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著落葉的沙沙聲響自遠而近,雖然山道崎嶇不平甚至無路可走,來人敏捷的腳步仍不見遲滯。樹叢撥開,一張漂亮俊秀的臉龐探出,在看到約數丈高的坡道上,古木盤根處那抹不起眼的暗褐色澤時,唇角微微勾起。
先將背上的藥籃及弓箭卸下,再將原就方便活動的勁裝用繫於腰間的小型藥籃束緊,海品頤施展輕功,轉眼間已上躍數尺,接近目標物——靈芝。
用腳勾住樹根穩住身子,海品頤探身,小心翼翼地摘下靈芝,才發現,這朵靈芝色美形厚,張開的傘面比雙手全張的範圍還大——這是入山以來最大的收穫!
糟了,腰間的藥籃哪裡放得下?略一思忖,怕損壞得來不易的寶貝,海品頤雙手捧住,深吸口氣,腳施勁頂住山坡,勾住樹根的另一隻腳鬆開,藉力一躍,身子凌空翻轉,憑借山壁著力不斷下躍,幾個起落,已回到原地。
縱是藝高人膽大,這麼一趟,也令海品頤嚇得心跳飛快,怕失足落下,更怕失手摔壞這完美無瑕的靈芝。看到手中那沉甸甸的收穫,海品頤笑得開心不已,彎身從藥籃取出布巾,將它細心包覆後,才置入藥籃。
一起身,隱約中,似有兵器交擊的聲音傳來。
這片山林中,大多是柴夫、獵戶和採藥人等才會踏進,怎麼會有人打鬥?眉宇擰起,海品頤立刻將弓及箭筒背上肩,施展輕功往聲音來源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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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流經處,因山壁的高度落差形成小瀑布,水絲輕飛,淙淙的流水聲像在洗滌人心,然而,這樣的清新美景,卻被溪邊對峙的嗜殺氣息全然破壞。
「遲昊,你逃不掉的,趁早束手就擒,隨我回去向教主請罪吧!」黑衣人手持彎刀,望向另一名上半身落入溪中任由溪水沖襲的氣絕同伴,眼中閃過張惶懼色,仍虛張聲勢,不願示弱。
「我已脫離,也不想再和羅剎門有所牽扯。」身著白衣的遲昊劍尖指地,看似隨興灑脫的姿勢,讓人找不到任何空隙進攻。「找到我,是你的不幸。」
這根本就擺明了要殺人滅口!黑衣人聞言臉色一白,想到遲昊擅長的毒技,不禁腳底發涼。
深諳羅剎門所有毒性及解法的遲昊,過去雖是教主重用的左右手,一旦叛離,即成心腹大患,教主下令只要能拿下遲昊,不管是生是死,都能坐上首席弟子的位置,號令天下門人。
這光環多誘人哪,讓他昏神熏心,好不容易追蹤到遲昊的下落,怕功勞被人奪走,只約了信任的師弟前來,直至對戰,他才猛然醒覺一直忽略的事實——他使毒技巧贏不過遲昊,武功造詣也完全無法匹敵!
