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傑捧著一迭資料走進辦公室,站在總經理龍語兒面前。
「請坐。」
他依言坐下,習慣性地推了推金邊眼鏡,視線謹慎地落在自己的文件上,不敢亂瞄桌上最新一期的商業雜誌。
「『桂方』那裡怎麼樣了?」
「從上個月初開始,他們就積極和『霍氏』聯絡,雙方私下一直都有會面,就連霍總裁也曾和他們親自談過。」
龍語兒點點頭,這些事情她都知道,只是她不曉得原來他出差去日本,「桂方」也派人跟著去,難道他們是一起……
「目前公司資金不足,若要籌錢勢必得向銀行借貸或拋售部分股票,才有餘力再購地。」
「可以兩種方式並行去籌錢。」她可以出售手上部分的股票,反正以後還能慢慢買回來,不會有太大影響,目前最重要的是籌措資金……她的目光又落在雜誌上,神色複雜。
「是。」陳傑點下頭,視線跟著落在雜誌上,神情顯得有些猶豫,但他還是硬著頭皮開口,「呃,總經理……」
「有話就說吧。」
「不曉得您有沒有考慮過另一個方法呢?」
龍語兒挑眉望著他,無聲詢問。
「既然『霍氏』握有我們要的最後一塊地,不如雙方一起合作,以後的利益或損失皆可共同分擔,或許會損失一點獲利,但我們也不必負擔那麼大的風險。」
她纖長的手指輕敲桌面,這個念頭她不是沒想過,「桂方」也是這麼想才會積極和振天接觸,不過,以她認識的霍振天,一旦和他合作,鐵定全盤被他掌握;那男人習慣當家作主了,不會明白什麼叫做「合作」。
「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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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撥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一整天下來,聽到重複二十九次的話,意志再怎麼堅定的人也會失去耐心。
霍振天一語不發地瞪著最新一期的商業雜誌,眼神陰沉而危險。他不知道語兒看到雜誌後會怎麼想,但根據一整天都未接電話的情況來看,她心情肯定不是很愉悅。
該死的「桂方」,他這麼小心就是不打算讓語兒知道這件事情,他們竟故意洩漏給媒體,讓所有從雜誌中知道消息的人都以為「霍氏」和「桂方」正密切聯絡,有合作的想像空間。
他看了眼時鐘,下午五點了,再一次按下按鍵,打算留言給她,沒想到電話竟然接起來。
「語兒?」
「霍總裁有何貴事?」龍語兒冷淡的聲音就如同初次見面一般。
他按了按額頭。「等會兒過去接妳。」
「我今晚加班。」
「我等妳,下班時打個電話給我,我去接妳。」
「不需要,我會忙很久。」
他仰起頭閉上眼。「語兒,有些東西是不能信的。」
「哦,比如說你嗎?」她笑,但笑聲偏冷。
「語兒,不要使性子,別忘了妳需要我——」
「哼,開始威脅我了嗎?告訴你,我不吃這一套。」
三番兩次的退讓都沒用,霍振天眼神一沉,開始強硬起來。「不要說大話,別忘了我才是掌握一切的人。」
「那又如何?你這個、這個……控制狂!不要再打電話給我!」
「語兒……」他低吼,卻聽見嘟嘟聲傳來,知道她掛了電話。
黑眸一冷,心中竄過無數句詛咒,他霍地起身,準備迎接另一場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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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語兒疲憊地打開門,緩緩脫下高跟鞋,赤腳踏在冰涼的地磚上,回身將門鎖好。
今晚寒流來襲,空無一人的公寓感覺寒冷無比,她按下玄關的燈,讓暈黃的燈光減緩空氣中冰冷的寒意。換上舒適的室內拖鞋,提起公事包往房間走去,一路上順手開燈,讓燈光流洩出暖意。
走到房裡,她一隻手放在電燈開關上,還未按下,房間的陰影處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妳似乎很累。」
龍語兒猛然轉身,驚叫聲卡在喉間,背部抵著冰冷的牆壁,雙眼驚恐地瞪著斜倚在床上的男人——霍振天。
「你怎麼進來的?要嚇死我嗎?」她忍不住喊叫。
他微微一笑,高大的身軀站起來朝她走去。
「妳忘了我弟弟可是個高明的偵探,我雖不及他來去無蹤的身手,但要進來妳房裡,還難不到我。」
