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琪楓過去推了推囫圇,沒什麼反應,幾上備有筆墨,一時頑心頓起,提了毛筆往囫圇臉上畫,可笑小廝好夢正酣,即使這樣仍是不醒,一任臉上多了數個圈圈叉叉。
葉琪楓無趣地擱下了筆,剛自轉身,頓時吃了一驚。只見床上的季玲瓏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正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糟了,被她看見目己這般孩子氣的舉動,一想到此,臉便刷地紅了起來,連說話都變得有些結巴:「季,季姑娘,你,你醒了!」
誰知床上美人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般,只是看著他,眼神倒有幾分呆滯。
「季姑娘,你,你怎麼了?覺得好些了嗎?想喝水嗎?」
季玲瓏依舊那般呆呆的,雖是醒了的人,卻毫無生氣。
葉琪楓發覺到有些不對勁,轉身剛想去找人,就瞧見柳舒眉推門而入。
「柳大哥,你快來看看,季姑娘好奇怪!」
柳舒眉看上去有些疲憊,聽得他的話後便走到床邊對季玲瓏瞧了好一會兒,皺起了眉頭:「季姑娘,你能說話嗎?」
季玲瓏沒有反應。
「季姑娘,你能聽見我說的話嗎?」
這回連眼睛都閉起來了。柳舒眉回頭看了看葉琪楓,兩人面面相覷。
「柳大哥,這是怎麼回事啊?」
柳舒眉沉吟道:「會不會因為毒拖得太久,已經腐蝕了她的部分知覺?此刻雖是已經解了,但肢體機能還未恢復原狀?」
話音剛落,便聽一個聲音自外傳來:「怎麼了?」
兩人雙雙扭頭,喜道:「迦兄,你回來了
房門開處,迦洛面帶微笑地快步走進來,不待二人發話先給季玲瓏搭了搭脈,臉色大緩道:「不妨事,她再靜養些時日便能恢復如初,勿需擔心。」
葉琪楓鬆了口氣,「這就好,我還真怕她就此從冰山美人變成一個死美人,又從死美人變成一個木美人,那樣世子回來後,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向他交代……對了,可有查到世子的下落?」
迦洛直起身目視二人,微笑道:「我正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們,我找到世子了!
葉琪楓下意識地向門外看去,「他在哪?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
「他遭人暗殺,傷勢不輕。」
柳舒眉的眉頭皺得更深,而葉琪楓已驚呼了出來:「世子也遭人毒手了?」
「不要擔心,幸好救得及時,性命已無憂。不過一時半會還處於昏迷狀態,但我想不久他就會甦醒,到時候必定能告訴我們誰是真正的兇手。」
葉琪楓道:「迦兄的意思是世子看見了兇手的真面目,而且還認得那人?」
「世子武功不弱,要從背後偷襲他或許不難,但如果正面交手還能一擊而中,連割一十八刀,恐怕當今世上只有一種人能做到。」
「哪種人?絕世高手?」
迦洛搖頭,眼神清亮,「熟人。」
「熟人?」葉琪楓恍然大悟道,「迦兄認為兇手是世子的熟人?」
「不但是熟人,而且肯定是他猜想不到的人。因為想不到會是對方,所以太過震驚而全無抵抗能力。若非救得及時,他必死無疑。」
「那我們還等什麼?快去看世子吧。」葉琪楓說著就往外走,「他人在哪裡?」
迦洛攔住他,微笑道:「不急不急,我已吩咐店夥計將他安置到隔壁房間了,他起碼還要三四個時辰才能醒轉,現在去看望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幫助。我們不如先來討論一下接下去該做什麼,大家坐下吧。」
