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度的亢奮與緊張讓她念個不停,只見他以拇指撫著她濕潤的唇瓣,啞聲道。
「謝謝你。」
這一句道謝,讓她喉頭一哽,莫名紅了眼眶,悄聲說:「我還以為我會來不及……」
聞言,肯恩只覺喉緊心熱,他能清楚看見她眼裡的情意,看就在這時,他和她同時聽見奇怪的電子聲。
「那是什麼聲音?」她眨著大眼,愣愣的問。
他回頭,看見那個倒地男人的左眼隔著眼皮,間斷閃著紅光,那規律的聲音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
我看見你在爆炸之中……
她剛剛說過,才說過。
他以為是他丟的那幾瓶酒精炸彈,但那不是,那些都是他丟出去的,沒在他身邊爆炸,不祥的預感升起,他想也沒想,抓著懷裡的女人就往陽台跑,中間一手撈起仍乖乖坐在大皮椅上的小女孩,一腳踹開了陽台的落地玻璃門,抓著一大一小衝了出去。
幾乎在同時,一股可怕的力道從後而來,將三人推上了半空。
一切都是如此安靜無聲而緩慢,就像是電影被刻意放慢了動作。
他盡力將她們倆拉到身前,護在懷裡,但他右側的腰腹受了傷,他用盡所有的力氣,但她仍從他指間滑出,他可以看見她烏黑大眼裡的驚恐與恐懼,爆閃而出的火光映照著她蒼白的小臉,破碎玻璃劃破了她的手指,書本從她臉旁飛過,書桌上的檯燈、紙鎮、砂石——
橘紅色的火焰舔舐吞吃著她烏黑柔順的發,她的衣裙——
下一瞬,她從他手中飛了出去。
爆炸的巨響,直到這時才轟然衝進耳裡,她與他被彈到了不同的方向,從二樓的圖書室被炸到了一樓室外的花園中,他在半空中將全身蜷在一起,把珍妮護在懷中,盡力吸收落地的衝擊,但即便知道如何卸去那衝擊的力道,他仍覺得自己像是被某個可惡的巨人狠狠抓起來,再用力摔到水泥地上。
落地的那一瞬,他知道他的肋骨斷了,他還撞到了頭,他不覺得痛,他的痛永遠都慢了半拍才會來,但他沒有辦法好好呼吸。
爆炸的火舌沖天,照亮了夜空。
懷裡的小女孩瞪大了眼看著他,他檢查她的身體與呼吸,她很好,他鬆開那孩子,指著遠方,開口。
「跑……」
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但女孩懂了,轉身邁開小腿,跑了起來,遠離他。
他艱難的翻過身,轉身試圖去尋找那個女人。
她被彈飛到了花園的另一頭,她很幸運,先摔到樹叢上,才滾落草地,樹叢吸收減緩了她摔落的力道,讓她沒受到太多的傷害,但她仍是受傷了,他看得出來,她痛苦的爬了起來,他看見她臉上有血,沖天的火光中,她烏黑的瞳眸裡,映照著他的臉,因為看見他而鬆了口氣。
他看見她張開嘴,吐出了他的名字。
肯恩。
他聽不見,但他看到了。
他看見她踉蹌的試圖朝他走來。
「趴下——別過來——」
他奮力張嘴大喊,另一個獵人,那個巨人的眼裡也有炸彈,那顆炸彈會被波及跟著爆炸的,,但她聽不見,他知道她聽不見,她的聽力和他一樣,被那瘋狂的爆炸聲充滿,他想起身,可他的身體不聽使喚,他的腳無法站穩。
他為她感到害怕,恐懼讓他又試了一次,這一次他站了起來,但另一波爆炸又來,衝擊波將她再次推倒,他幾乎在同時也被那衝擊波和那堆炸開的石塊撞倒在地,然後眼睜睜看著一塊棒球大小的碎石擊中了她的額角。
這一次,她趴倒在地,沒有再起來。
他想要起來,想要去查看她,他搖搖晃晃的再次爬了起來,但他的視線模糊不清,他的身體不受控制,他甚至無法抬起他的手,沒有辦法維持呼吸。
