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在衛府的封棄天卻始終無法入眠,腦海裡盤旋不去的,是絳魑賄、臉孔,以及焚月透著篤定與冰冷的言語。
稍早的重逢帶回了他從前在玉魂山的點點回憶,說來奇怪,那僅有一個月的生活,這十五年來自己卻從來不曾忘卻,就像是深烙在腦海裡一樣,他記得在玉魂山上發生的每一件事情,每一個他曾見過的人,而最讓自己難忘的,就是絳魑那一雙澄澈如秋水的純潔眼睛。
幾次重回玉魂山,他內心真正想尋找的,是絳魑吧!她的純真與笑容,代表的是自己童年中最美麗的一段回憶。
你是人,我是山鬼,不能有交集的。想不到重逢之後,他已經成年,而絳魑的模樣雖然沒變,但已經對他存有某種程度的戒心。
「絳……」封棄天低頭看自己手臂上早已結痂的傷口,也想起了她溫柔觸碰自己的方式。
他抬頭望著依舊昏暗的窗外,卻再也無法安睡,換上外衣決定出去外面走走。
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衛府已經開始有僕役走動和清理,他不想與衛府的人打照面,於是輕功一躍跳出牆,下意識地往昨晚與絳相逢的樹林走去。
※※※
清晨的樹林裡霧氣濛濛,封棄天行走片刻就聽到有潺潺流水聲,他很自然地往水泉邊走去,抬眼一看,卻在煙霧縹緲之間,看到了似曾相識的紅色身影。
「絳魑?」封棄天不確定地喚著,幾乎要以為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產生的幻覺。
霧中的身影旋身;絳色衣、絕色顏,果真是昨晚見到的絳魑。
「啊?」絳魑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裡又見到封棄天,明亮的杏眼閃過一絲驚愕,神情有些猶豫、不知道是否要靠近他。
「絳魑,為什麼怕我?」封棄天忍不住開口。
不同於十五年前的熱情,她明顯的淡漠讓封棄天有些沮喪。
絳魑不語,始終隔著原有的距離望著封棄天,非常專注地凝望著他。
封棄天也不敢動,就怕自己再次將絳魑給嚇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絳魑開始動了,她踩著輕柔的腳步往封棄天的方向移動,最後停在他的面前,微微仰起頭,對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你是原來的棄天,我不怕你。」絳魑抬眼,澄澈的眼有著信賴。「滅日曾經告訴我,一個人不管怎麼變、眼神是不會變的,你還是原來的棄天,只是長大了而已。」
絳魑淡淡一笑,顯然對自己的生疏感到不好意思,她小心翼翼地握住封棄天的手柔聲道:「只是,我太久沒和人接觸了,幾乎都快忘記這種感覺了。」
她在心中歎息,棄天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是當年自己一眼選定的禮物,他不會像其他惡人一樣欺負他們的!
簡單的一句話,讓封棄天的心震動了一下,像是一道清澈的水流滲入早已經乾枯的河床般、帶來一種溫暖而祥和的感覺。
「你為什麼在這裡?」封棄天輕聲地問著。
「我睡不著。」絳魑拉住他的手,神情自然地一如從前,將棄天拉到水泉邊坐下,緩聲說道:「因為遇見了你,讓我又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
「那場大火之後,你們就離開玉魂山了嗎?」封棄天詢問,當年他不論怎麼找,都不曾在玉魂山見到任何人。
「沒有,那一場火死了好多族人,雖然如此,但當他們明白是滅日和焚月救了他們之後,心裡充滿了感激。」絳魑回想起當年的情況,因為焚月喚來雨水滅了大火,頓時成為族中最被尊重的人。「也因為那場大火,族人元氣大傷,為了避難,我們遷到了更高的山上,為了避免再一次的悲劇,焚月禁止族人再下山挑選禮物了。」
「難怪我怎麼都找不到你們。」封棄天點頭。
「你曾經回到玉魂山找我嗎?」絳魑有些驚訝。
「是。」封棄天也不隱藏。「雖然知道你們應該沒事,但在沒有親眼看見之前,心裡總是不踏實。」
就在絳魑開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東昇的太陽已經緩緩升起,將水泉邊的景物一點一滴的照亮……
「棄天,我該回去了。」絳魑起身,有些依依不捨。「我是瞞著滅日和焚月出來的,再不回去他們又要擔心了。」
