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初衷只是想幫長工阿成與他心愛的姑娘在一起,沒想到卻鬧得太大,當她正在思索該怎麼向老爺解釋時,一個不小心落入庭院的池子裡,醒來時卻是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圍繞著她的人全都一身白衣,她一個也不認識,但她得鎮定,絕不能讓人看出破綻,這是她自小在街頭行乞,以及之後入大宅為婢所養成的習慣,不輕易讓陌生人看出她的害怕。
一旦顯現弱勢,便容易讓人予取予求,凡事藏心底總好過日後成為把柄。
她定睛一看,還有一名年輕女孩趴在她身上哭得不能自已,她還沒弄清楚狀況,一個字也不敢說。
丁微安看見楊倩清醒過來,終於破涕為笑,「倩姊,你終於醒了!真是太好了!你現在覺得怎麼樣?身體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說完又緊張兮兮地打量她,「哪裡不舒服一定要說喔,看是頭痛腳痛肚子痛神經痛還是生理痛……不對,不會是生理痛,我在說什麼啊?」年輕女孩不知是不是對她的甦醒感到太興奮,又哭又笑,「總之,無論哪裡不舒服就直接說出來,這裡有最好的醫生,保證一定讓你健康出院。」
年輕女孩說完,現場頓時一片靜默,眾人的目光全落在她身上,看得躺在床上的她覺得應該說些什麼來打破詭異的氣氛。
確實詭異,因為這種地方她未曾見過,沒有一樣物品她能叫得出名字,什麼也認不得,甚至可以說見都沒見過,這地方究竟是哪裡?
思緒正在遊走時,突然撞上這些圍繞著她的人的視線,看來所有疑問得暫且擱下,她必須先處理眼前棘手的問題。
「請問……我在哪裡?」
丁微安眨眨眼,笑了,似是高興她沒有說出哪裡不舒服。「倩姊,你現在在醫院裡,你落水整整昏迷三天了。」
落水昏迷?原來如此。但是……醫院?又是一個聽都沒聽過的詞。
「那請問……我夫婿在何處?」問題問出口才發現女孩喊她倩姊,他們是否認錯人了?
「夫婿?!」
眾人頓時你看我,我看你,全都陷入困惑裡,尤其以丁微安反應最激動。
「倩姊,你還沒結婚怎會有老公?何況你還用『夫婿』這種過時的名詞,呵呵。」無論如何,倩姊清醒最重要,反正小說上出現的這種落水情節,不外乎伴隨短暫失憶的結果,短暫失憶嘛!沒什麼大不了。
不過,醫生可沒說倩姊會有短暫失憶的後遺症。
聽見年輕女孩又喊她倩姊,可她心底非常清楚自己不是什麼倩姊,她的名字也沒有一個倩字。
她眨了眨眼,思索了一會兒,就在丁微安又要關心之前開口:「請問……能不能讓我和這名姑娘獨處片刻?」
哇靠,姑娘、獨處片刻這麼文謅謅的用法都出來了,丁微安忽然覺得有點怪,不過怪歸怪,她還是遵照倩姊的意思將其他人先請出病房。
「好了,這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了,倩姊,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丁微安一臉興致勃勃,好似期待大人說故事給她聽的小女孩。
呵呵呵,請快點告訴她昏迷的這三天其實是穿越到古代去了,然後經歷了一場淒美動人、纏綿悱惻又驚心動魄的愛情,所有皇子全為她瘋狂,就連武林盟主、大魔頭也不能倖免,這種故事她比較想聽,什麼去過天堂地獄的,統統可以省下了,這種騙小孩的故事一點都不吸引人。
其他人都離開後,她的目光在房裡繞了一圈,最後停在眼前似乎對自己頗有期待的年輕女孩臉上,她有張稚氣未脫的臉龐,眼眸明亮,眨巴眨巴的,好似在等待自己給她什麼有趣的玩意兒,其實,她還比較希望能從她那裡得到答案。
「抱歉,姑娘,我不記得你是誰,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姑娘?
丁微安覺得一整個怪,但又想到說不定是自己成天在倩姊耳邊說那些穿越小說的美好結果,倩姊現在也想來鬧鬧自己吧?
對嘛對嘛!人生太枯燥乏味了,偶爾添加這種小趣味不是有助於身心健康嗎?
