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她處理事情向來乾淨利落,極少出錯,這回不意栽了個大觔斗,不但接了錯誤的病人,還做出錯誤的判斷,她當初若是沒答應季家收留季玄棠,那該有多好……
「喂,妳算錯帳了。」她正想得入神,壓根兒沒注意到季玄棠已經離開內院,此刻正倚著櫃檯。花橙倩眨眨眼,不敢相信她竟然連連犯錯,趕不走他就罷了,連他何時來到正廳都不知道。
「我什麼地方算錯?」最可惡的是他還說她算錯帳,她對自己記帳一向很有自信。
「妳前兩頁就算錯了,不相信的話,妳再翻回去重算一次。」他不耐煩地用手指敲打桌面,發誓沒見過像她這麼愛辯的女人。
「怎麼可能?我才不信。」她把算盤撥正,將帳簿翻到開始算的那一頁,一路算下來,果然是在前兩頁出錯。
「看吧,我沒騙妳。」淨會懷疑人。
花橙倩依舊懷疑地看著他,納悶他怎麼會連她從哪一頁犯錯都知曉,莫非他開天眼不成?
「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只消瞄一眼,就能全部記住。」他滿不在乎地聳肩,花橙倩倒是很羨慕他這項本事,能記住所有事一定很方便。
「原來如此。」她忘了,他原本就是天才,現在不過是恢復他沒變傻前的樣子。
「你在旁邊多久了?」不過這也代表他來到正廳有一段時間,他竟然卑鄙到不提醒她。
「有一陣子了。」他回道。「如果妳不是忙著發呆,早該發現我的存在。」換句話說,這是她自個兒的錯,怨不得別人。
「醫館的財務狀況好像不太好啊!」他瞄了一下算珠的位置,差點沒有為它們哭泣。
「正確來說,應該說是捉襟見肘。」醫館至今還能不倒,簡直是奇跡。
「不關你的事!」花橙倩聞言臉紅,不願意在他面前示弱。
「依我看,醫館不是不賺錢,就是管理的人太糟糕不擅打理,妳說會是哪一樣?」他暗示她壓根兒不會管理醫館,花橙倩為之氣結。
「有可能是後者。」她僵硬承認。「但我是大夫,不是商人,無法讓醫館賺大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能力好的大夫,既能夠醫治病人,又能賺大錢,大夫的身份不是讓妳用來掩飾自己能力不足的借口。」季玄棠話說得狠,花橙倩的口氣也很硬。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換別的大夫,還要我這個能力不好的大夫為你醫病,這不是太委屈你了嗎?」
她的表情幾乎和她的口氣一樣僵硬,季玄棠打趣地看著她,開口道——「喲,生氣了?妳還真是沈不住氣。」他話都還沒說完,急什麼急?「我說妳能力不足,是指妳管理醫館的能力,又不是說妳的醫術不好,妳也未免太愛發脾氣了吧!」
奇怪,手下回報明明說她處事冷靜,個性沈穩,怎麼聽說和實際完全是兩回事?看來有必要再重新調查。
另一方面,花橙倩也在反省自己過於失常,好像他隨便說上兩句話,她便會氣到跳腳,太不像她了。
冷靜下來,花橙倩,妳見過太多難纏的病人,他不算什麼。
「我沒有生氣。」她盡可能保持平靜的口吻,可惜她微微顫抖的肩膀破功,無意中洩漏她的心事。
「隨便妳說。」季玄棠笑呵呵,突然發現這個樣子也不錯,沒脾氣的木偶多沒趣,還是有脾氣好些。
「你有什麼事情找我?」她相信他絕對不會無端來正廳,必定有什麼目的。
「我想請妳陪我到鎮上走走,熟悉一下環境。」他是有事找她幫忙,不過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她應該不會拒絕才對。