「嗯。」封棄天點頭,在她轉身要離去的時候,他忍不住問道:「絳魑,以後我還能再見你嗎?」
光是幾句話、幾個凝視仍覺不夠!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就是不捨得讓絳魑再一次從自己眼前消失。
絳魑的腳步一頓,當她回頭時,彎身摘下了水泉邊的一片綠葉,將它捲成一管綠色的小笛湊到嘴邊,輕輕地吹出一種尖銳的旋律。
「若是棄天想見我,來這個水泉邊,吹出這聲音,我就會來。」絳魑將綠葉遞到封棄天手邊,嫣然一笑,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手中的綠葉尚留有絳魑身上的淡香,封棄天將它緊緊握在手中,只是沈默地望著她消逝的方向……
※※※
就這樣,封棄天固定每日的清晨,會來到水泉邊與絳魑見面,有時候他來得早,就安靜地在水泉邊等待著,有一次封棄天來得較晚,但水泉邊仍然沒有絳魑的身影,封棄天這才拿出綠葉捲成的小笛,正要湊到嘴邊吹時,絳魑笑吟吟的身影卻來到了他的眼前,原來她早就到了水泉邊,只是躲在一旁準備戲弄他而已。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兩人相處的模式不變,僅是在水泉邊談天,由於絳魑對所有的事情都感到好奇,所以往往是由封棄天說著自己十五年來的生活、再由絳魑提出一連串稀奇古怪的問題。
「棄天真的見到皇帝了?他長得什麼樣子?很嚇人嗎?」絳魑仰著小臉,興致高昂地問著。
「我覺得和一般人沒什麼差別,只不過他身上穿著一件黃色的龍袍。」封棄天說出自己的感覺。
「如果有機會,我真希望能到宮廷裡看看!」絳魑忍不住歎息。
「我可不希望你進宮。」以絳魑的美貌,若是讓旁人看見一定會惹出麻煩。
「為什麼?」絳魑不悅地蹙眉。
「因為我不想讓其他人見到你。」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封棄天對於她的問題早已變成有問必答,所以當絳魑這麼問的時候,封棄天不知不覺說出了內心真正的想法,他猛然一驚,這才察覺到,原來不知不覺之中,要保護絳魑的念頭已經根深抵固地在心頭了。
「因為我是山鬼嗎?」絳魑一愣,沒有聽出他話中的涵義,卻往另一個方向想去。杏眼霎時間閃過一絲被刺傷的情緒。
「絳魑!」封棄天自然也察覺了,他急忙伸出手,抓住了絳魑想離去的身影。「這和你是不是山鬼無關,我不想讓其他人見到你,是因為你很美!」
「嘎?」絳魑瞪圓雙眼,更不明白了。
「你很美,美得會讓每個見到你的人產生獨佔的念頭。」封棄天輕歎一口氣,見絳魑不再想離去後,輕輕鬆開了她的手繼續道:「而我不喜歡那個樣子。」
「棄天覺得我很美?」白玉般的臉頰悄悄升起兩朵暈紅,不知道是因為歡喜還是羞澀,卻足以讓封棄天看傻了眼。
「是,我覺得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姑娘。」封奔天坦言。
「我也是一樣,我覺得棄天也好看!」絳魑笑開了臉,忍不住得意道;「因為你是我選的禮物,在我眼中,棄天是最好看的!」
最好者的禮物!封棄天無語,只能漾出一抹笑,輕輕握住她的手,靜靜地享受每天這段相處的時光。
※※※
衛府
「封大哥?」一聲叫喚,喚醒了在衛府塑亭沈思的封棄天。他聞聲轉過頭,看到俏臉含笑的展妍蓉。
「郡主,有事嗎?」封棄天有禮貌地詢問。對於展妍蓉絲毫不掩飾的愛慕,他不知道該如何拒絕,只能維持有禮而生疏的態度。
「一直待在衛府不氣悶嗎?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展妍蓉笑著邀請。在衛府住下已經快一個月了,但是封棄天總是待在西廂的客房裡,像是隱居的人般足不出戶,最後她只好主動來接近他了。
「如果郡主想出門,可以請衛大人備轎子到街上走走。」封棄天淡淡婉拒。
「別喊我郡主。」展妍蓉目光幽幽。到底是自已暗示得不明顯,還是封棄天真的不解風情?她乃堂堂八王爺之女,長得又不難看,怎麼可能有人會不領情呢?「我既然喊你一聲封大哥,你就無須把我當成是郡主,自從那次在宮廷裡見到了你,我——」
話沒說完,展妍蓉害羞地垂下臉,維持著少女應有的矜持。
涼風將展妍蓉身上的香氣淡淡傳送至鼻間,封棄天臉上的表情不變,非常確定並沒有因為她近乎告白的言語而動容。為什麼?他捫心自問,一名貌美的少女,鼓起勇氣向自己告白,為什麼連一丁點動心的感覺都上有?
