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娘一見兒子帶回個血流如注的姑娘家,嚇得差一點就回不過氣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翠娘指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姑娘。「熠兒,你是從哪兒將她帶回來的?」
「娘,這件事我們待會兒再談,現下最要緊的,是要趕快將她的血給止住。」
「喔!對對對!」翠娘被兒子這麼一吼,才驚覺事態嚴重,連忙要小月秘密請來大夫。「小月,你快從後門出去喚來劉大夫。」
「是!」一等小月的身影消失在房門之外,展熠立刻要娘親解開夢冷的衣裳,好讓他先行幫她止血。
「娘,就先拜託您了!」
「我知道!」翠娘放下簾幕,輕輕地將姑娘的蟬衣解開,赫然發現一道刀傷長及整個後背,她猛抽一口氣。「這……」她嚇得說不出話來。
「娘,您別慌!」展熠知道夢冷的傷勢很重,但從簾幕之外看到,心中仍是揪痛不已。「娘,您先將這傷藥撒在她的身上。」
翠娘伸手接過,輕手輕腳的將藥粉撒在她的後背,夢冷吃痛,哀叫了一聲。
「痛!」她的眼睛仍舊還沒睜開,翠娘一急,眼淚就落了下來。
「娘……」
「我看不下去了!熠兒,我一定要到外頭走走。」將手中的瓷瓶交給兒子,翠娘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門。
她一向心軟,尤其見不得有人受傷,能幫躺在床上的姑娘敷好藥,這已經是她的最大極限了。
展熠一見娘親跌跌撞撞地離開,微歎了口氣,既然娘親做不下去,也只好讓他自個兒來完成,將絲被半披在夢冷微露的香肩上,他半撇開頭,不敢看她軟若凝脂的雪膚,輕按了幾個穴道,暫且是止住了夢冷奔流不止的血液。
就在此時,小月帶來了劉大夫。「讓老夫瞧瞧!」
展熠退開身,囑托了小月一聲,又擔心地望了夢冷一眼,才轉頭走出房門。
杵在門外的翠娘一見兒子走出來,連忙將他喚到一旁。「熠兒,她到底是誰?娘怎麼覺她好生面熟。」
展熠歎了一口氣,緩緩解釋。「娘,您忘記她了嗎?她就是當年被主母攆走的夢冷呀!」
夢冷?翠娘想了一下,就是那苦命的孩子?「你從哪兒找回她的?」
「留春苑。」
「留春苑?那兒是什麼地方?」翠娘微皺著眉問道。
「青樓妓院,不過娘放心,夢冷她是個清倌。」展熠將他和夢冷相見的情形大略說了一遍。「我那時都還沒說服她回咱們家呢!結果竟又害她受了傷。」
「真是苦了這孩子。」翠娘憂心忡忡地望著門裡的小身影。
「娘放心好了!我會要大夫用最上等的藥。」
「趁此機會快將她贖身吧!於情於理,都是咱們負了她。」
「孩兒明白!」不待娘親吩咐,展熠早就決定盡快辦妥此事。「我等聶禎回報後,一定立刻處理此事。」
「那就好。」翠娘欣慰地拍拍兒子的手。「娘進房去看看她。」
???
果然不出展熠所料,這回狙殺他的人,的確是由柳城風家派出來的,他怒不可遏地望著眼前被緊緊捆綁的殺手們,想不到他一時的慈悲,竟然會造成這麼大的傷害。當時他一時心軟,不忍讓風家百年基業毀於一旦,結果……早知當時就將風家一網打盡,也省得夢冷今日受此皮肉之苦。
聶禎訝異的望著展熠額際青筋暴跳,心裡暗驚難道那冬芽姑娘對他影響那麼大?這傢伙平時一副神色不驚的冷然自若的模樣,曾幾何時見到他如此震怒的樣子?
這樣一想,這冬芽姑娘可真不是普通人物呀!