柳舒眉臉上的疲憊之色愈濃,他伸了個懶腰歪倒在一把椅子上,能怎樣舒服便怎樣舒服。葉琪楓見狀問道:「柳大哥,你看起來好像很累。」
迦洛瞥了柳舒眉一眼,「他這個人一天若不睡上整八個小時,必然會全天精神不佳。」
「唉,別說了,我這幾年逍遙慣了,就不曾像昨天那樣滿腹疑慮憂心忡忡,睡不安穩。我現在最希望的就是這事情快點結束,我好回江南繼續過我的悠閒日子。」
「三日後便是錢老夫人的壽宴,一切到了那天即成定局,因此,這三天是關鍵時期,最後究竟會是我們贏,還是兇手贏,就看這三天。」
葉琪楓連忙點頭:「沒想到好好一件美事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想來我真是幸運,五人裡就我不會武功,卻到現在還安然無恙。」
迦洛想了想,說道:「你們難道沒有發覺?兇手下手的目標並非以強弱而分。」
這會可連柳舒眉都感到好奇了,「那是以什麼?」
「舒眉為人閒散,最受不得半點拘束,娶妻這麼不自由的事情若非實在沒辦法,是斷斷不會為之的。你此趟前來,主要是給錢家面子走個形式,是也不是?」
柳舒眉大笑道:「知我者迦洛也。」
迦洛淡淡一笑,目光轉向葉琪楓,「而葉兄弟也是受了你哥哥的囑咐才來京的,在你心裡,對這門婚事也並無期待。是嗎?」
葉琪楓臉色微紅,聲音幾乎細不可聞,「我……我只是覺得……我年紀還小,而且我從小就很怕見女孩子,和她們在一起,我覺得很緊張……」
「這就是了。相反,世子隨歌是打定主意要娶錢三小姐。連心上人都可以忍痛割捨;風七少的心思我不清楚。但他無論容貌家世都是你們五人中最搶眼的,據說女子們只要見過他一眼,便再也忘不了他的絕世風華,因此他中屏的勝算最大;而卞胥……」說到此處,迦洛不由自主地放柔了聲音,目光裡帶了幾分寵溺意味地說道,「卞胥古靈精怪,神秘複雜,行事從不按常理出牌,對這樣的人物,怎麼可以忽視?」
葉琪楓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因為我和柳大哥不想娶錢小姐,所以我們還活著,而世子他們想娶她,所以就先遭了殃!」
「是,所以我說,兇手選擇目標的標準並非你們中誰比較好下手,而是你們誰對選婿一事比較用心。」
柳舒眉沉吟道:「兇手做這件事,得冒多大的風險?卞胥可先不提,而我們剩下的四人裡,無論是誰死了,都勢必會引起不小的震動,他就不怕一旦事敗,身無全屍嗎?」
迦洛望著他,目光如水,「這只能說明,此事成功後可得到的利益實在誘人,遠遠超過這些風險帶來的憂慮麻煩。」
「還有一個可能啊。」葉琪楓興致勃勃地說道,「也許兇手的身份很特殊,特殊到難也不會想到是他幹的,他可以把自己藏得很好。」
迦洛淡淡一笑,說了一句話:「如果兇手這麼想,那就大錯特錯了。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一個人的身份,可以安全到天衣無縫。」
窗外的斜陽似乎因這句話而忽然變濃,晚霞紅透,又一幕血色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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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又逝,暮色漸濃,屋內靜悄悄的。薄薄的餘光中,依稀可見床上被子高高隆起,一人面朝裡而睡,呼吸紊亂,顯見受傷不輕。
屋瓦忽然掀了幾片,一人無聲無息地飄然落下,緊身黑衣,蒙著黑巾,獨留一雙眼睛在外面,即使這幽暗之中,那眼睛依舊亮得逼人。
他傾耳聽了一下外邊的動靜,才又向床榻靠近幾步,似乎有點猶豫不決。但最後還是下了決心,向前走幾步,手腕疾翻,亮出一把匕首正要往下刺落,床上棉被忽得飛起,朝他當頭蓋了過來!
