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曼紐爾二世走廊,明亮的光線從走廊上方的拱形玻璃天花板照射下來,映得熙來攘往的人群身上都像罩了一層光。
一個身穿白色針織連身洋裝,頸問批了條白色薄絲巾的東方女子走過鑲刻成拼花圖樣的大理石地板,長而絲滑的秀髮隨意披散著,深邃幽秘的眼眸中蘊涵著淡淡愁悒,彷彿盈盈靈靈漾著一層淚光。清新柔美的身影在透過玻璃圓帷折射而下的璀璨光線中,閃亮眩目得像一幅畫。
在眾多遊客回首顧盼的眼光中,她走進了伊曼紐爾走廊內頗負盛名的Savini餐廳。
這家裝潢典雅、富麗豪華的餐廳因距離斯卡拉劇院很近,常有社交名流在此進出,也因此而成為伊曼紐爾二世大道上最具代表性的高級餐廳。
侍者為她開了門,在看過她遞出的英文名片之後,極恭謹的領著她走到了餐廳中一個隱蔽而豪華的貴賓桌位前。
雙人桌靠牆的軟緞沙發椅內,一個冶峻優雅、俊美得幾乎無懈可擊的東方男人正悠悠閒閒地翻著英文版的時代週刊,剪裁合身的灰色凱絲米薄線衣,和鑲金絲繡邊的雙扣背心,將他冷峻高貴的優雅魅力襯托得越發卓絕出眾。即使坐在最隱蔽幽暗的角落裡,仍吸引了餐廳中所有人注目窺視的眼光。
一抹陰影落在他正慵閒翻閱的時代週刊雜誌上,他拾起眼來,看到侍者領來的絕美女子時,深眸中湧動起蕩人心魄的神秘光彩。
他站起身來,向著她微微-笑,渾身罩在-股淡淡古龍水的檀木香裡,越發顯得優雅魅人。
「憶恩藝術經紀公司的夏小姐嗎?」他說,發音漂亮的牛津腔英文口音完美得毫無瑕疵,一舉手一投足問都是魅力獨具的優雅丰采。看得出此人定然出身名門望族,家世富裕傲人,才會在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無懈可擊的高貴氣度。
這是自幼教養而成的卓然氣質,絕非一般普通的富家子弟、青年才俊可以相較比擬。
「是的,憶恩藝術經紀公司,夏初音。」那清新絕麗的柔美女子伸出手,遲疑道:「您是香港恆憶財團的代表嗎?我該如何稱呼您呢?」
這亮麗纖美的女子正是夏初音,自從日恩去世之後,她便接手了日恩生前原定要和香港恆憶財團合作的藝術經紀公司,而香港恆憶財團也十分有誠意地派遣專業人士來協助毫無商業背景的她,成立這一家跨國藝術經紀公司。在短短四年間,就將憶恩藝術經紀導入正軌,並以大手筆的資金在香港及台灣舉辦了數十場轟動國際的大型藝術活動,也讓憶恩藝術經紀公司在國際藝壇的經紀代理中,打響了知名度,奠定了雄厚的基礎。
「香港恆憶企業,總裁室特別助理,商無憶。」那神秘俊美的高貴男子微微一笑,和她握了手。
「很冒昧突然邀請妳到米蘭來,主要是有一個大型的活動企劃案非要夏小姐出面親自洽談不可,所以我就請秘書直接發出邀請函及機票,請妳到米蘭來見面。」
「商無憶!夏初音微微吃了一驚,沒想到竟會是香港恆憶財團最神秘的二少東,目前擔任商老總裁特別助理的商無憶親自出面和她洽談。
在恆憶財團內,誰都知道老總裁的特別助理就是他最寵愛的二兒子,也就是自幼便被培育成為恆憶財團未來接班人的商無憶。
這些年來,雖然香港恆憶財團始終和憶恩藝術經紀保持著密切而頻繁的聯繫關係,但對於財力雄厚,每年都被蘇富比雜誌評比為全球十大企業集團前五名之內的恆憶財團來說,憶恩藝術經紀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型關係企業。
這四年來,她始終沒見過任何-個屬於恆憶財團高級管理階層的經理人物。
而現在,竟是恆憶集團內部預定的未來接班人選,且作風神秘低調,從不在公開社交場合出現的商無憶親自出面和她洽談企劃案,也就難怪她會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