聶禎清了清喉嚨。「我說展熠呀!這些人渣要怎麼處置?」
「送往官府處置,我希望我不會有再見到他們的一日。」展熠再度望了眼前七名殺手,嘴角冷冷一笑。「敢惹怒我『冷面殘君』,就要有心理準備去承擔後果!」
「我明白了。」聶禎拍了拍手,一干神情肅穆的黑衣人自動將這些不入流的殺手領下。「你們都聽清楚展爺的吩咐了?」
「屬下明白!」為首的人傾身一鞠躬,畢恭畢敬地將他們全部帶走,聶禎一見正事辦完,立刻打著一張笑臉湊到展熠身邊。
「你要不要同我說說這冬芽姑娘跟你的關係呀?小弟我可是好奇得緊。」聶禎央求道。
「她之前是我的貼身小婢,為了一些莫須有的罪名,被我大娘送出府去。」看了聶禎一眼,展熠簡單地帶過。
「然後呢?」聶禎心急地想聽下去。
「然後我現在找回了她,就這樣。」展熠不想多說。
「等等,」聶禎怎可能就此放過他。「你好歹也說清楚一點,為什麼攆出門的小婢,你要將她尋回?還有,她當初是怎麼被趕走的?」
「你是來身家調查的嗎?」展熠不耐煩地說。
聶禎調皮的聳聳肩,訥訥地說著。「我不過是好奇。」
展熠白了他一眼,他一向不愛說他府中的是非,若非聶禎是他的摯友,他早就拂袖而去,哪會跟他喳呼這麼多?
「還記得我有個早亡的大哥吧!」聶禎點頭。「之前夢冷是我大哥的婢女,因不堪我大哥的凌虐,傷了幾回之後,便由我娘出面將她收下當小婢。」
「所以你一見她動心,就同你娘將她要下當自己的小婢?」聶禎自顧自的編織著俏丫頭與俊少爺的旖旎美夢,突然他的腦袋被人猛力一拍。
「你說到哪兒去了!」展熠斥道。
「不是這個樣子嗎?」
「當然不是!」展熠將夢冷之前的可憐際遇跟聶禎說了一遍,聽得聶禎不勝唏噓。
「怎麼會有這麼可憐的人兒呀!」
「所以我現在才想彌補她。」展熠想起夢冷那脆弱的身體,一陣心疼滑過心頭,喃喃自語道。「如果可以,我想幫她找個好人家嫁了,免得她一心想出家當尼姑。」
「嫁人?何必!你直接將她收入房不就成了?」聶禎突發奇想地說道。「瞧你對她這股心疼勁兒,我看你就別害臊了,直接將她收做二房,這樣一來,冬芽姑娘的後半輩子不但有了著落,你也多了個紅粉知己。」
「你說這是什麼鬼話!」展熠不喜歡聶禎開的玩笑。「我不可能娶兩個妻子,更何況夢冷是個那麼好的姑娘,何必委屈當我的二房?」
「這樣子呀!」聶禎搖了搖頭,一副很可惜的模樣。「我想冬芽姑娘這輩子很可能只能當個尼姑了,連你也不要她,這世上還會有誰願意娶個伶妓當正房呢?可惜,真是可惜……」聶禎搖頭晃腦地離開展熠的書房,嘴裡仍是大歎可惜。
展熠一聽,皺緊了眉頭,開始揣度聶禎的言下之意。
???
夢冷在昏迷三天之後醒了過來,她驚訝地望著眼前不熟悉的一切,這屋子……
不是她熟知的留春苑呀!這兒是哪?
