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兒唱得好極了……娘最愛聽咱們凝兒唱這首歌兒了……凝兒,凝兒……」
耳際迴盪著一聲聲輕柔的呼喚,無言在一種好幸福、好溫暖的感覺中悠悠醒轉。
「無言、無言姑娘!」一聲驚喜更加喚醒了她的神智。眨了眨有些模糊的雙眼,盈盈秋波立時現出了一個人影。「是你……徐公子。」渾身的酸痛令她不禁再次閉上眼睛。
「無言姑娘,你感覺怎麼樣?」徐枕亞立刻問道,俊秀的眉宇之間儘是憂慮關心。
忍住不適,無言並沒有回答,只是低聲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裡?」她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那是因為我放心不下,又想幫上點兒忙,所以你們走了沒多久,我便率領了衛隊一路尋到了雲夢山上。後來我在山中聽到了你的呼喊,才循聲將你們給救了下來。」他簡略地述說教人的經過,再次慶幸自己能及時趕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不眠不休地守了她一天一夜,雖然辛苦,他卻甘之如貽,因為靜靜地看著她、守護著她的感覺是那麼安寧美好。
這一番話並沒有令無言出聲道謝,卻見她雙眸大睜地坐了起來,「焰哥哥!那焰哥哥怎麼樣了?」她憂急如焚地捉著徐枕亞的手臂問道。
守著她的那種美好感覺立刻消逝無蹤,徐枕亞極力忍住失落,開口回道:「他在隔壁廂房,大夫說他的傷沒事……無言姑娘,你會說話了?」雖然她的聲音清晰無比,但他還是想作確認。
「嗯。」長吁了一口氣,無言隨口應了聲,卻不想深入解釋其中緣由。而想親自確認冷焰無恙的衝動令她隨即做出掀被起身的動作,只是她發現身上的衣物已非那日所穿,不禁疑惑地望了徐枕亞一眼。
『喔,你全身都濕透了,所以我差府中婢女替你略微淨身,換亡乾淨的衣物。」徐枕亞馬上解釋。
唇邊微揚起一抹淺笑,無言定定地看著徐枕亞,「徐公子,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們夫婦倆只怕就此葬身荒野了!」
「無言姑娘,你太客氣了!」徐枕亞給她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卻捨不得移開視線。「今生今世能遇上你,我再也了無遺憾了……」
他話中隱含的情意令無言不知所措地垂下眼瞼,「我……我要去看看他……」她掀被就要下床。
一時說溜了嘴,徐枕亞暗斥自己愚蠢之餘,立時阻止了她。「無言姑娘,你需要休息,也不宜再受驚嚇,還是別去了!」話一出口,他才驚覺自己又將冷焰的危急說溜了口。
「為什麼?」無言停了動作,緊盯著徐枕亞,卻見他雙眼閃爍,一臉猶疑。「徐公子,你是不是有事瞞我?」
「我——」徐枕亞欲言又止。
一種噩兆閃過心頭,無言翻身下床,直奔門外而去。
「無言姑娘!」徐枕亞馬上尾隨而去。
無言一出了門口卻不知該往何處,「他在哪裡?」她焦急地回頭朝徐枕亞喊。
徐枕亞歎了一聲,步子一邁,便往前帶路。今生今世,若能得一佳人為自己所喜愛,又像無言這般癡戀自己,那才叫了無遺憾……徐枕亞一站定在一間廂房前,無言馬上衝了進去。
「焰哥哥……」她坐在床沿,輕聲呼喚。見他雖然臉色黯淡但呼吸平穩,這才放下心頭的重擔。「徐公子,大夫還有沒有說什麼?」她神色自若地撫摸著冷焰的面頰,隨口問道。
「大夫說……大夫說……」
徐枕亞遲疑閃爍的神情又惹起一片疑雲。無言二話不說從被中翻出冷焰的手,自顧自地探向他的手腕……半晌,無言駭異地喊道:「他中毒了!」
「原來冷兄中毒了——」徐枕亞臉色同樣一變,接口說道,「難怪大夫診斷不出他一直昏迷不醒的原因!」
焰哥哥怎麼會中毒?!無言搜尋著腦中片段的回憶,突然定格在有著嚴嬌出現的畫面上。「是她!一定是嚴嬌幹的好事!」她咬牙切齒地說。
「嚴嬌?!」徐枕亞喊了聲,「又是這個女人!」頓了頓,他又問道:「無言姑娘,那冷兄中的是什麼毒?他不要緊吧?」雖然冷焰是他的情敵,但他不希望此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感覺得出來,若是冷焰死了,無言也活不下去。
無言搖搖頭,神色哀戚。「他中的應該是『逍遙散』。此毒唯有下毒之人的獨門藥方才能解除,而且棘手的是,就算知道藥方為何,也必須下毒之人的鮮血充作藥引才有效用,否則中毒之人終其一生都將會是個活死人……」她困難地道出一切,眼眸之中波瀾迭起。
「啊!」徐枕亞驚異地倒退一步。一個活死人,沒有知覺、沒有喜怒哀樂,當然一生逍遙!