「你不是都調查好了嗎,哪裡還需要熟悉?」她諷刺他,季玄棠一點兒都不在意。
「眼見為憑,妳沒聽說過這句話嗎?」她大概氣還沒消,呵呵。「屬下的話也不盡然可信,凡事都要親身體驗,這才是做事的道理。」也是他遵行不悖的原則。
「說得好聽,我看你根本是不相信人。」還編出一番大道理,花橙倩哼道。
「人心不可測。」他不否認,他就是多疑。「太容易相信別人,只會使自己像個傻瓜,我可不是傻瓜。」
「當然,你是神童。」她回嘴,季玄棠迅速瞇眼。
「妳還滿瞭解我的嘛!」他嘲弄地看著她,口氣不甚友善。「該不會妳也派人去京城對我做了一番身家調查,把我從頭到腳查了一遍?」
只見季玄棠原本還帶有笑意的臉龐瞬間風雲變色,變得有如羅剎一般可怕,花橙倩雖然極力保持鎮定,也不免被嚇到。
「我才不像你這麼卑鄙。」莫要含血噴人。「只是因為你二叔來信中提到了這件事,我才略知一二。」
「胡說八道!」那封信他可是事先檢查過,才同意他二叔寄出,休想騙他。
「信裡頭只提到我因為撞到腦袋變傻了,又因為撞到腦袋變得聰明,可沒有提到我以前是神童!」花橙倩忘了,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只怪她太粗心,一個不小心便說溜嘴,搞得現在難收拾。
既然難收拾,乾脆就不收拾了,花橙倩決定用沉默對抗他的追問,看誰比較沈得住氣。
季玄棠雙手抱胸打量花橙倩,不記得他何時見過她,如果她沒派人探他的底,那麼,她又如何知道他曾經是神童?這件事頗值得玩味,仔細探究會很有意思。
也罷!反正在楊忠把事情安排好來羅新鎮覆命前,他會有一段很長的時間處於無聊狀態,就陪她玩玩吧!
「我不知道妳是如何得知我以前的事,不過這樣也好,可以省去彼此摸索的時間,直接進入熟識階段。」她一定會很感動,呵呵。
「熟識?」她防備地看著他,總覺得這其中有鬼。
「就是很熟的意思。」他故意來上一段說文解字。「我保證未來的一個月,我會讓妳熟到頭皮發麻。」
她現在就已經頭皮發麻了,不必等到以後。
花橙倩再次懷疑,他是不是遭妖鬼纏身,抑或她以前遇見的小男孩是個幻影,性格未免相差太多。
「你不是想上街嗎?」但她已經漸漸學會遺忘那個小男孩,否則她會鬱悶而死。「我可以陪你去,但是不能太久,醫館不能沒人照顧。」
「妳二妹呢?」他來回春堂都一天了,還沒見到她的人影。「該不會又出門採藥了吧?」
「你還當真把咱們的底都摸透了,連橙葉經常出門採藥都這麼清楚。」雖然她已經跟自己說好不要動怒,但面對他真的很難不發脾氣,他實在太討人厭了。
「我有最好的手下。」——楊忠。
「哼!」她氣得把頭轉過去,怕再和他面對面,她會忍不住抓傷他那張俊臉,到時又得到祖先的靈位前懺悔。
「妳若是不甘心,也可以派人去京城探我的底,我不會在意,不過……」說到這兒,他故意看向空蕩蕩的醫館,今兒個可真安靜,連半個病人都沒有。「依回春堂目前的財務狀況,好像有些困難哦!」
如果說花橙倩曾經想殺過誰,一定是眼前這個無賴,她這一輩子未曾像此刻這麼生氣過。
「我沒那麼無聊,」再談下去,她肯定會氣死,還是趕緊辦完正事,打發他回房休息才是上策。
「好呀!」惹她生氣真有趣,看來羅新鎮小則小矣,新鮮事兒倒不少,要比京城有趣多了。呵呵!羅新鎮的趣味多,「艾家酒坊」的斜雨釀甘醇芬芳,迷醉天下人。「回春堂」的花家三姊妹,不只醫術高明,還各有風情。更有隱身山腳下的女打鐵匠,她身上也背了不少秘密。
莫怪乎,風水師沒事兒都喜歡到此地轉轉,果真是一處風水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