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親。
巍峨的宮殿群下,母子倆終於再次面對面。
看得出老王妃從太上皇那裡出來。
「母親,事已至此,就請回青州休養吧。」母親近來都在宮裡穿梭,想借助皇家權勢逼他休妻。然而太上皇和皇上都不願蹚這淌渾水,她說再多也沒用。
「那個女人不能給你子嗣。」
強烈的震驚令淳於千海死死的盯著自己的母親。
「我從來沒向人說起她的事,娘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母親沒有被抹去記憶?
她就是那個一直以來威脅雨兒的人?他幾乎難以置信。
「她的那些茶,我沒有喝。」
「原來你一直都知道她的存在,在我為失憶痛苦時,你什麼都不說,只是不停送我女人。」他實在不敢相信,這是他的娘。
「千海,你在做什麼,你明白嗎?淳於家會絕後,爵位怎麼辦?祖宗的祠堂怎麼辦?你這個不肖子孫,淳於家要敗在你手裡了。你明明可以擁有自己的孩子,別因為對她的愧疚而毀了自己,毀了淳於一家。」今日說出真相,她就有從此決裂的覺悟。
頑長的身軀,因為怒氣和勇氣而顫抖著,「請娘恕孩兒不孝!雨兒失去孩子是因為我,還有我愛她,超越世間的一切,我絕不能拋開她。至於列祖列宗,百年之後,我再向他們賠罪。」
頓了頓,他又道:「我會讓東藍將你送回封地,你就在青州養老吧,從此不許踏出青州儀王府一步。」
「你敢軟禁我!」
「請娘自重。」他冷酷地轉身。
「哈哈哈!」老王妃突然發出恐怖的笑聲,用怨毒的聲音道:「那個女人發過誓,她已經違誓了,她會死於非命,我等著那一天,那一天也許就是今天。」
「你已經瘋了,東藍,送她走,回青州。」
「遵命。」
「她會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帶著詛咒的尖聲厲吼,猶如來自幽冥。淳於千海頓時渾身冒出冷汗。
雨兒!想起家裡等他的人,心口猛然一縮,迅速返回興慶宮。
疾馳之間,他的腦海裡閃過無數可怕的念頭。
他還來得及嗎?
風呼嘯地刮過他的臉頰,時序好似混亂,他已分不清這是四年多以前,還是當下。
一顆心高高懸著,為著心愛的女人而躁動難安。
縱馬出了宮城,回到興慶宮,只聽到不同於往日的叫喊。
額上一串冷汗滴落,他棄馬入宮,只見侍衛抄著刀朝百花樓沖。
天色逐漸轉暗,氣氛緊繃。
「快,有人潛了進來。」
「大家小心。」
「他們衝著王妃去了。」
奪過身邊一位侍衛的刀,淳於千海在最前面,奔過通往百花樓的石橋。
百花樓前一團混亂。
先到的侍衛站滿橋畔,但沒有人敢動。
只見人圈裡,孤霜流著血的手緊緊護住暈過去的蓮夫人,左手高舉,對著一群黑衣人放出金色的光。
蒙面的黑衣殺手,看架式都是武林高手,面對這束金光,全亂了陣腳。
有光射扁了,打在百花樓前的大樹上,大樹頓時冒起黑煙,樹身出現一個大窟窿。
「饒命啊,神仙饒命。」行走江湖數年的殺手們何曾見過此等神功。他們收了老王妃豐厚的銀子,本以為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很容易,結果,陰溝裡翻船了。
「哼!都給我跪下。」
「跪,我們跪。」
形勢已被孤霜控制住。而排開人群,淳於千海此時滿頭大汗地趕到她面前。
「來人,把這些人給我丟入天牢。」他咬牙命令,反身狠狠地抱住孤霜,渾身都在顫動。「我沒有來晚,沒有來晚。」一世英雄也差點被嚇死。
突來的緊擁令她困惑,但很快明白了他的心事。
「千海,我不會有事的,為了你,我也會好好保護自己。那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不會了。」
「孤霜,我不能再失去你。」
「我永遠都在這裡,千海永遠。」
當著眾人的面,他狠狠地吻了她,還與她在百花樓裡閉門三日,等她再出現在眾人面前時,都不敢抬頭見人。
***
玉門關外,一座嶄新的狐仙廟,在一串爆竹聲中落成了。青紅的柱子、烏石搭建的斗拱,玉石鋪成的台階,一起組成三座高大的殿堂。屋外,正方形的院裡,植滿松柏,也算一派莊嚴肅靜。
供奉著狐仙像的正殿外,有七、八個漿衣奴僕和六個小孩子。六個小孩,三男三婦女,個個都有水汪汪的漂亮眼睛,女孩中,最小的兩個,面頰還胖嘟嘟的,教人忍不住想動手掐一掐。