見著無言孤寂的背影、無助的神色,他定了定心神,走向前去安慰道:「無言姑娘,別難過。所謂『天無絕人之路』,照你所說,只要找到了嚴嬌,這難題便可迎刃而解。」
「可天大地大,我要到哪裡找她?」無言絕望地喊。
「這……」徐枕亞不知如何回應,一時啞口無言。
「對了,」無言突地想起了一件事。「徐老夫人這兩·天還好口巴?」
徐枕亞眼神一黯,「她老人家還是老樣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無言不禁沮喪地垂下頭去。「算了!」她強自振作地抬起頭來望著徐枕亞,「焰哥哥並無立即的危險,我還是趕緊出發到天門山探藥,先行搶救徐老夫人才是。」
「無言姑娘……」徐枕亞感激得紅了眼眶。「都是我不好1要不是我胡攪蠻纏地上門求醫,今日冷兄也不會遭此危難。」
「這怎能怪你——」正當無言予以駁斥之時,突見府中僕人來報——「少爺,外面有人指名要找無言姑娘。」
徐枕亞和無言面面相覷,不瞭解是何人會如此神通廣大地找上門來!
「是什麼樣的人要找無言姑娘?」徐枕亞問起了僕人。
「還是前天來府中鬧事的那群人。」
徐枕亞臉色一變,還沒來得及反應,卻見無言已經迅速地衝了出去。
「無言——」輕喊了聲,他立刻想跟出去。
但已衝到門口的無言卻又突然轉身嚴肅地說道:「徐公子,你別跟來,這是我和嚴嬌的事,我不想傷及無辜。」
「可是——」徐枕亞知道她是為自己好,但是他如何放心讓她一個弱女子獨自承擔這一切?
「徐公子!」無言制止他的發言,「勞煩你代我照顧焰哥哥,我怕有人使出調虎離山之計對他不利!」
徐枕亞明白這可能是她的借口,但回心一想,那幫人心狠手辣,什麼歹毒之事做不出來?況且他跟了去,不但幫不上忙,還可能壞事。
正當徐枕亞思前想後之際,無言一旋身,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唉!徐枕亞輕歎一聲。倘若他留在此地能讓無言安心,那他就留下吧!這也是目前他唯一能出力的地方了。
徐府大廳,不見一個徐家人,連奴僕也紛紛走避,反而金銀幫幫眾數十人,手持兵器分列兩旁,好不威風。
「嚴嬌,你好狠毒啊!」無言一抵達大廳,無視如此龐大陣仗,開口便對著坐在椅上悠閒晶茗的嚴嬌大聲斥喝。可是有冷焰和徐老夫人的前車之監,所以她站得遠遠,警戒提防嚴嬌暗中毒害自己。
嚴嬌媚笑數聲不以為忤,類似的言語她早聽得多了。
「快將逍遙散的解藥拿來!」無言又厲聲說道。
「你已經知道鬼面郎君中了我的逍遙散?」嚴嬌斂住笑容,詫異地問。
無言眉頭微皺,眼中閃著疑惑的光芒。為何嚴嬌稱冷焰為」鬼面郎君」?
