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霏霏終於熬過了五個月不再吐了。但進入第六月也只是表示,她旺盛的精力又回來了,並且好像下定了決心,要把那無法快意的五個月統統補回來似的,越是危險的舉動,她就越要做,結果弄得全家人都緊張兮兮的。
而此刻,左霏霏正挺著七個月的肚子,身體斜臥在椅榻上、雙腿卻放到了桌子上。而她旁邊的茶几上則放著各種各樣她喜歡吃的零食。
「怎麼了?」左霏霏滿口零食,對左霓霓皺眉的樣子完全不以為然。
「腿放太高了,這樣對孩子不好。」左霓霓已經忘了這是第幾遍提醒她了。她發誓,只要等她的寶貝外甥或外甥女出世,她一定要好好地懲罰一下這個令人勞心勞力、還不知好歹的大姊!
「不會啦,他一定會像我這樣健康、活潑的。」左霏霏給她一個「安啦」的眼神。
「拜託你,」左霓霓實在已經懶得再跟她解釋這個姿勢的壞處。「總之,把你的腿放下來;或者你進去睡一下,可以嗎?」
「我已經睡夠了。」左霏霏不情不願地放下腿。「都怪徵詔,沒事開什麼分店嘛,我們守著一家就好啦。」
「他還不是為了你!」左霓霓認為自己也很有抱怨的權利。「我被迫留在這裡陪你兼給你們看店,已經很仁至義盡了。更別說還得抽空幫忙看一下隔壁自家的店。」她這個最辛苦的人都還沒說話呢!
「知道啦、知道啦,」左霏霏又吃掉一個燒餅。「我寧願你懷孕,我服侍你,頂著個大肚子,悶熱得要命,更別說我吐得快沒命的那五個月了。」想起還心有餘悸哪!她發誓不再生了——如果風徵詔同意的話。
然而她卻發現自己的一個可悲之處,只要風徵詔在她耳邊甜言蜜語幾句,她便立即暈頭轉向,什麼都會答應他了。這真不是個好現象!
「有這麼一個疼你疼進骨子裡的大哥,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左霓霓在左霏霏吃掉第八個燒餅時,終於阻止了她。「你是不是因為之前吐得太厲害,所以打算在這以後的三個月,把之前的份量都吃回來?小心吃壞肚子,請記住——」
「我現在不是一個人,我還帶著另一條生命。」左霏霏懶洋洋地接下去。見到沒望再吃燒餅了,於是只好改吃酸梅。「現在我吃也不行?」
左霓霓拿起剩下的其中一塊燒餅,慢悠悠地撕開一小塊,再放進口中,小口、小口地嚼著。「不是不行,你知道,你實在吃太多了。」
左霏霏瞪著她。「賣燒餅的老伯伯看到你這樣吃,肯定會氣死!吃燒餅就是要大口、大口地撕咬著吃才快意嘛,你這算什麼吃法啊?這樣吃,哪能吃到風味?」她很可惜地瞄著盤上的燒餅,吞了吞口水。
「既然我沒批評你的食相像隻狼吞虎嚥的野獸,那也請你不要對我發表意見。」她呷口清茶。「反正,你不許再吃燒餅了。要吃,就請你請示你家相公。」
「不吃就不吃唄,有什麼了不起?」左霏霏撇撇嘴。哼!現在誰都知道她被風徵詔吃得死死的啦,什麼人都要拿他來做擋箭牌!
左霓霓張開嘴想說什麼,但瞄瞄大姊的肚子後,還是閉起嘴來了。
門口有幾個小孩子在玩耍,然後一個看起來比較壯和年紀比較大的小孩,踹了一腳身旁的弱小男孩。弱小的男孩站不穩,一下子就摔進他們玩的沙堆裡,惹得其它幾個小孩哈哈大笑不停。
「哎,」左霏霏跳起來,動作之敏捷與迅速,差點嚇死左霓霓。「這個小黑又在欺負小二了。」說著,她捋起衣袖,氣呼呼地就想出去教訓人。
左霓霓連忙攔住她。「大姊,你就別管了,他們只是小孩子玩玩而已嘛。」
「什麼玩玩!」左霏霏責怪地望著左霓霓。「難道你沒看見小黑在踹小二嗎?」
「他們是兄弟,小黑又怎麼會真心想害自己的弟弟呢?」拜託,她都七個月了,肚子已經像個球般,她還想充什麼英雄啊?別說她都快要當人母了,她也得看看自己是什麼年紀啊?她也不怕人家說她以大欺小!
