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傻了般喃喃。
「你一點動靜也沒。」語氣沈靜,靜中透鋒利。是指責的語調無誤。
「……動靜?」她有些暈。
靜寂籠罩,男人終於明白了,這炕上有個女人根本不受點化!
「你——」倘若可以,真想掐碎她,掐得碎碎的,吞了她,了事!
捏緊拳頭,他嗄聲低吼:「被男的覬覦,你醋到想殺人,現下是女的來垂涎,你反倒……反倒……你根本無動於衷!」
第9章(1)
被男的覬覦——指的是孟氏佳郎孟回?
醋到想殺人——噢,所以在那當時,他確實感領到她暴起的殺意啊,欸。
現下是女的來垂涎——唔……那指的就是盧家的小七姑娘盧月昭了。
你根本無動於衷!
她豈是無動於衷?她僅覺得,有人待他好,真心誠意的,即便這樣的情意如兩眼抹黑、盲目無解,只要是待他好,她皆安然相待。
孟回一事,讓她在殺意頓生時亦有了悟,明白她與冥主大人如此相像!
那武功蓋世、冷酷無情的魔頭對誰都狠,偏偏待阿娘心軟無藥醫,他的情愛如初花凜凜,純然無比,卻也絕對野蠻、全然霸佔……她想都不敢想,倘是娘親此生沒愛上他,無半點回應,後果不知有多可怖。
殺意。
覬覦自己之物的人,都該殺。想要而得不到的,寧可毀去亦不放過。
在面對情愛上,她似乎與冥主大人走上相同之道。
豈是無動於衷?!見自家男人被其他女子愛慕,她內心也是狂鬧,但要如何使小性,她沒個準兒,又不能縱容本性真下殺手。
她好不容易才自我開解到如此境地,沒想到,丈夫之所以陰陽怪氣、成天繃著一張黑臉,竟是惱她的「無動於衷」!氣她的「不醋」!
待她弄明白他撂下的那一句「怨言」,他早已忿然下炕,不知跑哪裡去。
然後娃兒哭了。
她將孩子抱起,餵奶、輕拍、低低哼曲,孩子又被哄睡,但她徹夜難眠。
算不算吵架,她都拿捏不出,但都三天了,丈夫一直沒返家。
說孟冶沒回來似也不對。像故意避開她,總趁她人在藥圃,又或者在附近山裡採藥草時,他就溜回。因為灶房裡的大水缸,水每天都是滿的,堆在後院的薪柴仍然高高的,怎麼用都不見減少。
再有,他夜裡會回來看孩子,或許……也順道瞧瞧她吧。
昨晚孩子跟她睡炕上,半夜她迷濛張眼,炕邊杵著一道輪廓熟悉的高大黑影。
她才輕呼了聲,影子便消失無蹤,像她落入夢境,見到的皆是夢中身。
欸,怎麼男人鬧彆扭,比女人家鬧起來還折騰人?!他今晚再不返家,她就學他,明兒個一早抱孩子離家出走,她……她娘兒倆大不了回大寨去!
霞紅渲染的山徑那端,一群野鳥振翅撲出綠林。
林中——有古怪!
離竹籬笆家屋著實近了些,不弄明白不成的。
將娃兒暫時托給孫紅、孫青照看,再把他們三個安置在小磨房裡、用來儲物的地窖中。那小小地窖有幾個隱密風孔,天光幽微可進,暗門裡外皆能開,是孟冶一手建造,儲物外,很適合躲人。
久未練功,輕身功夫使起來有些氣滯,幾個調息過後才見好轉。
入林,甫尋到那一處古怪所在,她身子如墜冰窖,寒意灌脊。
林中聚著一小群人馬,粗略一估,約三十人。
他們綁了三名姑娘以及兩名小少年,盧月昭就在其中。
然,讓她驚懼顫慄的不僅如此,而是這群人,她識得他們繡在前襟的圖紋!
白底黑漩。「玄冥教」記號。
為首的人,是十二旗主之一。那張臉孔她識得,但,名字……霍清若斂眸凝思,深掘那些被埋葬了兩年的、以為與自己再無瓜葛的人事物。
一枚小石以暗器手法打來,破風而至!