夢冷掙扎著想起身,一個翻動,震痛到她背上的傷口。「喔……」
展熠剛好在此刻進門,一聽到夢冷哀痛,連忙湊身近前。「你怎麼了?」
「二少爺!」夢冷吃了一驚。「我怎麼會在這兒?」夢冷只記得她幫展熠擋下一刀,之後發生的事情,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展熠坐到夢冷身邊,輕輕地撫過她微亂的發。「你忘了?你幫我擋下一刀,血流如注,我一時心急,便將你帶回展府來了。」
「展府!」夢冷嚇了一跳,連忙起身。「我不可以在這兒待太久,牡丹嬤嬤一定很擔心我……」
「放心!」展熠伸手將她按回原位。「我已經先差人去同牡丹嬤嬤說過,她要你安心養傷,不用擔心苑裡的事情。」
「可是我還是不能留在這裡呀!」舊日的陰影仍存在她心底,即使這兒有待她和悅的二少爺和二夫人,夢冷仍是忘不了展母昔日的陰狠,她一回想起當年所發生的一切,便打了個冷顫,又拉痛了背部的傷。
一陣冷汗直流,展熠發現夢冷的異狀,心疼地不顧禮教,將她摟入懷中。「很痛嗎?」
「痛……」夢冷微張著口喘氣,她不清楚自己的傷勢,只覺得有一股椎心之痛襲上身來。「二少爺,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傻丫頭!我怎麼可能讓你死呢?」展熠溫柔地拭去夢冷涔涔的汗滴。「你還有大好將來,怎麼可以就此死去?」
「大好將來……有嗎?我怎麼都見不到?」伏在他溫暖的懷中,夢冷不自覺地淌下眼淚。「有好幾次,我都想放棄活著的慾望了。」
「這怎麼可以!」展熠抬起她的小臉,驚訝地望著淚如雨下的她。「在我心裡,你一直都是很堅強的……」
「我一點也不堅強,」夢冷哭著猛搖頭。「我好怕,我不要一個人孤零零的,二少爺,我好想有個家,有個關心我的哥哥,有個疼愛我的娘親呀!」仗著身上的痛,讓她肆無忌憚地說出心底的渴求,她要的並不多,卻是難以成真。她好累,有時真有股衝動,想想如果就此死去,會不會是最好的解脫?
夢冷的淚一滴滴地落在展熠的心頭,他心疼,卻無法開口對她承諾什麼。
沉默了片刻,展熠瘖啞地開口。「夢冷,回我這兒吧!你想要的一切,由我來給。」
「啥?」夢冷瞪大了雙眼。「二少爺……」
「我說,你想要的一切,由我來給!」
???
展熠為了實現對夢冷的承諾,他再次來到他一向避之唯恐不及的青樓窯館,站在留春苑門前,望著頂頭俗艷的金黃大字,他歎了一口氣跨了進去。
「大爺,就您一個人呀!」幾位姊妹一見著俊挺的展熠,立即嬌嗔地攀在他身上,展熠微皺眉,將她們的小手給扒下肩頭。
「我要找你們的牡丹嬤嬤。」他退開一步,說出他的來意。
「是誰要找我呀?」牡丹正巧送完客人,回身一瞧,便看到那天將夢冷突然帶走的殺千刀。「是你!我的……」
「嬤嬤,可否借一步說話?」展熠截斷了她的話,不想在大庭廣眾下討論夢冷的事。
牡丹瞄了他一眼,率先走了進去。「跟我來吧!」
她將展熠帶往夢冷昔日居住的閨房,一開門,一股醉人的馨香襲面而來。
「我的夢冷丫頭呢?」牡丹不客氣地問。
「夢冷她很好。」展熠從懷中掏出一疊千兩銀票。「嬤嬤,晚輩今天過來,是想要幫夢冷贖身。」
「是夢冷自個兒願意的?」牡丹懷疑地望著她。
「她仍在猶豫。」展熠直直地望著牡丹。「我知道嬤嬤您非常關心夢冷,她也同我提過您不少次,您對她的大恩大德,晚輩也記掛在心。我知道夢冷她是個清倌,所以我想……如果嬤嬤您真的關心她,應該會讓我帶她回府才是。」