原本信心滿滿的捉拿叛徒之行,卻成了他生命的最後一站。
「你還敢大言不慚地說要脫離?你用來對付我的哪一招不是從教主那裡學的?」黑衣人不斷叫罵,想引開他的注意力,趁其不備動手。「教主如此栽培,你卻背叛以對,枉費教主的一番心血!」
「栽培?」遲昊聞言挑起一眉,淡漠的俊容透著一股邪魅。「各取所需罷了,那些『栽培』不起的師兄弟下場,你不是不知。」
「那是他們不長進,活該被物盡其用。」憶起那些被拿來當新毒物試驗的師兄弟,黑衣人完全沒有一絲同情,藏於衣袖的手悄悄勾動。「說!是哪一派的人買通你叛變?」
「我只要殺你,不想折磨你,別輕舉妄動。」遲昊早已將他的彫蟲小技看穿,輕描淡寫的語氣成功頓住對手的動作。「我是脫離,並非叛變,若不是教主派人費心尋找,江湖上再不會有遲昊這個人出現。」
那渾然不將他放在眼裡的態度,讓黑衣人氣炸了肺。反正橫豎一死,拚了說不定還有轉機!手往裡一扣,隱含劇毒的細針立刻穿透衣袖激射而出,下一刻他隨即揮舞彎刀,奮不顧身上前攻擊。
白色的身形晃動,遲昊靈巧避開毒針,施展劍法挌擋,彎刀和劍身交擊迸射出火花,足見力道有多強勁,然而那冷魅的面容卻絲毫不顯吃力,只憑單手就將對方強勢的攻擊一一化解。
黑衣人心一急,屈膝襲去,原本隱於小腿的匕首自膝處突出,森薄的刃身淬了劇毒,見血封喉,毒性足讓一頭猛虎在頃刻間死去。
遲昊立即回轉劍身,運上內勁,先將刃身震斷,而後劍身順勢一劃,準確挑斷黑衣人的腿部筋脈。
「啊——我的腳——」黑衣人慘叫,僕跪在地,一抬頭,發現銳利的劍尖抵在咽喉,叫聲立即停歇,疼痛和驚懼讓他冷汗直流。「大師兄,饒了我吧,我發誓絕不跟任何人說你隱身於此。」命在旦夕,他開口求饒。
「羅剎門人的所作所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遲昊微勾唇角,眼中卻不見笑意,手中長劍微微前送,鮮血立刻從劃破的傷口流下。
狡詐、冷血,一如他,所以他很清楚為求生存所立的誓言真實度有幾分——零!只要一留活口,等著他的就是大批門人共同討伐的陣仗。
望進那雙不起波瀾的鷹眸,黑衣人明白大限已至。唯一慶幸的是大師兄不像他們鑽研殺人技巧,以折磨人為極致,而是可以一劍了結,求得好死。
「放了他!」突然,一聲斥喝頓住長劍遞前的勢子。
遲昊停下動作,劍身仍抵住黑衣人的咽喉,眼梢自聲響處睨去——一名身著灰色勁裝的俊俏男子拉開弓箭,清澈澄淨的眼緊盯著他,俊容因狂奔而冒汗潮紅,胸膛急促起伏,卻絲毫沒影響持弓的穩定。
沒將來人放在眼裡,遲昊手中運勁,正要將黑衣人刺死,手甫動,一股勁風立刻從頰旁激掃而過,「咚」地一聲悶響,原本空無一物的溪邊已插著一支箭,箭身直沒入泥。
「別以為我是失手。」轉眼間,海品頤已再次搭箭張弓,這一次,目標對準他的眉間。「放了他!」
即使正處於被人脅迫的劣勢,遲昊仍不怒不慌,緩緩收手,退了一步,轉身正對來人,注意力仍放在黑衣人身上。
「閣不清楚來龍去脈嗎?」自以為行俠仗義,卻不知救的是殺人無數的羅剎門人。
「眼見為憑,不管誰對誰非,都沒有必要致人於死。」即使那冷凝的視線凍得人發寒,海品頤仍毫不退讓地直視回去。
黑衣人見遲昊和來人對話注意力轉移,正要動手偷襲,這些細小的舉止卻完全落在早有防備的遲昊眼裡,手中長劍送出,阻止他的妄動。
不知真實情況的海品頤只見遲昊突然痛下殺手,無暇細想,弓箭立刻朝向他肩頭射出。
激射的弓箭來得兇猛,遲昊只能分神伸劍挌擋,同時間,黑衣人乘機將一抹綠霧從袖口噴出,瞬間將遲昊籠罩。
黑衣人計謀得逞,仰天大笑。「你也有這麼一天,終於死在我的手——」笑聲未落,突然一把長劍劃破綠霧朝他射來,完全來不及閃躲,長劍應聲穿透胸膛將他釘牢在地,瞠大的眼滿是不可置信,至死他都還無法理解,為何中了毒的遲昊能有餘力反擊。
長劍射出後,遲昊立刻迅速封住週身大穴,取出懷中藥丸咬碎吞下,然而毒性太猛,他的臉色在轉眼間變為鐵青,單膝蹲跪在地,氣息紊亂不堪。
海品頤怔立原地,面對連串的變故一時間不知所措。為何心狠手辣的反而是被他用劍指著的人?週遭的草在轉瞬間枯黃,足見毒性有多強烈!
