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耶是個美食家,在法國各大城市開了不少餐廳,算來也是個富豪,也因此,即使卡琳、卡洛賺了不少錢,已經有能力獨立了,孟吟夏卻還是死皮賴臉的住在梁家給他們養——反正他們養得起。
至少在她工作時,她不用擔心兒子會寂寞。
而就跟孟吟夏所有親戚一樣,梁家也早就把他們當作是自己的家人了,他們都很喜歡孟吟夏這對活潑幽默的母子,除了……
「嗚哇嗚哇……」
「喔,老天,別又來了!」
自三樓某個愛下傾盆大雨的女人房裡,傳出陣陣穿腦、穿門、穿牆、穿地板、穿天花板,會讓人耳朵嗡嗡叫的魔音,一、二樓的人都呻吟著捂緊了耳朵,好想昏倒,有的聽到第一聲時,就直接逃出門去,起碼兩、三天不敢回來。只有這種時候,梁家人才會齊聲哀求上帝:封了那個女人的嘴吧!
「嗚哇嗚哇,對不起,對不起啊……」
「小夏……」好久沒聽到這種層級的哭聲了,還真是有點不習慣。
孟吟夏帶著容惜蓮回到梁家後,第一件事,容惜蓮就先把誤會解釋清楚,孟吟夏這才明瞭,一直以來,她所認定的一切,其實都只是她個人的以為而已。
最重要的是,容惜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容爸爸,她卻莽莽撞撞的什麼都還沒搞清楚,自己就兼任檢察官、法官與陪審團,也沒有提出任何證據,就直接判定他有罪,而事實上,他是冤枉的,最受委屈的人也是他。這不只是誤會,根本就是天大的栽贓!
「真的真的對不起啊……」靠在容惜蓮胸前,十指緊揪著他的衣襟,孟吟夏泣不成聲,自怨自責,後悔莫及。「當你……當你那麼委曲求全的時候,我……我不但沒幫上半點忙,還那樣……那樣的誤會你……」
九年來的分離,結果是毫無意義的浪費時光。
容惜蓮輕歎。「但是,你說是我害死爸和萱萱的,並沒有說錯,倘若當初我沒有答應和那個女人交往……」
「胡……胡說!」孟吟夏抽噎著。「要怪只能怪那個女人,怎能怪你!」容惜蓮溫柔地輕撫她的頭髮。「只要你不再恨我害死他們就好了。」
「嗚嗚嗚,不要……不要這麼說啊……」孟吟夏的哭聲馬上又提升十個分貝以上。「是我……是我不好,我……我應該向你問清楚的,不該……不該那樣一走了之,連解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你,是……是我,是我,是我不好,全都是我不好,你怪我啊,怪我啊……」
「好好好……」容惜蓮攬住她的頭,低柔地安撫。「我們誰都不怪誰,就像當年那天你所說的,我們重新開始吧!」
「嗯,嗯,我們……我們重新開始!」
綿延了九年的誤會,結果不到一個鐘頭就解決了,剩下的時間就是孟吟夏不斷的痛哭、懺悔,容惜蓮不停的安撫、勸慰,容宇凡聽得不耐煩,直翻白眼。
不知道如果他叫他們閉嘴的話,他們會不會聯手謀般親子?
