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米乃祿急喊,不安的看向他。「這樣好嗎?那個人……」
「把他趕走是為他好,要是他淋了雨生了病,咱們的罪過豈不是更大?」福至淡淡地解釋,以眼神示意米麗趕緊照辦。「那個人也許知道我是誰,但是他遠不如小姐重要。」
米麗見狀,點點頭隨即離去。
聽他這麼說,米乃祿反倒更加愧疚。「福至,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壞?」
「哪裡壞?」他好笑地在她床邊坐下,舀起桂圓甜湯吹上兩口,再喂到她嘴裡。
「我竟然沒有善待那個人。」她嘗著暖暖的甜,眼眶卻泛著淚。
福至不禁歎息。「沒人說你非得善待誰不可,況且就算他跟我說我是誰,想帶我走,我也不肯。」
她就是這般良善,光是這麼一個決定,居然也能教她食不下嚥。
「為什麼?」
「因為我想待在你的身邊,除非你不願我待下。」他餵著她,喜歡看她滿足地吃東西。「咱們說好了,不是嗎?」
「……」她直瞅著他,有些話藏在心裡很想說,但又覺得不太適合由自己提起,可是現在不提,就怕往後沒機會了……「欸,福福福至。」
「怎麼又結巴了?」他好笑地拿起花架上的手巾替她拭嘴。
「福至,我說,我我我……」緊張的她抖得太厲害,連話都沒辦法清楚地說出口。
「嗯?」
「你——」對上他寵溺的瞳眸,她握了握拳,豁出去了。「福至,幫我把我的米缸拿來。」
「你放零食的米缸?」他指向擱在桌上的玉製小米缸。
「嗯。」
他起身幫她取來,裡頭早已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米乃祿接過手,看著白玉打造,呈圓桶形,上頭雕飾著吉祥童子送桃,雕工極為精細的米缸,羞澀道:「我跟你說過,這個米缸是我娘的嫁妝嗎?」
「你說過。」他不甚在意地回答,專心的餵她甜湯。
她大病初癒,胃口並不是太好,加上晚膳吃得不多,他才會費心上廚房,希望她能夠多吃一點。
「這米缸其實是出自名玉匠柳魁之手,是我家未來的傳家寶。」
「嗯哼。」他餵著,腦門突地閃過一絲錐痛,教他微皺起眉。
「那你知道我為什麼拿它來裝零食嗎?」她笑問,張口吃他喂的甜湯,吃進他滿心的愛。
「因為把它擺在身邊,常用到它,你就會感覺你娘親彷彿在你身旁陪伴。」
米乃祿沒有太意外,因為她知道他是個觀察入微的人,她一些小動作、心思,他都猜得到。
他懂她、憐她、寵她、愛她……這樣的男人,她不能錯過。
「福至,你把米缸收下。」她道。
福至舀湯的動作一頓,緩緩抬眼。「給我?」
「嗯。」
「……你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
「嗯。」她羞紅了臉。
唉,她也沒想到自己大膽到這種地步,居然在此刻和他私定終身,以米缸為定情物,想定下他的心,他的情。
看著她遞來的米缸,福至慎重地接過手,像是接住了她獻上的信任和愛意,教他心間滿溢感動。
那是一種毫無疑問的信任,一種對他的依賴,將一切托付給他的深情,盈滿了他殘缺的一部分,教他動容,好似長久以來,他一直在等待哪個人願意如此待他一般。
許久,他才緩緩抬眼,啞聲問:「甜湯好吃嗎?」
「嗯,甜得剛剛好。」
「真的?」他問,猛地傾前靠近她。
米乃祿任他靠近自己,吻上她的唇,可當他的舌鑽進她的唇腔時,她驚得瞪大眼,慌得不知所措。
福至將米缸先擱到床邊的花架上,接著大膽地將她擁入懷裡,吻得更深,舔吮她口內每一處柔膩,挑誘著她的回應。
他渴望碰觸她許久,但她沒有表態更多,後又適巧遇上她大病,他更是將渴望埋進心底。
然而,如今她的舉措鼓舞著他,教他迫不及待想碰觸她。
唇舌糾纏中,他的大手撫上她瑩潤豐美的身軀,溫暖得教他想將她嵌入自己的身體,化為他的一部分。那牛奶般的膚色,絲緞般的肌膚,在在勾引著他,誘使他動手解開她衣襟上的結繩。
可下一刻,他卻猛然被一股蠻力推至床底,腦門往冰冷的地板一撞,痛得他瞇起眼。
「福、福至……」米乃祿羞紅臉,想要伸手拉他一把卻又不敢有動作。
嗚嗚,她不是故意的,可是他突然這樣待她,她自然害臊的想推拒,偏偏一時忘了斟酌力道……
福至瞪著房頂,瞬間有不少畫面在他眼前重疊浮現,陌生的場景、熟悉的人物不斷地交錯,既亂又痛的讓他閉上了眼。
「福至,你是不是撞傷哪了?」見他躺著動也下動,米乃祿不禁急著下床查看。
再張眼,眼前的米乃祿逐漸模糊,他心頭一驚,閉了閉眼,腦中卻浮現一座奢華的屋舍,那裡有著琉璃瓦,烏玉打造的廊簷,珍珠簾、金雕牆、翡翠屏風……偌大的屋舍卻冷清得一點人聲都沒有,只有一個人獨坐大廳。
