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窟咄以王叔身份堅持要「正本清源」,確保王位屬於拓跋王族血親所有。
面對他的要求,許多部落首領立刻呼應,四部大人均感措手不及。
「這是蓄意造謠,意欲製造混亂。」
當八大宗親長老和四部大人前來覲見王上,提出王上血統疑問時,拓跋圭大感驚訝和憤慨,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質疑他的出身。
「也許是謠言。」護佛侯部首領侯辰在拓跋窟咄的示意下首先發難。「可是無風不起浪,王上出生前一整年,太子從未離開軍營,太子妃獨居太子府如何受孕?因此臣以為,要堵悠悠之口,王上得解釋這一切。」
拓跋圭冷冷地看著他。「王室生老病死,均有史冊紀錄,何須解釋?」
「王上所言屬實,而且如果血統有疑,先王怎會宣佈王孫為王位繼承人?」說話的是侯荃,他支持拓跋圭,也擔憂造謠者包藏禍心。「可王室史冊早在十多年前毀於戰火,史官所去無蹤,事隔多年,該如何查證?」
「王上可有賜名玉牒?」宗親中輩分最長的中部大人郎遜謹慎尋問。他當年也曾隨先王和太子征戰匈奴鐵弗部,並經歷了王宮的內亂、太子死亡的過程,但對太子那一年多的行蹤並不太清楚,因此對此傳言半信半疑。
鮮卑人有個習俗,孩子出生前,親生父親就會準備一個名牌,將孩子和自己的名字刻於其上。普通人家用貝殼或石頭,貴族用金屬或皮革,只有領主或王族才能用具有靈性的美玉,這個名牌就叫作「賜名玉牒」。
「我有!可是當年逃離王宮時,為隱藏身份,由乳娘代管,未曾尋回。」拓跋圭氣憤地說:「難道各位相信這荒謬的謠言?」
見他發怒,眾人大多不敢開口,這使得拓跋窟咄不得不親自跳了出來。
他故作公正地說:「王上冷靜,各位大人絕對信任王上,只不過,既然有人提出王上出身的疑點,無論是聯盟還是王上,都該給予解答。畢竟王位事關重大,正本清源實屬必須,否則亂了血統,只怕讓祖先蒙羞、後世恥笑。」
身為先王的兒子,拓拔窟咄的地位尤顯特殊,因此他的話頗具說服力。
「何謂正本清源?本王出生之時,史冊有記載,之後不斷被人追殺,欲斬草除根,那都是證據。」見眾多大臣的態度曖昧,拓跋圭憤怒地為自己辯護。
主管王族事務的南部大人長孫嵩恭敬地說:「王上息怒!我等都是全力輔佐王上復國即位的忠臣,今日來此,並非質疑王上血統,只是覺得謠言既已傳遍牛川,不久也將傳遍天下。吾王欲威加四海,必先正血統、貴王權、明典章。因此,尋找證據、澄清謬傳,乃是當務之急,請王上明鑒。」
他的說法不無道理,拓跋圭克制地問:「那依各位看,要如何正本清源?」
長孫嵩建議。「先王在位近四十年,雲中舊王宮自十二年前被毀後,未再受人關注,若派人前往清理廢墟,說不定能查出當年史冊。其次,尋找當年侍候過王太后的奴婢、乳娘也很重要,她們是王太后當年生活起居的最好證人。」
不愧是掌管王族內務的大人,提出的建議切中核心,在座各人都表示贊同。
拓跋窟咄本想問他是否知道地庫之事,可心念一轉,這位大人在先王時代並不在四部大人之列,不可能知道得如此詳細,於是將話給嚥回了肚子裡,決定讓自己的人以他們的方式去找出秘密比較好。
隨後,在拓跋窟咄的提議下,聯盟同意由與本案無直接利害關係的勿忸於族首領於桓和白部首領白乙刈,擔負這次的調查使命,責成他們在一個月內完成。
雖不信任王叔,但對於桓等人並無成見,拓跋圭同意了這個決定,可是,拓跋窟咄仍另有居心。
「既然王上身世未清,理當先行遜位。」他理直氣壯地提議。
此話一出,大殿再次群情激昂、反應強烈。
