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的街道,馬路上空空蕩蕩,僅有偶爾一陣突如其來的風沙沙地刮走幾片落葉。街角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裡,電視正播著今年第N號颱風與本地擦身而過,侵擊鄰國的消息。
「地球也到了更年期啊……」女店員自言自語地按下遙控器,另一頻道的午夜新聞立即跳了出來,在這靜寂的凌晨一點顯得格外清晰。
「B區又發生一起搶案,這已是本月以來第三起單身路人夜襲事件。受害者被搶去身上現金,統一出現精神恍惚、容易昏眩的驚嚇症狀。警方正全力投入調查,但已有本地輿論開始置疑警方的能力……」
「B區……不就離這僅隔兩條街嗎?哎呀,真嚇人!」女店員有些不安地縮了縮肩,驀地身後的玻璃門「哧啦」一聲響,她反射性地回頭。
「歡迎光……」
剩下的「臨」字硬生生地掐在了喉裡。
來人抬起頭,入目赫然一副大得可疑的口罩,怎麼看都帶著一股凶煞之氣的糾結亂髮下面,黑幽幽的兩隻眼不出聲地瞪著她。
搶……搶匪!
兩滴淚花瞬間飆出女店員的眼角,其成分與去年情人節她向男友撒嬌討最新款的手機時滴的眼藥水完全不同——絕對是貨真價實恐懼的眼淚!
「我……我這就給你錢!」語無倫次地說著,只不過好心幫同事代一次夜班就中彩的女店員開始手忙腳亂地猛拉錢櫃。
「……」搶匪無言了幾秒,開口:「不用給我錢,折算成海鮮泡麵吧。」透過口罩傳出的聲音悶悶的,但仍能聽出是帶了幾分中性的女聲。
咦?店員瞠目瞧著來人隨手撥了幾下亂髮,被外頭強風吹得慘不忍睹的及肩長髮方才露出些許原型來。
見她沒有反應,來人不耐煩地拉下口罩,「海——鮮——泡——面!」
「是!」女店員如夢初醒地回身從貨櫃上取下泡麵,一邊驚魂不定地道,「你不是……劉小姐嗎?」
戴著口罩的女人一愣,反問:「你認識我?」
呃……其實也不算認識,只是在早班時見過這女子來光顧過幾次,畢竟早上9點還頂著黑眼圈、呵欠連連的人並不多,況且她每次來總是帶走五盒同一口味的泡麵……
她偷聽本街區最八卦的幾位大媽議論過,這女人……是姓劉吧?
店員乾笑幾聲,「當然,老顧客嘛,再說你不就住在對面的街區嗎?」
Shit……
女人再度沉默幾秒,然後一言不發地掏錢。
「說起來你怎麼戴了個這麼……大的口罩?」店員原本想說「嚇人」的口罩,然而在瞟見女子有些鐵青的臉色後識相地改了口。
「感冒。」冷淡地丟下兩個字,女人抓起泡麵轉身便走,身後傳來熱心店員的叫聲——
「劉小姐,回去要當心點啊,最近這一帶不大安全!」
鬼才認識什麼劉小姐呢!她朝天翻個白眼,推開玻璃門。一陣捲著沙塵的狂風立即迎面撲來,她拉上口罩,有些悶悶不樂地穿過一輛車都沒有的馬路。
娘的,又要換一家便利店了,本來還很高興方圓三百米內總算又開了一家新便利店的……×的!
忍不住又在心裡飆了兩句髒話。
她姓樓,不姓劉,但她知道女店員口中的「劉小姐」指的絕對是她,不知又是從哪個八卦者的口中誤聽了。
腦中迅速把附近還沒有光顧過的便利店回想一遍,最近的……也要走上十分鐘。
娘的!
曾幾何時,尋找便利店已成了樓嵐的月行慣例,若問原因,只能說現代人的好奇心太過旺盛,每次她光顧一家便利店沒幾個月,店員就不熟裝熟地來套近乎。說起來似乎沒什麼,可對樓嵐而言這種像吃飯一樣一日幾次的寒暄簡直不能忍受。
是的,不能忍受!這種事情就如半夜浴室裡的蟑螂和泡在馬桶裡的老鼠屍體一樣不能忍受!
恨恨地踢了一下腳邊的小石子,她拐進一條小巷,她住的那幢二層小樓的暗影已隱約可見。
這一片地區,當年曾被當成規劃失敗的典型被搬上當地小報的頭版,聲稱其特點是「草根與精英同宿,寶馬並鐵牛齊驅」,遠看明明是一片整整齊齊的小區,身入其境才知完全不是那回事,錯綜複雜的巷弄足以令所有菜鳥郵差望而卻步。
當初她搬出來時,小叔曾勸她租住保全系統較好的公寓,但樓嵐抵死不從,理由是——她討厭大樓管理員!
一想到每次出入時都有人熱情洋溢地嘮叨些「××小姐早啊」、「××先生回來啦」、「××太太有你的信哦」之類的話,她就一陣惡寒。
一番折騰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幢樓下是倉庫,樓上有獨立階梯出入的小樓,搬來後她才發現原來世界上還有一種比傳達室大叔更恐怖的生物,那就是——居委會大媽!
樓嵐欲哭無淚。
重找住所?不不不,找中介、接受盤問、討價還價這種事情她一輩子經歷一次就夠了。所以她忍了!
這一忍就是八年。
忍得樓嵐幾欲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