侍者為夏初音拉開椅子,等夏初音入座之後,商無憶才再度落座,那無懈可擊的紳士禮儀再度印證了他良好優渥的出身教養。
坊問傳說商無憶的親生母親是英國貴族名嬡——望著商無憶那輪廓鮮明、俊美得奪人心魂的深邃面容及優雅高貴的舉止丰采,似乎更證實了他神秘不凡的身世來歷。
「看過這期的時代週刊了嗎?」南無憶將手中的時代週刊推到夏初音面前的桌上,眼神慵閒,輕輕淡淡揚起一抹笑。「這封面上的人物,你應該很熟悉才是。」
夏初音望著封面上那亮烈不馴、狂野一如焰陽的黑髮男子,胸口間突然襲上了一陣尖銳的疼痛,疼得她無法呼吸、無法喘氣。
四年了,他仍在她的心中,隱隱作疼——那是一種甜蜜卻又碎心的疼痛,椎心刺骨,絞肺斷腸,難忍難忘。
「首位踏上斯卡拉劇院的華裔歌劇執導——黎夜熙!」商無憶輕笑著念出週刊上的封面標題,眼神中流動著變幻輕魅的幽光。他翻開雜誌內文,數幀黎夜熙的照片便躍入了夏初音的眼簾。
「成功改編『杜蘭朵公王』詞曲,以卓越的作曲及執導能力而備受意大利藝壇肯定的華裔歌劇導演黎夜熙,終於成功踏上斯卡拉劇院的舞台,也奠定了他在意大利歌劇世界中頂尖的執導地位……」
夏初音面色蒼白,一顆心劇痛似的抽搐起來,好像赤裸而深沉的懮傷正狠狠鞭笞著她的靈魂。
四年了,過去的事已經一去不返,韶華如煙,記憶卻未必如煙,那痛人心肺的往事,總是在歲月裡去得愈遠,卻記得愈清。
「這次香港的國際藝術節我想舉辦『杜蘭朵公主』的公演,最佳的執導人選自然是非黎夜熙先生莫屬,可是我們的秘書人員數次發出邀請函,並嘗試與黎夜熙先生聯絡,卻都沒有得到正面響應。」
侍者送來橫躺在半桶碎冰中的香檳酒,倒了半杯送到商無憶鼻端前讓他聞酒。等商無憶微微點頭之後,那侍者才為商無憶和夏初音在杯中各斟了八分滿的香檳酒。
「後來我想到夏小姐去世的前未婚夫正是黎夜熙先生唯一的兄長,所以我想如果夏小姐親自出面邀請,黎先生應該會賣這個情面才是。」
商無憶嘴角噙著一抹輕魅淺笑,舉起面前那只鬱金香型水晶高腳酒杯,用沾了水的手指在杯口一抹,酒杯頓時發出一種只有水晶器皿才會有的嗡嗡迴響。
「不過我聽說自從黎日恩先生去世之後,夏小姐和黎夜熙先生便失去聯絡,已有四年不曾見面。」他揚眉,透過氤氳柔美的燭光,興味濃厚的打量著夏初音。
「我擔心夏小姐會拒絕我這個有點冒昧的請求,所以乾脆直接邀請夏小姐前來米蘭斯卡拉劇院欣賞黎夜熙先生所執導的歌劇——中國人是最講情面的民族,所謂『見面三分情』,如果夏小姐願意順道和黎夜熙先生見個面,提出請他至香港公演的邀請,黎先生應該不會拒絕才是。」
和黎夜熙見面?夏初音心臟狂跳,全身泛冷——這早已是她生命中最不可能的希望和期待。
她生命中的陽光早已全部凍凝在日恩逝去的那一個無可反悔的夏日裡,只留下了痛苦與狂野、回憶與追悔。
這四年來,她看似活得光彩亮麗,但她知道她的心,早已隨著黎日恩一同死去。
想起逝去的日恩,她心中湧動一陣如潮般的欲淚哀傷,哀思和點點滴滴的劇痛在這一刻全數浮現,絞勒住她迷惘的心。
「很抱歉,商先生,我恐怕沒辦法答應你的請求。」燃燒著的思念在心中激盪著,這思念,沒有出口——對於黎夜熙,她有著一種想見卻又不能見的傷痛。
過往的記憶太教人心碎,而深埋心中的戀情太教人心痛——她只能把他放在最深最沉的心底,任說不出口的相思,越來越濃。
「這一輩子,我再也不想和夜熙見面,而他也不會想見我……邀請夜熙到香港公演的人選,我怕你是找錯人了。」
她抑去眼中浮現的淚光,站起身來,向商無憶致歉後,轉身離開了餐廳。
商無憶一怔,她那含淚脆弱的哀傷模樣,在一瞬間,如閃電般擊中了他的心,令他為之動容。