霍振天站到她面前,堵住她的退路,高大的身軀讓他看起來十分危險。她抿著唇,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不看他。
「我今天不想看見你。」
「但我想。」他瞇起眼,不容拒絕地說。
她瞪著他,客廳的燈光映照在他剛毅的臉上,他眉頭微擰,眼神強硬,看起來似乎打算和她耗下去了。
「好,現在你看到了,可以走了吧。」她想繞過他,卻被猛然伸出來的鐵臂給鎖住。
「我若真走了,只怕妳會哭。」他看著她,一字一字咬牙道。
聽他這話一語中的,龍語兒惱怒地抬起下巴,想開口說她根本不在乎他,但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黑眸銳利地瞧著她臉上瞬間轉換的表情,見她只是咬唇瞪他,眼神略微一沉,但一開口聲音卻出奇的冷靜。
「願意聽我說話了?」
「哼!」
「那是『桂方』故意放出來的消息,不是真的。」
「你當然這麼說。」
霍振天深吸口氣,重拾一再被她挑釁的耐心。「妳這個天真的女人,我如果要毀了妳,根本不必等到現在,一開始我就可以不管妳,以『霍氏』的財力,就算獨資做開發案都綽綽有餘,沒必要和妳攪在一起。現在,妳要是敢憑幾句空穴來風的鬼話就定我的罪,最好想想激怒我的下場。」
龍語兒怒視他冷峻的表情,縱使不高興,但心裡也知道他說得沒錯,以他的能耐,的確沒必要跟她玩兩面手法,但是……
「那為什麼你沒有告訴我去日本還有美人作伴?」這才是讓她最在意的一點,「桂方」的董事長故意帶著女兒一起去,三天兩夜朝夕相處,他怎麼一個字都沒提!
霍振天眉頭一皺,困惑的表情非常真實。
「什麼美人?」
「別告訴我你那麼精明的眼會沒看見方依依,雜誌上不是還寫你們兩人相談甚歡?」
「我不知道妳也開始注意起八卦來了。」
見他沒有急著解釋,龍語兒突然一陣氣苦,莫名的酸意湧上心頭,讓她不得不咬牙忍住。
見她咬著唇逞強,他瞇起眼,伸手輕按她的唇瓣,阻止她的自虐。「原來妳一整天不接我電話,就是為了這個。唉,語兒,我很高興妳為我吃醋,但咬傷了唇我可捨不得。」
「吃醋並不讓我覺得有趣。」
「妳完全沒有必要嫉妒,因為我連她的長相都沒有認真看清楚,我工作的時候向來全神貫注,除了妳之外,我不受任何人影響。」他頓了下,口氣一緩。「別提她了,她根本不值一提!」他柔聲說著,但腦海裡卻閃過一個思緒,想不到那個老頭子竟要這花招,他倒沒注意……
聽見他的話,一股暖流沖刷過心頭,一併沖走剛剛湧上的氣苦,龍語兒蹙眉望他,見他眉頭依然緊皺,忍不住伸手拉下他撫摸她紅唇的手。
就著客廳的燈光,她看見他的眼睛閃動著光芒。「你又在打什麼主意了?」
「沒有。」他斂去所有心思,單手環緊她的腰。「吃過飯了嗎?」
「吃了。」
「我還沒,弄點東西給我吃吧。」他垂下頭靠著她,低聲說著。
「都十點了你還沒吃?你何不現在回家順便吃點東西。」她想推開他,他卻文風不動。
「我要妳陪我。」
龍語兒瞅著他,看見他眼裡的渴望與堅持,淡淡拋了句:「我手藝不好。」
「我不挑剔。」
「只能下碗麵給你吃,其餘的我都不會。」她再一推,這回倒輕易推開他了,她轉身往廚房走,知道他就跟在後頭。
「那樣就足夠了。」
龍語兒打開冰箱,望著裡頭的食材……第一次煮東西給他吃,該做些什麼呢?素手挑了又挑,開始切切弄弄。
霍振天臉上帶著笑,懶洋洋地跟進廚房,看她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心裡湧上一股滿足。
他毫不懷疑語兒絕對會是他完美的妻子,但這一回,他要確保任何事都不會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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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的大宅裡,秋風驟起。
她蹣跚地往前屋走去,放眼望去,儘是一片喜紅高掛,紅色布巾連著喜球一條條橫掛在屋簷、窗前,耀眼的大紅色刺得她心如刀割。
大宅裡的前屋和後院的擺設是如此不同,以致她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婚期就在明日。
她無力地拖著腳步,來到昔日兩人山盟海誓的舊地,心由劇烈的痛楚漸漸轉為麻木。
原來他近日夜夜過來和她溫存,就是彌補明日的婚期。她知道他的無奈和痛苦,但為了償還父親的債務並保住家業,他不得不這樣做。
她什麼都不能幫他,什麼都不能……
