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卸下面罩整整裝束,趨前拉了一位仁兄詢問:「發生什麼事了?」
「聽說裡面最有價值的干玉被盜了,現在所有的人都亂成一團。」
「知道是誰做的嗎?」
那位仁兄奇怪地看著他:「我怎麼會知道?不過那個人心狠手辣,剛剛有幾位重傷的目擊者已經送往醫院了。」
譚野天心裡有數,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董希!」一股不安攫獲他的心,他旋身離去。
*****
「朵鷹,好久不見了!」迎上臉色不佳的桑朵鷹,董希忍不住問,「怎麼了?是不是你老爸又派手下限制你的自由了?」
「這的確是我心情不佳的副因,而主因的始作俑者是你。兩天前一通支支吾吾的電話就算對我交代?你到底把我們的友誼當成什麼?一攤爛泥嗎?」桑朵鷹氣呼呼地說。
「你怎麼這麼說?我們情同姐妹--」
桑朵鷹不理會她的甜言蜜語,又開口:「還不止如此,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大事了?」
「大事?」董希無辜地眨眨眼。
「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你和鍾憲延約好談PUB的事情,結果你放人家鴿子,害得人家傻傻地等了兩個鐘頭,要不是我剛好遇到他,只怕他等到餐廳打烊還不肯走呢!你一向的責任感跑哪去了?還有,把你這兩三天來的行蹤做個交代。」桑朵鷹賴在醫院門口,一副老大的模樣。
董希無奈地翻翻白眼,她怎能向她說明這些天來的行蹤,最難啟齒的是譚野天的幾句話她竟然當真,還以為自己是什麼陽天女,骨血值錢得很。現在想想真是荒謬,她下山那麼久了,半點事也沒發生啊,
「鍾憲延那邊我的確失約了,我會親自打電話向他道歉,至於這幾天……我不是跟你說我到處散散心去了,你不會想知道囉哩叭嗦的行程表吧?」董希苦笑著。
桑朵鷹懷疑地端視她,壓根不信她敷衍的借口,但是再追問下去大概也問不出所以然,董希有心想隱瞞她,她也沒轍。
「算了。不過你得陪我逛街,順便替我想個法子甩掉老爹的鷹犬。」她的視線瞟向幾個躲藏的身影,不耐地哼了一聲。
董希實在很為難,因為她想回竹木屋了,即使不太相信什麼赤狐、陽天女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但是至少得向譚野天說出她的想法,並告訴他她媽媽住院的事情,她已經不能無牽無掛地留在竹木屋裡。
「朵鷹,改天吧!我好累,我想回家休息。」
桑朵鷹本想罵她不夠義氣卻突然全身打哆嗦,像在凜冽的寒冬裡被潑了一盆冷水般,她惴惴不安地開口:「我的第六感告訴我將有壞事要發生了。」而且,那危險的感覺好近,近得幾乎讓她感到窒息。
董希找到了借口,立刻對她說:「既然如此,你回家待在家中,我也回我的家休息,這樣什麼壞事都避掉了。」她不信什麼第六感,倒很相信這是桑朵鷹的神經質作祟。
桑朵鷹直搖頭,那股壓迫感真的近在咫尺了,她瞥見董希身後有個全身像浴著火焰的男人,筆直地朝她們而來。
那男人薄唇邪惡地往上揚起,一雙鬼魅般的眼睛,正透露著噬血的渴望。
「是那個男的!」桑朵鷹驚叫出聲,她的不安就是源自於那個男人。
董希回眸望去,那男人正伸出舌頭舔著上唇,眼睛像盯住獵物般地凝住她。
董希下意識地退了幾步,和桑朵鷹的手從沒抓得那麼緊過。那個男人不像是平日同她搭訕的登徒子,因為太妖邪了,他和這個世界形成格格不入的感覺,一頭亂髮紅得不像樣,好比是用鮮血染紅的。
「別怕我呀!你讓我尋找了數百年了,陽天女。」赤狐飢渴的眸子死盯住董希。
董希倒抽一口氣,譚野天沒騙她,她是陽天女,而眼前的這位男人便是--赤狐!