記憶中,他也曾看過這樣含愁的一雙水眸,另一張帶淚的美麗臉孔。
那似曾相識的陌生情緒,喚回了商無憶心中消失在某段黑暗歲月裡的神秘記憶,他怔仲,似有若無的片段回憶閃過他瞬間疼痛欲裂的腦海。
這一刻,他知道他不能讓夏初音就此消失在自己的生命裡,因為她含淚的模樣,似乎喚醒了他腦中某些遺失在遙遠歲月裡、毫無脈絡可循的纏綿情愫與記憶。
他招來侍者結帳簽單,接過侍者從衣帽問拿來、遞回給他的米白色長薄風衣,起身追了出去。
斯卡拉廣場,滿地啄食層粒的鴿子喚起了隱藏在夏初音心中最遙遠刻骨的甜蜜回憶。
她記得在佛羅倫斯主權廣場裡的夏日清晨,她曾和黎夜熙一起餵過鴿子,也就是在那一天,她頭一次領略到了令人心醉神迷的愛情滋味。
那是她生命中最璀璨光亮的美好剎那,也是她生命中再也喚下回的刻骨愛戀。
想起那段在陽光下的日子,當時的她是那麼快樂美麗。而現在,幸福離她竟是如此遙遠……
回首前塵,總教人心痛,奸深沉的痛,滲進心肺骨髓,痛徹心扉。
她抬頭,望向廣場對面那座外觀毫不起眼,卻是意大利最知名的斯卡拉歌劇院,想起黎夜熙曾說過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他所執導的歌劇能搬上意大利三大劇院的舞台!
而現在,他的夢想終於實現了,他站上了世界頂尖的舞台——他心中,可還會有她的身影?
擁擠的人潮,驚起了滿地的鴿群,在漫空飄揚墜落的鴿羽中,她望見了,她竟然望見了,一個高大修挺的身影,在斯卡拉劇院的階梯上,正往斯卡拉廣場這邊走來。
她屏住氣息,心中顫巍巍地痛了起來。
四年不見了,黎夜熙依舊光芒四射,炫亮一如燦陽,人群包圍著他,鎂光燈此起彼落,在一片浪潮的喧嘩聲中,他眼中,完全沒看到她的存在!
一個黑髮微鬈、風情萬種的性感美女勾著他的臂彎,噘著豐潤的紅唇向他說話,他俯臉傾聽,臉上始終掛著炫燦笑容,兩人之間的親暱氛圍,霎時成了記者手中攝影機捕捉的焦點。
夏初音心頭一陣寒顫,漫過一陣止不住的疼痛與悲哀,她好像滑落到一個寒冷的深穴裡,被棄絕了,整個人掙扎欲墜。
好熱,白花花的陽光曬昏了她的神智,為什麼意大利的陽光如此張狂?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暈厥在意大利太過炙熱耀眼的陽光中時,一雙堅強有力的臂膀穩住了她的身軀,她回頭,望見了商無憶那魅邃懾魂的深眸。
她像被剜了心一般,突然間痛徹神魂,不能再支橕,她虛軟無力地倚在商無憶懷裡,掩住臉,無聲的淚水悄悄從手指縫中流了下來。
「帶我走……我要……回台灣……」她哽咽著,只能破碎地說出這句話。
商無憶眼裡閃著深沉複雜而叡智的光芒,他微微點頭,攬著夏初音的身子,刻意往蜂擁的人群中走了過去。
一道火熱的視線如鋒利刀片般,凌厲地掠過她的身軀,夏初音感到一陣戰慄,抬起頭來,不期然地撞進了黎夜熙那雙燦亮生焰、火一般的瞳眸裡。
他終於看到她了,在喧嘩擁擠的人潮中,他的眼光穿越重重人牆,終於發現了她的存在。
世界,彷彿一瞬間不存在了。週遭喧雜的人群霎時間靜寂了下來,她和黎夜熙好像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交會的眸光中,只看到了對方的身影。
兩人沉默凝視著彼此深烙在靈魂中的容顏,交纏的眼中傾瀉著下能言說的隱痛,像是在呼喚著舊日回憶。
可怖且莫名的寂靜瀰漫在他們之間,兩人遙遙相望,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陌生,卻又遙不可及——這一望,彷彿是咫尺天涯。
咫尺之間,相隔的又豈止是天涯海角?阻在他們之間的,又何止是干重山、萬重水般的距離?