可她沒法兒深思,因為嚴嬌又冷哼說道:「小姑娘果然醫術了得!不過,你若還想救人就別動怒。別忘了,我一死,鬼面郎君也得賠上一條命。」這就是他們兄妹倆有恃無恐地找上門的原因。「嘖嘖嘖!你的男人命挺大的嘛,一劍穿心還死不了!不過,遇上我『毒羅剎』,任他武功蓋世、福大命大,還是在劫難逃!」她說得眉飛色舞之餘,又露出一副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模樣,「可憐呀i此刻他若是有知,一定希望自己讓那劍刺死算了,免得拖累你!」
「你——」無言杏眼圓睜,緊握著手中的幻靈劍只想一劍殺了她,但隨即想到自己縱有幻靈劍在手,但武功平平,又以寡擊眾,就算放手一搏,她也五十分的把握。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了冷焰,她無論如何也得忍!
「對嘛,別氣,女人生氣容易老的!」嚴嬌依舊笑容可掬地啜了一口茶,「對我客氣點兒,否則姑奶奶一撒手不管,屆時你要不改嫁,要不伴著一個活死人過一生一世,這誰吃的虧大一些兒,你自己衡量、衡量!」
「廢話少說!」,無言神色一凝,不想再與她做無謂的口舌之爭。「說吧!你們到底想怎樣?」
「爽快!」從頭到尾皆氣定神閒的嚴昆讚了一聲,隨即站了起來。「不過,說出來意之前,本幫主必須先確認一些事——」頓了頓,他斜眼打量著不耐的無言,「小姑娘,你姓『玉』沒錯吧?」
「我姓玉如何?不姓玉又如何?」突如其來的反逆心態令無言就是不想正面回答。經過山上那一戰,她已記起了自己的身世,更記起了當年玉家慘遭滅門時那腥風血雨的一切。
「小姑娘,你這是在浪費大家的時間!」嚴昆不悅地說道,音量也隨之揚起,「你到底還想不想救你丈夫?」
無言氣難下嚥地瞪了他一眼,但任人宰割的感覺令她像是洩了氣般沮喪地說道:「我是姓玉,玉采凝……」她輕念著自己十年不曾聽過的名字,一種濃稠的悲慼也緊揪著她的心。
「很好!」嚴昆滿意地點了點頭。「那換句話說,你就是龍影堡堡主玉臣風唯一的女兒羅?」
遲疑片刻,無言神色黯淡地點了頭。她是個兇手,害死了她的親娘!歷歷在目的往事化為椎心刺骨的痛楚,重重地衝擊著她,悔恨的水眸之中也泛起了盈盈淚光。
「恭喜大哥,這下子你可得償宿願了!」嚴嬌喜不自勝,立時起身拱手向兄長道賀。
嚴昆不禁高興得大聲朗笑,得意忘形。「想不到過了十年之久,還能捉到你這尾漏網之魚!」
聞言,無言瞠目結舌地瞪視著嚴昆。
「臣哥哥,難道是金銀幫……」
她驀地抓住遙遠記憶中娘親所說過的話,再對照此刻,難道……難道當年對龍影堡痛下殺手的,真是金銀幫?!
