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一般,巍峨朱紅大石柱旁的青色薄紗正凌空緩慢輕飄著,一眼他就看見前方有個人影。
「是誰在這裡?」
疑惑使得趙羽一邊訝異的出聲,一邊把腳步放慢,直直往前趨進,而他的動作和突如其來的疑問,則是引得那抹身處在煙霧裡的人影緩緩回眸一瞥,霎時驚得他失神好一陣子,呆若木雞的愣在原地。
那個人影不正是我遍尋不著的小皇帝!
不遠處的風永雁正在水池裡泡澡,面對有人隨意闖入偏殿裡的烏龍情況,他不禁瞬間瞪大雙眼。
那個人的臉感覺很熟悉……難道是……羽嗎……?老天……那我現在這種衣衫不整的樣子不就……
低頭的風永雁先是一陣無言錯愕,緊接著,一聲尖喊便隨之竄出他的喉嚨,把趙羽驚得趕忙奔向他,同時蹲低身子,匆忙用手掩住他的嘴,因此,他不由瞠大一雙水眸咿咿嗚嗚的叫著,結果趙羽還是先被自己手上柔軟的觸覺給嚇得猛的又是一驚。
我真是的……我怎麼可以對皇上如此無禮!
冷汗悄悄流過頰邊,趙羽抖聲請罪道:
「微臣……微臣……真的不是故意的……還請皇上恕罪!請饒了微臣私闖入殿的罪名……」
輕輕放開掩著風永雁嘴巴的手,趙羽惶恐的就地跪下雙膝,而風永雁一聽見他的聲音之後也停止了大叫。
真的是羽!
「唔……沒關係……」
淚又落下腮邊,風永雁忙掩住半張臉,可那道奇怪又帶點哽咽的聲音還是招來了趙羽的懷疑。
蹙緊眉,趙羽驚聲叫道:
「皇上,您怎麼了嗎?」
難道是我太過失禮,因而讓皇上難過嗎?
風永雁搖搖頭,高興的淚直直滴落水中,在水面上激起陣陣漣漪,讓趙羽無措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他為什麼哭?是因為我嗎?還是我有什麼地方做錯了?
諸多疑問佔滿了趙羽的心,因而沒看出風永雁的異樣。
「我……我還以為你討厭我……」
一想到前幾天趙羽背對自己而去的畫面,風永雁就非常傷心,因此,他背對著趙羽激動的掩面低聲啜泣,而這種失控的情況則是讓趙羽又慌了,忙拋下手中緊握住的佩劍,怯生生的將雙手攀上前去幫風永雁拭淚,然後刻意蒙住他的雙眸。
「您為什麼要這樣說?」
「因為……」風永雁垂眸、咬唇,鼻端又變得紅通通的,哽咽道:「你那天……臉色很難看的就跑出門……我想……你是不是討厭我的任性才會那樣……」
趙羽瞪眼,心想,事實好像是這個樣子沒錯,但是……那並不是因為我討厭你啊!
「微臣……微臣並沒有討厭您啊……」
「騙人!你明明就……」風永雁驚聲叫道。
聞言,趙羽不禁苦笑。
「那你要怎麼證明?」嗚咽聲再度溢出風永雁的唇邊,只見他正一臉委屈的在吸鼻子。
低頭沉寂,半晌,趙羽一臉像是下了重大決心一樣的將他的唇熨貼上風永雁的後頸,接著才放開他蒙住對方雙眼的手;風永雁的臉頰馬上因為這樣親暱的接觸而泛紅,眼波流轉著羞怯,煞是誘人。
「微臣……永遠都不會討厭您的,皇上!」
「真的嗎?」
趙羽字字鏗鏘有力的保證終於讓風永雁不再傷心流淚,轉而破涕為笑,語氣帶著一點屬於孩童的天真。
「真的!」
趙羽愛憐地用手輕扣住風永雁纖細的頸項,一邊用臉頰在他的秀髮上輕輕摩挲,一邊輕輕嗅著他沐浴中身上所散出來的那盼扣人心弦的微香……
***
當晚,風國的監國大臣風永昌來到小皇帝的寢宮門口,風永雁那時正在殿裡發愣,所以並沒有注意到他,最後,他在望了風永雁一眼之後立即揮退門口的衛兵和宮女們,直到寢宮裡只剩下他們兩個才踏進點著燈火的內殿。
「咳……雁兒?」
輕輕咳了一聲,風永昌出言輕喚著發呆中的風永雁,卻發現他根本沒有半點反應,這才又稍微加重語氣。
「皇上!」
