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門小時候指腹為婚的親事原本是一件好事,崔家乃揚州首富,崔老爺的姊姊還貴為王妃,若非王夫人和崔大夫人是閨中好友,王家也不可能攀上這門親事,可是誰知道,崔家的大公子有個破身子,崔大夫人求遍江南名醫,還是不見起色,儘管崔家極力隱瞞此事,不過大公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崔家僕役眾多,紙又怎能包得住火?耳語早就傳得揚州人人皆知。
雖然王家遠在杭州,經營布莊的王員外還是難免聽到傳言,可是礙於崔家財大勢大,王家不好退婚,也只能私心算計崔家大少爺捱不到成親之時,再不然,傳言根本是誇大不實。
「爹、娘,為何沒有告訴女兒,崔家的大公子快病死了?」王嫣紅生得明眸皓齒,雪膚花顏,可以說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她又是王員外唯一的掌上明珠,自小當然受盡嬌寵,王員外還特地聘請師傅教她讀書識字,因此雖是嬌生慣養,倒也算知書達理。
「嫣紅,不許胡說八道!」王夫人急忙的斥道。
「女兒都知道了,爹娘別想再隱瞞了。」
「雖然崔家大公子身子骨不好,可是絕非短命之人,妳不但要嫁到崔家,將來妳還要成為崔家的當家主母。」王夫人也不是不在意,可是想想,女兒可以嫁得風風光光,坐享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他們倒也沒什麼好挑剔。
「娘可以保證他不是短命之人嗎?」
「崔老爺和大夫人都是明辨是非的人,若大公子真的不行,他們斷不可能要妳嫁過去。」
「他們若真的明辨是非,為何沒有事先說清楚大公子是個藥罈子?」
「我們也只是道聽塗說,不能因此就認定崔家隱瞞事實啊。」
道聽塗說?她寧可相信無風不起浪,而且遠從揚州傳到杭州,這絕非一點道理都沒有。「女兒就是不嫁,爹娘找個人代女兒嫁過去好了。」
「胡鬧!」
噘著嘴,她好委屈的說:「難道爹娘要女兒年紀輕輕就守寡嗎?」
「嫣紅,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事又豈是我們自個兒作得了主?」王員外總算出聲說了公道話。
「崔大夫人曾經為大公子求了一個簽,」王夫人連忙補充道,「大公子今生今世會富貴年年,而且能夠成就萬世不朽的事業,妳嫁給大公子,不但可以一輩子錦衣玉食,還可以跟著風光,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福氣。」
冷哼了一聲,王嫣紅很不以為然,難道她不嫁給崔家大公子就得過苦日子,風光不了嗎?「爹娘真的一點都不擔心,萬一女兒嫁過去,他就病死了,女兒在崔家豈不是變得孤苦無依,任人欺壓?」
「大夫人曾經親口向娘保證,她一定會把妳當成自個兒的女兒疼愛,妳在崔家不會受到一丁點委屈。」
「我不管,女兒就是不嫁,爹娘看著辦吧!」腳一踱,她氣沖沖的轉身離去,兩名貼身丫頭裕兒和翠花趕緊跟了上去。
「夫人,我不是告訴妳嗎?這門親事還是再琢磨琢磨,妳就是不聽。」王員外忍不住發起牢騷。
「老爺只知道怪我,為何老爺不想想看,我們憑什麼跟崔家鬥?況且,崔家不提此事,我們如何開口?」王夫人自覺委屈極了,她還不是為王家的前途著想。
張著嘴巴半晌,他最後只能訥訥的問:「萬一女兒不上花轎怎麼辦?」
「這一點老爺毋需擔心,我還會不清楚女兒的性子嗎?她只是嘴巴上說說,不會真的這麼任性,我也會好好勸她,她會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
擺了擺手,王員外不想管了,「這事夫人自個兒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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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女莫若母,王夫人果然瞭解自己的女兒,雖然王嫣紅嘴上擺出強硬的姿態,可是心知此事由不得她。