遲昊咬牙,因強烈的痛而冷汗淋漓,意識開始渙散。原來之前那些被他毒殺的人,是這種感覺……
看到他幾乎跪伏在地,海品頤立刻除下外衣,上前包住他的上身,將他抱離。
「你要不要緊?」焦急的呼喚將遲昊的意識拉回,感覺被人抱起,他睜開眼,望進一雙盈滿擔慮的清亮雙眼。
「走開……」他身中劇毒還敢隨便碰他?遲昊將海品頤推開,強撐起身,那件外衣滑落,他才發現,這人並非他以為的那般有勇無謀。
他也懂毒嗎?和羅剎門有關嗎?心念一動,遲昊眼中閃過殺機,正要痛下殺手,突然間,一股幾將身體撕裂的劇痛穿過四肢百骸,讓他跪倒在地,無力再站。
他吞下的藥只能暫緩毒發沒立刻喪命,但知道其它師兄弟專擅的毒物,皆以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為目的鑽研,遲昊凝聚殘餘的內力,正要自絕心脈求死,卻突然有人將手穿過他腋下,強硬地將他拖曳而行。
「放手!」向來情緒鮮少起伏的遲昊忍不住動火。阻止他殺人,很好;害他中毒,無所謂;但為何這程咬金連他自殺都要阻撓
若他再不放手,他不介意自絕心脈前先殺了他一同陪葬!
「別放棄,我會救你,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鼓勵的話語自頭頂上方傳來,帶著顫抖的語音聽來沒有說服力,卻奇異地安撫人心。
他的命,竟交在這個完全沒有自信的傢伙身上,他的力量甚至小到連他都扛不動……劇痛再次席捲全身,割心剖肺的激疼讓人生不如死,但,他竟覺得想笑。
笑……他多久沒笑過了……
遲昊緊繃的意識倏地放鬆,任由毒性將他往昏迷的黑暗中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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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中,有間小木屋隱於此,前有溪水流過,後有山壁環擋,簡單搭建的住所是海品頤上山採藥時的安身之地。
將遲昊拖至溪旁,海品頤已因崎嶇的山路累得氣喘吁吁,連汗都來不及拭,將他置於地上,立即動手將他的外衣除下。他身上染了毒,不能直接帶進屋裡。
怕搬運中衣上也染了毒,正要將單衣除下,觸上繩結的手一頓,海品頤看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遲昊一眼,略一躊躇,才鬆開繩結脫下單衣——
隱於單衣下的是細緻的肌膚,層層白布將胸前的飽滿緊緊束縛,襯上不盈一握的腰肢及纖細的臂膀,原本斯文俊美的男子瞬間成了英氣逼人的女子。
危急間,顧不得男女分際,海品頤在他面前蹲下,將他的臂膀環置於肩,一咬牙,強撐將他扛進屋內,置於用木板和獸皮簡易搭起的榻上。
隨手從牆邊的包袱抽了件外衣穿上,她走到屋後堆柴起火,牆邊的藥架上是她這些天深入山林採集來的珍貴藥材,她揀選幾項掃入研缽搗碎,倒入藥罐內加水開始熬煮,看顧火候、算著時辰,這段期間,她不住往屋內張望情形,臉上滿是擔慮和歉疚。
家業為百年藥鋪,雖對醫和毒只懂粗淺皮毛,但他所中的毒有多猛烈,卻是一望便知的。只憑她熟知藥性的能力,解得了嗎?救得了他嗎?
她用力搖頭,將那股消極的心音抹去。不!她絕不讓他死!
見藥已熬好,她將藥汁倒入碗裡,一邊扇涼,一邊捧回屋裡。
才一踏進,立刻讓所見情景驚白了臉——
他的臉部因痛苦扭曲,雙手在木板上抓出一道道痕跡,俊薄的唇卻是狠狠緊咬,不讓絲毫的呻吟逸出。身上的單衣已被他在無意識中撕裂,敞開的衣襟露出精實的胸膛,豆大的汗珠不住自臉及身體淌下,染濕破碎的衣料。
海品頤趕緊上前將他扶起,觸到他因抵抗疼痛而用力糾結的臂部肌肉,那股強勁的力道像重擊在她心上——那毒有多痛多猛?而他,竟連昏迷中還能咬牙強忍!