「封大哥,你喜歡怎麼樣的女子?」展妍蓉又問了一個問題。經過多方打聽,從未聽過封棄天與任何女子交往過,也沒聽說他在家鄉有什麼心上人,但他對自己始終是這種冷冰冰的態度,該不會是心中已經有人了吧?
封棄天凝望著展妍蓉,目光雖然專注,但不由自主地,開始在她身上找尋另一個身影;那人的雙眼和展妍蓉嬌媚的鳳眼不同,直視他的時候像是夜裡最燦亮的星子,笑的時候卻彎得像是弦月一般。她的皮膚也和紅潤健康的展妍蓉不同,像是上好白玉雕刻出的玉娃娃,細緻得讓人不忍觸碰。她的頭髮也和展妍蓉不同,沒有珍貴的頭飾裝扮,卻像倒垂的瀑布,又像是飛揚在風中最上等的綢緞……
絳魑!腦海中的眼、鼻、唇,化成了具體的形象,那個有著純真笑容、有一雙澄撤雙眼腦的山鬼!
她是山鬼!卻是十五年來,自己心中唯一有著鮮明影像、無法忘懷的女子!
從來不曾將任何人掛記,只除了絳魑,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腦海中才會浮現出絳魑的模樣嗎?
「封大哥?你在看什麼?」展妍蓉又惱又怒地開口。原本因為封棄天的專注目光而嬌羞不已,但若是觀察得仔細些,發現封棄天根本不是在看她,而是透過自己想著某個人……
「抱歉。」封棄天開口。為自己的失神道歉,同時也為自己無法回應而道歉。
「為什麼?」展妍蓉脹紅一張臉,無法相信他會直接拒絕,難堪的情緒佔滿了整張俏臉,就連聲音都開始微微發顫了。
「郡主,封棄天不敢高攀。」他依然有禮地回答,盡可能地不傷害對方。自己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對展妍蓉既沒有動心,更沒有半分思慕之情。
「你……」展妍蓉眼眶一紅,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拒絕了。惱怒、羞憤、恥辱……種種情緒霎時間湧上心頭,她甚至不知道該狠狠給封棄天一巴掌,還是立刻離開這個讓自己蒙羞的地方。
「啊!」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傳來了尖叫的聲音,打斷了這尷尬的場景。
衛府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糟了!」腦海中突然閃過焚月警告的話語,封棄天心中一凜,再也顧不得身邊的展妍蓉,隨即展開輕功往尖叫聲的地方奔去,絲毫不敢遲疑。
※※※
「啊——」衛府的婢女春梅臉色慘白地驚聲尖叫。望著眼前一具躺在地上早已氣絕的男子,她認得他是衛府的家丁,前幾天兩人還一起有說有笑的,怎麼也想不到現在變成了一具冰冷屍體!
「什麼事?」憑藉著一身輕功,封棄天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人。
「死……他死了!」春梅結結巴巴,身子不停地打顫。
封棄天迅速地打量四周,這裡是連接東西廂的長廊,兩旁是衛府的庭院,栽種了無數的高樹綠蔭,行兇者若要藏匿其中,並非難事。
「他是府裡的人?」封棄天見死者穿著家丁的服飾,但仍再次向春梅確認。
「是……」春梅害怕地低語。「他叫福祿……是……是專門服侍少爺的,我因為他沒去拿廚房煎好的藥,怕……怕他誤了給少爺送藥的時間,所以我才將藥送過來,沒想到……沒想到就看到他躺在這了!」
封棄天點點頭,看到春梅腳邊還有打翻的托盤,碗裡的湯藥早已灑了一地,想必是春梅因為害怕而將它打翻了。
就在封棄天試圖想瞭解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其他人也趕到了現場,衛明威和展嗚文走在前面,後面跟著幾個僕役,所有人在見到地上的屍體時臉色都一變。
「出了什麼事了?」衛明威口氣嚴厲地開口。堂堂一個知府的宅邸居然莫名發生了命案,而且還是在有貴客光臨的時候,真是丟人!
