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樓梯口時,女人正好啪搭一聲落到地面,俯臥在地上,背弓得像只小烏龜。
「小姐,沒事吧!」他抬頭望了下二樓,是個美容院,已經有人聽到尖叫聲而奔出來,站在樓梯口往下看。
他扶起女人的肩膀,擔心她撞到頭或扭到頸椎。「有沒有事?」
女人抬起頭,表情滿是痛苦。「好痛。」
還可以抬頭表示頸椎應該是沒扭傷。「有沒有傷到哪兒?隔壁街有個診所,要不要去看看?」
這女人大概接近三十,他不大確定,猜女人的年紀不是他的專長,妝有點濃,而且擦得太白了,他一向搞不懂女人幹嘛把自己弄得像白板,要他選,他寧可膚色健康一點,就算被太陽曬出雀斑也沒關係。
這時在美容院洗髮的阿桑,一邊下樓一邊道:「哎喲!叫得像殺人,要不要緊小姐,下樓梯要小心啦。」
一聽到殺人這個字眼,原本五官擠成一團,全身都在痛的女子忽然睜大眼睛,呻吟道:「對了,殺人……」
她定眼一瞧,忽然發現面前的男人穿著警察制服,而且……她驚訝地張大嘴,對方的頭髮、頭髮……
「喂,小姐……」赤蛇不悅地瞪著她。「你抓我的頭髮幹嘛?」他該不會是遇上什麼瘋女人了吧!
她急忙縮回手,露出心虛的表情。「沒有……我想說你的頭髮染得滿好看的,紅棕色的……想問你在哪裡染的。」
赤蛇一臉匪夷所思,她是不是摔壞腦袋了?算了,他還有正事要辦沒空理她,他起身正要走開,褲管卻讓人拽住。
他驚訝地低下頭,看著她扯住他的褲子。「你……」
「可以請你扶我起來嗎?波麗士大人。」她快速地眨著眼睛。
旁邊的人都笑了。
波麗士大人?他瞪她。「你現在是在演哪一出?」而且她眨眼的動作太過多餘,私底下他不討厭女人挑逗或是賣弄風騷,但工作的時候就非常討厭,因為在警察制服前賣弄風情,明擺著就是想討到好處。
她一臉委屈可憐的說道:「拜託一下,警察先生,我全身都痛,站不起來。」
赤蛇掩飾不悅,伸手把她拉起來,她倒好,順勢扒住他的胳膊,他有些訝異,隨之而來的是一股不耐煩。
「小姐,我還有公事要辦。」他扯開她的手。
「我知道。」她痛呼一聲。「警察大人,你弄痛我的手了,哎喲……我的手指要被你弄斷了,救命啊……我是拉小提琴的,手指很重要……」
旁邊的大嬸阿婆們又笑了。
「警察先生,對小姐要客氣啦……」
他忍住火氣。「小姐……」
「在幹嘛,吵吵鬧鬧的。」另一輛機車在騎樓前停下,另一名胖警員走了下來。「阿凱你在做什麼,不是叫你先去現場嗎?」
他瞥向抓著阿凱的女人。「小姐你幹嘛?」
「我從樓梯上滾下來,警察先生好心扶我。」女子微笑道。
「小姐,你可以放開我了吧!」赤蛇沒耐心地說。
「啊警察先生是發生什麼事,你們來這裡幹嘛?」一名大嬸好奇地問。
「我知道啦,警察先生是來寫那個巡邏單子啦,便利商店都有。」另一名中年婦女說道。
「好了,好了,不要擠在這裡。」胖警員田廣鈞揮揮手,示意大家散開。
「小姐,你再不放開我,我要以妨礙公務的罪名逮捕你。」赤蛇越來越火,這女人到底在幹嘛,竟然越抓越緊。
「我有話跟你說。」她小聲道,示意他低頭。
「小姐。」胖警員走過來。「如果是要電話號碼或是愛的告白,都死心啦,他已經死會了,不過如果你要我的電話,我可以考慮。」田廣鈞笑了笑。
「死會?」女子驚訝地看著赤蛇。「怎麼可能?」