那人有張絕世無儔的俊臉,卻也同時擁有孤獨無比的靈魂,那人是——
「福至,你不要嚇我!」米乃祿輕搖著他,秀美瞳眸寫滿擔憂與自責。「我不是故意的,我忘了自己的力氣很大,可是這也不能怪我,你突然摸我,我會很害羞……我我我不知所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福至瞇眼看她,記得她是誰,終於,也想起自己是誰。
「……我沒事。」
「福至……」瞧他緩緩坐起身,她總算稍稍安了心。
「沒事,是我不好。」他笑著,牽她坐回床上。「你大病剛好,還是早點歇著,要不然再犯病可就糟了。」
「你你……不會生我的氣吧?」她羞澀地垂下眼。
「不會。倒是你,要早點歇息。」他還要感謝她呢,幸好她推他一把,要不他的記憶不知道要等到何時才會恢復。
側眼探向剛剛放在花架上的米缸,他掩不住笑意。
一開始,他就是為了米家的白玉米缸而來喚日城,豈料在善若寺卻莫名遭人襲擊而跌落至後山,醒來時,他已被米家千金所救,現在她甚至親手將米缸交到他手中,真可謂得來全不費功夫,簡直像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這四個宇,教他微擰起濃眉。
「福至,其實我是要告訴你,如果你想跟那個人回家的話,我不會阻止,只是——」她躺上床,看著他把玩米缸的動作,小聲說:「我希望,要是你離開這裡之後恢復記憶,看到米缸就可以馬上想起我……當然,要走的話,明天跟爹說過再走。」這是她把米缸交給他的另一個用意,要他記住她,不忘。
他頓住,心裡有股陌生的異樣熱流又在流竄,可這回,他選擇用力抹除。
安靜的守在床邊,直到床上的女人沉睡,直到米麗到來,他才離開,可他沒往自己的房間走,反倒往米家後門而去。
他,世君臨,是為米缸而來,現在這米缸是米家人自願奉上,又是米家人說他可以離去,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內疚。
可是……停在後門前,看著打盹的小廝,他下意識地回頭,想起米乃祿房前那兩棵從不開花的杏樹,想起她的聒噪、她的寂寞、她的甜笑和善良,她的溫柔和她的深情,竟邁不出步伐。
猛然發覺自己的遲疑,他撇唇自嘲。
這是樁無本生意,翻手賺的金額肯定嚇人,但為何他卻一點也沒嘗到喜悅?
他嘲諷著這樣的自己,想走,莫名走不了。
這是怎麼著?難道他被困在這裡了?!
難道,他真喜歡上米乃祿了?
冷哼一聲,他用力舉步,像是要斬除任何牽絆般,無聲無息地離去。
走到外頭,雨勢滂沱,他撐著傘,望著黑暗的天色,發覺自己渾身冷得不可思議,甚至生出一股衝動想要回頭——
「爺!」
石猛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他往聲源探去,見他急步奔來,他不疾不徐地伸出手。
石猛見狀,喜出望外地放緩動作。「爺,你明明記得我的,對不對?為什麼要裝作不識得我?」主子怕髒,這動作是要他放緩腳步,免得將水漬濺上他的身。
待他走近,瞧見主子手上的米缸,立即驚喜的一拍掌。「爺,原來這是你的計謀呀!你假裝沒了記憶混進米府嗎?好厲害的招式,可也辛苦你要和米家的胖千金周旋了,跟那胖千金在一起,肯定教你難為了,是不?」
難為?世君臨微挑起眉。
打一開始,他就沒什麼難為不難為,只因他真的忘了一切,但他也沒打算在這當頭坦承。
「要我為了這寶貝跟胖千金在一塊,我可受不了,也只有爺這般嗜錢如命才能夠忍受,我實在是佩服爺呀!」石猛開心得滔滔不絕。
世君臨眼皮抽動,冷聲問:「可有馬車?」
「有有有,我馬上去準備!」
見他快步離去,世君臨在雨中緩步走著。
如石猛所言,他並不喜歡豐美的女人,但更厭惡柳葉人……事實上,他根本不愛任何人,他只愛錢,唯有錢,才是他生命的意義。
他想,他對米乃祿只是一份依賴,只是因為失憶,所以對她依賴罷了,根本無關情愛。
沒錯,一定只是這樣。
一會,石猛雇來馬車,他們隨即起程回逐月城。
坐在馬車上,世君臨懶聲問:「石猛,你知道杏樹在北方為何不開花嗎?」
「爺不知道嗎?杏樹是南方種,要暖處才會開花,北方天寒地凍的,像京城就算到了炎夏,溫度也比南方的冬天還冷,怎麼開花?」
世君臨閉上眼沒吭聲,眼際彷彿閃過一頂兔耳帽與杏樹,沒來由的,心,好酸好酸。
胸口空蕩蕩的,虛乏得好似有再多的錢,也填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