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傳來打火石的聲響,海品頤循聲望去,看到遲昊手持燭火,放置桌案上,微弱的燭光映照內室,陌生的擺設看似一般尋常百姓家。
她怎會在這裡……海品頤四下張望,突然,擷香被擊飛的畫面掠過腦海,一切全都憶起,她倒抽了口冷氣。不!
察覺她的妄動,遲昊搶先一步將她壓倒榻上。
「放開我!」海品頤曲膝朝他腹部襲去。她必須回醉月樓!
遲昊及時避開,反用腿勾住她的腿彎,緊緊將她壓制。
「好讓你去送死嗎?」他冷聲道。
「至少不是擷香死!」掙脫不開,心頭愧疚讓她無力撐持,在他懷中崩潰痛哭。「這件事和她無關,不該是擷香……」
「她不會有事的。」將她緊擁入懷,遲昊低聲安慰。
「不可能……」海品頤搖頭,哽咽得無法言語。擷香沒習過武,怎受得住那一擊?
「若初天緯真有心要奪擷香性命,不可能會收掌,更不可能丟下我去幫她療傷。」那時雖只一瞬間,他已從初天緯的行為察覺有異,當機立斷決定離開。「相信我,憑初天緯的功力絕對能將擷香救活。」
海品頤停住哭泣,細想之下,才發現初天緯異樣的舉止藏著些端倪。「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她想不通。
「為什麼幫我擋那一掌?」遲昊不答反問。
海品頤一怔,輕含下唇。她的感情怎逃得過他細膩的心思?為何又明知故問?「你心裡明白。」
「若我和擷香只能救一人,你會選誰?」
他在想什麼?為何一直要她身陷兩難的泥沼中?海品頤閉上眼,氣他這刻意的舉動,逼她捨棄,逼她選擇。
「我不選,我會兩人都救,至死方休!」她倏地睜開眼,揪住他的衣襟毫不退讓地直視他,怒聲大喊:「你再不是當年那個無能為力的孩子了,為何不放過自己……」
至死方休!他早該知道,卻還一再探測底線來傷害她……遲昊仰首看向床榻上方板梁,而後緩緩開口:「我殺了我師父。」
他師父?羅剎門教主?海品頤動作停住,驚訝地望著他。
見成功轉移她的注意力,遲昊揚起唇角。「我殺了他,卻也中了毒,毒還來不及治癒,就被初天緯追到行蹤,對戰之下,我負傷逃離。」
那輕描淡寫的幾句敘述,隱含了多驚心動魄的激鬥?海品頤跪坐起身,看著躺在榻上的他。雖早已知道他仍好好地在她面前,心仍因擔慮而幾乎停止跳動。
側頭迎向她的眸子,遲昊以手背輕撫過她的頰畔,一直壓抑冷硬的心,完全放柔,原本只有凜冽表情的面容,再無隱藏地將滿腔情感全數傾出。
「那一晚我離開你之後,易容在江湖上行走,我以為只要走得越遠,遠離這一切,不管你或是羅剎門,都不會再妨礙到我。」那時,對她的感情突然揭了開來,那麼急、那麼猛,重得讓他猝不及防,他只能選擇遠離。
原本以為只要離開她,曾有的漠然將會回來,然而,一切都變了,自放了那個小男孩,他的冷血就已被抽離,遇見她,更是將他原本空寂的生命點燃了火苗,熾烈燎燒,再無法熄滅。
用膳時,腦海中浮現的是她自己搶著吃掉烤焦雁腿的畫面;易容時,看見那張她做的人皮面具,久久不捨離手;夜晚自夢魘中掙扎脫離,掌中的空虛總讓他整夜再無法成眠。
海品頤咬唇,伸出手握住他的,靜靜聽他說。
「後來才發現,只要根源一直存在,就算避到天涯海角都沒有用。」遲昊反握住她的手,感覺她的溫暖。「我開始主動找尋羅剎門的下落,破壞他們的任務,將門人一一劃除。」
「是你?」海品頤驚訝低喊。這些年,羅剎門雖仍讓人聞名喪膽,但勢力早已大不如前,她沒想到,這一切是他造成的。
「最後惹惱了我師父。」遲昊揚起嘲諷的笑。「他放出風聲說羅剎門首腦易人,將這頂帽子扣在我頭上,想逼我現身。我就如他所願,直接找上門。」
海品頤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這樣,才會惹上初天緯。
「為什麼這些你之前都不說?」他避而不談的態度,讓她很受傷。
遲昊停住,視線望向上方,許久,久到她以為他不會回答,才緩緩開口。
