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羅在車中百無聊賴,從袖中拿出那卷羊皮。衛病已殲敵情切,走時竟然把羊皮放在桌上,雲羅心想這羊皮定是敵軍中潛伏的密探所寫,怎能隨便就這樣留在桌上?便將它放進袖中,想找機會把它燒掉,不想忙於回程,把這件事給忘了。此時她閒來無事,拿出有意無意地觀看,她突然發現羊皮的一角有些皺,將它無意地拉平,突然,兩個字在她拉平的地方展現出來——「一萬」。天啊!雲羅看到這兩個字大驚失色,那不是兩千精兵,而是「一萬兩千」!雲羅只覺背脊冒出冷汗,大呼:「快停車!我要回去!」駕車的人聽到雲羅變了聲調的大喊,下意識地勒住韁繩,後面的車隊也都跟著停了下來。
衛忠跑過來,問雲羅發生了什麼事。
雲羅跳下車,惶急地問:「老管家,將軍可曾發兵?」
衛忠見雲羅神色如此慌張,也有些發懵,忙點了點頭,「在咱們離開前,就已經發兵走了!」
雲羅一把拉住衛忠的衣袖,眼中急得竟蓄起淚花,「那你可知他點了多少兵馬?」
「好像……是五千!」衛忠回憶起自己在軍帳中聽到的命令。
雲羅驚愕地瞪大眼睛,「天啊!這可如何是好?五千兵馬怎敵得過匈奴一萬二千虎狼之師?將軍危亦!」雲羅說罷竟掩面痛哭起來。
衛忠見雲羅若此,感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急忙相問。雲羅止住悲聲,把自己譯錯情報的事說了出來。
衛忠聽罷差點兒沒坐到地上,以手擂胸,「少主!這可如何是好啊!都是老奴害了你!」
雲羅心中一痛,心想,如果衛病已出了什麼閃失,我還有何面目回去面見老夫人?老夫人晚年痛失愛子,她……雲羅不敢再想下去,她突然鼓起勇氣,她要挽救危局!她絕不能任憑悲慘的事情發生!
雲羅擦乾眼淚,跳上自己的馬車,對身邊的車伕命令道:「馬上帶我回去!」
車伕早已被她二人的情景嚇傻,雲羅不容置疑的嚴厲口氣,更讓他不容拒絕,揮動馬鞭,車子像箭一般向來路奔去。
雲羅闖進中軍帳,帳中除了侍兵衛勇外,已是空無一人,衛勇見雲羅風塵僕僕地突然回來,感到很意外,「雲姑娘,你……不是走了嗎?」
雲羅急喘了一口氣,「衛勇,將軍出發有多長時間了?」
衛勇想了想,「大約兩個時辰吧!」
雲羅伸手拉住衛勇的手臂,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衛勇,我告訴你,現在將軍正面臨危險,你可想救將軍?」
衛勇驚異地瞪大眼睛,「怎麼回事?你從哪裡知曉?」
「因我把情報譯錯了,躲在法輪寺的敵兵不是兩千,而是一萬兩千!」雲羅的眼中閃著焦急的目光,因焦急再一次蓄起淚花。
「什麼?你把一萬兩千譯成了兩千?你——你幹什麼吃的!」衛勇憤怒地咆哮起來。
「我不是故意的,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現在最要緊的是去救將軍,晚了就來不及了!」雲羅急切地說著。
衛勇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營中精壯人馬都已被將軍帶走,餘下的不足三千,如何去救?」
雲羅緊咬下唇,緊張地思索著,突然快步走到桌前,看向桌上的軍用地圖。在地圖的角落,她找到了法輪寺,她用手量了量,距此地足有百里之遙,圖上紅紅藍藍的線,應是四通八達的道路。雲羅把目光停在一條細小的藍線上,這條線直通法輪寺背後,而且捨迂求直,比那條大路要近便得多。
雲羅叫過衛勇:「我們帶兵從這條路趕過去,直插敵人背後援助將軍,你看如何?」
衛勇低頭看了看,搖了搖頭,「不行,這條路荊棘叢生,艱險難行,根本就不是路,連馬也過不去!」
雲羅閉上眼睛,強行壓抑著心中的緊張情緒,她睜開眼,堅定地對衛勇說:「現在把將軍追回已經來不及,這是救將軍唯一的辦法,再艱險也得嘗試,我們可以輕裝上陣。」
「可到了那裡又能如何?老弱殘兵如何上陣?你怎樣救將軍?」衛勇滿面惶急,眼中要噴出火來。
雲羅神情嚴肅,明亮的眼睛因思索而瞇成一條線,「只能到時想辦法了,先到那裡再說!」
衛勇盯了她一會兒,默默地點了一下頭,他看著眼前的女子,突然被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所征服,心底沒來由地有了希望。這希望是從這個女子身上看出來的,他竟然對她產生了莫名的信任。
衛勇拿起桌上的令箭,心中遲疑了一下,這軍令只有主帥有權力使用,可情況緊急,他已經顧不得許多了。衛勇手拿令箭走出帳外,很快從剩餘的士兵中選出兩千人馬,讓他們甩掉所有的輜重武器,只帶了隨身必備的。他們集結好後,雲羅來到隊伍前查看,心下一驚,他們真可以用老弱殘兵來形容。她低頭思忖了一下,告訴衛勇,讓這幫士兵帶上火器,這是唯一增強戰鬥力的方法了……
衛病已困守槐角山,已然做好最壞的準備,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兵馬剛剛到法輪寺附近,就被鋪天而來的敵兵阻擋,數量竟是自己兵力的數倍。他不明白為什麼突然會有這麼多的敵兵,他率眾邊打邊退,退於法輪寺西側的槐角山,敵兵迅速將他們圍困起來。
衛病已看著已然損失過半的人馬,仰天長歎:「我衛病已沙場征戰數年,立下戰功無數,沒想到今日敗於此處,自己雖死無憾,只是這仗打得實是窩囊,情報上明明寫著兩千人,怎麼會突然出現這麼多敵兵?數倍於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衛病已百思不得其解,他開始後悔自己急於求成,孤軍深入,以致如此大敗!
