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離開後,季哲剛回到自己房內,神情一派輕鬆,他已有好長一段日子無法發穩入眠了,如今冬喜兒已死,相信他從今日開始就能夜夜睡的安穩,什麼都不必再怕了。
他點起桌上的燈火準備更衣就寢,下一刻卻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寒風,瞬間將燈火給吹熄。他訝異的瞧向窗戶,發現窗戶是關起的,再瞧瞧門,門也是關上的,又怎會有風吹進來?
「是我的錯覺嗎?」應該是吧。他沒有多想,再一次將燈給點起。
沒想到,燈火再度熄滅。
他終於感到不對勁,冷下嗓音問:「是誰在裝神弄鬼?快出來!」
「季哲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一股哀怨的嗓音幽幽迴盪在房內,四周似乎也突然寒冷許多。
他忍不住冒出一陣雞皮疙瘩,也開始有點心慌害怕,「到底是誰?別以為我會被嚇到,快點出來!」
「季哲剛,殺人償命……你會有報應的……」
「誰說我殺人了?別想含血噴人?」他心驚的看見窗戶旁有個半透明的影子,室內明明一片昏暗,唯獨那個半透明的影子散發著淡淡青光。
看清那影子的樣貌後,他更是嚇得冒出一身冷汗,全身虛軟的坐倒在地,無力逃出房間。
「你……你……喜兒?」
「推我下崖的人,不就是你嗎?」冬喜兒慢慢的飄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瞪著他,漾起一抹冷笑,「季如妍已經先到地府去了,怎能漏掉你?所以我來帶你下去和她團圓了……」
「不……不要……」他嚇得臉色慘白,伸手亂揮,卻阻止不了她靠近。
冬喜兒伸出手,掐住他脖子,泛著青光的臉蛋笑起來異常詭魅,「季哲剛,納命來吧!」
「啊——」
這一夜,季哲剛驚恐的喊叫聲響徹宰相府,當府內下人聽到慘叫聲趕去一揮究竟時,他早已口吐白沫的昏倒在地上。
丫環驚慌的跑出房,馬上去請大夫過來,大夫卻無法在他身上查出任何異樣,對他為什麼會突然口吐白沫的失去意識,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之後,他人是甦醒了,但卻被冬喜兒的魂魄給嚇破膽,從此瘋瘋癲癲,成為一個癡人……
當黑白無常帶著冬喜兒的魂魄去見季哲剛,好完成冬喜兒的心願時,司甄甄同時也趕緊回到瑞王府,想要再度進入冬喜兒的身子內。
她沒想到時間耗費得比她想像的要久,當她回到王府時天已經暗下,府內到處都點起燈來。
因為她此刻是以靈體的方式在走動,所以府內沒有人看得見她,她在王府內尋了好一會,才在冬喜兒的房門外看到古向安的身影,猜測歐陽瑞和冬喜兒的軀體此刻應該在這間房內。
但奇怪的是,為什麼房內一片黑暗,沒有點起任何燈火?
除了古向安之外,王府總管也站在房門外,一臉擔憂,「怎麼辦?喜兒的死對王爺打擊太大,王爺會不會就這麼……瘋了?」
因為歐陽瑞就這麼把自己和冬喜兒的屍身一同關在房內,不准任何人進去打擾,舉動之瘋狂,也難怪總管會如此擔心。
「別胡說!」傷口已經包紮好的古向安緊蹙雙眉,「王爺只是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件事,之後一定會恢復正常的。」說是這麼說,但他內心其實也非常不安,就怕主子真的看不開,為了一個女人就此消沉下去,再也恢復不了。
司甄甄聽到他們的對話,擔心得馬上穿牆而過,進到房內。
房裡一片漆黑,她來到床邊,果然見到歐陽瑞緊抱著冬喜兒的身子,兩個身上披覆著鴛鴦戲水被。
他感覺不到她回來了,所以視線一直放在懷中的人兒身上,也不知已經這個樣子多久了。
「甄甄,你瞧,天都已經暗下了,你怎麼還不回來?是今日天黑得太快,害你找不到路,所以才回不來嗎?」
懷中的人兒已經沒有任何餘溫了,但他還是緊緊的抱著,希望能將自己身上的溫度傳給她,讓她再度暖和起來。
「那我命人將府裡的燈全都點亮,徹夜不休,這樣你總該能看到吧?你只要一直朝光亮處走,就可以回到我身邊了……」
「王爺……」司甄甄心痛的瞧著這一幕,他的聲音沙啞,又乾又澀,該不會在她離開之後就一直對著冬喜兒的身子說話沒停?