黎夜熙眼中流露著一股無以名狀的悲哀、狂野和溫柔——望著他那暗蘊巨大痛苦及無限滄桑的幽忽黑瞳,她心中一陣悸痛,淚水,再無法抑制的在眼眶中泛漫開來。
這一刻,她看到了隱藏在他光耀璀璨的外表下,那一顆傷痕纍纍且始終沒有治癒的心。
不管兩人的外表多麼炫耀燦爛,成就多麼光彩輝煌——痛苦,始終沒有自兩人的心中消失過。
她知道隱藏在他們心中的傷痛太深,這一生再沒有復原的希望了。
冰凝透亮的淚順著她面頰緩緩滑了下來,倚在商無憶攬著她的臂彎中,她緩緩走過了擁擠喧吵的人群。
而她沒看見黎夜熙在見到俊美奪人的商無憶以一副護衛情人的姿態,珍惜而優稚地護著她穿過廣場中喧嘩的人群時,眼中驟然噴出的火光。
她頭也不回地走過被人群擁圍著的黎夜熙身邊,沒有不捨,不曾留戀,不再回眸顧盼他一眼。
在意大利米蘭的斯卡拉廣場中,她和黎夜熙,終究還是擦身而過。
台北,陽明山近郊。
清琉的月光中,滿樹的梔子花在夜裡綻放香氣,幾朵白色的花辦,輕輕悄悄地墜落在夏初音恍然失神的靈麗面龐上。
她躺臥在黎日恩生前最愛的籐椅上,四年了,黎日恩的氣息彷彿仍沾附在這張散發著淡淡清香冶溫的古老籐椅中,她將臉埋在籐椅的扶手內,好像仍可以嗅聞到黎日恩生前那始終輕淺溫柔的呼吸。
屋內,隱隱傳來國語流行歌曲的柔美旋律,清亮微帶稚柔的女歌手輕淡而含愁的歌聲飄散出室外。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巳遠去,消失在人海。
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她聽著優美旋律中的歌詞,一種細細、不明所以的痛楚攫住了她的心,她只覺眼睛一片溫熱,淚水就流下來了。
在這相似的深夜裡,你是否一樣,也在靜靜追悔感傷?如果當時我們能不那麼倔強,現在也不那麼遺憾……
她靜靜流著淚,聆聽著女歌手迴盪在寂寞深夜裡的淡愁歌聲,淚水使得她再也看下清這世界的模樣。
你都如何回憶我?帶著笑或定很沉默?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
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黎夜熙不寂寞?想起那個攀附在黎夜熙臂彎之中的拉丁美女,她只覺胃中一陣翻攪,禁下住蹲下身子,環抱住自己的雙臂,一陣欲嘔的酸楚竄上喉嚨,她再也忍不住,痛徹心肺的嚎哭了起來。
在岑寂的靜夜裡,她哭得淚泗交流,哭得嘔心斷腸,彷彿要把多年來的委屈痛楚及思念一併哭盡般,失了控似的縱聲狂泣而無法自己。
自從日恩死後,她已經很久很久沒哭得這麼厲害過了,壓抑過深的傷痛一旦找到宣洩的出口,就如同洪水潰決一般,滔滔洶湧,狂漫泛流。
在她幾乎失了神智的悠長哭泣中,一雙溫暖的臂膀將她抱了起來,灼熱而溫潤的唇辦覆上了她哭得紅腫的雙眼。
輕憐密惜的吻,落在她蒼白清瘦的臉上,疼惜地吻去她源源不絕的淚水,歎息般的低語迴旋在她的耳畔。
「四年了,妳怎麼還哭得跟個孩子一樣?」
躺在那熨燙而寬闊的溫暖懷抱裡,聞著那既熟悉,又陌生般的陽光味道,她恍恍惚惚睜開朦朧淚眼,望進了黎夜熙那火焰般的黑瞳裡。
那黑漆如潭的瞳眸中,燃燒著流火般的爍亮及深沉無底的悲哀憾恨,灼灼燦燦地盯視著她。
有一瞬間,她幾乎要以為自己在作夢,然而他的懷抱是如此真實溫暖,呼吸是如此狂炙火熱,一如當初她記憶中的模樣。
夏初音狠狠落下淚來,再次見他,仍有一種泫然的悸動,在她心中澎湃激湧著。
即使分隔再遠再久,他始終是她夢魂縈迴的一種牽掛,她不會錯認這個人——然而,他怎麼可能回來?怎麼可能這時候出現在這兒?