「不妥。」北部大人叔孫普洛堅決反對。「國不可一日無君,此乃下策。」
「君若非君,不如無君!國事可暫交四部大人共同管理。」侯辰堅持。
「代國復國不過數日,如今四境不安,國君方立即罷,如何能安民振氣?」
「王位事關重大,查清血統乃當務之急。」
持不同意見者愈吵愈烈。
「夠了!」拓跋圭冷然喝止。質疑他的出身、懷疑他母親的貞潔,已讓他難以忍受,如今更赤裸裸地被剝奪王權,他絕不答應。「本王乃先王嫡孫、現任代國國君,無憑無據,絕不遜位。下月今日聯盟聚會,本王自會給各位一個交代。」
突如其來的血統風波,不僅令拓跋圭的王位岌岌可危,也在聯盟內引發了小規模的騷亂。不少小領主爭相對拓跋窟咄獻忠心,也有的將昨日還奉為聖主的拓跋圭當作無恥篡位者恨之入骨,小小的牛川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張袞和許謙均覺此事來得蹊蹺,可是事出突然,他們一時還看不出誰是真正的幕後主使者。
拓跋圭面對危機並無懼色,但為了避免內亂,他指示許謙將這幾年招募訓練的軍隊,調入牛川穩定局勢,讓身為長史的張袞發文搜集戰亂中散佚各處的史冊,令他的衛隊注意宮內外情勢,而他的貼身侍衛柯石和晏子,則緊隨身邊。
「柯石、晏子,王上的起居,你們得親自把關,絕不能大意。」
事發三日後的早晨,當許謙覲見拓跋圭時,嚴肅地對兩個貼身侍衛說。
沉默少言的侍衛立刻表態。「大將軍放心,我等願為王上獻身。」
「錯!」拓跋圭走到兩人中間,摟著他們寬厚的肩膀輕拍道:「我不要你們獻身,而是要你們好好活著,幫我建立一個強大的國家。」
「是,屬下遵令。」晏子做鬼臉,眾人齊笑,這幾日緊張的氣氛化解了不少。
受他們快樂情緒的影響,許謙略微寬心。確定附近沒外人後,他對拓跋圭低聲說:「臣得到警訊,要王上提防宮內的敵人,切記『一榻不可宿二宿,一椅只享三炷香,食不出異手,飲不自陌路,深居簡出,兼旬事妥』。」
反應靈敏的晏子有一身好武功,前些日子在護送拓跋圭到牛川即位的路上,與刺客搏鬥負傷,曾留在中途療傷,如今傷雖未痊癒,但得知王上面臨了困境,他毫不遲疑地跟隨柯石回來,此刻一聽立刻明白了,他拉拉身邊的大個兒。「這個很重要,柯石,咱要記得提醒王上注意。」
「注意什麼?」柯石的腦袋永遠沒有晏子靈活。
晏子輕敲他的大腦袋。「當然是像大將軍說的,不能讓王上在一間房內連住兩夜,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辦事太久,吃飯、飲水都得確定是自己人給的,笨!」
「笨?誰敢打王上主意,我擰下他的腦袋。」大個兒不服氣地說。
「那番話是誰說的?」掠過衛士的鬥嘴,拓跋圭轉而追問他的戰將。
「牧羊女。」
果真是她!想到那位與他有著奇緣的女孩,拓跋圭既感欣慰也有些擔憂。
「這麼說,她也知道傳聞了?」他不無懊惱地思考著她的話。「一旬十日,兼旬就是二十日,難道說,她在找證據,準備在二十日內找出結果?」
許謙點頭。「雖然她什麼都沒解釋,但臣以為是這樣。」
「你在哪兒遇到她?」拓跋圭並不希望她捲入這件事,擔心那樣會連累她。
「馬房。」許謙道:「早晨臣去選馬,她不知從何處走來,對臣說了這番話之後,就匆匆走了。對了!臨去時還說,只要臣告訴王上她是誰,王上會相信她。」
「是的,我相信她!」拓跋圭看著遠處的牧場幽幽地說,若不是為了保護她,他真想立刻奔向那裡,去尋找能給予他安慰和鼓勵的女人……
***
就在他想念她的時候,若兒也正在擔憂他。
聽到那個惡毒的傳聞時,她知道她的預感應驗了──拓跋圭有危機!