「學長,別光笑,把她拉開好不好。」赤蛇沒好氣地說,他實在很想一掌把對方推開,可是那麼多人圍觀,再加上對方又是女的,實在不好下手。
「好了,小姐,我們還有公事要做。」田廣鈞伸手要拉開對方。
「我知道,你們要上去四樓對不對。」
這話讓兩人一怔,赤蛇皺起眉頭。
「我剛剛就是要告訴你這個。」她小聲地說。「我剛從那裡出來。」
「四樓怎麼了?」圍觀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先上去再說。」田廣鈞說道。
「我全身都在痛,麻煩你扶我上去,阿凱先生。」她不好意思地眨眨眼。
田廣鈞噗哧一聲大笑出來。「阿凱……先生,哈……」他猛地打了下赤蛇的肩膀。「不錯喔,學弟,我下次也叫你阿凱先生。」
「學長,你扶她。」赤蛇沒好氣地說。
「她比較喜歡你。」田廣鈞走上樓。「好了,不要擠在樓梯間,快點散開。」
美容院的顧客只好紛紛回到店內,好奇地交談著。
赤蛇忍住氣,扶著女子上樓,實在很想丟開她,不過照方纔的話聽來,她跟案件可能有關係,所以自然不能放她走……
「把證件拿出來。」他說道。
「好。」她伸手到皮包內拿出皮夾,抽出身份證。
他接過證件。
「我這張大頭照拍得比較醜,大家都說我本人比較好看。」女子不好意思地說。「阿凱你覺得呢?」
赤蛇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肯定這女人是花癡。
「小姐,你手腳很快,從警察先生變阿凱先生,現在已經直接叫阿凱了。」田廣鈞在前頭笑道。
赤蛇瞄了眼證件上的名字,姚采茵。「你為什麼知道我們要去四樓,你聽到看到了什麼,還是你就是報案的人?」
「你好聰明阿凱……」
「不要叫我阿凱。」他不悅地打斷她的話。
她抬頭看他,又眨了眨眼睛。「那叫你凱好嗎?我有點不好意思……」
「哈哈……」前頭的田廣鈞差點被階梯絆倒。
赤蛇怒道:「叫我警察先生就行了。」
姚采茵沒被他嚇到,反而一臉苦惱。「可是這樣很見外。」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火大地說。
「什麼問題?」
「你為什麼知道……」
「噢,對,我想起來了,你說話好大聲,阿凱。」她停頓一下才道:「是我報的警。」
赤蛇一臉警覺。「你在現場還是你聽到什麼聲音、看到什麼?」
「都有。」
他瞄她一眼。
「門沒關。」田廣鈞在四樓一扇青色鐵門前停下。
「我怕你們進不來,所以沒關。」姚采茵解釋。
田廣鈞拉開門進入,赤蛇扶著骨頭如麻糬、沒有半點氣節的姚采茵跟在後頭。
「在臥室,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在客廳等就好,我不想再看到屍體。」姚采茵說道。
「阿凱,你進去,我在這裡看著她。」田廣鈞發號司令。
赤蛇鬆開手,讓她坐在沙發上後才往裡頭走,右手搭在槍套上,雖然他沒感覺到什麼危險,但小心駛得萬年船,現場突發狀況很多,還是謹慎為上。
一進屋子,就聞到血腥味,越接近房間氣味越濃,才到門口,他已經看到躺在地上的死者。
他拿起無線電向中心回報,確認報案電話所說為真,因為地上都是血,他決定不再走進,等鑒識人員過來再說,姚采茵應該是被這一幕嚇到腿軟,所以才會滾下樓梯的吧!