男孩都穿青綠錦衫,他們的頭髮和束髮用的帶子顏色一模一樣,三個女孩,大一點的,十歲左右,小一點的,也有七歲,都穿著桃紅衣褲,襯得粉臉更是水嫩。
「哼,你們都給本少爺站遠一點。」個子最高的男孩傲氣地雙手負後,離他的弟妹遠遠的。
其它小孩都白他一眼,站起閃到靠圍欄的一邊,僅剩最小的女孩,靠在他身邊。三五不時這位大哥就要發作一下,他們已經習慣。
「本少爺是皇族世宗之子,過繼給爹做長子,跟你們這些收養的小孩不……」
沒等他說完,一團濕濕的泥巴砸在他右臉上。他真好想哭哦。他們都不知道,就因為他身體裡有李氏皇族的血統,才讓淳于氏一族沒有反對的餘地,如果沒有他,淳于氏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這些弟弟妹妹哪會有好日子過。唉!忘恩負義的小傢伙。
「孩子們,快到裡面來,給你們的狐仙舅舅磕頭上香。」手裡抱著一個粉撲撲的小娃娃,孤霜笑吟吟地召喚著孩子們。
「娘,我們來了。」聽到娘親的叫喚,孩子們都飛奔過去。
「娘,我們為什麼會有狐狸舅舅?」
「狐仙舅舅,以前也不是娘的弟弟,可是啊,你們狐仙舅舅,義薄雲天,捨己為人,簡直是狐中君子,跟著娘闖過大風大浪,鬥過冷面閻王……」
長篇大論中,也不忘往自己臉上貼金。
「你們還不快拜狐仙舅舅?拜他狐仙舅舅會變得好厲害,就像娘一樣。」見孩子們都愣了,她伸左掌,只見一道金色光束射出,擊碎了擺在門邊的木凳。「看見沒,娘很厲害吧。」
她懷裡的小孩見狀笑得樂不可支,其它看多這場面的小孩都已見怪不怪。
催促兩下,二子治和三子業率先上前跪在君莫笑的玉像前,跪了三記響頭,接著兩個女兒也上前敬了香。
「笑兒啊,我的孩兒們個個都聰明能幹呢,業兒這麼會背好多詩文,治兒更是了不得,跟著別館武將學了不少武藝,如今已能跟東藍打個平手。還有宜兒,有時候嘴壞些,可心地特別好,知道照顧弟弟妹妹。都是托你的福,你要好好保佑他們哦。」孤霜笑著對座上狐仙嘮叨一通。
「狐仙舅舅。」淳於宜跪到玉像前,還未怎麼開口,就已哽咽了,「我爹娘他們……想當初,家中只有我一個孩子,娘和爹都好寵我,可是可是,他們後來竟然撿了好多小孩回來,個個來歷不明,一個每天在後院劈磚,一個天天咬我欺負我,狐仙舅舅,嗚嗚嗚……」他這個世子當得好苦啊!
「你看見的只是我們六個,家裡還有好多還不會下地走路的。嗚嗚,你說我以後當了儀王,當了淳於家的大家長,還不為他們累死嗎?弟弟要娶妻,妹妹要嫁人,嗚嗚……想到我頭就痛,我才十歲耶,他們都不顧慮我的感受,收養這麼多的小孩,以後……」啊,怎麼哭了半天,娘沒來安慰他?左右看看,除了弟弟妹妹,哪裡還有娘的影子。
人呢?
狐仙廟外,一匹駿馬馱著孤霜和淳於千海,迎著明媚的陽光,奔向碧綠的牧場。
「夫君,孩子們……」剛在廟裡,就被夫君拉了出來。
「有蓮姨在。」他有些吃醋地道:「天天都圍著孩子們,你都快忘了我這個夫君了。」
「怎麼會呢?夫君我愛你。」乾淨的陽光照耀著她漂亮的笑容。
「我也愛你。我的孤霜,我的雨兒。」馬兒疾馳,他緊緊地將她摟在胸口,撲來的風也吹不散他們的溫暖。
「宜言飲酒,與子執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她攀上他的肩,貼近他的耳朵,將他們的海誓山盟說給他聽。
「知道你對我的關懷,知道你對我的體貼,知道你的生死相許,知道你愛得情深意重,為夫將以真心為贈,從此情歸佳人,以報佳人的深情厚待。」
馬兒緩緩停住,在風和日麗下,他親吻著愛妻。
「等一等。」
「嗯?」他不悅。
「夫君啊,這個時候可不可以告訴我,怎麼我的那個金光大法對你無效?」她一直問,他一直不答。
「想知道嗎?再多賄賂我一點。」
她送上紅唇,希望夫君能解開她的疑惑。
待到兩人呼吸都混濁起來時,他結束了這個吻。
「可以說了嗎?」在他懷裡,她媚眼如絲。
「為夫再考慮一下。」摸摸袖中的桃木珠鏈,他好開心地笑了。
「喂,你討厭……你討厭……」又被他給騙了。
這樣的永以為好,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