「我一直在掙扎,我想說服自己,滅了羅剎門,我再也無所為懼,有足夠能力去保護我所要的事物,怕——我說服不了,我很清楚自己是怎樣的人,自私、冷殘,早已根深柢固。」他頓了下,才又續道:「我想,只要能讓你對我心死,你會過得更幸福。」
所以他總用話傷她,自己承受這一切。忍不住的淚又將決堤而出,海品頤搖頭,雙手舉起他的手掌,緊抱胸前。「沒有你,我只會過得更苦……」
指尖觸到她滑落腮際的淚,遲昊伸出另一隻手將她攬入懷中。
「這些年你所做的我都知道,平順安穩,我不想打擾。」追蹤到她的下落,對他而言是件輕而易舉的事,而羅剎門也剛好將重心轉移至京城,讓他離她更近。
若非重傷以為瀕死,他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去打擾她的生活。原只想見了面就走,但激烈的情感卻難以控制,見了面,就想能觸著她,接觸了,反而離不開。
「平順安穩,卻沒了心……」海品頤閉眼低喃。
「在你要為我擋下那一掌的同時,我已經知道,不管再怎麼傷你,都是枉然。」緊縛的思緒,頓時雪明。
既然再擺脫不開,又何苦將她傷害?
原本怕說了反而讓她越陷越深的真實情緒及過往,開始一一托出。雖遲了些,但他想要撫慰他所造成的痛,讓她能真正擁有她所想要的幸福。
「若易地而處,你也會為我擋,我相信。」海品頤捧住他的下頷,微顫的唇緩緩覆上他的。
遲昊將她擁緊,深汲她的吻轉為渴切,將抑壓的情緒再無保留地傳遞給她。這些年,獨自面對羅剎門的毀滅之日有多漫長?每次接觸,總勾起那些幼年時的痛苦回憶,若不是她,那一晚她對他的深深包容永鐫於心,他熬不下去。
她的衣袍隨著他溫柔的挑弄觸撫被敞開,全身體溫被他燃燒,海品頤只能依本能回應,感覺身子一旋,被他壓覆身下,明顯感受到他想要她的慾望。
「吞下。」一顆藥丸遞到唇邊,他在她耳畔低道,吮嚙她的耳垂,引起陣陣酥麻。
「這是什麼?」抑住幾已出口的呻吟,海品頤勉強捉回神智問。他覆住她胸前的掌指,讓她無法思考。
「你一個就夠多了,我不想世上又多了掛念的人。」她會以為他只是貪享歡愉,卻不願承擔後果的人吧?遲昊停住所有動作,等著她推開他。
海品頤聞言熱淚盈眶,反將他擁得更緊。他有多掙扎,才敢放開自己去愛她?聽到他肯親口說出掛念她,這樣她已經夠滿足了,夠了……
「我懂,我們別生孩子……」她張口將藥丸吞下,而後吻住他的指尖。
那畫面,混合了因她回答而起的激動,化為強烈的需求,遲昊勾起她的下頷,緊緊吻住她,放任自己投入她深情的包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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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京城近郊的屋宅,是遲昊喬扮商賈身份租下的。屋宅接近官道,往來消息靈通,有利他們瞭解京城的情況。
很快地,京城裡動員所有衙役搜索羅剎門的消息,已經傳到他們這裡。而這中問沒扯上醉月樓,更沒聽到擷香受傷的消息,這讓海品頤心安不少,這代表初天緯沒輕易定了醉月樓和擷香的罪,而且擷香安好無恙。
「我去探探消息。」海品頤拿起麻子面具就要帶上。
「這張臉見過的人太多了。」遲昊將她拉到身旁坐下,從懷中掏出物事,為她做另一張面具。
「我自己會做。」怕他以為她的技術還是一樣差,海品頤想要接手。會一直戴這張面具是因為對他的懷念,這些年,她的易容手法可說是惟妙惟肖,連擷香都能讓她扮成老嫗從沒被識破。
「我知道。」遲昊淡淡一笑,仍調製藥糊,勾起她的下頷,輕柔地塗在她臉上。
察覺到他的溫柔,海品頤必須強忍著,才能不讓上揚的嘴角毀了面具。他只是想為她做一些事,這小小的舉止,讓她好感動。
不多時,一張蓄著長鬚的中年斯文面孔已出現面前,遲昊起身至一旁櫃子拿出衣袍遞給她。「扮走方郎中吧,就算到藥鋪買藥也不會讓人起疑。」
「你呢?」她很好奇他要扮成什麼。
「一般百姓。」遲昊拉開榻下暗櫃,裡頭有許多張面具,他直接挑出一張。
眼一瞥,海品頤的目光被鎖住。