「她憑什麼住進展府?如果只當個小婢,我說什麼也不會同意。」牡丹沒忘記當初買回夢冷時,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如果要她再受一次那種苦,她寧可將她留下來,至少不用受到那種皮肉之痛。
「我……我是想將她收做小妹,如果可以,我會幫她找個好婆家……」
「婆家?」牡丹嗤笑一聲。「展爺真是柳下惠再世呀!我一個活生生的大美人送到你府上,你就只當她是個妹子,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展熠尷尬地說不出話來。「我只覺得我們展府虧欠夢冷太多……」
牡丹是個明眼人,她明白有些事情,在當事人尚未有所自覺時,旁人說再多都是枉然,「冷面殘君」的名號何其響亮,在江湖上,誰人不知他展熠對人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心?要她就這樣相信他會為了一個童年小婢所受的苦而突然善心大發?這可不是要人笑破肚皮?打死她都不信這事會這麼單純。
審視了展熠片刻,牡丹將放置在眼前的銀票,點也沒點的收下。「就依你說的,如果再有那一天讓我得知你虧待我的夢冷丫頭,我牡丹一定第一個找你算帳!」
「多謝嬤嬤!」展熠一得到牡丹的應允,便想轉身回府。
「等等!」牡丹扯回展熠。「我幫夢冷收拾些她的心肝寶貝。」牡丹快速地從夢冷平時儲物的小櫃裡拿出幾套衣裳,然後再拿出一張泛黃的字條。「哪!」
「這是……」展熠發愣地望著手中字條,這不是他當初寫給夢冷的字條嗎?
「這是夢冷丫頭的寶貝,每回她受了委屈,就會拿起這張字條一個人默默地流淚。」牡丹在一旁淡淡的解釋,望著展熠的臉色突然一僵,她心裡隱約的知道夢冷丫頭的後半輩子或許是有希望了。
展熠緩緩的收好字條,嘴裡不說一句,但心裡卻是感動萬分,他不知夢冷是怎麼看待童年時的回憶,但看她如此珍藏這張字條,他心裡竟滑過一絲暖流,熱烘烘地……
手捧著夢冷的小包袱,他微微對著牡丹點了頭。「嬤嬤,我將夢冷帶走了,不是要她就此跟你斷了音訊……」
「罷了!」牡丹佯裝不在意地揮揮手。「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份,你跟夢冷說,好好保重自己,我牡丹嬤嬤會祝她幸福的。還有,沒事就別跟我聯絡了,我希望她離開後,永遠不會再有回來的一天。」
展熠深深的望了牡丹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夢冷手捧著從展熠那兒接過的小包袱,依戀地坐在床榻邊,望著充滿回憶的衣裳,心中真是感慨萬分,曾幾何時,她也必須離開宛若姊姊般的牡丹身邊,獨自活在這世上……一想到此,她不禁又淌下了眼淚。
「嬤嬤她有沒有說些什麼?」
展熠心疼地拭去她頰上的淚,見著她如此傷心,不敢將牡丹跟他說的一席話坦言說出,只好輕輕帶過。「她交代要你好好保重身體,就這樣,沒別的了。」
「哦!」夢冷悶悶的回應。「依嬤嬤的性格,應該會順便附上一句叫我今後都別再回去……」
「沒這回事!你想見她,只要你將身體養好,往後時間多的是。」
「真的?二少爺不在乎我們出身低賤?」夢冷猛然抬頭凝視著展熠,她知他心腸好,但真不在乎她們出自青樓?