「快,喝了可以讓你輕鬆一點……」將碗湊近他口,藥汁從緊咬的唇畔流下,根本喂不進去。海品頤一急,讓他倚靠牆上,右手用力捏住他的雙頰,逼他開口。「別忍!痛就叫出來,別自己強忍,我會幫你、我會救你!喝呀——」
彷彿聽到她的話,遲昊緊閉的眉目輕顫,反抗的力道放鬆了些,被她撬開牙關灌進了藥,突然一股絞擰臟腑的劇痛席捲全身,遲昊下意識咬牙,她抽手不及,右手食指被他狠狠咬住。
疼痛從指節傳來,海品頤忍住,好不容易抽開,已被咬得滲出鮮血,那幾將手指咬斷的力道,讓她得以感覺他所承受的疼痛。
海品頤握住手,強烈的罪惡感湧上心頭。是她害的!若不是她插手,他也不會中毒命在旦夕……
海品頤!現在不是你自怨自艾的時候!她深吸口氣,轉身朝屋外走去。就算用盡她採來的珍貴藥材,她也定要將他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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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幽長的走道在眼前晃動,七歲的遲昊往前奔跑,身上的疼痛讓他跌跌撞撞,他咬牙忍著,無視四周模糊的景象,依然快步狂奔。
他不能哭、不能喊疼,師父說的,只要他敢哭喊一聲,就會害娘多受一分毒打,他只能忍著,不管再痛再怕,咬得唇都滲了血,還是只能忍著。
這次的淘汰比武,師父給了獎賞,只要能躋身正式弟子之列,可以讓他們許下一個要求。這個應允,讓以往總為保護自己才出手的他奮不顧身,將所習的毒技及武術全然展露。
獲得獎賞,將受苦的娘放了!這個強烈的慾望凌越所有嫌惡和良心,他毒殺和他同床的小平,用劍殺死教他口訣的師兄,在對手一個接一個倒下的同時,尚未被同化的心一步步踏進了冷血及殘酷的地獄。
他贏了啊!他不在乎成為正式弟子,他只想還能活著,只想能救了娘!
「記得之前我給過你們白兔的事嗎?」將牢房的鑰匙交給他,羅剎教主突然問。
「弟子記得。」遲昊不解為何有此一問,仍低頭回答。
「有太多掛念不是好事,你會明白這一點的。」羅剎教主揚起詭譎的笑容。「去吧。」
「是!」無暇細想那抹笑容隱藏的涵義,遲昊不顧自己身上受著傷,立刻朝關著母親的地點奔去,就怕陰晴不定的師父在轉瞬間又變了決定。
原本有人把守的牢房外撤了守衛,他開鎖推門衝進,看到裡頭有個木桶,只露出頭顱的娘被關在裡頭,披頭散髮,憔悴的臉上慘白髒污。
「娘!昊兒來救您了!」看到那張熟悉的臉,遲昊撲抱木桶,忍不住哽咽。
婦人勉強張開眼,失神的雙眼找不到焦距。「昊……兒?」
「是我,昊兒!」木桶高度及肩,年幼的遲昊必須踮著腳,才能將手貼上母親的臉。「師父說可以放您出來,您不用再受苦了!」
師父……這個詞讓婦人的眉目顫抖擰起。羅剎門多狠毒?殺了她相公,滅了他們門派,將襁褓中的昊兒和她帶回,卻把昊兒訓練成殺人兇手,還要她的昊兒認他為師!
「娘,我幫您出來!」心急的遲昊抽出腰間長劍,撬動木桶上的鎖。
「昊兒,不要……你趁這機會快逃……」婦人虛弱搖頭,淚流滿面。「別管娘了……快走……」
「不,娘別擔心,師父答應放您了!」遲昊強笑給予安慰,好不容易才將鎖頭撬開,他趕緊拖來一旁的板凳墊腳。「娘,我扶您出來……」一打開桶蓋,他的笑容立刻僵在臉上——桶裡滿滿的毒蠍、毒蟲,油亮蠕動的情景讓人怵目驚心!
師父竟這麼對待娘!遲昊氣紅了眼,探出身子朝婦人伸出手。「娘,手給我,我拉您出來,不要怕。」
聞言,婦人淚掉得更急,不斷搖頭。「昊兒,你走吧,娘活不成了……」
「我會使毒,我也會治毒,蠍毒根本不算什麼!」遲昊抹淚,將手伸入桶內,忍著蟲蠍滑溜的噁心觸感,抱住母親的腰際,用力將她拖起。
婦人身子一脫離木桶,遲昊頓時傻了,執著的小臉慘無血色。這是……娘?她的手呢?她的腳呢?