她應該怎麼辦呢?想來想去,腦子一刻也沒有停止打轉,可是,除了悶在閨房不吃不喝鬧彆扭,她真的一點主張也沒有。
「小姐,妳再不吃點東西,身子會受不了。」看著桌上的晚膳還完好如初,裕兒憂心的輕蹙娥眉。
「無所謂,我乾脆餓死算了。」
「小姐真的餓死了,老爺和夫人可要傷心死了,這事我們可以再想方設法,小姐犯不著跟自個兒的肚皮過不去。」
「算了吧,妳還聽不出來嗎?我爹娘是吃了秤坨鐵了心,恐怕我餓死了,他們還會找個人代我嫁過去,他們才不會傷心難過,他們只想著不可以得罪崔家。」
事實當然不是如此,可是裕兒知道,這會兒她說什麼都沒辦法教小姐消氣。
翠花悄悄的把她拉到房門外,低聲道:「晚膳已經冷了,妳去做小姐最愛吃的栗子蒸糕,我來勸勸小姐。」
點了點頭,裕兒趕緊轉身前往膳房做栗子蒸糕。
見不到她的身影,翠花連忙回到王嫣紅的身邊,賊兮兮的低聲道:「小姐,妳別煩了,我有個主意。」
「妳有什麼主意?」王嫣紅顯得意興闌珊,她知道翠花心眼很多,可是她不相信這丫頭的腦子能夠強過自己。
「小姐可以讓裕兒代嫁啊。」
「這是什麼餿主意?我看妳是瘋了,萬一教崔家知道了,我們王家就真的完蛋了。」雖然她說過找人代嫁的氣話,不過,她只是隨便說說,可不敢真存有這種念頭,這恐怕比主動退婚來得難以收拾。
「萬一出了事,小姐可以把責任推給裕兒啊。」
臉色愀然一變,她不敢相信的說:「翠花,妳怎麼會說出這麼可惡的話?」
「是,我很可惡,可是,我還不是為了小姐,我從小就跟在小姐身邊,我怎麼忍心看小姐葬送掉一輩子?」翠花越說越委屈,好像她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見狀,她愧疚的拉著翠花的衣袖,「對不起,我知道妳心疼我,可是,我怎麼可以這麼自私?」
「翠花說句實在話,小姐也別責怪翠花沒良心,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很無奈的歎了聲氣,「若非翠花其貌不揚,大字又不識幾個,沒有本事冒充小姐,否則,我一定會代替小姐嫁到崔家。」
須臾,王嫣紅近似自言自言的道:「若是裕兒代替我嫁到崔家,崔家確實不容易起疑心。」
「小姐想想看,當初若沒有小姐出手相救,裕兒早就一命嗚呼了,如今小姐有難,裕兒為小姐犧牲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啊。」
咬著下唇,她總覺得良心過意不去,「這對裕兒太殘酷了。」
「小姐這麼說就不對了,裕兒到了崔家可是身份尊貴的少夫人,吃喝穿用哪一樣比不上這兒?除了守著一個隨時會病死的崔家大公子,她的日子好過得很。」
「我先跟爹娘商量好了。」
「小姐,這事萬萬不可讓老爺和夫人知道。」
「此事關係重大,怎麼可能不讓我爹娘知道呢?」
「正是因為此事關係重大,小姐不但不能說,而且等裕兒上了花轎之後,小姐還得假裝這一切都是裕兒的計謀,一旦東窗事發,小姐才可以保得住王家。」
沒錯,若是想置身事外,她就得這麼做,可是……
看到小姐拿不定主意的樣子,翠花又歎了一聲氣,「我知道這對心地善良的小姐來說是很痛苦的決定,可是,我實在想不到更好的主意。」
沉默了片刻,她顯然已經下了決定,「我爹娘本來就打算讓妳跟著我到崔家,若是想瞞著我爹娘,以後妳就得伺候裕兒了。」
「我明白,我跟在裕兒的身邊掩護她,小姐也比較安心。」
「這倒是,妳的腦子一向很靈活,萬一出了什麼狀況,妳還可以幫裕兒出主意呢。」略微一頓,她還有一個苦惱的問題,「裕兒若是不肯呢?」
「這得看小姐抱著多大的決心。」
「這話怎麼說?」
「小姐應該很清楚裕兒的性子,若說小姐寧死也不願意嫁到崔家,裕兒又怎麼可能坐視不管?」
是啊,裕兒是個善良體貼的人,怎麼可能讓她尋死呢?
