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捉拿喧喊的聲音,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雲羅稍稍地鬆了一口氣。她靠到一棵粗壯的大樹後,大口地喘著氣,感覺自己的心就要跳了出來,渾身疲累得沒有一絲力氣。冰涼的雨水在她的身上肆無忌憚地流淌著,帶走她僅剩的體溫。雲羅雙手抱臂,瑟瑟地抖動著,徹骨的寒冷讓她嘴唇發青,牙齒不停地磕碰。
雲羅感覺自己再也跑不動了,可她卻不敢停下來,只要自己多挪出一步,離危險就少一步。
雲羅緊閉雙眸,腦中亂糟糟的,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平靜優渥的生活,竟然毫無示警地發生這麼大的變化,貴不可言的千金之體,在數日之間,竟落得在雨中疲勞奔命,小弟玉笛兒又流落到何方?想到此,她不禁心痛如絞。到此時,她還不敢相信,這是發生在她身上的,活生生的現實!
雲羅略微休息了一下,又強打精神向茫茫的雨霧中走去。她感到頭重腳輕,身體開始左右搖晃,經過這幾日的折磨,雲羅原本柔弱的身體有些支撐不住了,她扶住身旁的一棵矮樹,用力搖了搖頭,想讓昏眩的頭腦清醒過來,她害怕自己會在這裡倒下。
雲羅的身體在雨箭的襲擊下,還是漸漸地失去控制,倒在水泊之中,她微弱地掙扎了一下,伸出手臂在雨霧中輕搖了搖,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衛病已打馬在急雨中飛馳,後面緊緊跟隨著十餘名侍衛。皇上的緊急詔見,使他不得不星夜兼程,日行千里。
寶馬如風,真不愧是千里神駒,此時它不但沒有疲憊之態,反而是意興正濃,雨中馳行如在雲中漫飛,姿態美妙,瀟灑神逸。
又一道強光在眼前閃過,把周圍的景物照得雪亮,緊接著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焦響。座下的如風似乎也受到焦雷乍響的驚擾,前蹄高昂,一聲長嘶!身體竟然向一側偏轉,離開了腳下的路徑。
衛病已也是一驚,如風久經戰陣,絕不是一記響雷就能夠動其神志的。他勒住馬頭,讓如風鎮靜下來。隨著又一道閃電,衛病已才看清,如風原來並非被炸雷驚擾,而是發現了路上倒臥的一人。如風大概是怕傷著路上的人,故而前蹄高昂,身體偏向了一側,沒想到這馬竟然也懂得仁義。
衛病已滿意地拍拍馬脖子,以示讚揚,隨即用馬鞭向後指了指,示意後面的人過來看一看。
離衛病已最近的一名侍衛,忙跳下馬來,走到那人身邊,蹲下身去,把那人的身體翻轉過來,把手指放在她的頸下脈搏探了探,向衛病已稟報道:「啟稟主帥,此人尚有氣息,還是一名女子!」
衛病已點點頭,提馬走近一步,向那侍衛命令道:「你把她帶上,送到將軍府,交給老夫人照看!「衛病已說罷,馬鞭又是一揮,人已在幾丈之外……
後堂數支搖弋的燭火,把這個不算大的廳堂照得通明,戚夫人在燈下焦急地等待著,過早布上額頭的皺紋,讓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老得多。
窗外的大雨依舊在不停地潑灑,偶爾從窗縫飛進的涼風,搖動著一屋的燭影。
院外傳來紛雜的腳步聲,緊接著是門環響動,戚夫人立時激動得從椅中站了起來,莫非兒子已然面聖歸來?已經兩年沒有看到心愛的兒子了,多少個不眠不休的思子之夜啊,幾千幾萬個放不下的牽掛呀。
戚夫人快步走到門邊,門已被人推開,濕漉漉的衛病已站到了母親的身邊。戚夫人一下子怔在了那裡,她看著幾乎要認不出的兒子,乾澀的嘴唇張了張,卻沒有說出話來。戚夫人一向明睿的目光,此時已蒙上模糊的淚霧。她伸出顫抖的雙手,伸向衛病已削瘦的面龐。
衛病已看著大見衰老的母親,心中也是一痛,伸手抱住母親的雙肩,淚水竟然不可抑制地滴落下來。
母子相見,半晌,竟然誰也沒有說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戚夫人才含淚笑著將兒子拉到屋裡,命人把早已準備好的衣服拿過來,幫衛病已換下已貼到身上的濕衣服。
衛病已收拾停當,蹲在母親膝下,握住母親溫熱的雙手,臉上露出溫和的笑。
戚夫人歎了一口氣,「你這孩子,怎麼回到家來,不說話,就知道傻笑?唉!一晃就是兩年,這兩年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吧?你瞧瞧你,剛二十六歲,看上去已像一個老頭兒了。」
衛病已聞言忙摸了一把臉,笑道:「母親,不會吧?外面的人可都說我是少年英武,風流倜倘啊,怎麼會是老頭兒?我還沒有娶媳婦,怎麼能先就老了呢?」
衛病已這幾句話,把戚夫人也逗得笑了起來……
戚夫人母子正話著家常,忽見老管家衛忠從外面進來。戚夫人見衛忠深夜至此,想必有要事,忙問他究竟。
衛忠道:「雲哥兒從外面背回來的那個女子,此時發起燒來,看來病得不輕,不知當如何處置?」
戚夫人一怔,回頭看向衛病已,「病已,我正要問你,你命人帶回的那個女子是何人?我把她安置在後面的客房了。」
衛病已這才想起自己在長安效外救助的那名女子,聽她發起高燒,忙道:「我也不認得,只是在外面碰到的,她倒在路上,還差點兒被如風踩到。既然救人就救到底,還有勞母親請郎中為她醫治病情才好。」
戚夫人聞言點了點頭,「那好吧,衛忠,把府中的郎中叫起,為那名女子醫治,再派個老媽子好好照顧她,也算是積了陰德,為我兒祈福。「說罷慈祥地看著衛病已。
衛忠躬身領命而去。
戚夫人見天已然快亮了,也不再與衛病已多說,知道其一路奔回,已是疲憊異常,命人收拾床鋪,讓衛病已休息。
第二天晌午,衛病已從一場好睡中醒了過來。在戚夫人的叮囑下,侍兒早已在外面候著,聽衛病已屋中有了動靜,忙進屋去侍候。衛病已收拾停當,從屋中走了出來。
屋外是一個不小的院落,院中長滿了各種名貴花草,經昨夜的一場暴雨,有些東倒西歪,戚夫人正指揮著幾個下人在修整。
戚夫人見衛病已走了出來,忙放下手中的一盆蘭花。衛病已走下台階,來到母親身邊,笑道:「母親好雅趣,這一院子的花草真是喜人。」
戚夫人歎了一口氣,「人老了無事可幹,只能是擺弄些花草,時間長了,感覺這花草也通人性,可以與人做伴說話呢。」
衛病已聽完母親的話,深感母親的孤獨寂寞,又為自己不能在母親身邊盡孝而感到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