「我的天!朵鷹!我們快走,」董希拉起桑朵鷹,想也不想地狂奔而去。
「他是誰?」桑朵鷹問。
「沒時間解釋了--啊!」兩人緊急煞住腳步,錯愕地望著赤狐,他什麼時候追過來的,為什麼她們都沒感覺?「你想幹什麼?」
行人對他們三人視若無睹,一樣忙碌地走著。
赤狐深吸口氣,滿足地大笑出聲:「這靈氣真鮮美哪!想必骨血也不會令我失望了。站在那裡別動,我馬上過來!」
董希不知怎的,腳竟然有如千斤重不得動彈,桑朵鷹著急地拉著她。
「朵鷹,你快逃吧!別管我了,快去報警,如果我有個萬一,也才有警察替我報仇,快去!」董希不想連累她,只是,她想起了譚野天,她多想再見他一面,倘若能見到他,她死而無怨!
「不!我不能丟下你,對了!鷹煞盟的鷹犬,你們還不給我滾出來!」桑朵鷹大聲疾呼,果然有好幾個彪形大漢出現,「把這個紅頭髮的男人抓起來!」
「是!」
幾個鷹犬撲上去揍赤狐,而桑朵鷹則大喘口氣,把終於能動的董希拉得遠遠,以免她受池魚之殃。
「幸好!這些鷹犬終於有點用處了。」說完,桑朵鷹一臉古怪地望著驚魂未定的董希,「那個男人是誰呀?」
「是……赤狐。」董希仍是不太敢相信,雙手微顫地抱住自己。
「赤狐?誰呀?」
「我得回竹木屋了。」董希猛然驚醒,是她不聽譚野天的話才會惹來這次的麻煩,最重要的是,她突然好想看到譚野天,只有他能平撫她的恐懼。
「董希……」桑朵鷹覺得今天的董希真的好古怪,老說些她不懂的話。
「你還是去看看你老爸的手下,聽譚野天說赤狐很難對付的。」
「不用看了,他們比螞蟻還沒用。」突然有人插話進來代替桑朵鷹的回答,赤狐高傲得意地來到她們面前,「別驚慌,痛苦不過是短暫的,能成全我永恆的生命你該感到無限的光榮。」
他的魔手沾著鮮血朝董希伸過來,董希側身避掉那噁心的觸碰。
「你對我的手下做了什麼?」桑朵鷹突然勇氣百倍地問。
「我看他們是一時爬不起來了,我赤狐是不殺不值得殺的人,那些人沒資格死在我手上。」
「你太過分了!」
「朵鷹,他要找的人是我,你快走!」董希推她離開。
「不行!」
「別猶豫了!」董希催著,赤狐那派悠哉觀賞她們恐懼的模樣,真教她厭惡到極點。
「好。赤狐,有種就別對女人動手,留下來和我爹的手下一比高下。」桑朵鷹離開了,她記得離這裡不遠有個老爹的手下。
赤狐不屑出聲,就算千軍萬馬他也不看在眼裡。
「折磨也夠了!在眾目睽睽之下吃了你,倒是一件很刺激又好玩的事情,你說是吧?」赤狐又舔了舔殷紅的唇,渾身散發邪惡的氣息逼近她。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竟然這麼大膽,他不怕警察嗎?
她被逼到樓柱下,她也許很害怕,但是卻出奇的冷靜,因為--
「赤狐!又見面了。」冷靜又沉穩的聲音從赤狐身後傳來。
董希趁赤狐旋身之際奔向譚野天,她會這麼冷靜地應付一切,都是因為出自於對譚野天的完全信任,她相信他會在最危急的時候出現。
「對不起。」愧疚散佈在她的小臉上。
譚野天釋然一笑,幸好她沒受到傷害。當他回到竹木屋看不到她之後,情緒曾一度失控得想立刻將赤狐殺而後快,免得老是擔心她的安危,但是那只在一念間,千年的修行使他立刻冷靜下來,不過,有那一瞬的殺念,他明白再多的修行也已枉然。
「是我這個保護者失職,只是……」譚野天犀利的眼光投向赤狐,「干玉已被赤狐竊取得手。」
「什麼?」董希訝然,那麼他們各執一塊玉,倘若動起手來,雙方的勝負難定了。
「果然聰明,一猜就中。干玉是在我手裡,難道站在正義之方的白狐也想要不勞而獲,得到千年功力?真令我意想不到。」赤狐搖搖頭,百般不信。
「白狐?」董希迷惑地凝視譚野天,而他正複雜地望著她,「我很想聽你解釋,但是我也知道現在不是好時機,這樣吧!等你打敗他,你就非得說清楚。」董希自動自覺退到他身後。
譚野天此時的心境相當平靜,董希不是個無理取鬧的女人,他疼惜這樣的她。
「赤狐,你的胃口太大,想得到乾坤寶玉又不放過陽天女,還波及無數無辜的人,難道你連一點悔悟之心都沒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現在回頭還可以歷經五大天劫而名列仙班。」
「你教訓得對。不過,寧為雞首不為牛後的道理你應該聽過,我要在魔界稱王,誰也攔阻不了我。白狐,多管閒事的下場可不是你能想像的,也許你現在退出,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否則--」
「執迷不悟。你非逼得我干戈相向嗎?」感化不了赤狐,一場戰事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殺戮只會徒增傷亡,但是在不得已情況下,他會全力以赴。
「顯然你想自討苦吃,不過,殺掉我的眼中釘再吃陽天女,這樣也挺過癮的。」
赤狐話聲一落,渴望殺戮的眼布上殷紅邪惡的光芒,直挺挺地飛躍到馬路上,穩穩地站在一輛汽車上頭,他命令駕駛者離去,頓時交通一片混亂。赤狐挑釁地勾著手指,示意譚野天一同過來。
董希在一旁看得腳軟,不安的心化成無限的恐懼,要殺她的人到底是誰?一躍可達數丈遠,就好像拍古代電影似的。這樣一個殺人魔王,譚野天怎是他的對手?