他走回客廳對學長說道:「胸口被插了一刀,是致命傷,還有身體被砍了好幾刀,流了不少血。」
「小姐,你要跟我們回去做筆錄。」田廣鈞說道,支持的人應該很快就會來,他們還得在這裡待一會兒。
「我知道。」她點點頭。「我可以坐阿凱的車嗎?」
赤蛇懶得理她,在屋子轉了一圈,找尋跟死者相關的數據或是有無可疑的地方。
田廣鈞笑道:「你很哈他喔,跟你說他已經死會了。」
姚采茵也笑。「他沒有,你不要騙我。」
「你怎麼會以為我在騙你……」
「我第六感很準的。」見他一臉不信,她不以為意繼續道:「你想一個二位數,不要告訴我,在心裡想就好。」
「幹嘛,變魔術?」田廣鈞揚眉。
「我猜中你就相信我。」她自信滿滿。
田廣鈞大笑。「好,我想好了。」
姚采茵盯著他的眼睛,神情認真,過了幾秒後她開口道:「63。」
他大吃一驚。「咦,你怎麼……你怎麼猜的?」
她神秘的笑。「秘密。」
「喂,阿凱,你過來,她很厲害。」
「我沒興趣。」赤蛇打開櫃子。「學長,你別抬槓,問一下她跟死者的關係,還有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反正回局裡就要做筆錄,現在問,回局裡又要問一次,多麻煩。」田廣鈞搖頭。
「學長。」赤蛇不高興地皺眉頭。
「你很囉唆,好啦,小姐,先跟我說你跟死者什麼關係?」
「這個……」姚采茵從皮包內拿出一個小鐵盒。「我的名片。」
心靈的光工作者Angel~安琪~
「Angel安琪就是我,我不想用本名所以用英文名字。」她補充說明。
通靈、占卜、前世今生回溯、靈氣、頭薦骨治療……
療愈身心、平衡自我、釋放業力
Namaste~
這是什麼東西?
「你是乩童?」田廣鈞問,通靈聽起來就是乩童。「這名片我有看沒懂。」
她笑道:「不是啦,我不是乩童。」
「阿凱你過來。」田廣鈞說道。
赤蛇走近,接過名片一看,濃眉全皺在一塊兒,他上下打量姚采茵,說道:「你不是拉小提琴的嗎?」
她趕忙道:「那是業餘,這才是我的專業。」
他又看了眼名片,再瞧瞧她。「怎麼看都像神棍加騙子。」
她首次出現不悅的表情。「你亂說什麼,最起碼看得懂占卜兩個字吧,難道你會說算命師是神棍跟騙子嗎?」
「對。」他簡短回答。
她瞇起眼睛。「那你就大錯特錯了,阿凱,你今年二十六,左肩撞斷過一次,右大腿也斷過,最喜歡的運動是賽車,家裡還有一個哥哥,血型O型,訂過一次婚,我說的對嗎?」
赤蛇一臉吃驚,田廣鈞也錯愕不已。
「我還可以免費告訴你一件事,你會愛上我,而且非常非常愛,所以你現在最好對我好一點,不然你會後悔莫及。」她驕傲地揚起下巴。
瘋子!赤蛇翻白眼走人,田廣鈞大笑出聲。哈……哎喲……肚子好痛……
這時支持的警察正巧走進來,聽到笑聲,面露詫異之色,而看著往外走的赤蛇,姚采茵忍不住又補上一句。
「告訴你,不出二十四小時你就會主動來找我了,我跟你打賭……」
赤蛇拉拉耳朵,無聊地走到外頭。
※
回派出所時,赤蛇很慶幸中途被CALL走,他不想再跟那有幻想症的女人共處一室。
CALL他的是特警組的老大楊漢成,兩年前他被選為特警組一員,專門敉平武裝暴力事件,並支持地方警察局執行攻堅圍捕武裝罪犯等高危險性任務。
但平時沒有出任務時,他還是得服一般巡邏勤務,雖然頭兒一直在向上頭爭取不讓他們像一般警察服勤務,但效果不彰,畢竟他們又不是美國,沒有這麼大預算供養霹靂小組人員。
可他也能明白頭兒的苦心,小組要維持精良,槍術及身手都是基本要求,平時的任務訓練不能少,偏偏一般勤務就佔了他們不少時間,相對的就會壓縮到小組訓練這一塊。
不過在頭兒努力之下,他們的巡邏勤務已經縮減不少,他已經覺得滿意了,只是沒想到今天出勤就遇上兇殺案,他已經很久沒碰到這一類的案子了。
他覺得事情有些古怪,但說不上哪裡古怪,或許是姚采茵攪和在其中,才讓他覺得整件事都透著怪異吧。
如果姚采茵是「一般」普通女人他還不會覺得奇怪,偏偏她有著奇怪的職業而且據說能猜透別人在想什麼,據她所說,猜數字只是彫蟲小技。
在他們離開現場前,田廣鈞不死心又做了幾次猜數字遊戲,卻都挑戰失敗,每一回姚采茵都猜中他心裡想的數字。
他知道魔術也有這種表演,只是不明白訣竅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