好熱——又好像會冷,是不是她過度使力以至於流汗,風一吹又覺得冷呢?大概是吧,可是頭怎麼愈來愈痛,又愈來愈重呢?
幸好便利商店已近在眼前,她只需過了這條馬路便可到達。
左手剎車,右手輪動,幾個月的輪椅生活讓她練就了一身操控輪椅的好技巧。她改變前進方向,開始橫越馬路。路燈在頭頂上照著,號志燈在前方閃著,兩者在積聚雨水馬路的助益下,相互輝映的更顯光亮。
然而,一道突如其來的光芒卻在瞬間搶走了週遭的光彩,刺目的光線讓她不得不瞇起眼睛,以手臂阻光。
接著的一切,發生是如此突然,她只聽到近距離的一聲巨響,然後一股痛徹心扉的劇痛連同一個強大到足以讓她飛離原位的力量,便將她的靈魂整個拔離她的身體。
下一秒鐘,她已完全失去意識。
知覺慢慢地回流全身,敖玫君不確定自己現在到底是在醫院進行急救,或者還在「原力」公司中。她的記憶產生了錯亂,將三年前與現在混成一團。
她終於記起了一切,記起那個特意被她遺忘了三年的過去,也記起了它所帶來的痛苦。
真的好痛、好苦,這也難怪她會選擇遺忘,難怪她會在再見到他時記起了一切,她深深地愛著他不是嗎?
時間真的過了三年嗎?為什麼一切事情對她來說,卻像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一樣?
痛還在,傷還在,連他的臉都與三年前一模一樣,絲毫未變。難不成這三年的一切事實只是一場夢,只要她一睜開眼睛,接續的卻是在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之後?
不,不會的。在週遭的空氣裡,她並沒有聞到醫院獨特的消毒水氣味,而她身上更沒有疑似有著車禍後的劇痛,所以那三年的時間應該不只是一場夢而已。
這麼說來,她在「原力」撞見他,並突然昏倒的事也是事實嘍?
所以,她現在才會躺在這兒。
所以,她才會猛然想起遺失的記憶。
所以,她待會兒一睜開眼,可能就得面對——他?
腦袋在突然間變得一片空白,敖玫君一點也不確定自己應該如何面對他。
對他而言,時間或許過了三年事實上也是,一切都已成了過去。但對於剛剛回復記憶的她來說,一切就像剛剛才發生遇的事一樣,她的心還在痛,她的愛也還遺落在他身上——要不回來。
三年都過去了,想必他一定也與夏郁蓉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吧?雖說他曾與她結過婚,但未經註冊登記,證人又是路人甲乙,再加上一張隨時隨地皆可撕毀的結婚證書,要撇清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不是難事才對,當然也不可能會成為他追求幸福的阻礙。
啊,心好痛!
她實在不應該記起這一切的,不然現在她也不會覺得那麼痛苦,更不會尷尬的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如果這一切都沒發生,她還是那個曾經失去過一年記憶的她就好了。
如果?!老天爺,她怎會沒想到這一點?只要她繼續把自己當成失去記憶的人就好了,反正她週遭的朋友大多都知道她失去記憶的情況,那麼她不認識他也就理所當然了,她怎麼會這麼笨沒想到這點呢?
OK,就這麼辦吧。
只要她不認識他,過去的事便沒有再提的必要。而自然,他們也沒理由再相見,她心痛的次數也能減少,進而能讓她早日忘了他,一舉數得。
嗯,決定了,就這麼辦吧。
她緩緩地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