「埜天……」
「我不會讓他傷你半毫。」他的側臉顯現無比的果決剛毅,他身形雖快卻是著地而行,一眨眼立刻和赤狐面對面,「欲分高下就光明正大地來,別傷及無辜百姓。」
「以前你就是這副博愛心腸,怎麼歲月沒讓你長進?也好,因為我厭惡假仁假義的人,所以殺起來會更痛快。」赤狐才不管民眾的生死,雙足一蹬,躍高數丈遠,瞬時勁風直撲譚野天而來。
譚野天見到民眾已經驚惶地作鳥獸散,立刻動用真氣做了臨時結界,隔開對人類的傷害。當眼角餘光瞥視赤狐向他撲來,才吃力又急速地閃躲跳開。
赤狐的掌風落下撞出一個大窟窿,旋身再向譚野天逼近,招招皆能致命,而譚野天都謹慎敏捷地見招拆招。
董希須臾不眨眼,擔心不已地盯著譚野天,他一直只做防守不採攻擊,雖然每次都閃過赤狐的攻勢,但她明白這時候赤狐是佔上風的。
譚野天不過是個普通的修行者,遇到赤狐這種幾乎像妖魔的對手,他能躲過每次致命的攻擊已經很吃力了,更別談與赤狐分個高下,怎麼辦?她好擔心哦!
「這是怎麼回事?」桑朵鷹睜大水靈的杏眼問。她帶了大批人馬過來,欲讓那個邪惡的男人見識鷹煞盟的實力,沒想到竟像到了拍片場似的,有人可以飛到數層樓高。
兩三個警察接到打架的通報也趕了過來,只是眼前的情景令他們瞠目咋舌,立刻向總部調用人馬。警察們舉槍後向動手的兩人大喝停手,董希見狀立刻奔了過去,倘若他們傷了譚野天怎麼辦?
而警察們根本不理會董希的要求,瞄準定點,立刻開了數槍。
赤狐目光犀利地掃向開槍的警察,只手在聚集青光後擊向警察這方,並且破了譚野天臨時做的結界。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譚野天只來得及把董希救開,其他的警察幾乎都受了重傷。
董希不可思議地望著譚野天,他剛剛跳躍得相當快又高,彷彿會飛似的,到底他是……
「打敗他之後,我會向你解釋。」譚野天神色微微哀戚,董希眼底的驚慌刺痛他的心。他的確和她不同,她是人,而他不過是只狐。
譚野天收起個人情緒,銳利地直視赤狐,現下已經不需要隱瞞什麼了!他千年的功力、他想殺赤狐的心意,都不需要隱瞞了。
譚野天又再次移動身形到赤狐面前,這次他的雙足是騰空而起的。
「終於想認真打了?」赤狐全身血液沸騰,真正的好戲現在才開始。
譚野天不再多說廢話,終於對他發出攻勢,赤狐驚於他快速的身形,一個失神便中了一掌,仰身翻落地上。
赤狐眼露凶光,眼裡佈滿血絲,他在心裡想著自己是最強的,是以後統治魔界的能者,豈能敗給白狐,於是一場血光飛濺的攻防戰驚心動魄地展開了。
才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已兩敗俱傷,兩人卻又不認輸地站著。
譚野天見赤狐瞬間疏於防範,身形一轉,猛然鉗制住他的手足。
「想殺我嗎?正義的白狐終於要殺人了!」赤狐冷哼,手指卻開始自蘊青光。
譚野天的確想就此把赤狐給殺了,但是他突然驚覺自己的身體開始產生奇妙的變化,彷彿要將血肉給抽乾似的。他忍著這突來的不適感,放開了赤狐退了幾步。
「我勸你及時悔悟。」譚野天咬牙道。
赤狐嘴角上揚,心裡直嚷好機會,指上的青光來得正是時候,直射向譚野天避之不及的身軀,而赤狐也身受重創趁機逃離,留下一片狼藉。
「埜天!」董希飛奔而來,顫抖地想撫摸譚野天沾滿鮮血的身軀,卻害怕傷到他。
譚野天以為她不敢碰他這個不正常的人,哀戚一笑,口中又吐出一口鮮血。
「別動了!」董希掩口而泣,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譚野天的每寸肌膚好像都受傷了,這樣的痛彷彿鞭打在她心上,血淋淋的,教她看清楚他對她的重要性。