毋須指點,她立即卜卦,向神靈祈求保護他的方法。
雖然不能嫁給他,但她已經將心交給了他,因此她會為他的安危鞠躬盡瘁。
可是,卦象給她的只有混亂的資訊,讓她備感失望。
「占卜者心不靜,卦象自然不明。」汍婆坐在她的身後注視著她說。
她回過頭,望著少言、卻每一句話都很實在的乳娘,急切地問:「汍婆,你是那個年代的人,你該聽說過王孫出生的事,是嗎?」
汍婆不置可否地癟癟嘴,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看著她。
從那個一元復始的圓月之夜,她的小主人雙頰嫣紅地回來後,她就知道年輕男孩捕獲了小主人的心,因為她看到他是唯一跟隨小主人進入林子的人。
想起小主人出時的模糊哭喊聲,她恍然明白了,原來那聲啼哭不是「歸」,而是「圭」。
看來命運之神在他們出生那日,就將他們聯繫在一起,那麼她只能順其自然。
「王孫的出世受人囑目,我當然聽說過。」她喃喃的說。
「你可記得誰是王孫的接生婆,誰是太王后的侍女?」若兒滿懷期待地問。
「記不清了,我得想想。」汍婆的眼睛半開,給了若兒不甚滿意的回答。
「你得好好想,汍婆,我現在只能依靠你了。」若兒哀求。
汍婆雙眼大睜地看著她。「這是王族的事,跟你有啥關係?」
若兒臉一熱,知道汍婆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由得默然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汍婆張開掉了一顆門牙的嘴,臉上露出笑容。「王孫如今是王上,後宮還住著十個等待冊封的美女,我的若兒也想成為其中的一人嗎?」
「不。」若兒的臉色由紅轉白,厲聲道:「我不想,從來不想。」
汍婆不以為意地繼續說:「其實那也不壞,王上年輕體健,對我的若兒情濃意綿,進宮做他的妃嬪,總強過做牧羊女,或做人小妾。」
「不許你胡說,我不做妃嬪,死都不做!」若兒霎時漲紅了臉,高聲說。
「那做王后呢?」汍婆繼續逗她,對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女孩,她知之甚詳。早在多年前,她就知道小主人心裡住了王孫,此刻無非是要掏出她的真心話。
若兒一心只想申明立場,哪知道老婦人的心思?
聽她戲弄自己,不由得雙眼含淚,又氣又急地說了真話。「我出身低賤,無緣成為王后,就算能,也絕不與人分享夫君!汍婆若再胡說,我定不饒你。」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汍婆不再試探她,突然跪在地上,一本正經地說:「主人說得是,奴婢說錯話,願受責罰。」
若兒則是一步向前扶起她,連聲說:「汍婆一生忠心侍候我娘和我,比親人更親,剛才是若兒錯了,汍婆不要生氣……」
「不生氣,汍婆不生氣。」汍婆輕拍她的手,笑道:「汍婆只想知道你對王上的心,那樣才能想出幫他脫困的計策。」
明白了乳娘的意思,若兒羞惱地拍打她。「你這個老妖婆,竟敢捉弄我!」
汍婆笑點她的鼻子。「老妖婆可是跟小妖婆學的哩!」
「胡說。」
「沒胡說。」汍婆指著地上的卦盤。「你分明已得神靈提示,卻偏要執拗於自己的認知,我正是學你,明知你對王上情緣難捨,但不聽你親口說出就偏不信。」
聽她這麼說,若兒不想再否認自己對王上的感情,只是關切地問她卦象如何。
「老汍婆不想獻醜,你得自己靜下心來看。」
若兒知道乳娘雖沒有超能力,但見多識廣,常能提供她好的意見。因此排除雜念,在卦盤前坐下,良久,終於從那些複雜的圖形中看出了端倪。
「曲線為坎,是水;折橫為艮,屬山,線條遇水不通,逢山往西……」她仔細琢磨著,雙眼猛然一亮。「汍婆,我知道了。」
汍婆微瞇雙眼,一副昏然欲睡的模樣。
若兒跳到她身邊,搖晃著她。「這次要──」
乳娘慢悠悠地接上她的話。「趕著咱們的放羊車,往西去找證據,對不對?」
若兒抱著她哈哈笑道:「啊,汍婆真是深藏不露!居然把我的心思看透了,當初我娘是從那裡把你找來的?」
汍婆的眼睛陡然睜大。「不是你娘找到我,是──」
「快說給我聽。」若兒央求道:「你從來不跟我說我娘的事,我想我娘要是還活著,她一定不會像我爹那樣討厭我。」
汍婆輕拍她的肩。「我告訴過你的,你爹不是討厭你……」
「我知道。」若兒打斷她。「你說過,因為我娘生我時送了命,所以爹怨我,後來又因我長得太像娘,讓他看到傷心,因此他將我扔給你,自己四處跑生意。可是,我還是想知道我娘的事,你只說她是鮮卑人,其他的都不肯告訴我。」