「我……我趕著給少爺送藥……經過這裡,就看見福祿躺在這裡了!」春梅不安地重複著剛才說過的話。
「封將軍,你比我們先到,可有瞧見是怎麼一回事?」展嗚文詢問封棄天,眉頭緊緊地皺起,覺得整件事非常詭異。
「我也是聽到喊叫聲才過來的。」封棄天搖頭,隨即彎下身子檢視死去的福祿,他身上還未完全變冷變硬,這表現是剛斷氣不久……再翻過死屍檢查,突然看見了他頸項的地方有兩個小洞,上面有著殘留變黑的血痕……
「啊!」當衛明威湊上前,看到福祿頸上那兩個小洞時,突然大喊一聲,面色慘白的倒退了好幾步。
「衛大人?怎麼啦?」展嗚文非常關心問道。光是一眼,衛大人就嚇成這個樣子?但他也看了這屍體,卻不知道哪裡有奇怪的地方?
封棄天從衣袖中抽出一柄匕首,輕輕劃開福祿的手臂,果然,如他心中料想的一樣,傷口只是泛紅、卻沒有流出一絲血液。
「屍身還未冷透,卻已經乾癟無血,像是……是被人吸乾了血而死的。」封棄天說出心中的猜測。
「吸血?」展嗚文大吃一驚,這可是前所未聞的殺人方式啊!
「咯」的一聲,一聽到福祿居然是被吸乾了血而身亡,春梅再也承受不住地暈了過去。
「來人!把福祿帶去埋了,另外找人把春梅帶回房休息。」衛明威立刻下達命令,同時出言警告道:「這件事我會處理,誰也不准將這件事洩漏出去!」
身後的家丁們領命,每個人臉上都是又驚又慌,卻又不敢違抗命令。
當長廊上只剩下封棄天等三人時,展嗚文開口詢問衛明威道:「衛大人,關於這整件事你可有半點頭緒?到底是誰來衛府犯下這種殘酷的案子?」
「衛某為官多年,自問公正廉明、清清白白,不曾和任何人結下樑子。」衛明威大聲地表明自己。的清白。
「這種手法我倒是第一次看見,也是第一次聽說!」展嗚文摸著下巴沈思。會有這麼好運氣嗎?自己一心想下訪民間,結果一出門就遇上這種懸疑的事情,說不定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機會哩!
傷口在頸項……血液被吸乾而亡。
衛府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棄天是我的禮物!為什麼我不能在他身上做記號?
奇特的殺人方法,焚月曾經說過的話,還有緣魑十五年前,曾經想在自己脖子上咬一口的異常舉動,這些念頭在封棄天的腦海中不停地交錯著,真是他們嗎?生平第一次,封棄天一點也不想去追究事實的真相!
「封將軍,你對這件事的看法呢?」見封棄天始終沈默不語,展嗚文好奇地問道。
「我不曾見過這種殺人手法。」封棄天坦言。一切不過是他的揣測,畢竟他沒有親眼見過絳魑等人殺人,不能就此認定他們的罪。
「我知道對方是誰。」衛明威閉上眼,重歎一口氣,重新睜開眼時,雙眼充滿了濃烈的仇恨。「請兩位和我來,我來為兩位說明這件事。」
※※※
衛明威將兩人帶到自己的房間,確定四周沒有人,這才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
「入我衛府殺人的,不是人,是山鬼!」衛明威面色凝重地望著兩人,吐出一口長氣,說道:「這件事……得從二十多年前開始說起,那是在我初任晉玉縣知府的時候……」
衛明威先將玉魂山裡有山鬼的事情說了一遍,跟著又說當年他由於愛民心切,不滿山鬼擾亂山下居民的安定、甚至猖狂地下山擄人,讓獵戶不敢上山打獵,造成無數百姓的不安,所以他在十五年前痛下決心,不顧一切地決定剿滅山鬼,他以重金聘請了各方好手.當夜上玉魂山放火,隨後帶著一群人上山獵殺山鬼,終於將玉魂山的山鬼們給消滅了……
「那個晚上發生的事情,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一樣清晰,雖然我們人手足夠,但還是有一些山鬼拚死抵抗,我帶去的人也有好幾個死在山鬼的手下,他們的死法就和福祿一樣,頸邊有兩個小洞,都是被山鬼吸光血而身亡的!。」衛明威悲痛地低語。
「這就是為什麼我剛才會這麼驚訝的原因了,畢竟,我已經整整十五年沒有見過這種傷痕了……」
「山鬼……原來世上真有山鬼的存在!」展嗚文輕吁一口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是真的!