「當然!」展熠不自覺的又撫上夢冷柔嫩的臉頰,不知怎麼搞的,他似乎已經摸上癮了。「看著牡丹對你的照顧,我怎麼能夠自私的要你倆今後絕不相見?更何況牡丹雖為青樓嬤嬤,但她對你的好,是天可明鑒的。」
「是呀、是呀!嬤嬤是我遇過的第三個好人。」一聽見自個兒喜歡的人被稱讚,夢冷開心得簡直要飛上天去。她笑逐顏開地望著展熠,展熠被她的笑顏所吸引,幾近神魂顛倒。
他從懷裡掏出一張泛黃的字條,遞到夢冷面前。
夢冷凝神一看,害羞地驚呼出聲。「嬤嬤她怎麼……她怎麼把這東西拿出來啦?」她嬌嗔,清麗的容顏染上一片艷色。
「你一直都把它留在身邊,這不過是一張破紙……」
「才不是!」夢冷生氣地反駁著。「這是二少爺您當初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我一直在想,要是將來有一天還能遇上您,我一定會將您教我的詞給背出來,證明我從來沒有忘了您……跟二夫人!」夢冷本來只想說沒忘了展熠,後來想想不對,才又補上一句二夫人。
展熠一聽,輕笑著看她緋紅的嬌顏,寵愛地問她。「今天的天氣不錯,要不要去外頭花園走走?」
「可以嗎?」夢冷睜大了眼,猛力地點頭。「我想去……」
展熠一笑,雙手一抬,瞬間將清瘦的夢冷給抱在懷中。
「啊!」夢冷驚叫了聲。
「咱們走吧!」他笑瞇瞇的跨步走向花園,對於四周投射而來的好奇目光,絲毫不以為意。
夢冷嫣紅著臉,半倚在展熠強壯的臂膀中,簡直不敢抬頭望向張口結舌的奴僕們。她拉著他的衣袖,不安地開口。「二少爺,這樣子不好……」
「怎麼會?我覺得不錯啊!你真的太瘦了,簡直輕得跟一根羽毛樣……」
「我不是說這個啦!二少爺,夢冷傷的是背,可腳還是能走的,您就讓我下來自個兒走嘛!」不自覺的,她少女的嬌態盡顯,展熠更是著迷得不肯放手。
「反正就快到了。」下意識的,展熠更是將她緊摟在懷。
就在兩人推讓不休之際,小月跑了過來,見到此景便瞪了夢冷一眼,夢冷心底一顫,小月知道她瞧見自己的敵意後,才恭敬地對著展熠稟報。「二少爺,聶大爺來訪!」
「喔!你讓他過來這兒吧!」展熠將夢冷仔細地安放在涼亭中,細心地要小月弄些補品過來。「小月,你去廚房弄些參湯來,順便再沏壺熱茶。」
小月不甚高興地撇撇嘴,表面上仍是必恭必敬。「是!」
一待小月消失在眼前,夢冷立刻要展熠放開緊摟住她的大手。「二少爺,這樣子不好……」
「怎麼了?」展熠望著她突然變得冷淡的小臉,困惑地問。
「就算我曾幫二少爺您擋下一刀,再怎麼說,我不過只是個小婢罷了!您這樣待我,太讓我受寵若驚了。」
「誰說你是個小婢?」展熠不悅的抬高聲調。
「不是嗎?夢冷早就有心理準備,一等傷好,我就會回復我之前的工作……」
「你以為我要你回來,不過是府中缺個小婢?」
「要不然呢?」夢冷從不敢奢想有一日能變成枝頭上的鳳凰。「當小婢總比當伶妓來得稱頭……」
「你!」展熠狂怒地一拍石桌,嚇了夢冷一跳。「你可真會把人給氣死。」展熠生氣地轉身離去,渾然忘了將要來訪的聶禎,逕自將夢冷給留在原地。
夢冷愕然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哀哀的低頭落淚。
聶禎走近涼亭,就見到美人傷心垂淚的淒楚模樣,他望了望四周,就是不見展熠的蹤跡。
「你怎麼了?」聶禎大方的坐在夢冷身邊。「你的二少爺呢?」
「我也不知道二少爺到哪兒去了,方纔我大概說了些不中聽的話,惹他生氣了。」夢冷愧疚地回答。
展熠會生氣?聶禎納悶地搔了搔頭,這可真是奇跡呀!想不到這小姑娘一出現,展熠那副冰臉竟然多了些表情了。
聶禎看著機不可失,於是調皮地問:「你說了些什麼話?說不定我可以幫你想想彌補的辦法。」
夢冷望著聶禎,仔細地評估他所說的話,這爺跟二少爺是好友,應該不會騙她才是。「我方才只跟二少爺說等我傷好,我就會回去做我小婢的工作。」
「就這樣?」
「嗯!」夢冷肯定地點頭,死也不敢告訴他前一刻二少爺對她所做的親密舉動,說不定二少爺只不過是順手罷了!她怎麼可以胡思亂想呢?