「以後吧,以後我一定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眼下距下月十五不過二十來日,如果想救王上,我得盡早動身。」
「呃,說得也是。」若兒明白事有輕重緩急,便轉了話題。「汍婆,我年輕腿健,這次要找先王史官,以及王太后的乳母、侍婦,跑的地方多,讓我去吧,我可以易容換裝……」
「不行。」汍婆打斷她的話。「長平王眼線眾多,目標都在你身上,只要你離開,他準會知道,那麼我們非但幫不了王上,還會把你與王上的舊事揭開,若讓劉顯知道當初救王上,你也有一份,那麻煩就大了。」
若兒明白汍婆的話是對的,現在無論是拓跋窟咄還是劉顯,都不知道她與王上的關係,這樣反倒有利於她暗中幫助王上。
也因為這層顧慮,她讓汍婆悄悄走了。
***
汍婆已經走了八天,卻音訊全無,若兒則因多日來根本沒見過王上,不知道宮內情形。
雖然她有預測大事、占卜凶險的能力,卻不能看清事情的每一個細節,因此她憂心如焚。
為了避人耳目,她不得不將憂慮隱藏在心底,每日照樣放羊、馴馬,只有夜深人靜時,才會因為擔心王上和汍婆而徹夜難眠。
輕輕揮動鞭子,招呼著散佈在身邊的羊兒,她安慰自己,不必如此憂慮。
王上不來找她,一定是因為身處險境,不想連累她。沒有宮內的消息應該是好兆頭,說明宮中一切如常。而她已經通過大將軍向王上示警,告訴他要提防身邊的險境,他和他的侍衛們應該都會注意。
至於汍婆,她也不必太憂慮,機敏聰慧的汍婆絕對能應付各種棘手的狀況,她唯一擔心的是,長途跋涉會累垮她。
咩咩──
幾隻小羊歡叫著奔向遠處的馬群,她舌頭輕彈,發出一串清亮的聲音,頓時,那些調皮的羊只全乖乖地跑了回來。
確定羊兒都在她的視線範圍後,她在一處隆起的草丘坐下。
春天的草原十分美麗,新長出來的幼草碧綠清香,彷彿剛修剪過的綠毯,藍天白雲間,不時有飛禽盤旋,遠處那一層又一層的山浪,湧向雲天交接的地方,羊群和馬群像一簇簇團花,盛開在草原上。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震得草地都在顫抖。開始,她以為是大憨又在追捕野馬了,所以不太在意,可是馬蹄聲越來越急,而且是朝她這個方向而來。
「是誰呢?」她詫異地站起身往遠處望去。
幾騎剽悍的快馬轉眼到了她面前。
看到翻身下馬的人,若兒心頭頓生煩惱。
這傢伙兩年沒敢再惹她,今天來,準沒好事!
見她看到自己卻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來人不甚高興地說:「王若兒,見到恩人連禮都不會嗎?」
若兒微微屈身行禮。「若兒不知王叔駕到,失禮。」
「算了,我不跟你計較。」拓跋窟咄刻意迴避迴避她的眼睛,邪惡的目光往她身上一掃,毫不掩飾色慾地說:「你一年比一年更標緻迷人啦!」
若兒厭惡地看著他──他算得上是個英俊男人,五官端正、體格健壯,可惜濃黑的眉毛下,那對狹長的細眼無時不透出算計的光芒,總是撇嘴帶著冷酷的笑。
感覺到她銳利的眼神,拓跋窟咄畏懼地轉身避開她,故作悔悟地說:「以前多有冒犯,實屬愛慕姑娘,今日來此,絕不會再對姑娘出言無狀。」
「王叔既然如此說,若兒自當以禮相待。請問您今日來此有何貴幹?」若兒戒備地問,目光始終不離他的眼睛。
拓跋窟咄回頭看她一眼,又立刻謹慎地轉開視線。「想請姑娘卜卦。」
若兒心中警鈴大作。「欲卜何事?」
「王位之事。」
「王位之事早已有卦,何必再卜?」
「正因為你用卦象說王位屬於拓跋圭,我才那樣努力地幫助他復國,迎接他即位。如今他的出身虛實難測,你得再行占卜,重釋卦義。」
若兒聽出他想假借卦象篡奪王位,便婉拒道:「王叔所慮實屬多餘,此卦關乎社稷王庭,卦象所示乃天道,天道豈可任意解釋?恕難從命!」
她的拒絕令拓跋窟咄撕下了和善的偽裝,他揚起手中的馬鞭,「啪」地一聲抽打在草地上,對她嘶聲怒吼道:「王若兒,你得記住,我是你的主人,我要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
馬鞭下草屑飛揚,驚得附近的羊只紛紛逃開,但若兒沉默面對他的怒氣。
他繼續大聲斥道:「不知感恩的東西!當初若非我把你帶來,劉顯那急色鬼,早將你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事實雖然如此,但若兒絕不認為,他當初將她強搶來的動機是純正善良的。
這幾年,如果不是她用「魅眼」克制他,先是將他引入河流差點淹死,又一次讓他在羊圈裡醒來,上一次讓他跌破頭的話,他會放過她嗎?