「可是他就是在欺負弟弟!」左霏霏指著再明顯不過的事實。
左霓霓忍不住歎氣,平常的嫵媚、優雅全不見了,她現在只想大姊乖乖地坐下來,別再管那些芝麻大的事兒了。「大姊,他們只是小孩子玩玩,你小時候比小黑更凶咧,可我沒聽見你說這叫欺負。」
「那怎麼同?」左霏霏認為她有必要讓霓霓瞭解她的無奈。「我沒有欺負人,我只是讓那些自以為是、專門欺負弱小的人吃些苦頭,讓他們知道欺負弱小不是好事而已。」
「你比他們強,你打贏了他們,不也是欺負弱小嗎?」左霓霓把雙手抱在胸前說道。
「這、這,」左霓霓的說法好像有些道理,左霏霏一時間也想不出反駁的話。「呃,那個——」
「好了,」左霓霓清楚自己的大姊有多少料子,要她動腦子還不如叫她打人比較快,所以還是別惹毛她比較好。萬一她老羞成怒,左霓霓也不大有把握大姊會不會連她也一起打了。「我們別爭這個了,我們回去坐,好不好?現在是冬天了,天氣冷,冷壞了你肚子裡可怎麼辦?對不對?」
左霏霏不情願地轉身。「要不是為了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左霓霓連忙安撫她。「你很辛苦,我們大家都明白,還請你忍耐一下,可以嗎?」她好聲好氣地說道。
左霏霏摸摸凸出來的肚皮,臉上泛起柔笑,洋溢著母愛。「孩子啊,別再搗蛋喔!你娘我很辛苦的,知道嗎?」
「他(她)會知道的,」左霓霓小心地扶她坐回椅榻上。「妳休息一下吧!」
左霓霓又走到店外,看見那幾個孩子又高興地玩在一起了。望望天色,雖然尚未到傍晚,但天色已經有些灰暗,大概晚些時候會再下場雪。今年的雪下得很早也很多,街上的行人已經是來去匆匆了。
「今天是臘八了吧?」左霏霏手裡捧著火爐問道。
「是。」
「關門吧!」左霏霏輕輕打個呵欠。「你還要回去煮臘八吃的粥呢!反正也不會有什麼人來的了。」
「嗯,好。」左霓霓見街頭很冷清,大概真的不會有什麼人來了,於是便打算關門回家。
正當她背過身想進店內時,冷颼颼的一陣風過來,很寒、還有種很利的、很刺耳的金屬交擊聲。「鏘」地一聲,就近在她的耳邊,差點把她的耳膜給震聾。
「呀?」左霓霓想轉過頭去看個究竟,但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往右側一推,讓她重重地摔倒在「明才書齋」的店內。
「好痛。」被摔得七葷八素的左霓霓勉力坐起來,眼睛不大能看清東西,只有滿天的星星在旋轉。
「霓霓,你怎麼樣?」左霏霏尖叫著,然後跑到她身邊跪下,擔憂地扶起她。
「大姊——」左霓霓有些虛弱地輕喚。
「怎麼了?還好吧?哪裡摔傷了?哪裡痛?快告訴我!」左霏霏焦急地道,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拿捏不準霓霓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左霓霓甩甩頭。「怎麼回事?」她輕輕揉著太陽穴,想讓腦子清醒一點,好弄明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手肘處卻傳來陣陣的刺痛,心想,大概剛才那一摔撞傷了。不過應該不大嚴重,因為它還能動。
「妳自己看吧!」事實上,左霏霏也不大清楚是什麼一回事,她只見到有兩個人正在交戰著。接著,在一把金刀差點要揮過左霓霓的脖子時,有一隻手臂將她推了進來。所有事都發生在彈指之間,加上她一看到那把差點就把左霓霓砍傷的刀時,已經嚇得快要魂飛魄散了,哪還有心力來搞清楚目前的狀況?