「等一下!」急忙阻止他關合的動作,她伸手抽出那張面具,看著它,手微微發抖。這是她幫他做的那張面具啊,他竟還留著……
彷彿內心被赤裸裸窺視,遲昊有些尷尬,裝作若無其事地將面具從她手中抽走,塞進暗櫃直接關上,不讓她再看。
「不是要探消息?還不快去!」他冷抑著聲,轉移了話題。
他的心意都昭然若揭了,還板什麼臉?海品頤輕笑,仍乖乖地將走方郎中的裝扮穿上,沒去揶揄他。
「你的功力真的都恢復了嗎?」今早他不讓她運功給她,而且他還要追查其它羅剎門的餘黨下落,讓她很擔心他的狀況。
「放心,我不做沒把握的事。」遲昊給予肯定的答案,戴上面具,再換掉慣穿的白色衣袍,眼前的遲昊已成了陌生人。「你先離開,廳前有偽裝用的藥箱。」
「嗯,你自己要小心點。」她叮嚀道。
「你也是。」遲昊點頭,見她離去,隔了一會兒才步出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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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海品頤坐在房內,著急地望向窗外,月已高懸的情景讓她眉心蹙得更緊。這幾天來,遲昊從不曾這麼晚歸過。
強烈的擔慮讓她坐不住,就在她要取出面具易容去找他時,遲昊回來了。
「怎麼這麼晚?」海品頤急問,見他平安歸來,心總算定下。
遲昊沉凝著臉,不發一語,卸下面具,逕自走到暗櫃前拿出另一張面具,而後換上另一套衣袍。
「發生什麼事?」意識到不對,海品頤攫住他的手,逼他看她。
遲昊原本就沒打算隱瞞,只是還在尋思該在什麼時機開口。他輕歎口氣,徐緩說道:「端木柏人插手娥貴妃事件,找上醉月樓。」
「端木柏人?」海品頤詫異低喊。「他怎會與此事有關?」
端木柏人為前任宰相之子,與當今太子交好,權勢及財富如日中天。幾次擷香日他都有參與,只要一見有他,她和嬤嬤定使計將機會給了別人,他那勢在必得的自信和像會識破一切的銳利眼神,讓她發寒。
「他反控初天緯包庇羅剎門,私稟太子後率領御林軍包圍醉月樓,而初天緯到皇帝面前要為醉月樓脫罪時,被捉入天牢。」今日傍晚他帶著搜集到的證據及線索,進京要交給初天緯洗脫他和醉月樓的嫌疑,急轉直下的變化卻遠超乎他所預估。
「醉月樓呢?擷香和嬤嬤她們呢?」海品頤抓住他的雙手急問。
刺入臂肉的抓持,刺痛了他的心。遲昊俊薄的唇緊抿,怕她得知結果後的反應。
「擷香和樓裡姑娘無事,」他頓了下,才又緩緩開口:「嬤嬤不幸中箭當場身亡。」
海品頤如遭雷殛,霎時間腦海中一片空白。她抬頭看向他,望進他的眼,眼裡的疼憐清楚告訴她——嬤嬤死了,永遠離她們遠去。
端木柏人!這四個字刻進心坎,字字血淚,然而,她卻神色木然,將方纔除下的走方郎中裝扮,開始一一穿上身。
那過於平靜的神情讓他心顫,遲昊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動作。
「哭!」遲昊低咆,加重手中握力。「恨我、怪我都好,別這樣!」
「我很好。」她試著抽回手,反被他握得更緊。「放開我。」
很好?!連擷香受傷都急得不顧性命的她,怎可能好得了!被她強裝無謂的話激怒,遲昊將她推坐入椅,雙手握住扶把不讓她離開。
「你知道嬤嬤怎麼死的嗎?她連叫喊的時間都沒有……」話未竟,就被她打斷
「我不想聽!」海品頤掙扎,臉色變得蒼白,卻掙不開他強力的手。
為了逼出她真實的情緒,遲昊狠下心繼續說道:「嬤嬤全身被弓箭及長矛刺穿,幾乎體無完膚,她甚至倒不了地,因為身上的武器多到……」
「住口!別說了,住口——」血腥的畫面擊毀她的偽裝,海品頤抱頭,瘋狂哭喊。「啊——」
遲昊將她擁緊入懷,察覺他的舉動,海品頤拚命掙扎,他卻擁得更緊,最後,心力交瘁的她只能靠在他懷中,放聲大哭。
「嬤嬤為了替醉月樓脫嫌,把所有的事全都攬下。」遲昊低道。
「都是我害的……」不該是嬤嬤,她救了多少姑娘?為什麼老天爺要這麼對她?!