對這樣的色魔兼無賴,她絲毫都不感激。
「王叔錯了,如果是恩人,就該送我回部落,讓我的族人收留我,那樣,我會對你感恩戴德一輩子。可是你沒有,你將我帶來,一次又一次地欺負我,想佔我便宜,你那樣對待我,算是恩人嗎?」
「那都是你的錯。」拓跋窟咄咆哮道:「女人生來就屬於男人,你該做的就是順從我!你的族人?哼,真可笑,雜種還知道自己的部落何在嗎?」
他侮辱的言語令若兒非常生氣,無論她的爹娘出身如何卑賤,她都不允許有人當面侮辱他們。可是她不能衝動,她得保持專注和平靜,這一次,她發誓只要讓她逮住他,她絕對不會只讓他掉進小河溝、睡在羊圈內,或只是腦袋上留下一個小小的包,她要讓他出更大的醜。
「怎麼,我說錯了嗎?你不是雜種?」見她沉默,拓跋窟咄更加得意地甩著手中的馬鞭嘲弄她。
也許是因吃過太多次虧,今天的他學乖了,無論多麼憤怒,也謹慎地不與她的視線接觸,還不停地在她身邊轉來轉去、兜圈子,害她很難集中精神對付他。
她克制著心頭的怒氣警告道:「行惡者早晚受天譴!」
「天譴?好啊,讓我看看那是什麼樣的天譴吧!」拓跋窟咄狂妄地叫囂著,往他身側一個士兵的馬一指。「上馬,回你的羊捨去。」
面對他突然的要求,若兒一驚。「我在放羊……」
「閉嘴!你若不上馬,我就綁你走。」拓跋窟咄一揮手,馬鞭用力地抽打在若兒腳邊的草地上,她跳開、翻身上馬,往她與汍婆住的小屋奔去。
聽到身後的馬蹄聲,她知道那惡魔也跟來了,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麼。
「死老婆子,出來。」才跳下馬,拓跋窟咄就大聲吆喝著,並扭住了若兒的胳膊。「她呢?喊你的乳娘出來。」
「王叔,你不會傷害我,對不對?」若兒克制著反抗的衝動,用低沉的聲音對他說話,希望像以往那樣,吸引他看著她的眼睛,然後制服他。可是,由於連日來的憂慮和他粗暴的鉗制,她今天覺得有點力不從心,難以凝聚精神。
「是的,我不會傷害你。」拓跋窟咄邪惡地掐捏她的手臂。「我會很疼你!」
若兒厭惡地掙扎。「放開我。」
「不要反抗我。」他勒著她走進屋內,將她往前猛地一推。「既然老女人不出來,那你自己去找出龜甲、神油。」
雖然她柔軟的身軀讓他身體發熱,可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與王位相比,女人算什麼東西?反正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處女永遠是神秘力量最好的媒介,為了保證她的能力發揮得最好,他得先留著她的完璧之軀。
因為他用力太猛,若兒摔倒在地,膝蓋傳來劇痛,她抱腿坐在地上。
「快點。」他厲聲命令,目光躲開她燃燒著火焰、閃動著光芒的眼睛,屏退門外的隨從。「你們站遠點,沒我的召喚,不得靠近。」
回轉身,他發現讓人又敬又怕的「妖精」還坐在地上,用她那雙「魅眼」盯著他看,便生氣地一腳踢飛身邊的椅子。「你聽見沒有,我要你立刻占卜。」
椅子撞到牆壁,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不。」若兒大叫,心疼地將目光轉向被摔成一堆碎木塊的椅子上,那是大憨前些時候為她們做的新椅子。
這是她犯的一個致命錯誤!