風永昌這聲皇上喚得恰到好處,馬上就讓風永雁回過神來,一見來人是他爹兼監國大臣,馬上臉色一正,趕忙起身迎上前去。
「爹!雁兒好想您呀……在朝上都不能和您說話,這樣子真的是好悶呀……」
風永雁笑得一臉燦爛,忙不迭張開雙臂想給父親一個大大的擁抱,哪知風永昌竟然扳著瞼,當場重重揚手打了他一巴掌,揚聲怒斥道:
「你這個皇上到底在做什麼?你是想氣死我是不是?」
怒目相視的風永昌一掌將纖弱的風永雁打倒在地,滿心怒火更熾的他,想都不想就起腳連連踢了驚疑不定的風永雁幾腳,力道重得就像是在發洩他心中那把無名火似的狠絕。
然而,風永雁只是倒在鋪著地毯的地上,悶聲咬牙,連吭都不吭一聲,當然也不還手,只是怯懦的抬著水漾瞳眸輕聲問道:「您為什麼要這麼生氣?難道是我做得不好嗎?」風永雁很失望的垂首說著,眼睫微微掩住眼底的失望,「要不然……我把這個位子讓給您就好了……」淡淡說著這句話,
風永雁覺得風永昌一定是為了他連續沒上朝的事前來關切的。
或者……爹今天是特地來警告我的!
風永雁這句無心的話硬是招來風永昌更大的怒氣,一怒之下,只見他倏然蹲下身子和風永雁平視,然後毫不猶疑地伸出魔爪狠狠捏住風永雁的下頷,陰冷的眸光逼視著正在抖顫、懼怕的風永雁。
「……爹……爹……嗚……請您……松、手……雁兒……好疼啊……」眼眶打轉著淚花的風永雁感到有一股疼痛竄了上來,禁不住哀聲求饒。
「疼?你也會疼嗎?」重重哼了一聲,風永昌朝風永雁的小臉上啐了一口唾沫,眸光鄙夷的看著風永雁,冷聲逼問:「讓位?你想害死我是不是?你明知道皇帝如果突然讓位就一定會讓天下萬民質疑,到時候你我都免不了會被送上審判台!」風永昌不放鬆的繼續掐住風永雁。
只有看著你痛苦的樣子我的心才會感到痛快!因為,沒有任何人能比我更適合坐上王座當皇帝,而你,風永雁,出身於舞伶坊的你卻能坐上王位更是一大笑話!哈哈哈!
所以,在我坐上王位之前你必須成為我的一枚棋子,一旦棋子要是不聽話的話……
轉過頭來的風永昌瞇眼警告道:「爹?別叫得那麼動聽!你其實只是一個區區舞伶的兒子罷了!告訴你,你實際上並不是我的兒子,而是我當年偷抱來的賤種,那個女人生的賤種啊,呵呵呵呵!」末了,風永昌那張因為回憶而充滿懷恨的老臉泛著某種可怕的光芒,讓風永雁害怕的直往後挪移去,但他根本逃不了風永昌銳利的威逼和那像要把他撕裂吞下的貪婪目光。
多麼相似啊……這是多麼相似『她』的一張臉孔呀……就好像『她』就在我面前一樣……呼呼……那個下賤女人生的兒子就在我垂手可得的地方!呵呵呵……
滿心的害怕讓風永雁一時間沒注意到風永昌口裡那些極具詭譎內情的實話,只是像一隻被逮著的獵物般悚懼地看著向他伸過來的大手,抖著聲直大叫:
「別……過來……別……啊啊——」
風永雁原本想起身逃跑的,可卻被風永昌猛力扯住腳踝,腳上套緊的靴子就這樣應聲被扯落,露出潔白如雪的腳踝,瞬間,他白著一張臉尖叫出聲,極力想要擺脫這種可怕的束縛,卻又徒勞無功,眼看著風永昌慢慢逼近,愈來愈著急,什麼力氣都使不出來,只聽得風永昌附在他耳旁呢喃的怨語,懼怕地落下滴滴珍貴的淚水……
「你是那女人的賤種,所以我恨不得殺了你……但是……你還有一絲價值……就是幫我坐上王位的價值啊!呵呵呵呵……」
風永昌如怨魂的眸光和陰森語氣驚得風永雁害怕地打了個哆嗦,這一次,他聽懂風永昌的話意了,驀然驚駭的瞠目。
原來……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我不是爹的兒子……也不知道他是這樣恨著我……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風永雁無意識流著淚水呢喃道。