「赤狐也身受重傷,他……最近不會出現了,你也安全了。」譚野天伸手替她抹去淚珠,澀澀一笑。
董希立刻握住他的手,搖著頭道:「我不在乎了,我只要你好好的,我不要你死。」
「不會的……」
「讓開!帶他回去作筆錄。」一名高級警官說著。
桑朵鷹站出來擋住警察們,像看白癡一樣地瞅著他們瞧,道:「你們瘋了?他現在受重傷,要送醫院才對,怎麼連這麼簡單的常識都不懂?」
「野天,我送你去醫院。」董希扶他起來,他的血沾上了她一襲粉藍色洋裝,她看了好心疼。
「董希,沒用的。我必須幫你……」
「別再說話了,」董希斥著他,他這個樣子還只想到她,他怎能自私地不顧她的感受,她最在乎的是他的身體而不是自己。
桑朵鷹和警察僵持不下,下了命令叫鷹犬開車帶董希他們離開,而她則率領人馬擋住這些煩人又不懂輕重緩急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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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著鷹煞盟的勢力,董希和譚野天被安排上車直奔南部。
譚野天倒在她的懷裡,不斷地悶哼出聲。那不止是和赤狐一搏後的肉體病痛,譚野天深知體內有股力量正在盤剝他的身體,而這股力量正是他另一個天劫的開端--轉生劫。
他不知道轉生劫會發生什麼事,只瞭解那是他最脆弱的時候,幸好赤狐也身受重創,否則難保董希的安危。但是他也不能因此掉以輕心,在這個時候,他至少還有個王牌,那就是--
「董希,閉上眼。」他撐起身子。
「野天……」她似乎可以看穿他的心思,「我不要,我不要你再用性命保護我了。」
「閉上眼,我給你看樣東西。」他哄著她,眼前的東西愈來愈模糊了。
「只是看樣東西,你現在拿出來呀!」
「聽話。」譚野天幾乎在求她了,她不情願地閉上眼,兩行清淚又滾滾下滑。
譚野天釋出最後的真氣將她陽天女的靈氣封住,倘若赤狐比他先恢復,赤狐要找到董希也一定要費相當大的力氣,在他倒下之前得確保董希的安危。
董希突然感到一陣蒸發似的涼意,她猛然張開眼睛,卻見譚野天綻放一個微笑對她說:「來不及解釋我的……」話未完,他便倒入她懷裡了。
眨著成串的淚水,她低低地喚著他的名,何必解釋什麼呢?不論他是誰,她都一樣愛他,她不要聽任何的解釋,她只想要他張開眼和她說說話。
她已經感覺不到他的氣息了。
「別……別這樣……嗚……野天……我不要這樣……」抱著他漸漸失去熱力的身體,她痛哭著,令前座的司機也不禁心酸。
「野天……野天……」她無助地一直喚著他,期盼能出現奇跡,但是久久他都不動,她想要的奇跡沒實現。
就在她覺得世界無邊黑暗的時候,懷抱裡的譚野天似有變化,董希一瞬也不瞬地凝住他,卻見到荒誕無比的事情發生:他……他正在縮小,不,是變年輕,他從二十多歲的模樣,愈變愈年輕,直到變成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才停止變化。
而他身上的傷因這巨變而完全消失,彷彿剛剛那激烈的戰鬥根本沒發生過。
董希不敢相信地摸摸他純真稚氣的小臉,是溫熱的、有生命的,驀地將他抱入懷裡猛哭。
「活了,埜天活了!」
*****
桑朵鷹安排董希暫時住在老爹名下的一棟飯店裡,自己在打發完警察那邊的事情後火速趕來。
她不由得佩服那批相當盡責的警察們,非得問個水落石出不可,而她就乾脆來個一問三不知,然而那批警察也夠令她啼笑皆非的,他們最積極逼問的問題竟是:那兩個決鬥的男人所使用的功夫是不是由某高科技集團提供?老天,連她都看得傻眼了,叫她怎麼回答?