鬆開她,遲昊蹲跪她面前,由下往上地看著她。
「不是你的錯,你很清楚,初天緯沒有趕盡殺絕,表示他並未將醉月樓和擷香定罪。若非端木柏人突然介入,我們有絕對的把握能將事情完美解決。」手撫著她的側臉,遲昊輕聲道。「別讓無謂的自責傷害自己,不是你的錯,你的理智很清楚,別被心魔擊敗。」
「好痛……這感覺真的好痛……」她揪住襟口,撕心裂肺的感覺讓她難以承受。
「我知道。」那痛,會讓人永生永世都記得。
海品頤撲進他懷裡,抱住他的頸項,失聲低泣。必須有他在,她才能不陷入自責的泥沼,而他獨自與心魔奮戰,又痛了多長的時間?
「我要回去……」她哽咽道。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因此事受傷,我保證。」拂開她淚濕的髮際,遲昊拉她站起。「醉月樓目前被御林軍包圍,我們先進京城投宿客棧,再視狀況而定。」
「嗯。」海品頤點頭。雖然她現在一心只想直接飛奔醉月樓,但貿然動作只會誤事,她只能捺下心焦,聽他安排。
在最短的時間內,他們整理好東西,裝扮為走方郎中和僕役,趁夜進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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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日間,若不是打探消息的忙碌讓她分心,海品頤幾乎熬不下去。
好不容易捱到夜晚,卸了裝扮的她和遲昊趁著後門衛兵交班時,施展輕功入內,樓裡沒被官兵進駐,他們輕易來到擷香閣。
一整晚,她和擷香從如何結束醉月樓的計劃,聊到過去,談相遇,談嬤嬤,談許多許多,兩人又哭又笑。
而進去沒多久,遲昊就不發一言地離去。直至天際微亮,才又來敲門,趁著天色昏暗,帶她離開醉月樓。
回到客棧,遲昊要她休息。
「我不累。」海品頤搖頭。「你剛去哪裡?」
「睡,別逼我對你用藥。」遲昊很堅持。她昨晚情緒激動到睡不著,今晚心情好不容易平緩了些,還不好好休息?
海品頤無法,只好忿忿地脫去外袍和布履,才一躺下,見他也要脫鞋上榻,負氣側身面對裡牆而睡。
面對她這個舉動,遲昊只微微挑眉,自後將她攬靠懷裡,調整出舒適密合的姿勢。海品頤咬唇,要自己堅持住,不要輕易屈服,但她真的累了,他的懷抱又不斷呼喚著她,最後撐不住,只好放鬆往後倚靠他的溫暖,沉沉睡去。
這一睡,直到日上三竿,還是遲昊喚她才起來。
一察覺到時辰,海品頤第一個反應就是從榻上驚跳而起,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天!她竟然睡到這麼晚?!
「別急。」遲昊將她拉下榻,將擰濕的手巾遞給她。「事情已有轉機。」
接過手巾,海品頤頓住,看向他,那過於自信的語氣讓她覺得有異。「為什麼這麼說?」他昨晚離去那段時間,到底做了什麼?