算了,還是不要好了,他還想多活幾年呃,於是他乾脆轉去研究那幾張有關於容爸爸的資料。雖然他就讀於法國的小學,學的是法語、法文,但孟吟夏堅持中國人就要會說中國話、會寫中國字,於是請陳媽媽把台灣的小學國語課本寄來給她,好讓她自己教兒子學中國字。
儘管容宇凡才九歲,但他是個活潑聰明、古靈精怪的小鬼,孟吟夏只教他到三年級的課程,之後他就自學到五年級的課本了,那幾張資料還難不倒他。
「爺爺和老姊就是為了這幾張東西掛點的?」他嘟嘍,很不以為然,「真是遜斃了!」隨手丟開,任由那幾張紙飄落地毯上,沒興趣了。「老爸,那你怎會搬到美國去的呢?」
手上仍安撫地拍著孟吟夏的背,容惜蓮冷冷一哼。「一得知你媽媽離開台灣,我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立刻請律師告那個女人,而江家就叫流氓來恐嚇我,我懶得浪費時間跟他們周旋,就把一切委託律師,自己到美國來進修碩士了。」容宇凡兩眼馬上興奮地閃閃發亮。「告成功了嗎?」
容惜蓮雙眸半垂。「那要看你所謂的成功是什麼?」
「呃?」
「因為……」
由於江曉妍才五歲,又無法確實證明是徐莉雅唆使的,所以,要告成功實質上的罪名是不太可能的,但容萱萱的確是被江曉妍有意推下嬰兒床摔死——這是有證人親耳聽到江曉妍「招供」的,因此,法官判定江家要支付精神賠償費五百萬。自然,容惜蓮在意的不是錢——五百萬早就全數捐給慈善機關了,而是後果。這件案子讓江家很難看,以至於他們不得不舉家搬遷到大陸,為了逃避他人異樣的眼神和惡意的閒言閒語。而徐莉雅也被迫和江天濤離婚,江家不但不要她那兩個孩子,還強迫那兩個孩子改姓,要姓就姓徐,不許姓江,她想回娘家,娘家也不願意收留她,只好自己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生活。
雖然江家支付給她一大筆贍養費,但一個沒吃過苦的前任千金大小姐,卸任富家少奶奶,要獨自撫養兩個孩子,又要面對各種令人難堪的眼光,可想而知,徐莉雅一定不太好過。
除非她也學江家逃離台灣。
「我一點都不會同情她!」向來心軟的孟吟夏喃喃道,頭一回想心軟都心軟不起來。「那是報應!」她能理解身為人母的心情,但不能理解徐莉雅那樣自私殘忍的心態。
「那樣就算報應?」容宇凡翻翻白眼,不予置評。
「她也不需要同情。」容惜蓮深沉的眼透出幾分鄙夷。「表面上看,她是個軟弱的女人,其實心機很深,當她還是徐家大小姐、江家少奶奶時,她習慣讓人伺候,不用自己操心的生活,可是一旦她無人可倚靠時,為了保護自己,她會是一個狡猾又心狠的女人……」
「她的心還不夠狠嗎?」孟吟夏有點膽寒地打了個顫。
「反正不關我們的事了,管她心不心狠。」容宇凡嘟嘍。「那現在呢?」
「我們先回台灣去掃墓,探望一下你那些親戚們,順便辦一些手續,再回美國去。」
容惜蓮說得輕描淡寫,卻聽得孟吟夏的臉刷一下翻綠了,容宇凡的臉也黑了。「美國?」也就是說,他們要學英文?
「有問題?」容惜蓮詢問地來回看他們母子倆。
問題才大條呢!
可是……
孟吟夏和容宇凡面面相覷,滿頭黑線。
是容宇凡自己去找爸爸的,所以,他沒有資格說有問題;而孟吟夏更不敢有問題,如果不是她先溜到法國來,容惜蓮應該也不會跑到美國去吧!
母子倆不由相對苦笑。
「沒有,一點問題也沒有。」
「整理東西要多久?」
「一個星期左右吧!」
「那打包裝箱好之後,就直接寄到美國去,你和小宇只要帶幾件換洗的衣服就夠了。」
「好,知道了。」孟吟夏把內衣褲和浴巾遞給容惜蓮。「那你先洗澡吧!」
「嗯。」容惜蓮脫掉襯衫長褲,便進浴室裡去了。
如同九年前一樣,孟吟夏很自然地拾起容惜蓮脫下來的衣物,習慣性地一個一個口袋掏過去,看看有沒有東西,確定沒有之後才能扔進髒衣籃內。
而當她掏到褲袋時,也果然分別掏出他的皮夾和手機。
就在這時,她突然想到,分別九年,為何他們仍然能像是從未分開過的老夫老妻呢?是因為她從來沒忘記過他,而他……也是嗎?