伴隨著陣陣的尖叫聲,人們亂跑的腳步聲,還有劍與刀相擊的「鏘鏘」聲、呼呼的風聲,各種聲音交混在一起,左霓霓幾乎可以斷定,這必不會是什麼好事。
左霓霓定定神,小心地拉著左霏霏躲到門後(因為左霏霏死也不肯先回內屋),就在剛才那些小孩玩耍的地方——孩子都已經四散躲回家了。有兩個人在對戰著,一個手裡拿著劍,而另一個則拿著刀。兩人的武功似乎都不低,打得難分難解。
「你看,」左霏霏的口氣完全是興奮的。「他們打得好激烈,你覺得哪一個會贏?」
左霓霓的柳眉幾乎倒豎起來。「有沒有搞錯?在這裡打?還是拿真刀真槍,太過分了吧?」要是傷到百姓怎麼辦?他們是什麼人啊?
「別那麼掃興嘛!」左霏霏用著完全不在乎的口吻道。「快說,你覺得哪一方會贏?」
「正義的一方。」這是真話!左霓霓不敢想像,如果是壞蛋的那一方贏了,她們會有什麼下場。畢竟她們現在正不怕死地偷看著。
交手了百來回合,拿刀的那一位漸漸處於下風了,在互相一個擊掌後,拿刀的男子往後躍,似乎想逃走,但被拿劍的男子追上,一個隔空掌打在拿刀的男子背後,男子摔到在地,大吐一口血。拿劍的男子乘機上前捉拿,但被拿刀的男子一個滾身,又躲開了。他立即迅捷地跳起來,但他這麼一滾一跳的,居然好死不死地進了左霓霓她們所待的書齋內。
左霏霏和左霓霓都嚇得半死,男子不但髒頭髒面,額頭和身上還有多處的傷痕與血漬。
左霓霓輕輕地往後退了退,拚命想遮住懷孕的大姊。
拿劍的男子想衝進來捉住他,但拿刀的男人已經看見想躲起來的兩個女人了。他猙獰一笑,伸手一抓,把最前頭的左霓霓抓到身前當盾牌。
「霓霓!」左霏霏捂著嘴,仍掩不了尖叫聲。「快放開她,聽到沒有?壞蛋、混球,放開她,鬆開你那骯髒的手!」
「手?骯髒?」男人笑了笑,勒著左霓霓的脖子的手,改為了他那把沾滿血跡的刀。「這樣,如何?」
「放、放開她!」左霏霏怒惱地吼叫著,差點氣岔。「如果你敢傷她一根毫髮,我會教你死得很難看!」
「是嗎?」男人不在乎地聳聳肩。「我還真期待呢!」
「你——」左霏霏氣得跳腳。
「大姊——」
「嫂子——」
兩人同時出聲阻止快要氣瘋的左霏霏做出任何有害的事。剛叫完,兩人俱是一怔,同時望向對方。
「左霓霓?」聶雲嚴肅的臉,還是一貫的嚴肅,只是還冷凝了一些,好像是被外頭的寒風給凍結了似的。
「聶雲!」見著是大名鼎鼎的聶雲,左霓霓不自覺地鬆口氣。「不要讓大姊亂來,拜託你!」雖然對他的第一印象不算太好,事實上,直到前一刻,她對聶雲的印象都不算太好,覺得他實在太嚴肅了,好像永遠不會有什麼快樂的事情發生似的。但這一刻,她實在不得不說,認識一個名滿天下的神捕,總是件幸運的事。
「你還管我,你看看你自己吧!」左霏霏氣急敗壞地叫道。在此同時,隔壁的左家人也全湧了過來,一見到情況如此,左母只來得及叫一聲「霓霓」便暈過去了,左守只好先扶她回去。但留下來的左霧霧與左霜霜,對目前的情況也沒任何的幫助。
「喔,天哪!」左霧霧只能擠出這幾個單字,看上去,她明顯是給嚇住了。
「大姊,怎麼回事?」左霜霜比較好,至少會說一句全話。但看到一個渾身血污的男人用刀架在自家的二姊身上,你也別指望她能有多鎮定了,她只能讓自己別腿軟而已。
「那個混球,居然卑鄙地捉住霓霓,氣死我了!」左家大概只有左霏霏不感到怕,還在那兒氣勢洶洶地吼叫。「聶雲,快捉住他!」
「大姊,你別——」左霓霓有些頭痛。魯莽的大姊啊,你千萬別亂來,她還不想死哪!