「到醉月樓就知道了。」除了這句,接下來遲昊就什麼都不肯多說。
虧他有那麼大的耐性竟能隱忍整晚,到現在還不肯說!海品頤為之氣結,卻拿他沒轍,只好胡亂梳洗,用最快的速度扮成走方郎中。
誰知遲昊還不肯罷休,硬是盯著她吞掉一碗肉末粥和半顆饅頭之後,才動手扮成僕役,隨她走出客棧。
雖然知道他一定做了什麼,而且定是大有進展的事,但猜不透的感覺真的讓人很難熬!聽到他不疾不徐的腳步跟在身後,海品頤一肚子悶氣,腳步加快,直往醉月樓的方向走去。
一轉過街角,她硬生生停住腳步,被眼前景象震住了——直至昨晚還森嚴包圍的官兵已全數撤去,大門緊閉的醉月樓靜靜地籠罩在陽光下。
她回頭望向遲昊,若非礙於目前的裝扮,強烈的欣喜讓她直想撲進他懷裡。「你做了什麼?」她咬唇,怕忍不住會狂笑出聲。
眼中閃過溫柔,遲昊只下顎一抬:「擷香出來了,不去見她?」
海品頤回頭,見擷香一臉驚訝地推門走出,路人見狀,開始圍觀指點。
強抑驚喜,海品頤趕緊走到她面前,壓低聲音開口:「姑娘氣色不佳,老夫入內幫你診斷好嗎?」
「不用了……」擷香愣愣搖頭,眼前乍變的情勢讓她反應不過來。
海品頤悄悄握住她的手,朝她眨眨眼。
擷香抬頭望進她的眼,而後看到肩背藥櫃的僕役定近,隨即會意。
「麻煩大夫了。」擷香喜悅一笑,轉身領先入內。
海品頤朝遲昊揚起笑,隨後連袂進入。
一進屋,樓裡的姑娘見了他們全都又笑又叫,這是自嬤嬤過世後,醉月樓初次傳出笑聲,差點沒將屋頂給掀了開。
還是遲昊一聲大喝,才抑住眾人興奮的情緒。
「就算官兵撤了,醉月樓也不能再開下去,往後好事者會接睡而來,底細遲早會被發現,你們必須讓人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趁早離開。」
這番話,開啟了樓裡的忙碌。
遲昊催促她們將所有值錢的東西全清了出來,由換成不同裝扮的他,分別拿到京城裡大大小小的當鋪變賣。
而海品頤和擷香忙著安排樓裡姑娘的去向,麻子男人和老嫗再度出馬,四處聘僱馬車,好讓姑娘們都能順利回鄉。
沒人有時間為離別難過,只專心打理行囊,消除任何證據。
當海品頤要將醉月樓所得——包括遲昊變賣拿回的銀兩!平分給眾姑娘時,大家起了爭執,全都怪自己分得多了,堅持要還一半回去。
海品頤和擷香感動得熱淚盈眶,不得已,只好收下,當作日後救助災民的本錢。
子夜一到,一輛輛馬車駛離京城,分往不同方向而去,原本紙醉金迷的醉月樓,在一夕之間人去樓空,成了街坊傳聞、茶樓說書的奇情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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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醉月樓後,他們將擷香安置於京城近郊的小村落。不久後,再去探望時,人已消失,擷香的去向,他們都心知肚明。
原本忙碌的生活變得無所事事,海品頤耐不住閒,依然維持走方郎中的打扮,和遲昊遊走京城近郊的村落,為一些窮困的村民治病。
這一日遲昊和海品頤至京城藥鋪採買藥材,給了清單,正等著夥計包藥,一旁掌櫃和人的談話聲傳進耳裡——
「端木公子的狀況都不見好轉嗎?」
「是啊,太子氣得連廢幾個太醫,連我家主人都遭殃,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怪病……」
留心身旁的對話,海品頤轉頭看向遲昊,卻見他不為所動,彷彿不關他的事。
京城傳聞,錯怪醉月樓的端木柏人遭受天罰,雙腳癱瘓,再無法站立,之後皇帝下令平反初天緯的罪,雖然遲昊絕口不提,但任她再笨,也猜得到是他前往端木府第毒廢了端木柏人的雙腿,並要他罷手。
「這教訓,會不會太重了點?」海品頤靠近他,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
「天罰吧!」遲昊沒正面回應。