嘿嘿!丁微安笑得賊兮兮。
「我是丁微安,倩姊,你都叫我安安。」
「安安……」她先喊了她的名,似乎思考什麼的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我不是你認識的倩姊,我想……你可能認錯人了,我是唐寧華,已嫁為人婦。」
唐寧華只說了幾句話,丁微安卻好像聽到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笑得前俯後仰無法克制。看著她誇張的反應,唐寧華不知該怎麼辦,她不過陳述事實,怎麼這年輕女孩卻是這種反應?難道她說了笑話?
「哈哈哈……」好不容易笑聲漸歇,丁微安擦拭眼角的淚水,肩膀依然一聳一聳,「倩姊,你實在太妙了,沒想到你也會開這種玩笑,太讚了!」
「玩笑?」唐寧華微蹙眉,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在說笑,事實上,她是再認真不過了。「安安,我真的沒騙你也不是開玩笑,我確實不是你認識的倩姊,我住在祈日縣,姓唐,名寧華,我家老爺是祈日縣有名的商人,隨便找個人問都能問到。」
丁微安瞪大眼,這會兒終於感受到她的認真,而且還不是普通的認真,因為她的表情就跟每次開會時一樣的嚴肅,不過又有些不同,以前的倩姊一旦動怒會非常冷冽,讓人覺得冷,此時的她看上去雖然也很認真,卻有些柔軟,不會咄咄逼人。
「倩姊……」她的語氣變得不太確定,「你真的是……唐寧華?」
唐寧華點頭,表情再確定不過,這世上還有誰會比她更清楚自己是誰。
此時的丁微安已經笑不出來了,「那個……不要跟我開玩笑好嗎?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她現在希望倩姊再多睡幾天,等腦子沒事後再醒來。
「我確實沒開玩笑,請問……什麼是醫院?」
「就是醫生……醫生就是大夫,醫院是大夫治病救命的地方。」雖然丁微安一張臉比苦瓜還苦,但她也察覺到更多相異處,即使聲音一樣,可是講話的語氣不同,輕易就能分辨出來──當然了,要像她這麼親近倩姊才察覺得出來。
可是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倩姊居然說她是唐寧華?!這一定不是真的!
突然,她想到一件事,連忙從包包裡掏出鏡子,放在唐寧華面前,那一瞬間,唐寧華看見鏡中的自己露出萬分錯愕的表情,那樣的表情一點也不假。
唐寧華錯愕,丁微安則是驚嚇。
「她、她……是誰?!」
「我、我……」
真的慘了!嗚嗚嗚,倩姊,你真的不要再玩我了啦!
什麼穿越的美麗情節統統都不要了,把倩姊還給她啊!
丁微安真的想昏倒。
雖然她受到穿越小說的荼毒太深,成天作著想要穿越到古代的美夢,但這種事真的發生在認識的人身上就一點也不美了,甚至是個不小的麻煩。
董事長交代她陪倩姊到大陸散心,散著散著居然把人給散到不知道哪裡去了,她要怎麼對董事長交代啊?
嗚嗚,怎麼穿越的人不是她呢?
唉,怎麼倩姊不穿越三天就好,就像有一本小說的故事一樣,女主角穿越到古代愛得死去活來,最後醒來了,又回到現代,瞧,這樣不是很美好?既能穿越又能平安回家,真是一舉兩得。現在可好,倩姊不知所蹤,如今在她身體裡的卻是個陌生的古代靈魂,唉唉唉,她頭好痛。
這棘手的問題,該怎麼處理啊?
穿越小說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是現代穿越到古代,現代人讀過歷史,要去古代生活總是容易點,她還沒看過古代人穿越到現代的故事,決定一回到台灣就要借這類小說回來研究研究。
思緒混亂的丁微安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倩姊,喔,不,現在要叫唐寧華。
倩姊最不會演戲,她確信剛剛兩人的交談,眼前人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是演出來的,也就是說,她的倩姊確實人間蒸發了。
丁微安手托著腮,萬般無奈地歎氣。
怎麼會這樣?明明只是小說情節,怎麼可能發生呢?
相較於她的欲哭無淚,唐寧華卻是沉靜的看不出發生什麼事。
說不定在她哀怨的同時,還有個人比她更哀怨呢!