「小姐一定要堅定自己的立場,千萬不可以動搖。」翠花不放心的叮嚀。
重重的吐了口氣,王嫣紅無奈的點頭道:「我明白,我只能對不起裕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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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小姐吃下她做的栗子蒸糕,裕兒稍稍鬆了一口氣,「小姐,不管如何,日子還是得過下去,我們可以慢慢想法子,妳可別再跟自個兒過不去。」
半晌,王嫣紅緩緩的吐出話來,「裕兒,我待妳如何?」
「小姐待裕兒很好。」
「我若有求於妳,妳會幫我嗎?」
「無論小姐要裕兒做什麼,裕兒都會全力以赴。」
站起身,她咚一聲跪了下來,「裕兒,妳代替我嫁到崔家好嗎?」
嚇了一跳,裕兒語帶慌亂的上前扶起她,「小姐,這事萬萬使不得,裕兒怎麼可能代替得了小姐?」
「除了妳,沒有人可以代替得了我。」
「裕兒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妳都像個出生名門的大家閨秀。」
「裕兒遠遠不及小姐。」她原本就是出生名門的大家閨秀,但因為叔叔謀害爹侵吞家產,娘和她被趕出家門,娘帶著她準備投靠在杭州的舅舅,孰料路途遙遠,娘半路就病死了,她好不容易來到了杭州,舅舅卻已經舉家遷離此地,她對生命頓時失去了堅持,這才會病倒在王府的門外。
當小姐把她從鬼門關救了回來,她便把自己視為全新的生命,決心忘了過去,因此,她並沒有向小姐完全坦白道出自己的身世,小姐只當她爹是個落魄潦倒的書生,她會讀書識字全是因為爹爹的關係。
「裕兒,我知道這對妳太殘酷了,可是,我一想到往後歲歲年年都得守著一個隨時會病死的人,我就好害怕。」
「裕兒明白小姐的心情,可是萬一教崔家知道我們偷梁換柱調了包,這會禍及整個王家。」
「崔家遠在揚州,沒有人見過我的相貌,他們不會發現妳冒名頂替。」
沉思的咬著下唇,裕兒遲疑的說:「這對崔家的大公子是不是太不公道了?」
「我想崔家大公子更不想娶個死人。」
聞言心驚,她不安的問:「小姐何出此言?」
「我寧可一條白綾上梁自縊,我也不要嫁到崔家。」
這可把她嚇壞了,她膽戰心驚的喊道:「小姐,妳千萬不可意氣用事。」
「日復一日守著一個快病死的人,這種日子難道比死了還好過嗎?」
她幾度在生死邊緣徘徊,她深知生命的可貴,可是嬌貴的小姐怎麼會懂呢?