她暗忖著,隨手將皮夾扔到床上,正打算繼續往下掏口袋之際,眼角不經意瞥見掉在床上的皮夾翻開來了,而皮夾裡的東西讓她吃驚得掉了襯衫,也掉了長褲,立刻又把皮夾拿回手中……
右邊是容爸爸抱著萱萱的照片,這不奇怪。
令人錯愕的是左邊的照片,那是她和他的結婚照,也是他們唯一的合照。當年,他們結婚兩年,家裡從來沒擺放過他或她,或是他們的合照,現在,他卻把他們的合照放在皮夾內,隨身攜帶,為什麼?她不能理解為什麼,但是……但是……
不知不覺,視線模糊了,她橫臂拭了一下眼睛,但更多的淚水爭先恐後的往下掉,她的視線更模糊了,然後她靜靜地將皮夾貼上胸口,抽噎著哽咽了。
現在她可以確定了,她是愛他的。
喜歡上他,是她的初戀,那是一種膚淺的、不成熟的感情,隨時都可能因為時間、環境,或其他各種無法控制的因素,而成為回憶中的一部分。
但在她人生中最悲慟的那七個月裡,同樣的悲慟悄悄地將他們的心拉近了,緊緊的貼合在一起,互相撫慰著對方的傷痛,那是一種特別的羈絆,牽繫出一份特別的感情。
這份特別的感情,只存在於他們之間。
就因為慘入了這份特別的感情,她的初戀悄悄化為深刻入心的戀慕,成為真正的,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摯愛。而他,容惜蓮,她的丈夫,當年他們結婚時,他只是不討厭她而己,然而在多了那份特別的感情之後,如今就算他還是不愛她,但他心裡也已經有她了,不管是什麼樣的存在,在他心裡,她已經擁有一席之地了,所以他們的合照才會出現在他的皮夾裡吧?想到這裡,她不禁啜泣得更厲害了。
容爸爸,還有萱萱,即使他們死了,卻依然緊緊地維繫著這個家,保全了這個家的圓滿。「小夏,又怎麼了。」
身後傳來容惜蓮疑惑的詢問,她徐徐回身,依舊又抽噎又硬咽,滿臉鼻涕淚水的舉起皮夾送到他面前。「我可……可不可以重……重照一張,換掉……換掉這張?」
「為什麼?」
「這張……好醜!」
容惜蓮揮眉,看看皮夾裡的照片,再看回她,考慮好半晌後……
「好吧,不過,不管好不好看,我不許你變成別人。」
她先是怔了一下,旋即恍然頓悟,不由帶淚失笑,又哭又笑。
「好,我保證,不會是卡琳,也不會是卡洛,更不會是其他任何人,我,就只是我!」她更可以確定了,他心中的確有她。
不在意她的美醜,他只在意她是不是她,因為,佔有他心中一席之地的不是任何人,而是,她。在台灣,他們只逗留了半個月便準備啟程到美國去了,因為……
「老爸,為什麼我們不乾脆住在台灣就好了?」
「我知道,台灣才是我們的家,早晚要回來的,但在公司找到能代替我的人之前,我必須待在美國。」
「那幹嘛要這麼趕嘛!」起碼讓他看看台灣有什麼稀奇古怪的嘛!
「我只請了一個月年假。」容惜蓮瞄一眼手錶,打開手提電腦,就地工作。「嗚嗚嗚,我就知道,老爸根本不愛我,人家放暑假,也不帶人家去玩,光顧著工作……」說一半,哎喲一聲低下頭來猛揉後腦勻。「哇靠,老大,這樣K很痛耶,要是把我K成跟你一樣笨怎麼辦?」
「你才是笨蛋!」再追加一記,污辱娘親的懲罰。
「喂喂喂,別太過分喔,真把我K笨了,你老了誰養你?」容宇凡大聲抗議。孟吟夏不屑地哼了哼。「我有你老爸養就行了!」
某小鬼輕蔑地斜睨著容惜蓮。「老爸老了還不是要靠我養!」
「不必,我們會靠積蓄養老!」
某小鬼頓時傻眼。
他比誰都清楚,身為超模六年,孟吟夏有多富有,就算付出大筆違約金,她依然是個富婆,更別提容惜蓮也是個集團副總裁,賺的錢恐怕也不少吧!
「既然都不用靠我養,你們生我幹嘛?」小鬼噘嘴,不開心了。
「當玩具玩啊!」
「死老太婆!」
「咬我啊!」
「你以為我不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