衛明威突然起身,撲通一聲地跪倒說道:「卑職該死,無端讓兩位貴客受驚了,卑職願受處罰。」
「衛大人,你這是做什麼,沒人會責怪你的!」展嗚文急忙將他扶起,安慰道:「這事也不是你的錯,我看多半是當年你沒有斬單除根,現下他們來報仇了,定是這個樣子。」
「卑職現在立刻備轎,讓兩位出衛府避難,若是連累到兩位,我怎麼也擔待不起。」衛明威拱手,非常惶恐地提出要求。
「衛大人你這麼說未免太見外了!我展嗚文可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再說,我爹要是知道我這麼沒擔當,一定也會生氣的。」展嗚文淡笑,拍胸脯保證道:「讓我調動一隊可用的人馬來這裡,就算來再多的山鬼我也不怕!」
「小王爺,您這是……」衛明威又驚又喜,感動得幾乎要流淚了。
「再說我們有封將軍在身邊,任何妖魔鬼怪都不用怕!更何況是區區的山鬼呢!」展嗚文轉頭,笑著比比封棄天道:「我說的對不對呢?封兄弟?」
封棄天不置可否地頷首,以和平常無異的聲音說道:「我再到方才出事的地方走一趟,看是不是有更多的線索。」封棄天對兩人拱手,隨即離開了。
「瞧!封將軍比衛大人您還要熱心哩!」展嗚文哈哈一笑,只覺得這一趟真是值得,居然遇上了山鬼這等有趣的事情!
「是,如此就多謝了。」衛明威低頭道謝,小心地、巧妙地藏住了嘴邊掠起的淺淺笑痕。
※※※
不到三天的時間,展嗚文動用自身的力量,調了將近百名士兵、衙役來到衛府,嚴密地守護這個地方,打算親自擒拿山鬼,一來要在衛大人面前展現自己的能耐,二來也想親眼目睹山鬼的真面目。
封棄天則維持冷漠的態度。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整件事並不單純,多年來自己的直覺從未出錯過,而他的直覺告訴自己,衛明威並沒有將事實的真相說出來。
即便心中有疑惑,但封棄天並沒有開口詢問,他以將軍的身份在衛府走動,明為巡邏,實際上是希望自己能先一步找到絳魑等人,如果說他們真是殺人兇手,他也要親眼目睹才願意相信。
正當到棄天在第一次出事的長廊巡視時,不遠處又傳來尖叫的聲音,他心中暗叫一聲不好,以最快的速度施展輕功奔了過去……
封棄天的足尖剛落地,就看到眼前發生的奇怪畫面,一名男子背對著自己、懷中抱著一名衛府的女婢,後者的雙手無力地垂在兩側,頭側過一邊,而那名男子俯首在她的頸項邊……
「是誰?」封棄天低喝一聲。這背影看起來極為熟悉,是自己曾經見過的人!
背對封棄天的男子聽到聲音後一僵,將懷中的女婢往地下一扔,朝前方急促奔離,封棄天舉步要追去,卻發現那名女婢似乎還有微弱的氣息,他立刻彎下身探測她的脈象,察覺她僅剩下最後一口氣。
「振作一點,剛才那人是誰?」封棄天扶起她虛弱的身子,希望能間出一些蛛絲馬跡。「你有看見他的臉?」
「是……女婢臉色慘白,痛苦地喘息。「是……是鬼……」說完這些話之後,她頭一偏就斷氣
封棄天臉色緊繃,想起了為什麼覺得那抹身影如此熟悉,因為那是近似滅日和焚月的背影,他曾經見過好幾次,不會錯的!
「啊!又有人喪命了?」其他人晚了封棄天好幾步,但也陸陸續續趕了過來,在看到這女婢同樣是被吸血而亡後,臉上露出又是恐懼又是嫌惡的表情。
「這山鬼真是可惡,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做出這等惡事!」展嗚文脹紅了臉。虧得他調了一批好手進府,沒想到還是讓對方給得逞了!