「是你們!是你們殺了我爹娘,毀了我的家?!」黑白分明的瞳眸閃耀著憤恨紅火,無言咬牙切齒地問。
嚴昆兩兄妹一怔。「哼!現在咱們已控制了你,告訴你也無妨——」嚴昆恢復了自若的神色,「沒錯!龍影堡一案就是本幫主幹的!」
無言猶如五雷轟頂,慘白了臉色,「為什麼?」她低語,衝擊著胸口的憤怒波濤立刻湧上雙目。「為什麼?」她努力噙住淚水,緊握雙拳又大喊了聲。
「小姑娘,別這麼激動!」嚴嬌笑容可掬地說,「這都怪你爹娘,老愛打著龍影堡富可敵國的旗幟賑災濟貧、四處散財,這樹大招風,才會惹來殺身之禍!」她輕描淡寫,彷彿不關己事一般。
無言瞪視著嚴嬌,一臉難以置信,「你們就因為貪圖我家的財富,就幹下這種天地不容的事?!」
「當然,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有錢就有勢,有錢有勢便能享盡一生榮華富貴,高枕無憂——」
「夠了!」無言厲聲打斷了嚴昆這番聽來令人極度厭惡的言論。「小心下次樹大招風、為財而亡的人就是你們!」她詛咒似地說,腦中靈光一閃,思緒快速轉動,她轉向嚴嬌,冷聲說道:「毒羅剎!當年我雖然年紀小,但我記得我爹玉臣風的武藝超凡,非常人所能擊敗,可他竟然輕易被你們所殺,這必定和你脫不了干係!」
嚴嬌一怔忡,但很快恢復』了輕佻的神情,「系出名門,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小姑娘,你很聰明嘛!」艷麗如花的粉臉上閃過一抹讚賞。「沒錯,當年你爹自以為是謙謙君子,才教我有機可乘,中了我所研製的『神鬼無影』之毒。中毒之人就算如神似鬼,也無法察覺自己中了毒!而一旦他運起內力,就算內力再深厚,也會在一瞬間散去無蹤,變得與一般人無異,如此一來,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往日純淨安詳的一對盈盈妙目,此刻無法自抑地射出一道殺氣騰騰的光,無言提起幻靈劍,就想拔劍出鞘……「別衝動,你不想救你的男人了?」嚴嬌立刻予以提醒,雙眼似見鬼般地瞪視著無言手中的幻靈劍。雖然她有恃無恐,但從大哥口中得知幻靈劍的來歷之後,那把閃著銀白冷森光芒的寶劍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無言緊握劍把,神色十分複雜。
有著女人天生細膩心思的嚴嬌看得出來她心中的掙扎。「唉,可憐啊!」她又現出一副有著菩薩心腸的表情,「一邊是爹娘,一邊是丈夫,若是報仇就是沒了心愛的丈夫,可不報仇,將來在九泉之下就沒臉見爹娘,這該如何是好?」
一語被道破心事,無言渾身一震,握著幻靈劍的手指緊得泛白。
「好了,妹妹,你別太刺激她,萬一狗急跳牆,讓她不顧一切與我們拚命,這不就前功盡棄了?」嚴昆見情形不對,趕緊將妹妹拉到一旁告誡道。
嚴嬌用力甩開了哥哥的手,「我就是要折磨她,怎樣?」她挑釁地說。出身貧寒的她最厭惡這種含著金湯匙出世的天之驕女了!
歎了一聲,嚴昆一臉的挫敗。
看著從小相依為命的唯一親人,嚴嬌心一軟,又說道:「放心,我自有分寸!」話落,她又踱到無言面前。「小姑娘,別煩惱。所謂『往者已矣,來者可追』!憐取眼前人,緊握手邊幸福才是最重要!」
無言抬眸疑惑地望著嚴嬌,不懂她如何能說出這一番事不關己又人情人理的話?自己眼前的矛盾困境可是她一手造成的啊!
人心何以如此複雜難測?