「因為你娘那個賤女人竟然……竟然……哼!她自命清高不讓我碰,現在她死了,那麼……」眼角覷向風永雁此刻正因恐懼而慌亂流下淚水的美麗小臉,詭異的嘿嘿笑道:「你就乖乖代替你娘服侍我吧……」說著,風永昌就像是發了瘋似的扯住風永雁的衣衫往下拉扯,瞬間紅了眼的他完全聽不見風永雁的驚叫和害怕。
「沒用的,這裡的人已經被我的人給支開了,你就算喊破喉嚨也沒人會應聲的……嘻嘻嘻……」
「不……住手!不……唔……」
看著自己的衣袍被人扯開,露出白皙的肩膀和美麗的鎖骨,風永雁不住推拒著風永昌即將欺上身、涎著詭笑的老臉,在驚駭不已的同時,一張花容也隨之瞬間刷白……
等到風永昌滿意地離開風永雁的寢殿之後,他依舊臉色白如雪地橫躺在自己寢宮的床上,衣杉破碎的掛在他纖細姣美、脖頸處著點點紅痕的身子上,腦中思緒跟著剛才風永昌加於他身上的屈辱飛得好遠、好遠……委屈的淚水默默順著雪白臉頰一顆一顆滑落,那總是姣美的紅唇被他的齒痕給咬得鮮血斑斑,癱在紊亂床上激動喘息的風永雁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可以自己起身。
我好恨、好恨這樣的我!好恨這樣軟弱、無法保護自己的我!我只能依賴別人,羽,李公公都是!雖然他們老是在我身邊保護我、照顧我,我也很感動的接受、不拂逆他們的好意,可這也讓我在真正遇上事情時沒有半點反擊能力……
一思及那兩個人對自己的好,風永雁眼眶裡還來不及收回的淚水再度滾落腮邊,他知道他這個樣子不能被趙羽或是誰看見,因為他還想維持他僅有的一絲尊嚴,所以他微微半抬起上半身,試這甩動快要麻痺了的手臂,又豈知他只稍微移動一點點便馬上牽動四肢一起喊疼。
這樣的我是多麼沒用啊……
風永雁傷心的扁扁嘴,「啊……好、好痛……」忍不住身上隱隱泛著的痛楚,他死死蹙著眉尖連聲低低呼喊,原本是想藉著喊叫聲來忘卻疼痛,可最後他仍屈服在身體的麻痛之下,淚水又滾出眼角邊的他誓死抿緊唇瓣。
這件事情我就算是死也不能說出來!更何況……我還有事情得親自去弄清楚!我記得剛才風永昌說過我並不是他的親生兒子,而是一個被他偷抱出來的小孩,如果我沒有聽錯,依他所言來推斷,他一定認識我娘,並且她一定是一個很有名的舞伶!
風永雁咬緊下唇,堅毅地抬起無力的手腕扶住床頭柱的邊沿,然後從床邊困難的坐起身來,一抹苦笑頓時唇邊。
呵呵……這還真是一樁離奇的奇詭身世!按照風永昌的說法,他好像是因為某種原因而怨恨著我娘!
風永雁將眼一垂,眼睫刻意掩去他眼底的思索。
如果今天沒有發生這些事的話,我應該永遠不知道我並非是風永昌所出,然而,命運似乎很愛玩這樣的把戲……
風永雁輕輕扯唇一笑,哀哀的想著。
總覺得在經過這些事情之後,我變得更會主動去思考所有的事情了,難道這也是上天給我的考驗嗎?
一邊忍著痛楚,風永雁一邊踱到旁邊探手拿過一件擱在屏風上的衣物,接著換上乾淨完整的衣服,他知道他現在該去做些什麼了,但是,前提是他即將要做的這件事必須瞞著所有人,當然也包括隨身侍衛趙羽。
皇帝寢殿外頭忽而傳來李公公的大聲呼叫。
「皇上、皇上,不好了!趙將軍朝您的寢宮來了……!」
李公公焦急地踱著小步伐進入寢殿大門,尖著嗓子緊張的邊說邊喘氣,命人在前頭先行稍微擋下趙羽之後便趕緊溜進寢宮內稟報。
風永雁正好在桌沿邊發愣,一聽見李公公所說的話便直接轉過頭來,那張冷然又有點面無表情的模樣頓教李公公在心底忍不住大吃一驚,又不敢直接向他詢問他臉色不好的緣由,不禁皺眉在心中猜測。
該不會又是和趙將軍吵架了吧?似乎有這個可能!不然皇上為何又要故意避著趙將軍,還特別吩咐我在門外守著,說是如果有看見趙將軍往這裡來就一定要直接呈報他!