輕聲一歎,王嫣紅楚楚可憐的說:「裕兒,我知道自己太強人所難了,這事跟妳無關,妳可以不管我的死活。」
她怎麼可能不管小姐的死活?「老爺和夫人不會答應。」
「我知道,所以這事絕不可以告訴我爹娘。」
「小姐怎麼可能瞞得了老爺和夫人?」
「蓋頭一蓋,沒有人會知道坐上花轎的新娘子是妳。」
「這……」
「裕兒,我會安排得天衣無縫,除了我、妳和翠花,沒有人會知道。」
良久,她終於點頭了,「小姐怎麼說,裕兒就怎麼做。」
王嫣紅激動得握住她的手,「裕兒,我會一輩子記得妳的大恩大德。」
「小姐言重了,若沒有小姐,裕兒早就化成一縷幽魂,小姐只要答應好好照顧自己,別再老是跟自個兒的身子過不去,裕兒就了無遺憾了。」小姐每次鬧脾氣就不吃不喝,這實在教人放心不下。
忍不住紅了眼眶,王嫣紅無聲的道了一句「對不起」,然後鄭重的點了點頭,「我答應妳,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原本以為,她可以平平安安的待在王府當一輩子的奴婢,沒想到,她必須冒名頂替小姐遠嫁揚州崔家,不知道未來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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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著窗邊,崔浚恣意慵懶的斜靠在坐榻上,萬般無聊的欣賞院子裡面已經漸漸轉入蕭索的秋色,除了不時響起的咳嗽聲,四周寂靜得像個廢墟似的。
進了房間,看到主子又任性的待在他最愛的地方吹風,張山慌慌張張的跑過來準備關窗,「大少爺,外頭風大,您這樣子容易著涼。」
「別關,你不要壞了我的興致。」其實,他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興致,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早早踏上黃泉路,可他這個破身子硬是熬了二十二載,他覺得老天爺故意跟他過不去。
「大少爺別為難小的,若是教大夫人瞧見了,我又要挨罵了。」
送上一個白眼,他意興闌珊的道:「我不是常常告訴你,言語最無情了,人家說的話要挑著聽,尤其是不悅耳的話要左耳進右耳出。」
「我已經習慣挨罵了,沒什麼大不了,我關心的是大少爺的身子。」
擺了擺手,他不耐煩的說:「你別跟我嘮叨了。」
「過些日子我就不會再跟大少爺嘮叨了,這會兒您就別跟我計較了。」
「這是什麼意思?」
「大夫人已經幫大少爺挑好了黃道吉日成親,以後有少夫人盯著您,哪用得著我來嘮叨?」
微蹙著眉,他淡漠一笑,「難道我娘以為沖喜就可以讓我的身子轉好嗎?」
「大少爺也該成親了。」
「若是大夥兒認為我應該成親,我就成親好了,不過,我這個破身子恐怕沒辦法親自去迎親。」說著,他又咳了起來。
這一次,張山二話不說的把窗子關上,他真的搞不懂大少爺的心思,「大少爺幹麼老是跟自個兒的身子過不去?」
「生命無常,我可不想成天大驚小怪。」
「我相信大少爺只要好好保重自己,您一定可以長命百歲,至於迎親的事,二少爺會代勞,您只管待在府裡等著拜堂成親。」
「難道他們不擔心我連拜堂的力氣都沒有嗎?」
「我會在一旁伺候大少爺。」
唇角掠過一抹冷笑,他語帶諷刺的說:「總而言之,這事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是嗎?」
「大少爺什麼都別想,把身子養好比什麼都重要。」
「哪家姑娘願意嫁給我?」
「大少爺忘了嗎?大夫人在您小時候就訂下這門親事,這位姑娘是杭州王家的小姐,聽說是位才貌雙全的姑娘。」
「是嗎?我還以為是我娘從哪個窮人家買來的姑娘,好人家的姑娘怎麼願意嫁給我呢?」略微一頓,他像在自言自語的接著道:「這位姑娘肯定不知道自個兒要嫁給什麼樣的人。」