嚴嬌又自顧自地說:「你的男人這麼優秀,可謂是百年奇才,若真讓他成了活死人也真是暴殄天物!」腦中浮起鬼面郎君俊帥又威風凜凜的身影,嚴嬌心癢難耐之餘不禁醋意橫生,「『一夜夫妻百日恩』,況且他這麼愛你,又是因你而受傷,你就忍心棄他不顧?」
眼中又泛起水霧,無言的心緊揪著發疼。嚴嬌這一番話說得很有道理,當年她已經害死了娘,不能再失去冷焰,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她一定要救冷焰。回心一想,難怪爺爺常對她說「仇家宜解不宜結、冤冤相報何時了」之類的道理,他老人家真是料事如神,早就預料到她會遇到今日的景況了……嚴嬌一見無言已有軟化的跡象,又說:「所以只要你乖乖說出龍影堡的寶藏藏在何處,我保證絕不再騷擾你們夫婦倆,讓你們從此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寶藏?」無言不解地重複。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瘋賣傻?」嚴昆瞇著眼,懷疑地問道。
「當年我才六、七歲,怎麼會知道這些?」無言既無奈又氣憤,「關於我的家世,你知道的恐怕還比我多,我還指望你來告訴我呢!」
「也對。」嚴昆想想覺得有理。「好,那我就告訴你——」他背負起雙手,又開口說道:「龍影堡世代經商,積累了天文數字般的財富,到了你爺爺那一代才轉商習武,而為了避免有人覬覦這筆財富,所以你爺爺將它藏了起來,只有他的繼承人才知道藏寶地點,而他的繼承人就是你爹。可惜的是,你爹一知道自己中了毒,成了廢人,更明白保不住你們母女時,竟然寧可自盡,也不肯告訴我們!」
最後這一句話令原本已恢復平靜神色的無言再起洶湧波瀾——爹、娘!原諒女兒不孝,無法為你們報此血海深仇……「不過,就我所知,藏寶地點就在玉家的傳家之寶——『玉降龍』身上!」嚴昆做出結論,也拉回無言哀傷的情緒。
玉降龍?!「你們為什麼會知道我是玉家的人?又為什麼會知道玉降龍在我身上?」當日嚴昆一幫人來犯時,她只知道嚴嬌是徐夫人犯病的始作俑者,其餘一概模模糊糊地記不清。
「這我來回答你。」嚴嬌接口,她將如何在得知無言壞了她的好事後,便去到小樓之外窺探兩人來歷,在無意之中見到無言身上的玉降龍,進而猜測出無言身份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原來如此!難怪那一晚焰哥哥會神色怪異地衝了出去。而他之所以沒對她坦白,一定是不想她擔心,而且為了保護她,他一夜沒睡……想到這裡,無言不禁傷感——那個愛她至深、情深似海的人此刻正毫無知覺地躺在床上啊!
「這樣你明白了嗎?」嚴嬌覷著心思恍惚的無言。
無言抓回游離的神智,開門見山地問:「那麼,你們究竟如何才肯給我解藥?」
嚴昆兄妹倆對望一眼後,由一向機靈的嚴嬌回答:「第一,交出玉降龍。第二,我們要廢了鬼面郎君的武功,免得他日後尋仇。」
「不行!」無言驚駭地喊,「你們要玉降龍可以,甚至要我的命,我也沒有第二句話,可是我不准你們動他一根寒毛!」
「小丫頭,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嚴嬌斥罵,「你自個兒想想,你是要一個沒有武功的平常人好,還是要一個空有高深武藝的活死人來得強?」
「不……」無言低下粉頸,不住地搖頭。與自己沉迷醫術一樣,冷焰向來醉心武術。這十年來,不畏寒號、不分早晚,他總是不斷地苦練武功,力圖精益求精,再上層樓。倘若今時今日廢了他的武功,將會讓他生不如死的!