明明在古代活得好好的,怎知一場落水意外卻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如果是現代人穿越到古代,至少還有一點基本常識,畢竟歷史也不是白讀,猜完拍片現場之後總會聯想到自己有可能穿越……雖說這機會十分渺茫,但如果真的發生了,現代人比較有應變的能力,可對古代人來說就是天大的變化,簡直就像換了一個全新的人生。
「寧華,你還好嗎?」丁微安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希望她能振作點,「雖然你穿越來到我們這裡,再也見不到親人、老公──老公就是丈夫的意思──可是我們這裡也沒什麼不好,甚至還非常便利,要什麼有什麼,不要什麼也會有什麼,絕對會讓你大開眼界,你就當作了場周遊列國的夢,說不定哪天醒來你又回去了。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絕對不會棄你於不顧,畢竟……」想到倩姊不知流落何方,也不知是生是死,她不禁擔心起來。
唐寧華抬頭,神情落寞。
「對不起。」
丁微安吸了吸鼻子,詫異她的抱歉,「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因為我的關係讓你失去了她。」
唐寧華雖然覺得有些茫然,可是心底卻懷有一絲期待……她是在期待什麼呢?對這個新的環境,她什麼都不懂,其實應該感到害怕才是,偏偏她心中並沒有這種想法,而是有一種自心湖最深處緩緩升起的雀躍盈滿胸口,讓她迫不及待的想去嘗試,這種感覺就像是──
獲得重生。
換了名字、容貌、環境,重新開始,不是重生又是什麼?
她在月下許過的心願終於實現了嗎?
丁微安沒料到她會這麼說,想來這個古代的小姐還比她勇敢堅強。
「不要這麼說,這種事誰也不希望發生,真的發生了也不是你的錯,我們能做的就是順其自然,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該來的擋不住,或許你注定要來到我們這裡一遊,我一定會幫你,放心!」倩姊,希望你穿越到古代也能遇上對你這麼好的人。
「謝謝。」她由衷感激,此時此刻她的確需要有個能讓她安心的人在身旁。
「倩……抱歉!」明明是倩姊的容貌,裡頭卻裝著別人的靈魂,唉。
唐寧華的笑容散發柔美氣質,與總是銳利又直接的楊倩截然不同,兩人相處還不到一個鐘頭,她已經喜歡上這個從古代來的姑娘了,柔美又堅強,剛剛聽完她的說明,明明手指顫抖,神情卻看不出半點激動,讓她不得不佩服。
「你還是叫我『倩姊』吧,畢竟我現在附在這位姑娘身上,她也有她的親人,能瞞一時便是一時,往後我便是楊倩。」
「倩姊沒有親人,她是孤兒。」倩姊不愛談論自己的私事,她只知道倩姊是孤兒。
孤兒……沒想到,來到這裡依然沒有她渴望的親人。
唐寧華深深吸了口氣,其實這樣也好,楊倩沒有親人,她也就不用說謊了。
「我還有什麼需要知道的事就有勞你了。」她淡淡扯了一抹笑容,即使懷著期待、欣喜,但離開她熟悉的地方總令人有幾分難受。
「放心,我必定知無不言。」
以前倩姊罩她,現在換她罩倩姊,天經地義。
楊倩──這是她必須盡快習慣的新名字。
今天,安安跟她說了許多,她一時無法全部記住,只好當聽故事般,聽著歷史的更迭,歲月的無情,以及有太多新事物需要她一一去學習,這次能有機會獲得新生,她有很多事要做,沒空傷春悲秋,更沒有時間緬懷過去。
安安說穿越這種事只是小說情節,現實生活中根本不可能發生,卻發生在她身上,就代表是上天的恩賜,那麼,她會好好珍惜這個機會,無論幾時會再讓她回去,這段時間她絕對要好好「享受」,安安昨天是這麼說的吧?她要用心享受這個嶄新的人生。
是了,這是絕無僅有的機會,她要把握。
只是……望著窗外的月色,她還真的有點很難接受,此刻她欣賞的月亮與幾百年前的月亮是同一個……
離開故鄉固然難受,但那裡已經沒有值得想念的人,相信也不會有人想念她,想到這裡,心頭僅剩下對故鄉的淡淡惆悵。她一直很懂得調適自己的心情,從小到大,她不是寄人籬下就是流落街頭乞討為生,很早就懂得看人臉色,懂得自己永遠都不屬於自己,只能任由別人差遣,即使和宋梓讓成親,她依然不屬於自己,直到現在她才有能夠掌握自己的感覺。
安安說,他們這裡的人都能替自己作主,不必管其他人的想法,不用在乎旁人的目光,只要不愧對良心,違背善良風俗,想做什麼都可以做,也就是說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不需要任何人同意,只要她想就能做。
但,真的有可能嗎?
從小就根深柢固的觀念,女人只能依附男人,這個地方真能讓她做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