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已經抵達會場了,可是何曼儂還是不死心的抱著電話講個不停。一旁的堂妹頻頻拉著她的衣袖要她收線好下車了,她也不管。
「曼儂,很抱歉,今晚我值班,真的沒辦法走開。」汪洋溫文儒雅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一直是那麼的好脾氣,不因為被她「盧」了大半天而有絲毫的不耐煩。
「可是我一個人……」她聲音可憐兮兮的。
喂喂喂!我不是人喔?堂妹戳戳她指指自己,無聲而用力的表達抗議。
「還要被堂妹當小媳婦虐待……」好可憐哪。
虐待!哪有!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哦!堂妹繼續無聲抗議。
「……好吧,我知道我不該無理取鬧的,那,你去忙吧,我一個人就一個人吧,等一下要是宴會太無聊的話,我還要隨時打電話給你哦。」終於心滿意足的掛掉電話。
「姊,這次這個男朋友到底是多優呀?居然能讓你這麼黏,以前好像沒見你這樣過。」抖下一身雞皮疙瘩,堂妹推著她下車,決定饒過車門邊那個立正站好到快要成為化石的泊車小弟,不忘塞過去一張千元鈔票以融化泊車小弟臉上笑到快要化成霜的面孔。
今天何曼儂有個不得不出席的商宴場合,原本該出席的是她的父母,可是他們兩位大忙人時間排不出來,目前還在歐洲為著明年度的訂單奮鬥中。大人不克出席,她這個家裡面最閒的米蟲自然就得發揮代班的功能來盡盡家族義務了。
她比較常參與的是時尚晚宴,而不是這種商業場合;這種無聊場合對她來說只有一個功用——相親。
如果已經打算認真找一個男人定下來的話,這種場合確實是一個很優的婚姻交易市場。有幾次都是基於這個原因才來參與的,幫姊妹們找對象或幫自己找對象……那個范姜頤就是她先前找到的……哎,怎麼又想到他了,討厭!
所以說,這種場合真的無聊透頂。但這次商宴的主辦人是他們家族的遠親,家裡若沒人過來亮亮相就太失禮了。
她只好來了,就算知道這樣的場合一定會遇到那個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但能怎麼辦呢?總不能一輩子不與他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吧?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台北的社交圈畢竟就這麼一點大,她也不想老是躲著給人講更多閒話,之前已經有人傳說她因為被拋棄而終日酗酒買醉,邋遢到無法出來見人,所以消失在社交界。要是今天她再不出現,接下來的流言恐怕就要說她出國墮落或自殺去了,所以今天無論如何,她都得美美的出現。
今天她一定要很堅強,不可以給人看笑話了。雖然身邊沒有汪洋給她力量,但是她一定可以捱過的。她現在有新戀情了,多的是男人想將她捧在掌心呵護,她才沒空為他表演失意戲碼呢。
她有汪洋了,她已經不在乎范姜頤了!
一踏進大廳,幾個堂表姊妹便迎面而來——
「曼儂,怎麼這麼晚?路上塞車嗎?」
「才正要打你手機呢,就見你們已經出現了。」
「哇!曼儂,你今天打扮得好美,這套白色的晚禮服是ISSEYMIYAEE的秋冬新款吧?真是漂亮,也只有你這樣的身材才有辦法把這種款型的衣服穿出性感與優雅呀。」
幾個姊妹圍著她談談笑笑,擁著她往朋友聚集的地方栘去。護衛的姿態相當明顯,一副護花使者模樣,想來都是有志一同的打算好好保護她這朵感情受傷的花兒了。雖然知道近來她已有新戀情,心情已經不再是前些日子的低宕,可是今天一定會面對到那個壞男人,大家打定王意要好好給她壯聲勢,絕不在那男人面前示弱分毫。
很感動,不枉她這些年來善盡綠葉職責,成功讓她們找到如意郎君。
她們聚在一處能得到足夠隱私又能同時看清會場所有情形的角落聊天。今天與會的人很多,主辦人四處穿梭照應來客,氣氛很是熱鬧,一旁的樂隊只以輕音樂助興,還沒開始吹奏舞曲。
大概還要再耗上一個小時吧,等這些一心想來談生意的大人們談到過癮了,就會放他們這些來玩的人去跳舞樂和樂和了。
好無聊!幸好身邊有姊妹們相陪。
在她就要因為無聊而打出第一個呵欠時,週遭突然不尋常的靜默了下來,目光一致的看向她,然後再看向大門口。不說話,可是很明顯的,她成了全場好奇人士的焦點。
是……他來了吧?