「嚴嬌!」無言抬起頭來,眼中閃著堅毅的光芒。「如果你們要廢去他的武功,只是怕他尋仇的話,那你們大可放心。只要我一句話,不僅是他,連我也絕不會再找你們的麻煩!」嚴嬌猶疑地望了大哥一眼,卻聽見無言又堅決地說道:「你們只能選擇相信我、答應我,否則我拼著一死也要你們一幫人陪葬!到時誰也佔不了便宜。」
嚴嬌心中一凜,又望了大哥一眼,在後者點頭示意之後,她才回道:「好,就照你說的做!」
「我還有一個條件,」無言突地又出聲,「徐老夫人身上的蠱毒也要勞煩嚴小姐。」
「姓玉的,你別得寸進尺!」嚴嬌怒斥。
嚴昆眼珠子一轉,衡量眼前情勢後,立刻在嚴嬌耳邊低聲說道:「沒關係,妹子。那老婆娘吃的苦也夠她受的了,她的命不值錢,咱們犯不著為了她又多生事端!」
嚴嬌斜睨了一眼嚴昆,這才不情不願地答應:「好,朱絳草我可以雙手奉上,可我不想為那老妖婆費心費勁,所以解毒的事你自己來。」
「可以。」無言簡潔答道,隨後緩緩掏出頸上所佩戴的玉降龍。「我夫君和徐老夫人的毒一解,這玉降龍就是你們的了!」
嚴昆兩兄妹看著那塊閃耀著動人光澤的寶玉,不禁露出興奮且貪婪的目光,彷彿那寶藏已近在眼前……
無言一回到冷焰所在的廂房,徐枕亞立即奔向前來關心問道:「無言姑娘,你還好吧?那些人有沒有為難你?」
一股心力交瘁的感覺攏上心頭,無言微微扯動嘴角搖頭,秀麗絕倫的臉上淨是疲憊。
徐枕亞看得好不心疼。「那麼他們怎麼說?他們願意交出解藥嗎?」
一聲輕歎,無言抬眸,「徐公子,所有事情都圓滿解決了,連徐老夫人的解藥朱絳草,嚴嬌也願意雙手奉上。」
徐枕亞喜形於色,但隨即又黯淡下來。「無言姑娘,你是不是答應了他們什麼不該答應的事?否則他們怎麼會如此輕易就允諾救人?」
這其中緣由太過複雜,只覺得渾身乏力的無言不知如何說起,只得選擇沉默不語。
「他們要錢是不是?」徐枕亞追問著他唯一想得到的事。「無言姑娘,你別擔心,若他們要的是錢,那徐家就算傾家蕩產,也會盡力滿足他們的要求的!」
「徐公子,你太小看所謂的『貪得無厭』了!」無言頗有感觸地說,「他們要的數目遠遠超過你的想像,你給不起的。」
徐枕亞聽得一頭霧水,遂開口想進一步求得瞭解。「無言姑娘——」
「徐公子,」她抬起盛滿倦怠的水眸,出聲阻止了他,「總而言之,他們想要的,只有我能給,而且我也不在乎,所以他們要就給他們吧!」
徐枕亞啞口無言之餘,看著她頹唐蕭瑟的神情,不禁心生憤恨,恨自己一介文弱書生,空有滿腹經綸,卻只能袖手旁觀。
「徐公子,嚴嬌待會兒就會差人送上解藥,屆時再麻煩你通知我。」無言吩咐了聲,聲音沙啞無力。「現在,請你讓我靜一靜,我想好好地陪焰哥哥一會兒……」語音未落,她便越過徐枕亞往床榻方向而去。
徐枕亞旋身望了她的背影一眼,輕歎一口氣,只能落寞地緩步離去。
「焰哥哥……」無言坐在床沿,看著兀自昏迷、臉色蒼白的冷焰,酸酸楚楚地喚了聲,淚也隨聲而下。
在回房的一路上,心底便有陣聲響尾隨著她,要她做些什麼來為她所犯的錯贖罪。可她不願正視心底這股不懷好意、殘忍的聲響。
當年她已經闖下大禍,如今她又為了丈夫捨棄了報仇。為了情深義重的冷焰,她不後悔這麼做,可她如何對得起父母?
她,根本不配擁有幸福!
無言握緊雙拳、緊閉溢滿苦楚的雙眼,任兩行清淚奔流而下。
再給我一點時間!無言回覆這股一直壓迫著她的聲響。焰哥哥就算解了毒,但他心口的傷也讓他元氣大失,必定得調養上一段時日。等他的傷好了,她會的!她會為她所做的一切負責的!
一想到這兒,一種椎心刺骨的痛楚掠過全身,令她更加珠淚紛紛。
可這一次,她不再怨天尤人,毅然決然地選擇坦然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