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妨礙他,不要讓他為了她耽誤了前程。
她閉上眼,任憑秋風不斷,拂落了滿身的愁緒……
「怎麼不加件衣服就在這裡吹風?」
熟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隨即一件黑色外袍披來,擋去了陣陣涼意。
她睜開眼,瞧見他沉鬱的臉龐,就這麼默默地凝視他。
他注視她蒼白的嬌顏,眼裡陰鬱加深。
「不是要妳別進前院,為何還去?」下人一稟報他消息,他立刻就趕來了。他不想她知道,就是擔心出事,偏偏還是瞞不過她。
她幽幽地笑了笑,原本溫柔帶笑的眼眸只剩一片空洞。
「你以為……能瞞我多久呢?這個家就這麼大,什麼事……什麼人都瞞不住的。」
「不要這樣笑,我不要看妳這樣笑。」他低吼著,一把用力抱緊她,想抹去她臉上心碎的笑容,他要給她的是一生幸福,不是傷心和眼淚……
「不然我還能怎樣呢?」不笑,難道要哭嗎?她的眼淚已經流得夠多,多到她不知還有沒有力氣再流?她靜靜站在原地,任憑他緊緊摟著。
「淇清……」他用力抱緊她,彷彿害怕她會在頃刻間消失般。「我對妳說過的,這只是權宜之計,妳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會辜負妳的。」
她再度閉上眼,待察覺溫熱的液體由眼眶中滲出,伸手往臉上一摸,這才發現她又流淚了……呵呵,原來,她還有眼淚……
「我明白了,你不用擔心我,我會好好的。」
「真的?」他不安地確認,雙眼焦急地望著她。
「是……」
他仔細審視她良久,深邃黑幽的眸子寫滿焦慮,確定她真的沒事,才又重新將她密密摟在懷裡。「淇清,如果沒有妳,這一切再也沒有意義,答應我,妳一定要好好的。」
「……我會,你放心吧。」像是想起什麼,她反手抱住他,用極輕極輕的嗓音低語,「不管發生什麼事,你永遠是我最愛的人,沒有你在我身邊,我的生命也毫無意義……」
她靠在他懷裡,看著眼前屹立的老松樹,當初的海誓山盟浮上腦海——上宿鳥比翼,下坐人同心。
同心哪……她和他相約永遠同心不變,而今,世事是怎麼了?為何一切都變了?
秋風又起,吹落滿地殘葉落花,也將相擁的兩人吹得衣袍輕輕飄動,飄蕩在寂靜無語的庭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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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龍語兒帶著淚水醒來,沒有驚醒身旁熟睡的男人。她靜靜地躺著,終於明白他不願說出口的秘密,是如何傷人。
原來,前世的他,為了保住家業不得不另娶他人……
原來,前世的他,為了不讓她傷心,費盡了心思……
她不怪他的,前世的她,是寄人籬下的孤女,能償還他的恩情與愛意,她該知足滿意了……只是,為何心中的痛楚卻縈繞不去,不捨又無奈啊……
她轉過頭,望著熟睡的剛毅臉龐,忍不住伸手輕觸那熟悉的面容,她才一碰到他,他立即睜開眼。
看到她滿臉淚痕,霍振天焦急地坐起身。
「怎麼哭了?」
她搖了搖頭,伸手抱住他的腰,就像方才在夢裡那樣抱著他,聆聽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我知道了,前世的你……娶了別人。」
霍振天身體一僵,而後收緊雙臂抱住她。「妳知道我心裡只有妳……妳夢見什麼了?」
「我夢見我們站在一棵老松樹下,你抱著我,告訴我那是權宜之計,你絕不負我……」
「對,我沒有負妳。」不知為何,他的聲音聽來充滿了苦澀,她想抬頭看他,卻又聽見他問:「妳就夢見這個?」
龍語兒遲疑了一會兒,從他胸前抬起頭注視他。「難道還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他銳利的目光審視著她,連最細微的表情也不放過。
「沒有。」
「振天?」
「嗯?」他溫柔地輕撫她的手臂,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你要知道,我不怪你……你做的事情並沒錯……」早在前世她就能理解他了,現在的她身為「龍騰」的總經理,更明白責任的重要,她是真的不怪他另娶別的女人為妻。
霍振天歎了口氣抱緊她,再開口語調堅定而平穩,「別多想了,有沒有錯我心裡有數,重要的是,這輩子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