聶禎搓搓下巴,有點開心的想著,這傢伙或許是喜歡上眼前這姑娘也說不定!
望著遠遠走來的展熠,他略帶惡作劇的湊近夢冷的耳邊,輕輕低喃。「我都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呢!」
「啥!」夢冷被他突然湊近的臉龐給嚇了一跳,這……這跟想辦法有什麼關係?不過出於禮貌,她仍是說出自己的全名。「雲夢冷,二少爺他有時都喚我小冷。」
「雲夢冷……」聶禎想起當初他在妓院裡聽展熠吟出的那首詞。「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呀!小冷!」
展熠走近時,正巧聽見聶禎宛若喚著愛人般的低喃。「你們兩個在做些什麼?」他心中瞬間燃起熊熊怒火。
「哪有,我不過是跟小冷談天罷了!」聶禎不怕死的再加上一句。「我從沒跟小冷深談過,想不到她竟是一個如此蕙質蘭心的好姑娘。」
「小冷是你叫的嗎?」展熠怎麼聽怎麼不順耳,小冷這個名字是他專屬的,怎可讓他叫了去?更讓他不開心的是夢冷那一副嬌羞淺笑的模樣。
他方才一氣之下,忘了將到的聶禎,又想起不能將脆弱的夢冷就這樣丟在涼亭,才又匆匆忙忙的踅回,怎知竟會讓他瞧見他倆湊在一起開心談話的模樣。他不明白心裡閃過的不悅為何,但他就是不高興見到夢冷與其他的男人親近,即使這個人是他的摯友也一樣。
展熠突如其來的怒氣,讓夢冷心中一窒,臉上的笑靨盡失,她不過是同聶爺說了他平時叫她的小名,怎麼會讓他這麼生氣?
捂著臉,夢冷傷心地跑走。
「嘖嘖嘖!」聶禎搖頭晃腦地在展熠身邊徘徊。「罪過呀,罪過!怎麼能讓美人落淚呢?熠,不是我說你,你這樣會讓小姑娘傷心欲絕的。」
展熠瞪了聶禎一眼,心裡暗惱著,也不瞧瞧這是誰引發的!「你找我有事?」
「火氣何必這麼大?我只不過是過來關心一下小冷罷了!」
「我說小冷不是讓你叫的……」
「原來這是專屬的呀!」聶禎笑了一下,稍稍點明展熠一直看不透的事實。「還有人說要將小冷嫁出門呢!如果她未來的良人也要如此喚她,不知你是否還能如此理直氣壯?」
「我……」展熠愕然,突然被堵的說不出話來。「這不關你的事,反正我就是不喜歡聽你叫她小冷。」
「是是是!希望有一天你也能這樣告訴她未來的良人。」聶禎睨著他直笑。
夢冷臉上淌著淚,硬撐著不適回房,一推開門,筋疲力竭地落坐在木椅上,望著滿屋的雕樑畫棟直發呆。不知過了多久,才被一陣粗魯的推門聲給驚醒。
小月手捧著參湯,一臉不高興地跨進門檻。
「哪,你的參湯!」砰地一聲,小月將手中的瓷碗重重放在夢冷面前。
「小月姊,您不高興是嗎?」再怎麼駑鈍,誰也都看得出小月對她不滿。「不知夢冷是不是哪裡做錯了?」
「我不是你的姊,別跟我攀親帶戚的!」小月一臉嫌棄,她雖然只是個小婢,但她自覺知分寸、懂進退,更何況夢冷還是待過妓院的賤婢,哪能跟她相提並論?