黎夜熙抱著她,踏過層層石階,隨步走過長廊,來到了書房,順手捻亮柔橘色燈光的水晶壁燈,熒熒孤燈,照出了兩人映在牆上的相偎身影,親暱依戀卻又無比空虛。
再度回到他懷中,傾聽著他激狂一如當年的心跳,夏初音將臉埋在黎夜熙胸前,貪戀著他溫暖的胸懷和濃烈的男性氣息,感受著兩個人心貼著心的震盪頻率。
這一刻,久違的幸福與甜蜜感重新流回心中,溫暖得令她想落淚——這種感覺,彷彿他們從來不曾分離過,彷彿他們仍然可以深深相愛著……
然而他和她都知道,日恩的陰影,永遠存在他們之間,是他們一生也擺脫不了的隱痛。
兩人沉靜的倚偎擁抱中飄蕩著淡淡地愁緒,誰也不想開口去觸及那始終沒有結痂成疤、一碰就疼的傷口。他們留戀著此刻溫馨迷戀的氣息,好像存在兩人之間的愛情,從來沒有消失過。
黎夜熙修長的手指留戀地畫過她清瘦絕美的蒼白臉蛋,最後停駐在她柔軟粉嫩的唇辦上,舉止留戀溫存,眼光卻在瞬間驟變冰冷深沉,寒霜般的語氣像冰珠子似的,從他口中冶冶進吐出來。
「妳讓商無憶這樣抱過妳、碰過妳嗎?」
清冶無溫的語氣凍結了她的心扉,她宛似從夢境中醒來,惆悵而迷惘的注視著他,沭然戰慄於他冶漠凌厲,卻又灼熱如刃的目光。
「商無憶?」她輕喃著這個突然在她生命中出現的名字。
自從意大利米蘭回來之後,這個神秘俊美、優雅絕倫的男人便時常出現在她的生活之中,和她建立了一種似近若遠、不濃下淡的友誼。
他常從香港飛來看她,就只是為了看她——而他看著她的眼光總是很遙遠、很迷惘,彷彿想在她身上找尋一個連他自己都捉摸下定的影子。
兩人撲朔迷離的關係在新聞媒體上曝了光,由於商無憶尊貴若謎般的神秘身份引發了媒體的高度好奇,報紙雜誌上大肆渲染著兩人似真若假的排聞戀情,將夏初音形容成了千禧年中最具傳奇性、即將飛上枝頭做鳳凰的灰姑娘。
對於這樣可笑荒謬的八卦傳聞,商無憶總是一笑置之,維持他一貫低調神秘的作風,從不讓媒體掌握住他的行蹤。
而夏初音十分珍惜兩人之間那淡然卻真摯的友誼,自從黎日恩去世之後,商無憶是第一個令她感受到關懷與溫暖的人,因此對於媒體的揣測渲染,她也從不認真出面解釋或澄清。
此時望著黎夜熙那閃爍著凌厲火花、爍亮異常的眼眸時,夏初音恍然頓悟。
「你是特地回來質問我和商無憶的關係嗎?」她不可思議的問,一股荒謬可笑的淒涼感襲上心頭。
想起在意大利米蘭見到那個掛在他臂彎中的拉丁美女,她忽然發笑了,笑到流出淚水。
他可以有別的女人,卻容不得她和別的男人有牽扯。他可以尋找新戀情,卻要她一輩子沉溺哀悼在過往的悲傷之中。
「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這種問題呢?」她讓淚水在臉上干了,清清楚楚地看著他。「你用什麼身份來質問我這種問題?」
黎夜熙扯開嘴角,冶冶譏諷地笑,眼睛瞇細成危險的線條,閃爍著不容錯認的怒火。
「眼看著日恩生前最摯愛的一朵薔薇就要移枝別戀,就要被移植到香港豪門的金玉土壤之中,我沒有資格回來問妳這樣的問題嗎?」
他將她強嵌的鎖緊在胸懷之內,力氣緊得讓她幾乎無法喘氣,他似乎想將她就這麼揉進他的身體骨血裡,讓兩人融為一體,再也拆離下開的生死相依。
「妳忘了日恩嗎?」他騖猛狂怒的問,神色中全是說下出口的傷痛。「妳,忘了我嗎?」
「我這一生,永遠不會忘記日恩。」夏初音望著他,美麗盈水的眸中飄過迷惘與傷痛。
「至於你——我也許記得,也許忘記!」她臉上微笑,心裡卻流著淚。
謊言!這四年來,她沒有一刻忘記過他,時常從無眠的夢中哭泣著醒來,發現自己嘴裡只是喃喃囈喚著他的名。
強烈的憤怒與驚惶下甘深深撼動了他的理智——她怎麼可以,忘了他?
