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羅舉目望天,一抹淡淡的憂傷,在她削瘦的臉龐滑過,想南從屋中拿出一件披風給雲羅披在肩上,為病弱的雲羅阻擋初秋的薄寒。
貢曼興沖沖地走進雲羅的院中。他隨著戰場上的一步步失利,實力一點點地消耗,變得越來越焦躁,就在他瀕臨絕望的時候,突然一支擁有極強戰鬥力的隊伍從天而降,使他重新樹起戰勝衛病已的信心。他一定要讓雲羅看到他的強悍。
他在院中見到雲羅,忙關心地走過去,問她病情如何。雲羅冷冷地看他一眼,把頭轉了過去,根本不理會他。貢曼歎了一口氣,他深知雲羅因為什麼恨他,他想盡辦法要與雲羅和解,希望她能理解他、歸順他,但都是徒勞無益。
雲羅不願意理會貢曼,轉身回到屋中。貢曼雖然無趣卻並不計較,跟在後面也走進去。雲羅站在窗口,背對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貢曼假意咳嗽一聲,「雲羅姑娘,本想早些來看你,只是這些日子實在是忙啊,你還不知道吧?從遙遠的大秦來了一支強悍的軍隊,他們願意歸順我匈奴,並同意幫我們打敗衛病已。他們的作戰方法非常獨特,他們的夾門魚鱗陣可謂天下無敵,衛病已這回可要費一番腦筋了,呵呵……」貢曼說到這裡竟然沒深沉地笑了起來,彷彿勝利就在眼前。
雲羅聞言吃了一驚,「夾門魚鱗陣」?雲羅在心中嘀咕著,她回眸看一眼貢曼,貢曼正擺出一幅勝券在握的樣子,雲羅心中止不住一陣擔心,看來這夾門魚鱗陣一定是非比尋常,那衛病已……
貢曼笑著向外拍了一下手,一名侍衛走進來,手中托著一個精緻的鳥籠子,裡面竟然有一隻活潑的金絲雀,它不停地抖動金色的羽毛,上下翻飛著。
雲羅很喜歡小動物,看到這只被困的鳥兒,止不住心中一陣難過,她默默地接過鳥籠,憐愛地看著這隻小鳥兒。
貢曼見雲羅對這隻鳥露出憐惜之意,立時高興起來,認為自己這回總算是打動了雲羅,在一旁癡癡地看著她。卻沒想到,雲羅托著鳥籠,逕直走到窗前,拉開籠門兒,那只機靈的小鳥快速地從籠中出來,展翅飛上藍天。
這隻鳥本是貢曼讓人高價買來,不想被雲羅瞬間放生,口中「哎」了一聲,卻也是無可奈何。
雲羅看著傷感的貢曼,心中忽然有了一個想法,她要去看看那個被貢曼奉為救命稻草的軍陣。
雲羅假意溫存,向貢曼提出要到外面走一走,貢曼一時受寵若驚,忙命人準備馬匹。
貢曼與雲羅並騎走出,雲羅向四周望了望,有意向貢曼的演練場走去。
雲羅遠遠望去,演練場上,有一整齊的方隊正在演習,雲羅仔細看了一陣,卻沒有看出什麼,她雖然讀過一些兵法,但對兵陣還是知之甚少,根本看不出此陣的奇妙所在。
雲羅心事重重,看了一陣後,便聲稱自己體力不支,策馬回到住所。
