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找他。
天知道當他聽見這件事,他有多麼驚恐,又那般振奮,但他不敢讓自己深想,他不能讓她記得他。
他喉緊心痛的吻去她臉上的淚,再次道歉:「對不起,我真的以為那樣最好。」
「那樣一點也不好,一點也不好……你說你會保護我的,你說你會陪我一起無論我在哪裡,你都會陪我一起……但你離開了我……」
她在他懷裡哭了出來,那些泉湧的淚,讓他心痛,只能一再拂去她的淚,親吻她顫抖的唇,道歉。
「我很抱歉,我只是試圖,做我覺得對你最好的事……」
她知道,一直知道他是為了她好,知道他的離開有所苦衷。
你不可以陷在夢裡面,不要是因為我,別是為了我……
這男人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她抬起淚眼看著他,伸手壓著他的唇,告訴他:「你知道嗎?或許你的智商很高,或許你是天才,但你不總是對的。」
這一句,教他心又痛。
她知道他是天才,他從沒說過,但她知道。
「你還知道什麼?如茵她們……」和她說了什麼?
他沙啞的話語中,透著難以遮掩的畏怖,他的話沒問完,可她知道他在問什麼,知道他在害怕什麼。
「不是,她們什麼都沒有做,什麼都沒有說,是我。」可楠吸了吸鼻子,望著眼前的男人,說:「我自己想起來的。」
肯恩一愣,只見她將淚濕的發掠到耳後,看著他悄聲告訴他經過。
「阿磊帶我來大屋,安排我住在另一邊,可我感覺到你,我看見你,我以為我瘋了,我看見你走進這間房,我推開門,跟著你進門,你消失了,可是這個房間有你的味道。」
「你住在這裡。」他忽然領悟,難怪他一直聞到她的味道,他還以為是他的幻覺。
「我沒有,阿磊說這裡有人住了,他不肯告訴我你是誰,但我每天晚上睡著都會夢遊,夢到自己在這裡找到你。」
可楠瞧著眼前傷痕纍纍的男人,撫著他額上的疤,他臉上的傷,啞聲道:「我沒有住在這裡,但我睡在這裡。」
心口,因她的話而震顫。
「每一天,每一夜……」她撫著他的唇,告訴他:「只要我睡著,就會在這裡醒來。這個房間,這張床,有你的味道,它讓我安心,只有在這張床,我才能真正的睡著,好好地睡上一覺。我睡在這裡,然後我的記憶一點一點地回來。剛恢復的時候,我好生氣,你怎麼可以這麼可惡?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好氣、好氣,我好想揍你,如果你是那時出現,我一定會揍你。」
「你昨夜在這裡?」他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啞聲顫問。
她看著他,眼也不眨的說:「我在這裡才睡得著。」
所以,昨晚那不是夢。
他一凜,氣又窒。
昨晚她在這裡,安撫著他,擁抱著他。
可他不只做了一次噩夢,那個……關於那個人的噩夢……
而她一直在,在他懷裡,在他夢裡,撫慰他,擁抱他。
他們什麼都沒有做,什麼都沒有說。
是我,我自己想起來。
我看見你,我以為我瘋了,但我看見你走進這間房。
她有能力,特殊的能力,雖然她無法控制它,但她確實擁有異能。
他震懾的看著她,看著眼前的小女人,霍然間領悟了一件事——
她什麼都知道,在昨夜,就什麼都已經曉得。
她在他夢裡,她看了他的夢。
針筒、手術房、明亮的燈光,還有他。
機械、神行者、麥德羅,還有他。
病床、點滴、儀器,還有他。
被當成實驗品的他、被當成容器的他、被拿來替換的他、被困住的他——
可怕的惡寒從胸腹中爬升上來,他覺得他要吐了,他不想讓她知道,這個世界上,他最不想的就是讓她知道,讓她看到,那一切——
他喘不過氣來,他不敢再看她,害怕看見她真實的感受,那一秒,幾乎翻身想要逃命,但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她飛快地伸出手,環抱住他的脖頸。
「不要……」可楠心跳飛快,她知道他又多強壯,如果他想,他隨時都可能拉開她,離開她:「拜託你……」
「別再躲我……」她瑟瑟顫抖著,好害怕他就這樣逃走,慌忙的要求:「別再避著我……」
他渾身一顫,聽見她說。
「你消失之後,我想起你,你說你是夢,但你不是,我知道,我沒有那麼堅強、沒有那麼勇敢,我需要你,我知道我需要你。我在亞倫堡能活下來,是因為你。我在噩夢中沒有放棄,是因為你。恢復記憶之後,我沒有崩潰,是因為你。」
不覺中,他張開眼,看見她用深情的雙眸凝望著他,斬釘截鐵的說。
「以為你是真的,因為你存在,現實很可怕,這個世界很恐怖,但你在這裡,所以我可以,也願意留在這裡。」
這些話語,如此清楚、鮮明,鑽耳入心,讓他心頭驀然熱了起來,讓他全身血液因此沸騰。
「為什麼?你為什麼願意?」
「因為即便我失去記憶,我還是記得你,我知道有個男人不會放棄,我知道那個男人會找到我,我是對的,你找到我,你在現實中找到我,你在噩夢中找到我。當我在現實中記起你,我的記憶模糊不清,但我好想見你,好想好想,然後有一天,當我為了找你,來到這裡,躺在這裡,在黑夜裡,我突然瞭解,我什麼如此想見你。」
「為什麼?」他不得不問,不能不問,他想知道,迫切渴望聽到她說,說更多,關於她對他的需要。
「因為我想告訴你,」她縮回一隻環著他脖頸的手,撫著他的唇,輕輕的在其上印上一吻,低語:「我愛你。」
他瞳眸瞬間放大,震懾的看著她。
「屠肯恩,我愛你。」
第8章(2)
他說不出話來,擠不出聲來,幾乎有些耳鳴。
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但她用無比溫柔,親吻著他,她吻著他額上的疤,吻著他嘴角的傷,吻著他眼角的淤青。
難以形容的酥麻酸軟,從她的唇印上的地方,傳遍四肢百骸。
他看著她往下,吻著他心上的疤,讓他的心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她將她推平在床上,而他無法阻止她,只能感覺她柔軟的發,刷過他的胸膛,只能感覺她的小嘴撫慰他,只能看著那不可思議的小女人再往下,吻著她腹上的疤,然後是他的腿側,他曾經裂開的小腿,她吻遍了他身上的新傷、舊疤,甚至是他的腳趾頭。
那感覺太好,那麼好,好到他幾乎有些暈眩,什麼都無法做,就只能看著她、感覺她。
……
她想以手撐起自己,但他已經抬手握住她的後頸,將她往下拉,昂首親吻她。
他的唇舌那般熱燙強勢,她無法不張嘴回應他。
當她發現,他已經不知在何時,帶著她翻身,和她交換了上下位置。
天快亮了,窗外遠方的夜,浮現一抹微光。
肯恩看著她,看著她的眼,看著她的臉,在其上尋找著畏懼、驚恐、害怕,他沒有找到,她美麗的黑眸裡的驚懼已經消失,只充盈著因他而起的羞怯和渴望。
這女人需要他,想要他。
她的心,抵著他的心狂跳。
我愛你。
她說,他有聽到。
他不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不曉得她明知道他真有問題,為何還能夠愛他。
也許她沒真的看到,那手術很複雜,他恐怖的噩夢很複雜,不像她的那樣簡單明白,也許她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