當她轉開眼時,拓跋窟咄貪婪的目光立刻盯住了她。
從第一眼在劉顯那兒見到她,她的美麗就像一顆鮮美的果子般吸引著他。如今這果子更趨成熟,也更有吸引力了!
此刻看著她,他對神靈的敬畏和對王位的野心,全被沸騰的淫念取代。
去他的神靈庇護!去他的天譴!
她早該是他的女人,五年來受煎熬的日子該結束了,今天煩人的老女人不在,這一定是個好兆頭,他得善加利用,其他的事可以慢慢再說。現在,她是他的了!
一個餓狼撲羊之勢,他撲倒了她,用全身的重量壓著她,將嘴貼到她臉上。
他的突然攻擊令若兒醒悟到自己的疏忽,她又氣又恨地躲避他的侵犯,手腳並用地反抗他,可是他很重,她根本無力反抗。
她震驚地發現,不久前,拓跋圭對她做過同樣的事,可帶給她的感覺卻截然不同。拓跋圭溫柔的碰觸讓她感受到甜蜜與震撼,而拓跋窟咄則是野獸般的掠奪,那粗暴的舉動帶給她的只有極度的厭惡和恐懼。
拓跋窟咄不顧她的反抗,抓住她的雙手,一邊狂笑著,一邊扯斷她的腰帶。
她的頭皮發麻,渾身起雞皮疙瘩,她想吐。
「滾開。」她好不容易掙脫雙手,像受困的動物般淒厲尖叫,用指甲狠狠抓他的臉、拉扯他的頭髮。
可是獸性大發的魔鬼全然不顧她的反抗,將手伸到她的腰部,因無法撕爛她過於厚實的裙子而發怒,想找刀子割破她的衣裙。
若兒利用他分神的機會,揮拳往他頭上狠力一擊,她的手因而痛得鑽心。
她以為這有力的一拳即便無法打暈他,也會迫使他滾到一邊去。可是她錯了,他的頭只是被打得稍微偏了偏,然後他毫不含糊地打了她一耳光,而這記耳光令她天旋地轉,雙眼冒金星,兩耳也嗡嗡響個不停。
可是她仍然搖著頭尖叫,揮舞著雙手抵抗。
就在她絕望時,房門被推開了,身上的重量隨即消失。
「畜生!」
一聲怒吼混合著拓跋窟咄飛跌而出的慘叫聲,震得她的耳朵再次嗡嗡作響。
她掙扎著坐起來,克服一陣暈眩後,看到滿臉怒容的拓跋圭就在眼前,拓跋窟咄則狼狽地趴在牆角。
拓跋圭的出現令若兒驚駭,他神色冷峻、鼻翼翕動、胸膛起伏,嘴裡正吼叫著什麼,可她耳朵轟鳴,一時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拓跋窟咄的話才進入她的耳朵。
「怪了,你竟然跑到這裡來?」他滿臉血痕、頭髮散亂,卻還想端出王叔的架勢,不過說話牽扯到臉上的傷,他因此痛得咧了咧嘴,用手背摸摸臉。他目光兇惡地轉向若兒,惱羞成怒地對她吐口水。「呸,臭婆娘,你得為此付出代價。」
「混蛋,你竟敢碰她?」拓跋圭一腳踢中他的下巴。
拓跋窟咄的身子往後一仰,如同一灘爛泥似的癱倒在地,但拓跋圭的拳頭毫不含糊地往這灘稀泥砸去。他的拳頭與若兒的絕對不能相提並論,僅僅幾拳,那色鬼已口吐鮮血,躺在地上再無還擊之力。
拓跋圭的拳頭依然未停。「你再敢動她,我就讓你後悔出生在這個世上。」
「王上。」被他的暴怒神情嚇呆了,若兒終於清醒,撲過去抱著他的腿。「不要再打了,你會打死他的。」
「他活該被打死。」拓跋圭怒氣未平。「誰敢那樣對你,他就得死。」
「不可以,他是王叔啊!」若兒緊抱著他不放,試圖讓他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