黑衣人心知中計,但他身手也的確了得,在這種危急關頭仍能反應迅捷,只見手中匕首劃出數到銀光,嘶嘶聲後,若大的被子就碎裂成了十幾片,來勢頓解。緊跟著身形疾掠,硬生生地拔地而起,「光」的一聲衝破屋瓦。
風中傳來他最後一句話:「這事不算完——」
不算完——不算完——
聲音刺耳如銅鑼,餘音久久不絕。
陰謐的房間裡,床上原本躺著的那人此刻靜靜地站著,淡淡的月光從屋頂的破洞處照下來,映在他的臉上,目光竟是如此悲哀。
他的手慢慢在身旁握緊,緊到皮膚上的青筋條條綻出,那年輕臉上的滄桑氣息更重。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你?」聲音彷彿是自喉嚨裡逼出去的,無限悲憤,無限傷懷。
不一會兒,急促的腳步聲自外傳來,房門被砰的一聲撞開,衣衫不整,帽子都沒戴好的葉琪楓衝了進來,「怎麼回事?我好像聽見有人說什麼——」
話未說完,見到迦洛臉上的表情,頓時怔住了,「迦兄,你怎麼了?」
迦洛閉起了眼睛,這時柳舒眉也匆匆趕到,一樣的衣衫凌亂,還帶著迷濛未醒的樣子,「我看見一個黑衣人匆匆離開……迦洛你怎麼會在這個房間裡?世子去哪了?」
一句話提醒了葉琪楓,四下看去,床上空空,碎布棉絮飛了一地,就是不見隨歌人影。
迦洛再睜開眼睛時,悲憤之色.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苦笑:「哪有什麼世子。」
「難道……這是……」
「不錯,是我布的一個局,誘兇手上鉤的。」
「那兇手呢?」
「來了,又走了。」
柳舒眉皺起了眉頭,他的名字叫舒眉,然而他發覺這些天他皺眉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是剛才那個黑衣人?」
葉琪楓想到了一點,驚道:「會不會和那個買斷田七血竭的黑衣人是同一個?」
柳舒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應該是。怎麼,迦洛,連你也抓不到他?」
迦洛走到窗邊,推開窗子,月光瀉進來,涼涼地鋪了一地。
「他跑不掉的。跑過了這次,跑不過下次。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柳舒眉與葉棋楓齊聲問道:「是誰?」
迦洛抬頭看著天邊的明月,眼中似有淚光閃爍,最後低歎一聲收起了愁容,轉身面對二人時,已恢復了平靜。
「卞胥。」他的每個字都說得很慢,「他是卞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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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柳舒眉才驚詫地挑起眉,葉琪楓已先叫了出來:「什麼?是他?不可能!」
「是啊,迦洛你是不是弄錯了?卞胥不是中了碧火流已經死了的嗎?」
「那一切都是木嚴和龍門另一個弟子看見的,我趕到時除了那匹毒發倒斃的馬,並沒有見到屍體。」迦洛把視線轉向柳舒眉,低歎道,「看來隨歌當初猜對了,他一開始就懷疑卞婿在欲擒故縱,假裝被害而使自己成為最沒有嫌疑的人,同時更方便他暗中殺人。」
「可是你不是說那夜他和你待在一起,沒有機會去京城殺風七少嗎?」
「因為我當時忘了一點——卞胥的輕功非常了得,只怕更在你我之上。以那樣的輕功,癸時趕往京城,再天亮前從京城回到平安鎮,不是沒有可能。」
葉琪楓仍是疑慮多多,「可是,剛才那個聲音和卞胥又細又脆的聲音完全不同啊!而且那個少年雖然很多地方很可惡,但說他會做出這種令人髮指的事來,我……我真是不敢相信……」
「我相信迦洛不會認錯人。」柳舒眉的手搭到了迦洛的肩上,定聲道,「聲音不代表什麼,別忘了這世界上還有種功夫叫做口技。迦洛,我們下一步怎麼做?」
「其實我們已經知道他是誰,直接到錢府去把此事真相告知天下,他不就功虧一簣,無計可施了嗎?」葉琪楓說得天真,柳舒眉哈的一聲笑了出未,道:「抓賊都要抓贓,更何況是殺害相國之子和北靜王世子這麼大的事情,單憑迦洛一句話,世人不會信的。所以,還是得抓住他,由他口中逼出事實,才能令人信服。」
葉棋楓頓時困窘萬分,垂下頭去,支支吾吾地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我想到一計!」
「哦?柳大哥快說!」
柳舒眉拂袖在椅上坐下,微微一笑道:「要引魚上鉤,得做些什麼?」
葉琪楓答道:「放餌。可是他剛上了一次當,必定會更加小心。」