抿了抿唇,風永雁開始閃避李公公懷疑的眸光往自己的身上招呼,輕言淡道:
「……我出去走走。」
接著,那張絕美臉上很明顯地失去了以往的天真笑容,轉而變成憂傷不已的神色透露出一抹詭譎,教隱約察覺的李公公禁不住滿心質疑。
小皇帝……他似乎改變了?就在某種我不知情的狀況下!
看著風永雁從椅子上起身,李公公憂心忡忡地直直瞅著他那張沒有半點微笑的俊容,半晌,在找不出任何原因之下,只好就這樣看著他閃爍著的表情,突然一陣歎氣,然後顰眉。
小皇帝到底是怎麼了呀?如果有什麼不如意就直接跟我說嘛,我的口風可是很緊的呢!
「我去園裡走走……」
語畢,隨著衣袖輕輕一擺,纖細人影便晃蕩著朝大門邁去,只留下李公公的疑慮還沒被解開。
風永雁邊走邊想著……
或許我該出宮去查個清楚,不然我的思緒會一直不得安寧,因為這道謎題總有一天還是得被人解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當然有知道真相的權利!雖然我知道風永昌必定曉得什麼秘密,但是我卻不想再見到他,也不願去找他問事情!
風永雁的臉色在憶及風永昌對他所做的那些事情時,那雙美眸眸底閃過的是一抹極度厭惡。
就在這時,趙羽恰好臉色不悅地直朝著還沒發現他的風永雁緩慢走來,腳下所踩的每一步都是那麼輕,彷彿不想嚇跑風永雁,而且每一步都帶著一股疑惑和不滿,但是,當他一瞥到風永雁所露出的一抹泛著深惡痛絕的表情時,疑惑馬上替他消了氣,取而代之的是滿腹的不解。
皇上究竟在想些什麼,這樣專注?連我已經站在他眼前不遠處都還沒發覺我的存在?另外,為什麼會有那種不屬於他的表情出現?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被自己瞬間所產生的驚疑心緒給暫時駕馭住,趙羽突然往前走出幾大步,然後想都沒想就伸出手扯住站在他面前的風永雁的纖腕,開口輕喚道:
「皇上!」
一聲輕喚馬上打醒沉思中的風永雁,當他抬頭一看到這道聲音的主人時臉色驟變,瞬間刷白一張絕色容顏,腦海裡驀然響起一道聲音……
「你娘那個賤女人竟然……竟然……哼!她自命清高不讓我碰,現在她死了,你就乖乖地代替你娘服侍我吧……」
看著眼前那張再熟悉不過的俊臉,風永雁面露一陣愀然,同時憶起風永昌的侮辱和趙羽的萬般呵護,心底忽然有抹名為複雜的心緒正在逐漸高昇。
我已經沒資格讓羽再碰我了……因為我髒了……我已經變髒了……如果羽知道實情之後……他一定會鄙視我……不!我不要這樣……不要、不要啊!
自我掙扎的痛苦讓風永雁瞬間閉了閉眼,復又睜開。
事實就是這樣……因為我髒!真的好髒!啊啊啊——好髒,好髒!
思緒漫天紛飛,風永雁感覺他的心像是破銳利的刀子劃過般的疼,瞬間落下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讓站在他面前的趙羽當場大吃一驚,直覺在他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大事。
「皇……」
趙羽的話尾還未完全結束,風永雁就一手甩開他遞過來關心的手,看著他臉頰上殘留的斑斑淚跡,趙羽十分詫異於他面無表情瞪住自己的表情,受傷的瞅著他,無言了。
皇上今天的舉止真的讓我完全摸不著邊,前幾天他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今天就又變了一個樣呢?
接下來,正想啟口問個分明的趙羽還沒來得及提問,風永雁就一個撇首,旋過身體,這個舉動不禁又讓他詫異到說不出話來。
羽,對不起……真的……
結果,風永雁什麼話都沒有說,跟著就像那道滑過趙羽臉頰的風那般無情地轉身而去,而單獨被留下來的趙羽則是非常懊惱的伸出手,重重槌了身旁的朱紅大柱子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