就在這時,一架直升機從天而降,當它落地,一個衣著光鮮,雙手戴著白手套的男人走了出來,出現在火光之中,男人面無表情的舉起持槍的手,對著他開了一槍。
肯恩無法控制的往後退了一步,跪倒在地,感覺左肩被開了一個洞,鮮血泉湧而出。
男人走到她面前,對著昏迷的她微笑。
他不喜歡那傢伙對她微笑的模樣,他不喜歡那男人伸手觸碰她,他意識不清的奮力再站了起來。
「別碰她——」他憤怒的說。
男人抬起頭,將手平舉再給他一槍,他試圖側身,但子彈還是擊中了他的右胸,這讓他整個人再一震,往後癱倒在地上。
這一槍,讓他失血更多,奪走了他剩下的空氣,也幾乎奪走了他所有的意識。
火焰在他眼前燃燒,他想爬起來,身體卻不再聽任他使喚。
恍惚中,他聽見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嘿,這傢伙是我的,他殺死了我的獵人,我已經付錢標下他了。」
「你可以再找一個。」男人冷酷的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隻銀盒,取出一張卡片仍給了他,然後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你要這女人做什麼?她一點用也沒有,她不可能成為獵人。」
「她當然有,她很有趣,我不需要她當獵人,我還有其他的,我要她當我的女人。」
不——
他想要抗議,想要將她從那男人手中奪回,但他動彈不得。
靜。
一切都好安靜。
前方鋪著真絲桌巾的小桌上,放著三層的下午茶點,還有兩杯紅茶。
紅茶冒著裊裊的白煙。
然後,鋼琴聲響了起來。
給愛麗絲。
她認得這首鋼琴曲,因為她家附近的垃圾車會播放這首音樂。
陽光從高窗上灑落,穿透白色的蕾絲窗簾,鋼琴乾淨的琴音緩緩迴盪一室。
她可以看見細微的塵埃在空氣中漂浮著。
眼前的事物,精緻而美麗,她能看見她的右手擱在桌上,手上還戴著非常精緻漂亮,長到手肘的蕾絲白手套。
冷。
她覺得有點冷。
有那麼一瞬間,她有些困惑,無法分辨自己人在哪裡,她試圖要查看週遭,然後才赫然發現,她沒有辦法轉頭。
非但無法轉頭,也不能低頭。
驚慌瞬間擭住了她,她想抬手,卻無法動手,想起身也無法起身,她張嘴想尖叫,但就連張嘴都做不到。
她唯一能動的就是眼皮和眼珠,她快速的轉動眼珠子查看四周,卻只看到右方的壁爐上有一面大鏡子,鏡子映照著一股黑髮白皮膚的女人,女人一動不動,斜眼看著她,滿眼驚恐。
那是她,她知道,但她連牽動嘴角都沒有辦法。
發生了什麼事?這裡是哪裡?她為什麼在這裡?
她試圖回想,卻想不起來,她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恐懼越來越深。
然後,鋼琴聲停了。
這屋子再次陷入無聲的寂靜,靜到她可以聽見自己害怕的心跳聲。
時間,像是被凍結了似的。
她不知道究竟坐了多久,只感覺到高窗的光線緩緩輕移,而冒煙的紅茶也已不再冒煙,她等著有人出現,但誰也沒有出現。
最後,因為太累,她終於忍不住閉上了眼,帶著絕望陷入黑暗之中。
綠。
好綠。
當她再睜開眼,耀眼的綠在陽光裡閃耀,她眨了眨眼,終於從陽光中辨認出那是一片橫過她眼前的綠色棕櫚葉。
她已經不在原先那間房裡,雖然眼前還是有一張桌,也有茶點和紅茶,但它們都長得不太一樣,她被移動了,換了對方,換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