正當衛病已絕望之時,有人來報,說敵軍的外圍突然出現三哨人馬,看上去煙塵滾滾,鋪天蓋地,東邊法輪寺方向火光沖天,似是敵軍糧草被燒,敵營明顯大亂,已經開始在撤軍,我們可趁此時殺出重圍,來個裡應外合。
衛病已見戰況有所轉機,立時來了精神,上馬高呼,率軍衝下山去。但心中卻奇怪,這救援的人馬從何而來?
衛病已安全地回到軍營駐地,由於元氣損傷,不敢再在此地停留,忙整頓人馬,回到距此五百里之遙的上陽城。
衛病已的大部人馬都駐紮在上陽城,他此次孤軍深入殲敵,由於情報有誤,落得個大敗而歸,衛病已一肚子的火氣!
雲羅帶去的那兩千人馬,全部安全地歸來,但衛勇卻沒有讓雲羅露面,雖說主帥無事,但此次出兵損失過半,細追究起來,這雲羅怕是逃不脫干係,因追隨雲羅回來的衛忠,不經意間把雲羅譯錯情報的事全都告訴了衛病已。
經過這一系列營救主帥的行動,衛勇對雲羅已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不想因此讓雲羅受到傷害。
雲羅經這樣一折騰,一病不起,在回上陽城的路上,幾個老軍輪流抬著她走,她一路上時昏時醒,迷迷糊糊。
上陽城是最邊防的城鎮,連年戰亂,似乎並未影響這裡的繁華,街道上做買做賣,依舊興隆,這不能不說是衛病已的政績。
衛勇悄悄地把雲羅抬進帥府,把她藏在後園一處小四合院中,為了給雲羅治病,他四處尋找名醫,還把一個叫春香的丫鬟偷偷調來,照顧雲羅的日常起居,並囑咐她一定要嚴守秘密。
衛病已心頭煩悶,在院中不安地來回走著,對匈奴的戰爭已持續這麼多年,再富有的強國也經不起連年戰爭的消耗,現在最需要的是速戰速決。可匈奴這個落後而又善戰的民族,著實難以對付,你追擊他,他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當你回兵時,他又回過頭來燒殺搶掠,給大漢的邊庭造成極度的不寧。百姓不能安居樂業,流離失所,面對這種狀況,衛病已的心中早就蘊積著一股怒火,暗暗發誓,不將匈奴滅掉,誓不罷休。他日夜操練人馬,使自己的軍隊兵強馬壯,在吳涼之戰中,他大敗匈奴,緊接著乘勝追擊,要將匈奴攆到大漠以北,讓他們徹底臣服,永遠不得再騷撓邊境。
可萬萬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功敗垂成,自己不得不撤兵,失去了一次寶貴的徹底擊敗匈奴的機會,想想原因,都是那個雲羅將情報譯錯,致使自己慘敗,可那個雲羅卻不知去向,逃避著軍法的處置,讓他更加氣惱。
衛病已沒有找到雲羅便遷怒於衛忠,把衛忠這個老管家狠狠地訓斥一番,攆了回去,衛忠雖放不下雲羅,但也不能在此地多留,只得唉聲歎氣地帶人回程了。
雲羅在帥府後園休養了一段時間,覺得自己已然無礙。這一日,風和日麗,她走出房門,承沐著久違的陽光。
雲羅打量一下周圍的環境,發現這裡是一個小四合院,院中種了許多紅紅艷艷的花草,雖說春寒料峭,但它們還是展露出自己的勃勃春機。
院子的中央,竟然也有一棵合抱粗的垂柳,使雲羅想起了自己的家鄉。自己的家鄉可是出了名的柳鄉,在自己家的後園當中,也有這樣一棵柳樹,濃夏之時,柳陰涼爽,自己經常到那裡去玩耍,今日見到這棵柳樹,倒真的勾起她一抹思鄉之情。
雲羅走到另外幾間屋前觀看,想看看是不是還有其他人住在這裡。黑漆漆的雕花大門,輕輕一推就開了,門竟然沒有上鎖,雲羅好奇地走進去,裡面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這裡竟然是書庫。
雲羅看到書大喜,忙走過去翻閱,差不多都是她看過的,雲羅又掃視一下房間,在房間的一角,她忽地發現一把瑤琴,忙走過去揭開琴罩,露出裡面嶄新的琴體。雲羅輕輕劃了一下琴弦,發出「叮咚」悅耳的聲音。
雲羅立時來了興致,抱著這把琴來到院外,逕直走到那棵柳樹下,又從自己的房間拿出蓆子鋪在地上。把一切準備好,她盤腿坐於席上,把琴放在自己的腿上,平靜一下急促的心跳,氣運纖指,輕輕撥動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