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叔,您的鋪子裡頭,竟然有這麼多藏書?」她原本以為就書架上那些書,沒想到卻是幾倍的數字。
「這回可真是大清倉,一本都不留。」孫大叔十分高興地將最後一批書放在書架上,笑嘻嘻地回道。
「原本我還在發愁,留下這些書又不能當飯吃,沒想到妳就介紹了一位大客戶來,可以說是我的大恩人哪!」這些書都是他幾十年鑽下的老本,再賣不出就得喝西北風,誰知道財神爺竟挑這個時候上門,真個是謝天謝地。
「孫大叔,您別這麼說。」這也是湊巧的,跟她完全沒有關係……
「咱們鎮上有回春堂真好,為咱們掙了不少錢。」
最後孫大叔並且謝謝醫館,替鎮民帶來生意,花橙倩表面推辭,內心其實五味雜陳,她希望鎮民看重的是她們的醫術,而非連帶的利益。
無論如何,這一些填滿整座廂房的書總算是運到回春堂了,她也盡了點交的責任。
她原本想退出房間走人,但擺在書櫃最上頭的書著實吸引她,讓她忍不住拿起來翻閱。
「妳手上拿著的,是『知香刻坊』老師傅最後的刻本,據說只刻了三套便毀版,這是其中的一套。」
她才翻了幾頁,便聽見季玄棠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她驚訝地轉過身面對他,只見他手裡拿著另一套書,一邊說話一邊走進房間。
「你知道得真清楚。」她只知道這是知香刻坊的書,沒想到它竟是只刻了三套的稀有品,看來孫大叔真的把所有壓箱寶都搬出來了。
「那當然。」季玄棠來到她身邊,把手中的書迭放在另一邊。
「剩下的兩套在我府中,原本以為沒指望收齊第三套,誰知道竟然在此地找到稀世珍品,也算是有緣。」羅新鎮不愧是風水寶地,什麼奇妙的事都會發生,連知香刻坊的絕版品都能莫名其妙蹦出來,讓他平白撿了個便宜。
經他一解釋,花橙倩才知道原來她手中的書大有來頭,知香刻坊刻的書數量本來就少,由已過世的當家親手刻的刻本,更是絕無僅有,同樣的刻本,他居然一個人就擁有三套,不愧是季氏的繼承人,財力真是雄厚得可怕。
「妳都看完了?」他用下巴點了點她手的方向,她手裡正拿著他口中珍貴的刻本。
「怎麼可能?我才剛拿起書。」她不安地將書放下,臉上浮現出當小偷被發現的困窘,季玄棠覺得相當有趣。
「你呢?」她反問他。「你都看完了嗎?」
她原意是諷刺他,沒想到他竟點頭。
「都看完了。」不過五冊,輕輕鬆鬆就解決。
「真的嗎?」她懷疑地看著他,從他在書肆拿到書到孫大叔把所有書都送來醫館,不過經過一個半時辰,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五本書讀完,打死她都很難相信。
「不信的話,妳隨便翻一頁考我,看我念得出來念不出來,就曉得我是不是在吹牛。」他隨手拿起一冊,交給花橙倩,要她自個兒試他的本事。
結果令人沮喪,他果然記得每一段字句,每一個章節。
「你真的很厲害。」她認輸。
「還好,這完全是被逼的結果。」他輕輕將書放下,雙手抱胸環看她,考慮要不要跟她把話攤開,以後才好辦事。
「被逼的結果?」她不懂他的意思。
「妳應該知道我在一年前,還傻里傻氣的吧!」
當然知道,他二叔的來信就一再強調,他過去十幾年來都是傻子,並暗示她要好好幫他檢查腦部,就怕他又變傻。
「你二叔的來信寫得很清楚,他要我將你從頭到腳好好檢查個仔細。」她小心翼翼的點頭,他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對勁。
「沒錯,一年前我還是傻子,為了拿回我被奪走的東西,我被迫在恢復聰明之後,半年之內將家中所有藏書讀完。」
這就是他為什麼能夠速讀的原因,他沒有太多時間仔細過濾書上的道理及內涵,只能拚命吸收再吸收,直到他儲存了足夠的實力,打敗那群老狐狸為止。取回被奪走的東西?他的意思是-
「季公子……」她的小嘴微張,對他現在說的話感到不可思議,他不會是在說……
「妳該不會以為我來回春堂,是一個巧合吧?」他看她驚訝的表情,取笑她。
「難道不是嗎?」她確實是這麼認為。
「這不是巧合,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他決定把話攤開,一方面是基於需要,一方面他也想看看她有什麼反應。
「你是說,你之所以會來回春堂,是因為……」
「沒錯。」他笑笑。「是我那些叔叔要我來的,這樣他們才有時間串連宗族長老,召開宗族大會,取消我的繼承權。」