所有警察問過的問題,正是她想弄明白的,可是當她到了飯店,見到了董希和一個小男孩,她想問的卻是--
「那個譚醫生呢?」桑朵鷹極目而望,這套房裡已經沒別人了。
董希睜著紅腫的眼,一瞬也不瞬地凝視呼吸平穩的小男孩,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憂,然而心頭上淒苦的滋味卻甩不掉。
「董希,你說句話好嗎?還有,這小男孩打哪冒出來的?咦?跟譚醫生有相同紫褐色的頭髮耶!」桑朵鷹好奇地就近瞧著睡得正香的男孩,愈瞧愈覺得眼熟,「他是誰?挺可愛的,而且還蠻眼熟的。」
董希很想告訴她這荒謬的事情,更想找個人問問這到底怎麼一回事,但是她心下很明白譚野天絕非常人,只是這種事情太古怪了,愈少人知道愈好。而送他們過來的司機也開玩笑說,他若說出去不被送到精神病院才怪,她這才放心。
「他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我見他很可憐就帶他一起來了。」好牽強的理由。
「喂,你正在逃亡,不是在旅行耶!帶個小傢伙很不方便你知不知道?」桑朵鷹見她許久不回答,她無奈地一攤手說:「誰叫你同情心氾濫。不過很多事情你都得解釋清楚,譚醫生人呢?還有他究竟是誰呀?而那個叫赤狐的人又是誰?」
「他人在醫院,而其他的問題我也很想知道,我希望他醒來的時候能告訴我。」董希依舊凝住譚野天稚氣的臉龐,心中也相當明白,要叫這個七、八歲的譚野天告訴她答案,恐怕是不可能。
桑朵鷹才不會就此打住,一直問東問西的,然而董希就有辦法以不知道來搪塞,問到最後自討沒趣,桑朵鷹才暫時放棄。
「你要住多久?」桑朵鷹問。
「不知道。」
桑朵鷹再問下去準會瘋掉,她信手抄過背包拿出個牛皮紙帶遞給董希,道:「這是PUB資金的一部分,也許你用得上。」
「這……」
「別來推辭那一套,像老太婆的裹腳布又臭又長。我可先說著,這些錢要算利息的,容不得你賴皮。」
「行了,你收回去吧!難道我真的寒傖到需要借錢過日子嗎?我的家當還可以讓我享幾年清福,我一點也不怕沒錢過日子。」董希遞了回去,柔情萬千地盯著野天,輕聲道,「我想和他開家麵館,平靜地過日子。」只是這日子能過多久她不知道。
「和他?」桑朵鷹指著床上的小男孩怪叫出聲。
「我母性光輝顯現,怎麼?你有異議?」
「當然有!他和你非親非故,說不定他是失蹤兒童呢!如果不是我老爹突然叫我回家,說什麼最近社會太亂,要親自保護我,說得多偉大,到頭來還不是為了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否則我就可以留下來幫你了。」她老爹一定是接到女兒在那一場惡鬥現場的消息,因此才會想把她鎖在身邊保護。
「朵鷹,你的這份心意我心領了,別說我沒提醒你,你老爸的手下遍佈各地,你別動歪腦筋想溜出來找我。其實赤狐已經看到你了,倘若他調養好身子又遇見你,我也很擔心你的安全。」董希憂心地望著她。
「你擔心我啊?」
「你是我的姐妹淘,我怎能不擔心呢?」
桑朵鷹一聽姐妹淘臉色立即垮下來,「這些錢你真的不需要?」
董希感激地搖搖頭。
「我回去後會向老爹調些手下過來保護你,免得又有人找麻煩。」
「用不著了,你這麼大費周章不是更引人注意嗎?」
桑朵鷹想到自己的盛情老被潑冷水,當下不開心起來。
「這也不讓我幫,那也不需要插手,你這個人真孤僻。既然如此,你多保重,你最好打個電話回家報平安,我走了。」桑朵鷹不情願地離開了。
董希不禁輕歎一聲,然後自己敲了一記頭:「歎什麼氣嘛!野天人好好的在我面前,氣色紅潤,只不過……」她澀笑,「不過是縮水了嘛!」
她側臥在床畔,並以相當親密的距離凝望著他,漸漸地,疲勞來拜訪她,這一整天真的太累了,她希望在睡夢中能見到野天--真實的埜天。