衛病已的大帳中,明亮的燭火,把桌上的陣圖照得清清楚楚。衛病已緊鎖眉頭,仔細地研讀著這張陣圖,但他卻百思不得其解。此陣如此精密,根本找不到破綻,任何破陣之法,都要找到它的薄弱之處才能破解,可此陣稀奇古怪得很,不同於中原任何一種陣法。
衛病已心情一陣煩亂,通過他一系列的打擊,貢曼的實力已經所剩無幾。他訓練的鐵騎比匈奴的騎兵還要勇猛,貢曼已是聞風喪膽。卻不成想,勝利在望之際,貢曼不知從哪裡弄來一群高鼻深目的傢伙,擺了一個奇怪的陣式,自己的騎兵曾多次與之交鋒,卻是傷亡慘重,看來應停止盲目的進攻,暫避其鋒芒了。
因受到夾門魚鱗陣的阻擋,衛病已不得不把大軍後撤,免得遭受更大的傷亡,心中卻是惱火不已。看來要想破解貢曼的軍陣,必須先得到破解之法,不然他的軍隊會大受損失。
衛病已低頭忖思了一陣,叫來衛勇,讓他準備一下,他要再一次冒險,去闖危險重重的東匈奴王庭。
傍晚,雲羅心情煩悶,在屋中再也坐不住,便喚來想南,到外面去閒逛。
雲羅走著走著,忽聽遠處傳來斷斷續續嗚咽之聲,雲羅秀眉微皺,順著哭聲尋去,在一矮樹下,一綠衣女子背對著她,肩膀一抽一抽地,這哭聲原是她發出來。
想南看到那女子,忙伸手拉一下雲羅,示意她馬上離開。雲羅有些不解,但還是聽從想南,轉身離開那裡,邊走邊問是怎麼回事。
想南歎了一口氣,告訴雲羅原因。原來那名綠衣女子是木屠王的女兒,名叫阿婭,本是貢曼王爺的未婚妻,可貢曼王爺這次兵敗至此,不知是什麼原因,就不再理會阿婭公主。阿婭公主不服氣,還找貢曼爭吵過幾次,二人關係日益惡化,貢曼昨日還伸手打了阿婭公主,並當眾宣佈退掉這門婚事。阿婭公主今日在此啼哭,恐怕就是因為此事了。
雲羅聽到此,心頭忽地一喜,暗暗打定了一個主意,轉身又向阿婭公主站的地方走去,嚇得想南大呼,雲羅卻不聽,想南忙叫來旁邊的一名侍衛,緊緊地跟隨。
阿婭公主聽到動靜,回過頭來,當她看清雲羅的時候,心下一驚,此女明眸皓齒,明艷動人,可是難得一見的美女,她從來不知匈奴還有這樣的女子,「你是誰?」
「我是雲羅。」雲羅鎮定地回答。
當阿婭公主聽清雲羅這兩個字的時候,大驚,緊接著眼中露出仇恨的目光,她一下子就撲過來,「你這個妖女,早就聽說是一個叫雲羅的女子勾走了貢曼的心,原來就是你,看我不將你碎屍萬段!」
雲羅身後的侍衛見此情景,忙上前攔在她二人中間,阿婭公主見有侍衛凶凶地站在眼前,不得不停下來,眼中的凶狠卻是越來越濃。
雲羅等阿婭公主冷靜下來,示意侍衛閃在一旁,大膽地站在阿婭的身前,她端詳一下消瘦的阿婭公主後,問,「你為什麼恨我?因為貢曼嗎?你深愛著他,對嗎?你之所以恨我是因為你認為貢曼不再愛你,把感情轉移到我的身上,對嗎?」
阿婭公主聽到這個話後,眼中立時蒙上一層淚水。