小月眼中的嘲諷,刺傷了夢冷脆弱的靈魂,她一縮,只能訥訥地道句對不起。
小月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開口。「你還要在我們府裡住上多久?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瞧你今天還不知恥的躺在二少爺懷裡,真是!身子不清不白就算了,還把窯子裡的惡習弄到我們府裡,實在太不要臉了!」
「我……我沒有……」夢冷結結巴巴的為自己辯駁。
「你沒有?誰信?」小月冷哼一聲。「每個人都知道你的出身,不是你去勾搭二少爺,難不成還是二少爺自己來招惹你的?」
「我……」
「你說,你到底要賴到什麼時候?我瞧你傷勢好得差不多了!」
「我……」
「說呀!」
正當小月一步步逼迫夢冷的同時,翠娘已經在門外站上許久了,她不敢置信地推開房門,輕輕地喝住小月。「我都還沒趕人,你竟然已經自己作主的開口要夢冷離開了?小月,你也太體貼我了。」
翠娘特別強調了「體貼」二字,小月知道,每當主子不悅時,口氣會更加冷淡,就像現在一樣,她撲通地跪在翠娘面前,微微低著頭。
「二夫人……」
「小月,想不到我竟教出像你這樣的小婢來!」翠娘真覺得十分的難過。
「二夫人……」
「你真以為你比夢冷高貴嗎?在我看來,你跟她差遠了!」
夢冷搖頭要翠娘別再說下去。「二夫人,您別說了……」
翠娘安撫著夢冷,要她冷靜地聽她說完。「小月,還記得八年前發生的事情嗎?」翠娘指的是她要小月去警告夢冷早些離開,而小月卻違背她的意思這件事。
小月點頭會意,自覺慚愧起來。「小月記得。」
「夢冷今天會被主母送入青樓,有一半的責任你要承擔,我知道你是護主心切,但你可曾幫夢冷想過,她那時才多大年紀?身上又受那麼重的傷,要是有個萬一,你良心何安?八年後的今天,她再度碰上熠兒,一見他有難,便奮不顧身挺身相救,她再見到你時心中也毫無芥蒂,而你卻一再地相逼,這樣對得起你的良心嗎?」
小月啞口無言。
「我不是說你有錯,只是咱們大伙都是苦命人,你又何必要分出貴賤?夢冷是熠兒的救命恩人,我不許你再說這些不禮貌的話,知道嗎?」
「小月知道了!」
「出去吧!我有事要跟夢冷說。」翠娘歎口氣斥退小月。
「是!」小月羞慚地低頭退下。
翠娘回過頭,望著一臉淚痕的夢冷。「傻孩子,怎麼又哭了?」
「夢冷沒有二夫人說的那麼好。」夢冷是哭自己的好運道,她一個爹娘不要的窮家女何其有幸,能夠讓她一再遇上對她如此厚愛的貴人?她是沒見過自己的娘親幾回,但夢冷在心中幻想,她親生阿娘也應該同二夫人一樣慈悲和藹吧!
「在我心裡,你就是有這麼好。」翠娘細心的拎起手絹,拭乾她頰上的淚。「我之前也是個不起眼的小婢,可我從沒有像你一樣的好脾氣,被老爺強收進門,我已開始只怪自己沒好運,一直等到生下熠兒,吃了幾年齋,我才放下心中的悲憤,菩薩告訴我,快不快樂在於己身,夢冷,你比我強多了,在你身上,我才真正看見什麼叫做以德報怨。」
「夢冷沒有,只是夢冷比較認命罷了……」
翠娘輕撫夢冷的頭髮,親切地說:「好了,別說這些了,你先把這參湯喝了吧!」
「嗯!」夢冷乖順的依著翠娘的話,一口口喝下她不愛的參湯。
此情此景,被躲在門外的展熠看進眼裡,嘴角漾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