「衛大人、小王爺.這裡交給你們了,剛才我看到有人影往東邊去了。」封棄天對兩人約略解釋一下,隨即離去打算調查。
「來人,將秋菊抬去埋了。」衛明威再次指示後的家丁,對於女婢的死並不感到意外,在迅速命人抬走死屍後,他拱手對展嗚文道:「小王爺,這些山鬼不只來無影去無蹤,行動更是比常人快上好幾倍。」
「衛大人,當年您是怎麼逮著他們的?」展嗚文突然想到這個疑問。雖說衛明威帶足了人手,但對方可是山鬼哩!他怎麼敢就這樣直闖玉魂山去獵鬼呢?
「山鬼雖然厲害,也有弱點!」衛明威說道。
「他們怕火,當年若不是我先放火燒山困住他們,只怕除不掉這些惡鬼。」
「怕火?這點倒是可以好好利用。」展嗚文撫著下巴思索。「不能讓山鬼再繼續猖狂下去了……」
※※※
封棄天從剛才人影消失的地方提氣追逐,明知道追上滅日、焚月的機會少之又少,但是他還是不願意放棄!很難形容此刻心中的情緒是什麼,在很久以前他就知道焚月等人的身份了不是嗎?但知道他們是山鬼,和親眼目睹兩個人死在自己面前是完全不一樣的事情,該放任無辜的人繼續死去?還是假裝自己並不知道這件事?他心中第一次出現了猶豫的情緒……
「棄天。」突然,封棄天聽到有人呼喚他的名字,聲音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他猛然抬起頭,果然看到絳魑坐在衛府圍牆上對他招手。
「跟我來。」絳魑嫣然一笑,隨即躍下牆的另一端。
封棄天毫不猶豫,輕功一展同樣越過了圍牆,甫一落地,就看到絳魑在旁邊等候著,依舊是一身紅衣,巧笑嫣然,怎麼也不像是一個會奪取人命的山鬼。
「你為什麼來這裡?剛才在衛府……」腦海中有許多問題,但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問出口。
「滅日想見你,他要和你說衛府的事情。」絳魑嘴角輕揚,似乎早已經知道他要問什麼。
絳魑踏前一步,自然地牽住他的手,掌心依舊透著些許冰涼。她轉回頭淺淺一笑,拉著封棄天就往前走。
「滅日,我帶人來見你了!」絳魑一路將封棄天領到了山洞附近,開心地對裡面喊著,不久之後,從洞裡走出了身穿白衣、俊臉含笑的滅日。
「棄天,好久不見了。」滅日的俊雅風采與十五年前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被歲月添加了痕跡。
「聽絳魑說你已經是將軍了,當年我沒有著走眼,你確實是一塊可造之才。」
當年的男童如今已經長成了堂堂男子漢,滅日點點頭,看來他當年並沒有賭錯。「絳魑,我有些話想和棄天解釋,你到外面幫我把風,別讓任何人進來打攪我們。」
「好。」絳魑溫馴地點頭,主動到前方把風。倘若焚月知道他們讓棄天來這裡,又要生氣了!
「我知道你有一堆的問題要問,儘管開口吧!」滅日看出封棄天心中有話想說,微笑地鼓勵著。
「你會認真地回答我?還是像從前一樣什麼都不說?」封棄天不由得想起從前滅日擅長的躲避方式。
「哈哈哈!」滅日朗聲笑道。「當年我什麼都不說,是因為你只是一個孩子,但現在的封棄天不同,你不但長大成熟了,還是一個將軍,只要你問,我什麼都回答你。」
「在衛府殺人的是你們嗎?」封棄天直截了當地切入主題,問出自己最在意的問題。
「不是我們,但和我們確實有關。」
封棄天的眉頭緊緊蹙起,顯然不能接受滅日這種四兩撥千斤的方式。
「在回答你問題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滅日淡淡一笑。「倘若殺人的不是別人,是絳魑,你打算怎麼辦?」。
封棄天不語,一張俊臉緊緊繃起,內心陷入前所未有的交戰之中。倘若殺人的是絳魑,自己會怎麼做?
「棄天,你該知道在我面前說謊是沒用的。」滅日淡笑著提醒。「你對絳魑的感情,到底是童年時的依戀,還是屬於更深的情感?倘若真是情感,你對她的這份情感有多深、有多持久?可以為她犧牲到什麼程度?你是人、她是山鬼!這些你都得好好想清楚,然後給我一個確實的答覆,這樣,我才能決定要怎麼幫你實現你的願望!」
「我的願望?」封棄天一愣,望著滅日瞭然的神情。
「你瞞不了我的,你喜歡絳魑,不是嗎?」滅日笑了。「告訴我你的決定,然後我就告訴你得到絳魑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