他的話著實令人吃驚,花橙倩即使力圖鎮定,也不免被他話中血淋淋的爭鬥嚇著。
「但是他們都是你的叔叔,沒有理由……」
「花橙倩姑娘,妳到底對季氏有多少瞭解?」他打斷她的話,對她的反應頗為失望,他以為她會更靈敏一些。
「我只知道,季氏是京城最大的家族,財富勝過閔氏。」
「除此之外,妳可知道,季氏在留都應天那兒,還有和在京城相當的財產,這兩邊的財產,十之八九都由我繼承?」
不知道,這麼龐大的數目,對她這個小鎮姑娘來說是天文數字,她就算用盡了左右鄰居的手指也數不出來。
「妳完全沒有概念,從妳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嘲弄地說道。「這麼說吧!光是我個人的財產,就可以買下十座羅新鎮,妳還能說我的叔叔們不會想辦法對付我嗎?」
她從來沒有想到,天下竟然有如此骯髒齷齪的事,親叔叔竟然可以為了奪取侄子的財產,就藉端把他弄到這偏遠的小鎮來。
花橙倩總算稍稍瞭解,他們為什麼會在時隔十二年後再相遇,肇始於一場陰謀。
「我不明白,既然你都知道這是你叔叔們的陰謀,為何還配合演出,來回春堂?」這才是她真正困惑的原因,完全不合理。
「因為有趣。」他笑呵呵的回道,心中想什麼沒人知道。
「什麼?」她驚訝地張嘴,他答應配合演出,竟然只因為這個原因。
「妳不覺得這樣很刺激、很好玩嗎?」他也不把真正的理由說清楚,反而回過頭調戲她,氣煞花橙倩。
「我不覺得有什麼好玩的。」她反駁,恨透了他輕佻的態度。
「可是如果不是這樣,我倆不會相遇呀!」他擺明了拉著她一起輕佻,不許她一個人裝正經。
「我才不想跟你扯上任何關係——」
「說謊。」他伸出手指按住她的小嘴,表情瞬間轉為邪魅。「妳分明就期待和我見面,雖然我不清楚箇中原因,但我能從妳的眼神感受到,妳一直在等我。」
季玄棠毫不客氣地戳破她的假面具,也成功封了她的嘴。
如同他所言,她一直在等他,等待那個曾經在她的心口種下花朵的男孩,她希望再見到他,由他親手幫花朵澆水。
「別傻了,我幹嘛要等你?我又不認識你!」只是這個夢已破碎,再次出現在她面前的不是那個天真善良的男孩,而是一個工於心計的討厭鬼,他的記憶裡面甚至沒有她。
「這就是另一個讓我對妳感興趣的理由了。」他大拇指轉為撫摸她的唇,極富技巧地挑逗。「妳不認識我,卻期待我,為什麼?」為什麼?因為她曾經跟他打過勾勾,說會當彼此一輩子的好朋友,這就是理由!
然而,她不會說,不會給他更多取笑她的借口,她要保留她的自尊。
花橙倩試著將臉偏向另一邊,躲避他逗弄的手指,他堅決不肯放手,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會,磨擦出激烈的火花。
「……為什麼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這個表情?」有些倔強,有些好奇,還帶著些許的慈悲,彷彿她隨時會站出來挺身保護他。
「你眼花了。」她不想讓他知道,當年就是她將他帶離大人的身邊,不願意他殘忍的面對自己的病情,雖然當時他什麼都不懂。
「不,我沒有眼花。」他是真的見過這個表情,只是忘了是什麼時候。「我確實見過妳。」他理當過目不忘,可他對她竟然沒有印象,該死。
他突如其來的告白,讓花橙倩的心臟忍不住猛烈跳一下,呼吸也在此刻屏住。
「咱們曾經見過面,對不對?」他自己想不出來,只好轉而跟她要答案,花橙倩小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就是說不出口。
「妳不願意讓我知道妳的心事?」他撫摸她柔嫩的嘴唇,著迷於手中如絹般滑細的觸感,考慮要不要乾脆吻她。
「我沒必要讓你知道我的心事。」她極想從他魅惑的神情中脫身,然而她的身體彷彿被施了定身術,動也動不了。季玄棠聞言微微一笑,默認了這個挑戰。
只見他原本輕揉細捻的手指,瞬間轉為殘暴,五指張開握住她的下巴將她拉過去,低頭給她深深一吻。
花橙倩根本料不到他會突然吻她,反應不及,頓時呆成木頭人。
季玄棠在她欲咬他的嘴唇之前放開她,撫唇輕輕笑道。
「妳越是不想讓我知道妳的心事,我就越想知道。」充分顯示出他的劣根性。
面對季玄棠這種人,花橙倩無話可說。只希望這一個月趕快過去,省得他人還沒走,她已經被他弄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