被發現了!
不禁苦笑。想想亦是,她內力修為不足以掩盡氣息吐納,對方有本事在旗主之位,雖遠遠不及教內兩大護法、六大堂主,功力也絕對在她之上。
避飛石暗器,她翻身從樹上躍落,身姿靈動。
唰唰爾,銀光爍目,教眾們全拔刀在手,叫囂聲四起——
「誰!」、「是個婆娘!」、「管她是誰,先拿下再說!」、「找死!」、「別砍死啊,這婆娘身段不錯啊!嘿嘿,咱先上呃……唔……」
被團團包圍,幾隻毛茸茸黑手探來要抓,她沒讓他們碰,連衣袖一小角也沒被摸上,圍困她的五、六名嘍囉全中招倒地,咚咚咚咚——一個接著一個,倒得乾淨倒落,皆不出三步範圍。
頓時,驚疑聲四起。
為首之人排開眾人,來到面前。
她盈盈立定,暗自調息,朝那精瘦的中年黑漢極淡一笑……「尚旗主,可還認得故人?」她記起他姓名了。
聞言,尚慶龍臉色一變。「「三步倒」……」飛快瞟了眼中迷毒的幾人,隨即一雙精目直直朝她射去,瘦削臉上迸出狂喜,貪婪且不加掩飾。
「沒想到啊沒想到——」尚慶龍笑道:「霍姑娘,我這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要去尋你,你便自個兒現身,妙啊!」
霍清若內心打了個突,手收在袖中悄握成拳,握得死緊,不這麼做,難以維持以往在教中時候,在眾人面前,那諸事不縈懷的淡然神情……
「姑娘闖過「修羅道」出教,按理說,該離「玄冥教」遠遠的才是,但姑娘確實高招,不往中原富裕風流的地方去,亦不向北邊走,竟當地窩下。嘿,此地離「玄冥教」不過幾天路程,在這兒巧遇,當真是巧!」
「尚旗主,幾個大姑娘和小少年,全放了吧。」嗓音幽然,徐慢低回。「都是這一帶的人家,與我相識,請尚旗主賣清若一個面子。」
「我賣姑娘這個面子,姑娘也得買我這筆帳,咱倆有來有往,有捨有得,皆大歡喜,你說如何?」
「不知尚旗主這筆帳如何算?」黝黑瘦臉咧嘴笑。「簡單。就請姑娘溫馴些、好相處些,別動不動就祭出點什麼,讓咱們一干子弟兄能把心肝脾胃腎好好擱在原有的地方,別成天提心吊膽、絞胃扭腸,又或者嚇得屁滾尿流,那便好。」
「僅是這般?」
「嘿嘿,當然還得請姑娘跟咱們回一趟「玄冥教」。現如今,玄冥山上是左護法掌事,他已遣出幾批人馬尋你,我把你帶回去,那是多大功勞啊!畢競冥主所藏的那個「膽」,只能靠你去找了,還有呵……」
口氣忽轉曖昧,嘿嘿詭笑。「教中上下皆知,左護法傾慕姑娘多年,當真是癡情種,見你返教,他該會如何歡快?霍姑娘啊霍姑娘,待左護法大人安頓好山上事物,成一教之主,你就是真金不換的教主夫人了!嘿,有這樣的好事等在前頭,你不跟?」
她淡淡眸光再次掃向被擄的幾人,與盧月昭驚惶的眼神對上。
她神情幽靜,毫無遲疑答道——「我跟。」
「玄冥教」不以冥主大人為尊,那還能稱作「玄冥教」嗎?
據尚慶龍所述,冥主在年前小雪日,毫無理由亦無丁點徵兆,突然封山自斃。
不是沒有理由。霍清若知道。小雪日是娘親的生辰日,亦是忌日。
封山自斃……乍聽時,驚愕無比,然凝思再想,確實是冥主大人的作風。
她心裡……竟有些感動,拳頭攥緊,才勉強逼回衝進眸中的熱流。
但冥主這般任情任性,撒手不玩了,教中豈能不亂!
左、右二大護法從以往便互有嫌隙,各有各的支持者,唯聽冥主一人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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