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亦舞撇撇嘴:「你總是說我,從來不罵他。」
林儀汐被她弄得有點哭笑不得,自己的冷靜沒有一次可以在余亦舞面前維持的。
她招呼阿斯:「阿斯,你先回咖啡廳吧,別耽誤你上班。」
「好。那我改天再過來。」他衝著蘇亦文說,「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蘇亦文點點頭,「謝謝你。」
這句謝謝讓何平的眼睛瞪起來,手掌覆在他的額頭上,「老大,你不會是燒壞了吧?」
蘇亦文打掉他的手,對林儀汐說:「儀汐,你先回家休息吧。」
林儀汐點點頭,「好的,你好好休息。還有,何平你能不能出來一下?」
何平聞言臉上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神情,「好的,大嫂,只要你需要,我這一天都是你的。」
蘇亦文暗暗拉了一下何平的一角,何平心有所會,遂對林儀汐說:「大嫂,你在門口等我兩秒鐘,可以嗎?」
林儀汐又看了一下蘇亦文,轉身走出了病房。
何平問:「老大,有何吩咐啊?」
蘇亦文壓低聲音:「她還沒有吃飯,你請她去吃飯。」
「就這點事?」
蘇亦文反問:「這不是事?」
何平大力點頭,「是事,是事,怎麼會不是事呢?請大嫂吃飯可是天大的事啊。」
冬日午後的太陽散發著淡淡的光芒,這陽光照耀著高大的建築和渺小的人群,整個世界鋪上一層明媚。天空是那溫和雋永的藍,一抹抹潔白的雲點綴其間,藍與白相間相稱,和諧且美麗。
林儀汐望著頭頂這一方藍天,輕輕地笑了。這寧靜天空緩解了幾日來因蘇亦文生病而帶來的緊張和擔憂。如今雨過天晴,恢復平和,她倍感輕鬆。
何平與她並肩而走,偶爾掃視一下她的臉。
林儀汐停住腳步,「何平,我問你一件事,你要誠實地回答我。」
何平拍著胸口,「那肯定的。但是,大嫂,我們可不可以找一家餐廳邊吃邊談啊。接到您的電話我一路飛車而來,到現在還沒有吃飯呢。」
「我只有一句話問你啊。」
何平哭喪著臉,「大嫂,您就當可憐我吧。我餓得連一句話也回不了了。」
林儀汐微微笑了,帶領何平到醫院附近的餐廳吃午飯。何平拿著菜單要了滿滿一桌子菜,每點一個菜都要問林儀汐是否喜歡。菜上來之後林儀汐才發現自己真的是餓了,拿起餐具吃了起來。吃到一半她才發現之前嚷著餓的何平根本就沒怎麼動筷子。
「謝謝你,何平。」她說。
何平回她:「是老大叫我帶你吃飯的。他挺關心你的。」
她「哦」了一聲,不再說什麼。
何平看出她在逃避,只好自己問:「大嫂,你找我什麼事啊?」
林儀汐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定定心神,「何平,你們公司最近運營是不是不順利啊?」
何平大驚,「沒有啊。您聽誰說的,大嫂?」
林儀汐搖頭,「我只是猜測。是這樣的。他整整昏迷了兩天,一直在睡。如果僅僅因為發燒不可能這樣,我懷疑他睡眠嚴重不足。如果是睡眠不足,想來想去也只有工作可以讓他這般費神了。」
何平簡直是大喜過望,林儀汐仍然關心老大啊。這就表示老大未來的路仍然有希望,即使很難走,但畢竟是有希望的。其實,林儀汐對他而言什麼都不是,他將她當作和街上任何一個平常女人一樣。但是,老大開始受她吸引,老大覺得她好,那麼,他就會尊敬她。因為她是老大想要的,所以她值得得到他最深的尊敬和關心。
林儀汐見他不回答,有些急,「何平,你回答我的問題。」
何平笑了起來,「沒有的。公司非常正常,而且前幾個月我們剛剛進軍歐洲市場,一切都順利。」
「那他為什麼失眠啊?」
何平猶豫著要不要將老大失眠是因為她的事情說出來。因為他看出來她在逃避,如果直接說出來,她可能會逃得遠遠的。這樣老大的一盤棋會滿盤皆輸。想到這裡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似的說:「他沒說,我也沒問。要不,回頭我幫你問問他?」林儀汐搖頭,「不用了。還有,不要將我們今天的談話告訴他。」
何平笑,「您放心,大嫂。」心裡卻說我怎麼可能不告訴他呢?這麼重要的情報。
林儀汐起身,何平也站起來,「大嫂,我送你回家吧。」
林儀汐搖搖頭,拒絕他的好意,一個人走出餐廳搭車。何平看著她坐上車才回醫院。這一路上是歡欣雀躍啊。
林儀汐坐在出租車裡回頭看看身後漸行漸遠的醫院,心的一角彷彿被硬生生拔取了一般。說不清是難過還是恐懼,說不清是擔憂還是恐慌,心中五味雜陳。等到事情平息她才可以任自己一點一滴拼湊這兩天來發生的完整故事。不得不承認他昏迷的這兩天她的心裡滿是擔心和害怕,擔心他離開,害怕他不再醒來。她不斷地用專業知識提醒自己他不可能離開,可是這份擔心和害怕已經超越了她的專業,當一切關乎身邊的人時,專業理性不起任何作用。她方寸大亂,六神無主,一個人在無邊黑夜守著沉浸在睡夢中的他,那恐懼無邊無際,如夢魘一般緊緊攫住她的身體和靈魂。
如果他離開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會怎樣。哭泣,傷心,還是絕望。
心底最深處有個想法一直浮現:如若他離開,她定不會有繼續生活的可能。
這情緒和想法與愧疚無關。