他怎會這麼傻?傻得不肯放棄,幾乎快被人當成瘋子……他真的是什麼都不顧了嗎?
不行,她不能讓他再繼續癡狂下去,她得趕緊回到冬喜兒的身子內!
「甄甄丫頭。」
「咦?」正當她朝冬喜兒的身子傾身過去時,背後傳來了熟悉的叫喚聲,她轉過身來,訝異的睜大眼,「師父?」
是福神!他怎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甄甄丫頭,時候到了,師父來帶你回天庭了。」福神笑瞇瞇的道。
「回天庭?」她不解的問:「我……通過考驗了嗎?」
所以她的考驗到底是什麼?直到現在,她還是不懂自己到底經過了什麼考驗。
「考驗的事情,等回到天庭再解釋吧,你現在跟著師父走就對了。」
「可……可是……」
「沒有可是了,咱們走吧。」福神拉住她的手,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
司甄甄的靈體不由自主跟著福神開始往天上飄,在離開房間的前一刻,她低頭瞧著床上的歐陽瑞,依依不捨,心中難受。
明知這一日總會到來,但在真正對面分別時,她還是有諸多不捨和放不下,對他依舊牽掛。
飄離王府越來越遠,已經見不到歐陽瑞的面,她的心也跟著越來越混亂,掙扎與痛苦重重拉扯著她的心魂,讓她幾乎要發狂。
如果她就這麼走了,他怎麼辦?他會不會繼續抱著冬喜兒的身子,癡癡的等著她甦醒,甚至就此瘋了也不一定?
她真的要回天庭嗎?不,與其回天庭,她更想留在他身邊,更想陪他一生一世……
她騙不了自己,她放不下他,與他相比,位列仙班對她來說早已沒有任何吸引力了,她真正想要的是他,她想要光明正大的和他相愛,不再有任何顧慮。
就算他倆之間真的沒姻緣,那也不要緊,只要她能留在他身邊,能時時刻刻見到他也就夠了,有沒有名分對她來說並不重要,她要的就只是彼此的真心而已。
不行,她不能拋下他不管,她一定要回去才行!
「師父。」她驀然朝上頭的福神喊著,「我不回天庭了,我要回王府。」
「甄甄丫頭,你這是在說什麼傻話?」福神氣呼呼的罵道:「就差那麼一點你就可以位列仙班了,別胡鬧,快跟師父一塊回天庭。」
「我不回天庭了,我要回歐陽瑞身邊!」
「甄甄丫頭——」
司甄甄奮力甩開福神的手,身子頓時開始飛快往下墜,又重新回到冬喜兒房內,她已經豁出去了,不管這麼做到底會導致什麼後果,她只想依著自己的真心,回到歐陽瑞身邊。
她奔到床邊,往冬喜兒的身子撲過去,魂魄順利進入冬喜兒體內,沒有任何的阻礙。
就在司甄甄魂魄進入冬喜兒身子的那一刻,歐陽瑞似乎感到懷中人兒指頭動了一下。他震驚的摸著她的手,想要確認那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甄甄,你回來了嗎?」她的手不再有動作,但原本早已冰冷的手指好像出現了微乎其微的溫度。
他再度探向她的鼻息,發現竟有了微弱的呼吸,每個跡象都顯示她活過來了。
「甄甄,你真的回來了嗎?」他又驚又喜,趕緊搓著她的臉頰、雙臂,希望她的體溫能夠快些恢復,清醒過來。
他就知道她不會這麼狠心拋下他不管,她終究還是回來了!