雲羅歎了一口氣,「可你恨我卻是恨錯了,我無心搶你的愛人,我深愛的人也不是貢曼,如果你能放下對我的仇恨,我可以幫助你重新得到貢曼的心。」
阿婭一驚,「你說什麼?你能讓貢曼重新愛我?」
雲羅點了點頭,「對,如果你能聽我的安排,幫我辦一件重要的事,我想我能辦到。」
阿婭疑惑地打量一眼雲羅,「你要讓我辦什麼事兒?我憑什麼相信你?」
「難道你不想試一試?」
阿婭把臉轉向一邊,鼻中哼了一聲,「你也太小瞧我了吧!貢曼他朝三暮四,喜新厭舊,完全不顧我的死活,毫不念過去的情分,你以為這樣的人我還會愛嗎?我對他只有刻骨的仇恨,他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他好過,他毀了我的一生,我也讓他不能如願,所以我才想殺了你,讓他也嘗一嘗滋味,什麼叫痛失所愛。」說到此,阿婭的眼淚又轉上了眼圈兒。
雲羅聽到此心驚不已,心想這也許就是草原女兒與中原女子不同之處吧?若到了中原,怕大多數女子都會認命,可這個阿婭竟生出如此強大的報復慾望。雲羅暗暗點了點頭,「原來你只想報復他,如果是這樣,你就不用再費心機,貢曼的末日不會太遠。」
阿婭驚疑地望向雲羅,不知她此言何意。
雲羅笑了一下,「現在匈奴是強駑之末,與日漸強盛的大漢對敵,可謂是以卵擊石,他現在不得不借助外力與漢抗衡,你認為他能長久嗎?」
阿婭聽罷臉色黯然,默默轉過頭去,「他的覆滅何嘗不是我父王的覆滅,沒想到我匈奴竟是這般的結局,你一定很得意吧?貢曼為你魂不守舍,而你想的卻是如何讓他覆滅,這何嘗不是他的報應?!」
雲羅走到阿婭身邊,輕輕地拂了一下阿婭散在身後的亂髮,「如果你父王迷途知返,認清形勢,他的命運與貢曼不會一樣的。」
阿婭心中一怔,難道父王還有生機嗎?連年敗仗,冒頓單于對父王早已不滿,幾欲降罪於父王,現在自己與貢曼的婚約基本上宣佈結束,父王的處境就更加危險。她現在作為父親唯一的女兒,時常為父親將來的命運擔心,此時聽雲羅說他父親還有希望,心中不由一喜,連忙相問:「我的父王還有不一樣的命運,你這話怎講?」
雲羅嚴肅了面容,鄭重地道:「歸降大漢,這是你父王唯一的出路。」
阿婭怔怔地搖了搖頭,「不可能,父王幾次哄騙漢朝,連年作戰又結下諸多仇怨,漢朝又怎麼能容得下他?」
雲羅微微一笑,「大漢是禮儀之邦,是最不記仇的,如果你們歸降,大漢不但不會記恨你們,還會給你們土地,給你設置郡縣,從此過上安穩的農耕生活,受大漢統領,受大漢庇護,這難道不是你們想要的生活嗎?」
阿婭狐疑地看著雲羅,「你現在在漢人的眼裡,已是降匈的叛徒,我怎能相信你?」
阿婭這句話實是觸動了雲羅的傷心處,雲羅的眼中瞬時蒙上一層淚霧,這世上還有比讓心上人誤解更讓人心碎的嗎?