天罰?海品頤抬起頭,好笑地看著他。他不肯直說做了什麼也就算了,居然還用鄉野傳聞來搪塞她?本想板起臉,卻還是忍禁不住地笑出。
「那,『天』有沒有說,他會好還是會終生殘廢?」
「看他運氣,若遇到名醫的話,應該還有三成治癒的機會。」遲昊視線望著前方藥櫃,輕道:「你不恨了?」
海品頤頓了下,而後釋然微笑,輕輕搖頭。「不恨了,要懂得放開,嬤嬤不會希望我們一直活在陰影中,不然她的犧牲就白費了。」
遲昊想伸手握住她的,剛好此時夥計走近,他只好將舉起的手硬生生轉向,置於櫃檯上。
「大夫,您的藥好了。」夥計笑嘻嘻地把藥交給海品頤。此時她已非昔日醉月樓的管事身份,當然輪不到掌櫃前來招呼。
「小兄弟,謝謝。」海品頤接過。
「大夫,偷偷問您件事。」夥計熱絡地搭住她肩膀,頭顱貼近。「有沒有什麼藥方能讓人長得又高又壯啊?我都十九了,還這麼矮小……」
「這樣啊,你記著……」海品頤莞爾,念了藥方,沒發現身後的遲昊眼神一凝,即使戴了人皮面具,不悅的氣勢仍往外燎燒。
「大夫,謝謝您啦!」夥計開心地拍拍她的肩頭,吹著口哨往裡頭走去。
「走吧!」海品頤轉身走出藥鋪。
身後突然傳來一句。「你先回去。」
她回頭,只見他大步往另一邊走去。怎麼了?海品頤微感疑惑,但他去得遠了來不及問,只好獨自先回家。
回到家,卸了面具,準備晚膳,沒多久,就見遲昊拿著一個布包進門。
「你去哪……」話還沒問完,就被他用猛然的吻堵住了口。「等……」她開口想阻止,卻反被他的舌竄入,霸道地勾誘她一起沉淪情潮中。
他甚至等不及回房,直接拉她跨坐他身上,激情地愛著她。
當一切結束,海品頤靠在他胸前喘息,憶起方才旖旎的畫面,臉整個紅了起來。他力道過猛,將她身上尚未換下的郎中袍子都給撕裂了。雖然屋子裡只住他和她,但他們居然在大廳就……天!
「你……」將破裂的衣襟攬在胸前,海品頤嗔睨著他。「你把我郎中的衣服撕裂了,我以後要怎麼扮?」
「換上。」遲昊將帶回的布包交給她。
海品頤接過,好奇地打開,看到裡頭的女子服飾,頓時怔愣。「你買的?」裡頭甚至連肚兜都有。
「今後,你不用再女扮男裝了。」遲昊乾脆動手幫她把身上剩餘的布料除去,手拂過她白皙的胸前時,眸色不由自主地轉深。
「我自己來……」海品頤害羞地背過身去,手忙腳亂地將衣服穿上,忙了半晌,終於穿好。她根本記不得上次穿女裝是什麼時候!
「你……覺得如何……」她咬著下唇,忍著逃走的慾望,轉身看他。
遲昊沒說話,只是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用像要將她燃燒的視線緊緊凝視著她,讓她更加手足無措。
「為什麼不讓我穿男裝了?」為了躲避他的視線,她趕緊找話題。
遲昊一頓,忙著發窘的她沒留意到,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尷尬。
藥鋪夥計那只搭在肩上的手,是事情的引爆點。早習慣男子打扮的她毫不忸怩,對旁人的肢體碰觸只要別太過分,也不以為忤,但看在他的眼中,還……真覺得刺眼,他已經忍耐很久了。
「羅剎門都滅了,沒人認得我們,以後可以不用再辛苦易容了。」他找了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可是我有可能會被認出來。」海品頤提出疑點。
「我們會離開這裡,沒人會把你和醉月樓管事聯想在一起。」想到旅途中還必須和扮成男裝的她保持拒離,是促使他要她穿上女裝的第二個主因。
「要去哪裡?什麼時候?」海品頤驚訝問道。他之前完全沒提過。
「明天就走。」他卻只針對第二個問題回答。「趕快用膳,吃完趕緊整理東西,明天還要早起。」
縱有滿腔疑問,對上口風緊密的他,都只能悶在肚子裡。海品頤長歎口氣,隨著呼出的氣息,煩悶也一掃而空。算了,只要能跟著他,去哪裡都無所謂。她溫柔微笑,拉著他的手走到桌邊。「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