他管不住爆發開來的情緒,以雷霆萬鈞的力量將她攫入懷中,凶狠熾烈而徹底地吻上她的唇,深深吸吮著她的甜蜜,那執意需索、強烈渴求的親吻,像是要吻進她的靈魂裡。
「妳忘了我、忘了我嗎?」他的唇用力壓在她唇上,重重咬噬,在她柔軟唇辦上烙下了過於激狂的傷痕,鹹澀而甜腥的血腥味瀰漫在兩人的唇齒之間。
「我絕對不許,不許妳把我從記憶中抹去。」
他的舌在她唇間纏繞需索,夏初音覺得暈眩、迷亂地望進了他火一般的眼瞳裡。
他的眼睛被激情與慾望焚燒著,有灰燼也有烈焰,她在他熱烈的狂吻中喘息,不知道自己會和他同化成火,抑或是在他的熱情裡燃成灰燼?
「不公平,你自己忘了我,卻要我不許忘記你!」癱在他懷中,她虛軟無力的想落淚,在意大利所見到的那一幕仍深深刺傷著她的心,一想起來,就是椎心揪腸般的痛。
「你自己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卻容下得有別的男人對我好!」
「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黎夜熙的唇滑落她雪白的咽喉,在她狂跳的頸脈搏處烙下了熾熱如火般的深吻。
「我沒有別的女人,這四年中,我比一個清敦徒還要守戒律,因為我心中,自始至終只有妳!」
「說謊!」夏初音捉住他濃密的黑髮,強迫他的頭向後仰,不讓他親吻自己光潔白皙的頸項。她喘息著,眼中淚光亂竄。「在意大利,我明明親眼見到你挽著一個風情萬種的黑髮美女!」
「我挽著一個風情萬種的黑髮美女?你是說拉娜?」黎夜熙璀璨的眸子因為強烈的慾望而迷濛,緊盯著她柔美的面孔。
「她是飾演杜蘭朵公主的歌劇女演員,我和她一起接受採訪是很自然的事,妳想到哪兒去了?」他歎息,拉著她的手覆到了自己胸口之上,讓她感受自己激狂劇烈的心跳。
「相信我——我還是四年前的黎夜熙,還是那顆只有為妳燃燒、像火一樣熱烈的心。」
淚水,緩緩流下她薔薇花瓣般的面頰,她的雙手緩緩圈住黎夜熙的頸項,難以言喻的感動與溫暖在她心中滿滿地流漫開來。
「妳知道嗎?在意大利看到妳和商無憶那麼親密地偎在一起,我心慌痛楚得像要發狂。」他用臉摩挲著她的臉,微現的鬍髭輕刷她柔嫩的肌膚,撩起她體內那曾被他開啟過,卻深藏已久的情慾。
「商無憶太出色,沒有女人見了他而能不動心——我害怕,我好害怕妳真會被他奪走!」他歎息,深深吻進了她的咽喉裡。「初音,妳知道嗎?這四年來,我有多麼想念妳?」
夏初音捧住他的臉,用淚光和親吻熨燙他的頰。
「我對你的思念絕下會比你少一分一毫。」她夢囈般的輕語低喃,在他臉上如蝴蝶撲翅般烙下一個又一個的吻。「你知道嗎?這四年來我總是無法輕易入眠——我不喜歡作夢,那是因為夢裡沒有你;不喜歡清醒,那是因為醒著沒有你……」
黎夜熙激動而顫抖地摟住了她,兩人一起滾到了地毯上,火熱糾纏著,如巨潮般狂湧的情慾在兩人瘋狂的相擁纏吻中,像野火燎原一般,在兩人體內煽起。
一股奇異的空虛感從夏初音腹部竄起,那是渴望被填滿、被充實的神秘慾望,她環抱住黎夜熙,修長的雙腿圈住他的腰身,任他急迫地褪盡兩人的衣衫,任他撩開她的雙膝,沉猛地攻佔進她的體內深處。
所有的感覺、意識都在頃刻間被吞噬了,長久以來的刻骨相思、銘心愛戀及壓抑已久的慾望,終於在彼此體內獲得紆解。
馥郁的梔子花香從迴廊中被夜風吹進了書房,在兩人寸息交融、肢體纏綿的激情間,長長的思念,終於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