「所以這個餌我們得放得夠大才行。對他來說,風七少死了,隨歌下落不明,九成是中了他的毒手,我們兩個無心娶錢小姐,若非因為迦洛謊稱隨歌沒死,兇手的殺人計劃應該是已經完結的了。也就是說,你和我,原本是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的。」
「那麼,如果當他發現你我成了他不得不除掉的對象時,他便會顧不得曝光的危險再度出手,對不對?」
柳舒眉一拍葉琪楓的肩,讚許道:「聰明!」
「那麼我們怎麼才能成為他不得不除掉的對象呢?」
「這個……我們就要借助一個人的幫忙了。」
「誰?」
「錢三小姐,錢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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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透。
同樣的感覺再度經歷。空氣中開始湧動起灼燙的氣流,那種炎炙令肢體變得呆滯,一股壓力自頭上沉沉而下。
迦洛的手猛地一緊,緩緩睜開眼睛。
他看到一雙璀璨如流星般的眼睛,在正上方靜靜地看著自己,當那眼睛的主人發現他醒了時,目光一變,整個人頓時自床頂上飛了下來。
迦洛連人帶被急速一翻,滾落在地。
那人趁機左腿掃出,意圖絆倒迦洛,卻不想棉被整張飛來,如大網一般將他包住,一時間手腳俱都被縛,動彈不得。
迦洛雙臂一長,已將被帶人,把抱住。一雙眸燦燦,即喜且笑。
那人臉上閃過一絲嗔怒,忽得張回,一口咬在迦洛的肩膀上。ˍˍˍ
眼睛再度睜開時,窗際透出一線薄光,屋內一切漸明。迦洛躺在床上凝視著床頂,藍布碎花的帳幔上,白色的流蘇無風自蕩。
這輕輕搖蕩間,似宿命與結局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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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八,一大早便有輛錢府的馬車停在了平安客棧門口。
不到中午便有好事者傳出消息說——
因為夫婿人選頻頻離奇死亡,錢三小姐擔心剩下兩人的安危,放下女兒家的矜持親自前來平安鎮探望。
錢三小姐由兩個婢女陪著在季玲攏房間裡坐了頓飯的功夫。可惜的是這位三小姐從頭到尾都籠在一襲綠袍之中,不肯露出半點肌膚,因此誰都沒法知道她究竟長什麼模樣。
不過就在那頓飯時間裡,錢三小姐好像對柳舒眉發生了濃厚的興趣,問了他好些問題,聲音輕柔甜美得令人想入非非。
錢三小姐離開前,手帕被風吹了,說來也巧,偏就落到了柳舒眉手裡。而且錢三小姐也沒再問他要回去。便上了馬車。
一向漫不經心的柳舒眉這次卻拿著錢三小姐的手帕在客棧門口愣愣地站了半天,看來也對她動了心。
以上種種現象表明,這次選婿一事的最後中屏者非碧瀾綢莊的少主柳舒眉莫屬。
一時間,這個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在眾人的議論聲裡,白天過去了,夜幕降臨,華燈四起,這個夜晚,既無月亮也無星星。
鼓至二更,一人影自屋簷上匆匆掠過,幾個起伏隱沒於桃林深處。
暖室內,紅泥爐上新茶初沸,奇香溢滿了整個房間。柳舒眉就端坐在桌旁,氣定神閒地邊品茶邊看書,日間錢寶兒遺落的絲帕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他的右手旁,帕上海棠艷艷生姿。
柳舒眉望著那方絲帕,似乎想到了些什麼,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就在這時,一道白光穿透紙窗直向他飛來。柳舒眉左腳輕點,手在桌沿上一推,椅子朝右滑出數尺,那道白光「叮」的一聲射人對面牆上,卻原是一支白羽小箭。箭勢未衰,仍是顫動不已。
「柳舒眉,你出來!」低低的聲音自窗外傳來,對方竟敢公然叫板,倒是大出意料。
柳舒眉右腳輕點,椅子又轉回到了桌旁,他伸出比女子還娟秀的手給自己倒滿了茶,呷了幾口才悠悠道:「不,你進來。」
窗外沒了聲息。
柳舒眉挑了挑眉道,「怎麼?有膽殺人無膽見人?」
「殺人?」那個聲音冷笑,「好啊,我今天就殺給你看看!」
嗖嗖幾聲,七支箭破窗而入,來勢如電,迅疾異常。
桌上茶壺被其中一支箭擊中,「砰」地碎裂開來,沸茶流了一地,室內茶香更濃。
而另一支正中柳舒眉的心臟,他悶哼一聲,椅子直直向後栽倒。
茶水沿著桌邊滴落,房內靜靜,一時間,只聞滴答滴答之聲。