意識到兒子驚懼的眼神,婦人泣不成聲。她的四肢全數被砍,身上被蟲蠍的毒性侵咬,滿是腫脹烏黑的傷口,她甚至可以感受被蟲從傷口鑽入體內噬咬的痛苦。
「別咬我娘!」將母親放置地上,遲昊瘋狂拍掉緊咬的蟲蠍,看到肌膚的死黑,他心一涼,清楚明白這下就連大羅神仙下凡都難以救治了。「娘……娘……」他想要安慰,卻是一張口,喉頭全啞了,只有淚止不住地流。
「昊兒……你快走……」婦人疼得臉部肌肉一陣抽搐。
「我會救您!」遲昊不死心,死命拖抱婦人就要往外走,突然雙膝一軟,跪坐在地,兩耳鳴叫、脹得發痛。怎麼了?他心一驚,想要運功抵禦,內力運轉,狀況反而更加嚴重。
「昊兒,小平臨死前散出的毒煙,你沒發現吧?」原本空無一人的門口出現羅剎教主,緩步走到他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小平下的毒發作雖慢了點,但還是挺有用的。」
遲昊疑惑地看著他,離去前,那句令他不解的問話乍然浮現腦海。
那時,師父給了他們一人一隻白兔,養了一年,突然下令要他們親手殺了自己的白兔,否則要將他們的手指頭一根根剁掉,直到他們承受不住殺了白兔為止。
那一晚的晚餐,是燉兔肉湯,逼他們喝得涓滴不剩。
「……師父?」遲昊猶豫開口,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所有的弟子裡我最看好你,為師真的不忍心看你一條小命丟了。」羅剎教主微笑,蹲下俯看著他。「就這麼吧,反正你娘也活不成了,送她一程,我就幫你把毒解了。」
聞言,遲昊全身血液在瞬間變得冰冷。殺了娘?為了保住自己的命他必須殺了娘
「昊兒,你動手……」婦人哭喊,卻被凌空射來的暗器點住啞穴,無法出聲。
羅剎教主皺眉。聽話殺她有什麼好玩的?他要培養的是他在天人交戰後不得不動手的無情冷血。「昊兒?」他催促。
耳膜脹痛幾要爆出鮮血,遲昊持劍撐地站起,腦中因毒性流竄幾乎無法思考。
七年來被灌輸的冷血思想,首先鮮明竄出。他有什麼好猶豫的?娘已經活不了了,殺了她,反而是助她及早解脫。
但對著母親盈滿淚的眼,殘存的良性開始抬頭,握劍的手抖著,抖得幾乎握不住。他怎能為了自己苟活殺了娘?他該治她,而不是親手了結她的生命!
羅剎教主挑眉看向遲昊,笑得好詭,好似戲弄掌中鼠的貓。「昊兒,決定要快呀,毒一發作,時效可是很寶貴的。」
眼前開始發黑,遲昊走到母親面前,忍著疼痛,舉起了劍,他狠狠咬牙,淚流滿面,高舉的手,卻說什麼也揮不下。
「昊兒,再拖下去,連為師都救不了你。」
淚眼模糊中,娘親那雙悲哀中帶著寬容的眼,深深印入腦海。
「啊——啊——」遲昊發出狂嘯,閉眼用力將長劍朝母親胸口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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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屋內傳來聲響,在屋後熬藥的海品頤將藥移開火爐,趕緊進屋,卻見他被疼痛折磨得在床上翻轉,黑紅色的血自嘴角嘔出,臉色青白交接。
怎麼辦?她配的藥只能吊住他的命,卻退不了他的毒!
海品頤立刻轉身從懸掛牆上的皮囊中拿出一個錦盒,從中取出蠟丸,將蠟衣捏碎,裡頭有三顆藥丸。她走回床前,看著他昏迷痛苦的模樣,心頭掙扎不已。
這藥丸,是海家祖傳秘方。能解百毒、治百病,但因功效太強,若服用者底子不夠深厚,反而會承受不了藥力,全身血脈爆裂而亡。將藥交給她時,父親再三告誡,若非萬不得已,絕對別服用它。
讓他服藥,是對是錯?海品頤略猶豫了一會兒,隨即心一橫,捏住他的雙頰將藥丸送進他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