「這事小的就不得而知。」
「不過,她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這事想必由不得她吧。」崔家財大氣粗,恐怕只有官宦權貴才有膽量對抗。
「大少爺別胡思亂想,等王家小姐嫁過來以後,大少爺好好疼愛她。」
幾個輕咳,他疲倦的說:「我累了,我想歇會兒。」
「是。」張山連忙上前扶他。
「不必了。」推開張山,他步伐緩緩卻堅定的走回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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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就是大喜的日子,在王嫣紅的安排下,再加上翠花的掩護,裕兒被送上了花轎,然後在熱鬧的嗩吶聲中風風光光的嫁到了揚州崔家。
隔著紅色蓋頭,裕兒忐忑不安的等著新郎倌拿起喜秤掀蓋頭,可是等了許久,就是不見對方採取行動,不過,她清楚的感覺到他就在幾步之距的前方。
「咳!」崔浚疲憊的坐在椅子上,雖然他沒有親自前往杭州迎親,可是折騰了一天下來,他已經虛弱得有如風中殘燭。
聽見他咳嗽的聲音,她擔心的想掀了蓋頭過去瞧瞧,不過她還是忍了下來。
握住喜秤,他勉強撐起身子來到床沿,他總要掀了新娘的蓋頭才能躺下來。
終於,蓋頭掀了,他還來不及看一眼羞答答的新娘,一陣猛烈的咳嗽聲便從他嘴裡溢出,他手中的喜秤無力的掉落在地。
忘了羞怯,她忙不迭的扶住他,「夫君!」
身子輕顫,他聞到一股淡淡的藥草香,這是從他娘子身上傳來的味道,他不禁抬頭一瞧,兩人四目相對,那雙清澈深邃的眸子教他的心房不由得震盪了一下。
「我給夫君倒杯水。」她憂心的看著他蒼白的臉色。
推開她的手,他往後背靠著床柱,趁機收拾自己一時失神的思緒,「沒事,這是老毛病了。」
「我瞧夫君累了,夫君還是早點安歇。」
「我這種破身子,折騰了一天下來怎能不累呢?」眉一挑,他冷颼颼的接著一問:「妳早知道我是個只剩下半條命的人?」
這教她如何回答?說「是」,她像在詛咒他,說「不是」,也不是這麼回事。
「妳不想嫁給我是嗎?」
她是不想嫁給他,因為她不是王家的千金。
見她不發一語,他知道她是默認了,可是也不知道怎麼了,胸口莫名的燃起一把怒火,「為何不回答我?」
半晌,她輕柔的反過來一問:「夫君總是如此咄咄逼人嗎?」
微微一怔,他怎麼會如此失常呢?
「從夫君的氣勢來看,妾身相信夫君會長命百歲。」
唇角勾起一笑,他像是讚美她,又像是在諷刺她,「原來,妳的嘴巴也挺機靈的嘛!」
「我只是說了該說的話。」經過那麼多磨難,她早就學會壓抑自個兒的喜怒哀樂,可是今兒個為何管不住自己呢?
「很好,我可不想娶個唯唯諾諾、什麼話也不敢說的女子為妻。」
「往後妾身有話直言,若是因此令夫君不悅,夫君可別跟我嘔氣。」
「我瞧妳膽子大得很,妳會擔心我嘔氣嗎?」
「我們是夫妻,夫君老擺著一張臉,妾身怎麼會好過呢?」
「不好過也得過,我是個天天離不開湯藥的人,我的脾氣向來不好。」
她明白他的心情,拖著一個要死不活的身子,這種滋味絕對不好受,可是,這會兒他倒像是在向她下戰帖,擺明告訴她,他就是想跟她過不去。
「我想再跟妳說幾句話,可惜我真的乏了,妳請張山進來伺候我更衣。」除了張山,他不曾跟人家說那麼多話,而且還情緒如此激動,今兒個他真的太失常了。
「我來伺候夫君。」
「我要張山伺候我。」他彆扭的瞪著她。
「我是夫君的娘子,我理當伺候夫君。」
「妳想……」他急促的咳嗽了起來。
嚇了一跳,她慌張的伸手輕拍他的後背,「夫君別激動。」
粗魯的推開她,他乾脆直接穿著吉服倒在床上,胡亂的拉起被子蒙住頭睡覺。
一時之間,她只能楞楞地站在原地,這位崔家大公子也未免太孩子氣了,不過想想,她自個兒也不對,她幹麼不順服他?他身子骨不好,她更應該遷就他,怎麼反而因為他隨便幾句話,過去在濟南那個不服輸的梅裕兒就冒了出來?