「我說的都是大漢的政策,這與漢人是不是相信我並沒有關係。」
阿婭陷入了沉思,她抬眼看了看遠遠站在一邊的侍衛,心想她們的談話不會讓他聽到吧?她凝神望了一眼期待回答的雲羅,點了下頭,「好,你的話我會好好考慮,與父王商議,我要走了。」阿婭說完便急急地離開此地。
雲羅回到居所,心中一陣惴惴不安,不知自己的策反行動是否有效,如果阿婭能走出這一步,這不單是給木屠王一個出路,對衛病已也會有極大的幫助。
正在雲羅心神不安之際,阿婭公主與她的父王正進行著緊張的爭執,木屠王雖然也有心投漢,但卻顧慮於大漢對他的態度,怕大漢不容,自己連一個退路也沒有。如今貢曼引來大秦奇兵,挫敗衛病已似已是可能之事,在這個關頭,自己如何擅動歸漢之心呢?那阿婭公主卻是投漢心切,努力勸導著木屠王,但木屠王對貢曼還抱著一絲希望,故而很難下這個決心。
第二日清晨,阿婭公主迫不急待地來到雲羅的住所,雲羅此時也在焦急地等待著她。從阿婭公主的話中,雲羅得知木屠王此時的心態,只有進一步戰勝貢曼,才會動搖木屠王。
雲羅再一次陷入愁緒,現在勸降最大的阻力就是貢曼的夾門魚鱗陣,這支軍隊成了東匈奴戰勝漢軍的希望。
雲羅送走阿婭公主,暗暗下決心,她一定要想辦法找出這個軍陣的破解之法,幫助衛病已戰勝夾門魚鱗陣,只有這樣,她的勸降才會有希望,也會讓漢軍減少傷亡。
這一日天剛濛濛亮,雲羅就從睡夢中醒來,她喚了幾聲想南,卻沒聽到想南的回聲,往常這個時候,她都已經在這裡忙碌了。
雲羅起身下床,簡單地收拾一下後,便向院中走去,這時,院子裡傳來想南歡快的聲音。
「雲伯伯,快進來,我現在就住在這裡。」
這一聲喊,讓雲羅心頭一震,忙向外看去,想南已滿面含笑地蹦進屋來,在她的身後,跟著一個身穿漢服,形體高大,約有五十左右歲的男人。雲羅怔怔地看著此人,此人雖然面龐削瘦,一臉憔悴,卻掩不住眼中閃爍的神采,這目光何其熟悉。雲羅淚浸雙眶,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想南蹦進屋後,向怔怔地站在屋中的雲羅高興地說道:「雲姐姐,我給你介紹,這就是我常提起的雲伯伯!」
雲震天每半年都要從烏雲鍾趕到王庭,面見一次匈奴王。他昨日趕到王庭,今晨便要趕回去,走前順便來看望一下想南。
當雲震天看到屋中癡癡站立的雲羅時,一下子怔在那裡,辨認了好半天,口中喃喃自語:「羅……羅兒,是你嗎?」
雲羅點了點頭,神情激動,只是低低地喚了一句「父親」,就再也說不出話來,父女二人抱在一起,痛哭失聲……
雲震天輕輕地拍了拍女兒的背脊,安慰道:「羅兒,你怎麼也來到這裡?你還好嗎?」
雲羅抬起頭,擦了擦眼中的淚水,「我還好,可是雲笛至今下落不明,不過我已托人在尋找,但願他沒事兒。」
雲震天心中一酸,歎了一口氣,「唉!都是老父連累的你們,我可憐的笛兒,但願他也像你一樣安然無恙。」
雲罹難過地搖了搖頭,「父親,你受苦了,您歸降匈奴的事,我已聽想南說了,您此次投降匈奴本是大義之舉,如果漢皇知道詳情,他一定會理解的。女兒我不但沒以此為恥,反而以有這樣大智大勇、義薄雲天的父親為榮。您現在看上去削瘦憔悴,不是很好,千萬要保重身體啊。」
聽了女兒的話,雲震天感到一陣安慰,女兒的確是說中了他的心事。雖然迫不得已歸降匈奴,但也從此也背負上了沉重的思想負擔,有女兒如此理解他,不禁流下兩行老淚。
雲羅把父親讓到椅中坐下,父女寒暄一陣後,雲震天開始尋問雲羅如何來到匈奴,雲羅把自己在長安巧遇衛病已,又奉戚夫人之命來到邊庭的事情複述一遍,雲震天喔了一聲,這真是機緣巧合。
站在一邊的想南都看傻了眼,她萬萬沒想到,與自己朝夕相處的雲羅,竟然是雲伯伯的女兒,真是驚喜無限。她不但沒有怪雲羅隱瞞她,反而為他父女團圓,感動得流下淚來,忙出去給他二人準備茶點。
雲羅看著父親,突然想起一事,警覺地把房門關起。雲震天看女兒突然變得如此緊張、神秘,想必有大事相商,也注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