*****
睡夢中,董希夢見野天溫暖的手撫著她的臉龐,眼底儘是心疼憐惜,他叮嚀她別著涼了,並為她披上衣物,她動容地想撲進他的懷裡,卻見到他的身體化作金粉消失了。
她幽幽醒轉,身上竟然真的多了件保暖的衣物,她吃驚地清醒,卻見到譚野天不在床上,她慌張地叫出聲。
「埜天!你在哪裡?」當她呼叫出聲時,才看到他正坐在地上瞧著她,「你醒了。」
「你也醒了。」譚野天開口的聲音雖帶幾分稚氣,但是清澈的黑眸有著成熟穩重。
「太好了。」董希心存一絲希望,也許他中了赤狐狠毒的招數以至於肉體上產生變化,然而他的心智仍是原來的譚野天。她激動地抱住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我好怕你和小妹一樣無止境地沉睡下去,幸好,幸好你醒了。」
半晌,他們就這樣擁著。
「大姐姐,你認錯人了。」譚野天語出驚人。
「你說什麼?」董希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力持鎮定,「你說我認錯人?」
「我並不認識你。」
這次不止是驚嚇而已,簡直可以用晴天霹靂來形容她的心情。他究竟中了什麼毒?本以為他只有肉體上的變化而已,誰知連心智都被控制了。
「埜天,我是董希,你的朋友,你忘記我了?」她不敢置信地叫出聲。
「朋友?」他迷惑地搖搖頭,「我不認識你。」
「我不信。野天,你想想看當初你是為了誰和赤狐拚命的,你是為了我,我是董希呀!雖然我們不是最親密的朋友,可是你說過保護我是你的職責,你還說要一直陪著我的,你……全忘了嗎?」她企求地希望聽到一句安慰的話,但事與願違。
「對不起。」凝望她絕望的容顏,譚野天心中竟沒來由地微微抽痛,但是他真的沒見過這位姐姐。他觀察所在位置,確信此處離狐閔峰有段不算短的距離,既然到了凡間,他何不就體驗一下凡間的生活呢?師父不也說這是考驗狐族的方式之一嗎?
「姐姐,我雖然不認識你,但是我們可以做朋友。」他一貫爾雅的態度連在孩提時都表露無遺。
董希愴然地坐在地上悲泣,若不是為了保護她,他說什麼也不可能變成小孩子,她多麼希望受到傷害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譚野天第一次感受到情緒被他人牽動的滋味,這位初次見面的大姐姐竟能牽動他平靜的心,瞧她哭得傷心欲絕,他的心裡也極為難受,伸出小手拍拍她的背,說:「你有心事嗎?不妨說來聽聽,看看我能否幫上忙。」
董希猛地抱住他,激動地道:「別總是一副冷眼旁觀的樣子,我最討厭你站在遠遠的地方看我……我不是你的姐姐,我是董希!」她忍不住挫敗的狂喊。野天回到孩童時代,那時候的他怎會認識她呢?她一直期盼他想起她來,那不是強人所難嗎?
「也許你太想念長得和我很像的人,才把我當成他吧!如果我留下來會讓你傷心,我願意離開。」
「不!」董希急叫出聲,又緊緊地抱著他。
「那我就別走了。姐姐,你很愛那個和我長得很像的人嗎?」他的話一點也看不出來是七、八歲孩子會問的問題。
董希相當認真又無限苦澀地向他說:「我真的好愛他。」
「他叫什麼名字?」
「譚野天。」她想看看他有什麼反應。
他思索了半晌,淡漠一笑道:「正好與我同名。」
就是你呀!董希咬著下唇想著。
「他人呢?找到他你就不傷心了,對吧?」
「如果你一直留在我身邊,我就不傷心了。」她寄望他肯定的回答。譚野天思索這項可能性,但是可能性太低了,但基於安慰這位姐姐的前提,先答應她吧!
「我只能留到你愛的那個人回來就得走了。」
董希猛點頭,破涕為笑。
「君子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見到她的笑容,他登時寬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