左霏霏正氣在心頭,哪聽到左霓霓的話。「快啊,聶雲,把你的看家本領全耍出來,把他揍得滿地找牙!哦,不,還得跪地求饒!」左霏霏手腳齊齊舞。「快啊!聶雲,你是神捕耶,快啊!」
「現在不能。」聶雲低聲道。對方是朝廷的十大要犯之一,殺人無數,早已是亡命之徒了,魯莽行事,只會讓左霓霓的生命結束得更快而已。
「為什麼不能?」左霏霏扠著腰,不滿地瞪著他。「就因為她是我妹妹,而不是果兒嗎?你不要以為,只有你的家人才是人。」她口不擇言。
「嫂子,」聶雲有些無奈。「任何人的性命都是寶貴的,這當然也包括令妹!」只是魯莽行事是絕對無法救得了左霓霓的,左霏霏不明白。
「聶雲,你不要理我大姊了,她腦筋不清楚,你又不是不知道!」左霓霓實在很想把左霏霏的嘴巴給封起來,都什麼時候了,這裡可能救自己的,只有聶雲,她還無理地責罵他!
「好熱鬧啊,不過我的耐性不多了。」捉住左霓霓的那個男人懶洋洋地說。要不是他的雙眸是殺紅了眼的恐怖,左霏霏大概會第一個衝上前將他揍個半死。「聶雲,你從北到南地追我到這裡也算不容易了。怎麼樣?要加入我們天鷹幫嗎?我保證你會得到比朝廷更好的東西,包括女人和錢財。」
「是嗎?」聶雲輕蔑地瞥了他一眼。
「你這個齷齪的東西,你少費心了,聶雲才不會聽你的。」左霏霏用力哼他、譏諷他。
「我不是在跟你說話!」男人笑了笑。「或者你願意看到這種情況?」他將刀向左霓霓的脖子推進幾寸,頓時,一條血流便沿著左霓霓雪白、柔嫩的肌膚徐徐滑下。
「你——」左霏霏看著那條血流,還有左霓霓忍著痛而顰起的柳葉眉,怔了怔,終於沒敢再出聲。
「放下刀!」聶雲的臉比天山上千年不化的雪更寒、更冰上幾倍,他拿著劍的手也不自覺地攥緊了,心裡面一陣陌生的情愫,以及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怒氣!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男人無情地揚揚眉。
左霓霓雖然覺得痛,但她還是鎮定地衡量一下,決定可以指望的只有自己。「霧霧,霜霜,把大姊送回咱家,千萬!務必!一定!不能讓她出來!」
「我不能丟下你!」左霏霏生氣地道,但看見她脖子上的血,又覺得很心痛。
左霓霓不理她。「霧霧,霜霜,你們還等什麼?有聶雲在,我會沒事的!快走!」
左霜霜猶豫地望著她。「可是,二姊——」
「聽你二姊的話吧!」聶雲拍拍她的肩膀,左霓霓的冷靜讓他很佩服的同時,也很慶幸,一個不歇斯底里的女子,更能讓他專心與冷靜。雖然剛才一剎那的怒火翻騰著實讓他驚訝。「相信我,我會保證你二姊好好的。」
「聶雲,你這麼有把握?」男人冷漠一笑,然後環著左霓霓的纖腰,在聶雲還在安慰地拍著左霜霜的肩膀時,乘機竄了出去,躍上屋頂,一路向郊外狂飆而去。
「霓霓!」三人同時大叫。
「照顧嫂子!」聶雲交代一聲,立刻追了出去。
「聶雲,如果你不把霓霓安全帶回來,我一定會拆掉你的骨頭的!」左霏霏衝著聶雲的背影大叫,但他已經追去很遠了,也不知道能否聽得到。
聶雲當然聽到。其實那個惡徒能走,也是聶雲故意給的機會。因為在書齋對打太不明智了,只會傷害更多無辜而已;讓他逃離群眾,聶雲更容易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