他再次闖入她的生活,她不知道他所為何來。一直不相見亦不會擔心或想念,只是一旦出現,知道他的苦痛便不可能不對他投注關心。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和情感,任它們在這個無人打擾的午後瘋狂放縱。
她內心最深處隱藏的那份情感一直是她的禁忌。
不能再開啟,一旦開啟,將不能再回頭。
她沉沉睡去。
何平吹著口哨進入病房。余亦舞立在病床邊,護士小姐正在給蘇亦文量體溫。聽到口哨聲音頭也不抬開始怒斥:「這裡是病房!」
余亦舞幸災樂禍地嘲笑他。他衝她在做了個滿不在乎的鬼臉,聲音放柔,「對不起,小姐。我以為這麼跟你打招呼你會喜歡。」
護士小姐聽到這甜得膩死人的聲音抬頭看到何平這張帥氣的臉上寫滿柔情心花頓時怒放,「沒關係的。不要吵到病人就好。」
余亦舞狠狠地噘起嘴。
何平得勝似得回了她一個挑釁的眼神。
護士小姐量完體溫柔聲說:「先生,您的體溫很正常。」
何平欺身向前道謝:「謝謝小姐,請以後多多照顧我哥哥。」
小姐笑得柔媚,「先生,請放心。」說完臉轉向余亦舞,聲音冰冷,「小姐,請你說話要小聲。這裡是醫院,不是你家。」說罷不忘對何平笑一下才離開病房。
余亦舞舉起拳頭衝著她的背影狠狠敲打,待她出去就抱怨:「大哥,你怎麼放心把公司交給這樣一個留連於花叢中處處招蜂引蝶的花心男子呢?」
沒待蘇亦文出聲,何平就接過話茬,「老大,你怎麼放心把公司交給你這個年幼無知的小妹啊。我有最新的有利於你的情報,只要你答應我在你不在的日子公司大事我說了算我便告訴你這一令人心振奮的好消息。」
余亦舞跺腳,「大哥。」
蘇亦文看著何平,「什麼好消息?」
「我剛才和誰出去就和誰有關。」
蘇亦文激動地拉住何平的手,「你快說。」
何平堅持要條件:「你先答應我。」
余亦舞大叫:「大哥,不許答應他。」
蘇亦文左右為難,難以取捨。
何平繼續誘惑,「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消息。幾乎可以說是你日後行動的希望和指南。」
蘇亦文看著他,「可不可以你們兩人各退一步,每個人有一半的決定權?」
何平知道這實在很為難他,想一想便答應下來。余亦舞亦沒有出聲,畢竟事關大哥的幸福,自己不能因為私人恩怨不顧大哥的未來。
何平尚不罷休,臨說之前還要逗余亦舞,「老大,你確定不讓她出去啊?我可是和大嫂保證過不告訴你。你小妹和大嫂的關係那麼好,萬一有一天將這件事情告訴大嫂,我再無顏面見大嫂事小,大嫂不再和我談秘密事大啊。」
余亦舞被他的唱做俱佳弄得氣憤難忍,奈於關乎大哥也不能發作。一張漂亮的臉憋得通紅,何平看在眼裡分外開心。
蘇亦文早就等不及了,平日的冷靜和耐心早已消失不見,只要是面對關於林儀汐的事情他就會急切。
「快說啊,你不是誠心折磨病人吧?」
「咦,老大,幾天不見幽默細胞見長啊。小弟只能說你這場病生得叫一個好啊,簡直是在絕望之時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這場病物超所值啊。」調侃完畢便從頭到尾將他和林儀汐的談話一字不落地轉述給蘇亦文。講述完畢還不忘加一下評語:「老大,大嫂對你的關心那叫一個真實可見,伸手可觸啊。我真想你當時在身邊。」
蘇亦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著何平的手直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何平心底的開心彷彿一朵盛開的向日葵,燦爛,繁盛,不斷向他保證:「此事千真萬確。」
然後,蘇亦文鬆開了何平的手。何平與余亦舞同時看到了他的臉上有一個燦爛的笑容。這笑容如清晨帶著朝露開放的花朵,一層一層慢慢舒展,嫩黃色的花蕊星星點點,這笑容是如此美麗,以至於他們都聽得到花開的聲音。
何平隨他笑了起來。這是第一次,認識他這麼多年的第一次,他可以笑得舒心開懷。他甚至開始有點嫉妒林儀汐,嫉妒她可以帶給他最好的朋友這般美麗的笑容。人生悲苦無度,即便瀟灑如他,也有諸多的不如意,也會在某個夕陽西下時分品嚐孤單和寂寞,倘如可以在未來有這麼一個不是因為玩笑僅僅因為一個人的關心而從心底展露的笑容,那麼此生便可以再無所求。
何平斂起笑容,「老大,你說,你還要我幫什麼忙,我一定圓滿完成。」
余亦舞也走到他身邊,「大哥,如果你是真的開始喜歡汐汐,我也會不遺餘力地幫你。」
蘇亦文伸出雙手,一手握住何平,一手握住余亦舞,將他們兩人的手交疊著放在一起,「只要你們兩個不要吵架,團結合作,將公司打理好就是我對你們最大的要求。」
余亦舞拚命掙脫,「大哥,可不可以換別的?例如打入敵人內部之類的。憑我和汐汐的關係我可以幫你問出很多事情,這樣一來你會輕鬆很多的。」
蘇亦文堅定地搖頭,乾脆拒絕:「不要,阿舞,我要自己來。我想慢慢接近她,想體會與一個人漸漸融洽相處的感覺。」
他心動了。
這感覺他始料不及。但是,這感覺真的很美好。他被這美好包圍著,輕輕地說:「何平,你再幫我辦一件事。我想你幫我租儀汐隔壁的房子。」
我要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