過了好一會,司甄甄深深吸了一口氣,緊接著咳出聲來,意識也跟著慢慢恢復,「咳咳咳……咳咳……」
「甄甄!」他欣喜若狂,輕撫著她越來越溫暖的臉蛋,「謝天謝地,你終於活過來了……」
她睜開雙眼,眼眶含淚,伸手回抱住他,無法不被他的癡情感動,「王爺……」
她的聲音有些虛弱,抱著他的力量也很微弱,他既心疼又擔心的哄著她,「你才剛醒,別說太多話,還是先好好休息吧。」
「不,我怕再不說,等會就沒機會了。」她哽咽著嗓音說,「原本的冬喜兒大限已到,所以不會再回來了,而我本也該離開,但為了你違背命令跑回來,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留多久……」師父一定會再來的,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師父別再逼她回到天庭去呢?
「別走,別再離開我了!」歐陽瑞緊緊的抱住她,才開心沒多久,又開始心慌意亂,不知所措,「告訴我,怎樣才能將你永遠留在我身邊,要怎麼做別人才搶不走你?」
他痛恨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只能心驚膽戰的面對未知的將來,卻無法做任何事。他的心已經受不了這種生死交關的折磨了,她要是再一次在他面前斷氣,他肯定會瘋狂!
「我也不知道,我只能……呃?」她一愣,只因他緊抱住自己的力道突然無預警消失,她還來不及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她已靠在她的肩上昏迷過去,再也沒有任何反應。
「王爺?」她擔心的摸上他頸項,脈搏依舊強勁,那他為什麼會突然昏過去?
「王……」
「他沒事,我只是讓他暫時睡上一覺而已。」
司甄甄瞧著突然現身在床邊的福神,心一驚。「師父,求求您,讓我留下來吧……」他肯定是來帶她走的!
但她真的不想和歐陽瑞分開,就算必須因此付出慘痛的代價,只要她付得起,她願意為他犧牲,不會有任何怨言。
要是她離開,他會承受不住的,她不能拋下他不管,害他接下來在悲傷痛苦中度過餘生。這樣就算她成為真正的神仙也不會快樂,她會永遠懊悔不已。
她寧願留在人世間,捨棄位列仙班的機會,只求能和他相守。
福神無奈的大歎口氣,真是拿她無可奈何,「唉!甄甄丫頭,只要你願意捨棄人世的一切和我回到天府,你就正式通過考驗了,結果……你還是敗在這最後一刻,情關……果然是難過呀……」
其實司甄甄此次下凡,真正要經歷的關卡正是情關,只要她能割捨掉和歐陽瑞之間的情感,徹底暫斷七情六慾,她就能通過考驗,正式成神。
只可惜她還是無法覺悟,對人世間的留戀過深,將自己給纏住了。
福神剛才急著帶她回天庭,就是怕她會意志不堅,毀了自己的百年修行,結果誰知還是阻止不了她的癡傻,一切前功盡棄。
「師父,對不起,我讓您失望了……」司甄甄將歐陽瑞緊抱在懷中,心酸的落淚。
畢竟她也跟在福神身邊整整五百年了,讓師傅失望,她有種深深的愧疚感,對師父很過意不去。她最終還是選擇了愛情,辜負了師父的期待,說再多抱歉都不夠彌補,她只希望將來還有報答師父的機會。
「罷了罷了,你的情根太深,和人世間的牽絆過強,才會在天庭繞了一圈,還是回到人間來。」福神除了看開又能如何?現在硬是將徒弟帶回天庭也於事無補了,她沒有通過考驗的事實不會改變。
「所以師傅您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來了嗎?」她隱含期待的詢問。
「不讓你留下來,你會甘心嗎?」福神沒好氣的輕哼一聲,「但你必須拿五百年的修行相抵,換這一世留在歐陽瑞身邊的緣分,再度成為普通人。等這一輩子過完之後,你又得再入輪迴,等哪一世又累積足夠的福德,才有機會再上天界去。」
她原本的身體早就化做塵土,正好冬喜兒的身子能夠讓她依附,也不怕原本的魂魄回來討。只不過,她永遠無法以自己真正的樣貌面對歐陽瑞,只能頂著冬喜兒的臉皮及身份繼續活下去了。
「太好了……」她終於能夠開心的漾起笑容,「不要緊,只要能和他相守,這五百年的修行我甘願放棄,一點都不覺得可惜……」
她不必再擔心他們會被硬生生的分開了,終於可以和他相守在一起,再也沒有任何事可以拆散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