甩了甩頭,今兒個她是一時亂了思緒,往後再也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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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因為醒來就見不到崔浚,裕兒只好在翠花的陪同下單獨前去向公婆請安,他們見到她一個人似乎一點也不奇怪,只是送了一份昂貴的見面禮,囑咐她盡快為崔家添後。
回到崔浚所住的梅苑,她還是見不到他的身影,問了梅苑的丫頭們,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會去哪裡?他是不是還在跟她嘔氣,因此躲著她?
她何苦為他擔心?既然他不想見到她,她就稱他的心如他的意,況且,他是這兒的主人,若是出了事,府裡早就鬧翻天了,怎麼可能如此平靜?
崔府那麼大,她恐怕要花不少工夫才能熟悉這裡,她不妨趁這個時候四處轉轉瞧瞧,不過,當她忙著尋找崔浚的時候,翠花已經溜得不見人影了,她大概忙著跟這裡的人打關係,萬一回來了見不著她,肯定要嘮叨個幾句。
雖然她此時的身份是翠花的主子,可是她終究是個冒牌貨,翠花還是沒法子改變她們原來的相處模式,不過當著外人的面,她倒也懂得分寸。
回到房裡,她坐下來喝了一杯茶,想想,又覺得很不安,不管如何,崔浚是她的夫君,她不可能對他不聞不問。
起身再度走出房間,她正好看到張山,徘徊在嘴邊的話不知不覺就脫口而出,「張山,少爺呢?」
「若不在房裡,大少爺就是待在書齋,少奶奶有事嗎?」
「沒事,書齋在哪裡?」
略微一頓,張山婉轉的道:「大少爺待在書齋的時候,不喜歡人家打擾。」
「我不會打擾他,我會靜靜的待在一旁。」
「除了獲准打掃的丫頭和我,大少爺不許任何人踏進書齋一步。」
「他身子骨不好,我理當時時刻刻守在身旁伺候。」
踟躕了一下,張山決定給她提個醒,「不瞞少夫人,大少爺的性子比較彆扭,不喜歡人家一直跟在身邊,他就老嫌我太嘮叨了,少夫人對大少爺可別心急。」
經過昨夜的接觸,她已經很清楚他有多麼彆扭多麼難纏。
「他都在書齋忙些什麼?」她不妨利用這個機會多瞭解他。
「看書畫畫,少夫人用不著擔心大少爺,累了他就會回房歇著。」不過,張山卻忘了說,崔浚有時候會在書齋待上一天一夜,他唯一感興趣的就是畫畫,當手握著畫筆,他就會忘了自個兒是個要死不活的人。
「他很喜歡看書畫畫嗎?」
「是啊,大少爺尤其喜歡畫梅花,大少爺畫的梅花無人能比。」
「是嗎?」怎麼會如此巧合呢?她不自覺的摸著胸口,「不知道我能否一睹他畫上梅花的風采?」
「這不太容易,大少爺不喜歡張揚,府裡的人都不清楚大少爺喜歡畫梅。」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張山連忙補上一句,「少夫人千萬別讓大少爺知道我在您面前嘀咕了這麼多。」
「我明白了,這會兒要用午膳了,他會回房用膳嗎?」
「待會兒我會把午膳送到書齋。」
「可以請你告訴我書齋在哪裡嗎?」
「書齋的門關著,少奶奶去了也沒用。」
「我只是想知道書齋位在何處。」
「沿著曲廊一直往裡頭走,走到底的那一間就是書齋。」
「我知道了。」看著張山走出梅苑,她不由得轉身順著他的指示來到書齋,如同他所言,書齋的門關著。
幾度提起手來又放下,她沒聽見他咳嗽的聲音,這就表示他此刻安好。
罷了,她還是回房等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