半晌後,房門開了一線,一個人慢慢地、非常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盯著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柳舒眉,忽然搖了搖頭,冷笑道:「真奇怪,我明知你中箭是假,但還是忍不住進來看看你究竟能玩出什麼花樣。」說著飛起一腳,直向他面門踢去。
倒在地上的椅子突然跳起,架住了他的腳,柳舒眉整個人平平向右滑開站了起來,青袍如水一般波動。
「砰——」桶木椅四分五裂,來人不再攻擊,只是靜靜地站著,一雙眼睛冰意襲人。
柳舒眉有一瞬間的恍然,目眩於那眼神的清冷靈活。
「柳舒眉,下次裝死裝得像一點,不過——」來人冷冷而笑,「你也不需要裝了,因為你不會再有這個機會。」手上寒光突現,多了一把匕首,招招刺向他要害。
柳舒眉左避右閃,但那人身法實在過於詭異,只聽嘶的一聲,青色長袍被刀鋒劃破,如蝴蝶一般碎開,露出裡面銀白色的中衣。
那人收手,眼睛瞇了起來,「果然……果然……」
「果然什麼?」
「果然是你!」大喝聲中再度出手,比之先前更是多了幾分狠辣,眼見那匕首就要割上柳舒眉的脖子時,忽然手上一痛,匕首頓時把握不住,匡啷墜地。
來人托住受傷的手腕,雙眉高揚,怒道:「我就知道有幫手,全都出來吧,不必躲在暗中偷偷摸摸的!」
「錯,真正偷偷摸摸的人是你。」話聲中,兩人推門而入,說話的正是走在前面的葉琪楓,「事至如今,不必再藏頭露尾了。我們都知道你是誰、何不乾脆點把面巾摘下來?」
那人眼睛一瞥,笑得極其怪異,「你們真的知道我是誰嗎?」
柳舒眉緊盯著他,沉聲道:「你是卞胥。」
「哈!」那人仰天大笑了幾聲,「柳大公子似乎從沒見過卞胥,竟然一口指認我是他,會不會太奇怪?」
柳舒眉臉色頓變,一直默不出聲的迦洛忽然道:「是與不是,揭下面巾不就知道了?」
「好啊,那要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左腳一勾,地上匕首自動跳起朝迦洛飛去,迦洛連忙閃身避過,誰知只這麼頃刻間,那人一個急躍撲向葉琪楓,竟一把扣住了他的咽喉。
「不要過來,你們敢動一下,我就殺了他!」
迦洛和柳舒眉見葉琪楓落入他手中,都是面色一變。千算萬算,卻忘了這一點——葉琪楓不懂武功!
那人狂笑,挾持著葉琪楓步步後退,退到門外時猛地將其一推,黑衣晃了一下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葉琪楓腳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幸好迦洛及時伸手相扶,他站穩時不禁滿臉通紅,「對不起,迦兄,柳大哥,都是我不好……我拖累了你們,又讓他跑了……」
「不要自責,這事不能怪你,我們都沒想到他反應得那麼快。」柳舒眉看了迦洛一眼,緩緩道,「不過你竟然沒能攔下他,我很意外。剛才不是沒有機會的。」
迦洛一臉默然,顯得有點心事重重。
柳舒眉轉開話題道:「好了,我們還有兩天時間,一定可以抓到他的。現在很晚了,大家等了他一天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葉琪楓先打了個哈欠,精神一經鬆懈,睡意頓時襲來,當下先行告辭回房去了。
柳舒眉對迦洛一笑,道:「你不走,可是要與我抵足夜眠?」
「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迦洛哭笑不得地搖搖頭,也轉身去了。柳舒眉一直送到門口,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桃林深處,才慢慢地關上門。
碎壺片內的茶已經涼透,室內瀰漫的茶香也淡了不少,柳舒眉忽爾一笑,又仔細檢查了一遍門窗,確信已經全部關好鎖緊後,他吹熄了油燈。
整個房間頓時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於這漆黑之中,響起微不可聞的幾道風聲,然後是衣衫摩擦的聲音,再然後,幾聲輕輕的瓦片磕碰聲,最後一切又復靜寂。
桃林裡掛著幾盞燈籠,本是給夜間行走的客人夥計照路用的,此時微弱的光線從那邊傳過來,照得一切朦朦朧朧。
一人如幽靈般自屋頂上滑了下來,落地無聲。
「陌上葉,水中香,哪似伊家?相伴繞天涯。」那人勾著唇角笑了一笑,聲音低得剛好能夠讓他自己聽見,「卞胥啊卞胥,你以為你逃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