剛剛偷睞了一圈,很確定他還沒到。現在恐怕是到了。
她深吸一口氣,並不低下頭佯裝不知,或刻意躲避。她抬起頭,跟眾人一樣看將過去,也好奇著他會帶什麼人來,會不會帶他的新歡來讓她、以及所有人開開眼界呢?
對那個從她手中搶范姜頤的女人,她當然好奇,可是之前因著憤恨以及自尊,壓根兒不願去做打聽,天天在心裡詛咒都來不及,才不想去察看自己是敗在何方妖孽手中。不想去知道那女人究竟是比她美還是比她醜,知道了又怎樣?她都不會甘心的。敗給比不上她的女人,是她的恥辱;然而,要是敗在一個條件比她好的女人手上,又何嘗不是種難以吞嚥的痛楚呢?
那時不想面對現實,不想去看別人的「新人笑」,所以有關他與他新女伴的種種消息,她都不聽。
直到今天,她參加這個商會,她有了新的戀人,她……才覺得,一切應該可以承受得住吧?就算今天會聽到他們當眾宣佈要結婚……她也可以冷笑以對,或者更厲害的上前去對他們冷冷說一聲「祝百年好合」什麼的。
她承受得住的,肯定可以。
大門那邊,范姜頤一行人正受到主人的熱烈歡迎。何曼儂看得很清楚,隨行在他身邊的人共有四個,除了兩個特助、一個秘書之外,那個站在他身邊、穿著粉黃色可愛小禮服的女孩,應該就是他的新女友了。
那女孩渾然不覺自己成了全場的注目焦點,一雙圓滾滾大眼到處瞟著,眼底下時閃過驚奇光芒,頗有劉姥姥初進大觀園的趣味。
「不怎麼樣嘛!真的是那一個小女娃嗎?」開始有人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從來範姜大少交往的都是超級大美人,怎麼這次的水準這麼大眾化?真是平易近人哪。」幾個女人偷偷掩嘴而笑。
「這很好嘛,這樣下次他又要找新女友時,我們就有機會了呀。」有人抱持著務實的看法。
對所有未婚女性來說,年輕、英俊、多金又身為家族第四代第一順位繼承人的范姜頤,實在是個好到不能再好的結婚對象了,每個人都暗自期望能得到他的青睞,不過這范姜太少的眼光實在太高了,一般中等美女是入不了他眼的。
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呀,畢竟他的條件那麼好,當然也就挑了。
而這次,他顯然是打算讓所有人的眼珠子掉出來,於是棄大美人而就一個普通小女孩,多麼不可思議的選擇呀!
今天會把她帶來這樣的場合,可以說是正式公開了,也就是說他太少是玩真的呢。
「不搭。」表姊第一個發表意見。
「像只蟲似的扭來扭去,那件衣服是會咬她是嗎?」年紀最大的堂姊就是看不慣別人站沒站相。
「她以前肯定是沒上過妝的吧?她臉上的妝很不勻呢,口紅也吃掉了。哎呀,怎麼用手去揉眼呢?左邊的眼線都糊掉了,她是準備演小丑還是熊貓呀?」身為造型師的朋友叫了出來,雙手緊握成拳,用力克制住自己衝上前去把人抓來好好重新上妝一番的慾望。
「不錯啦,很自然,純真得沒被世俗污染過。」
「呵!」一群人只似笑非笑的叫這麼一聲,又看了過去,很是看好戲的心態。
「不知道今天范姜大少的長輩們會不會出席來看準媳婦?」
大家雖沒有回應這一句,可是心裡也是期待的。那一定很有得瞧!
他……喜歡這樣類型的女子是嗎?何曼儂舉起香檳輕啜,心,澀澀的,但臉上仍是掛著笑,笑著看待他的新戀情,新幸福。
她以為自己會非常嫉妒那個女孩,可是並沒有。既然她永遠不會、也不願成為那樣「純真無矯」的女子,那她又有什麼嫉妒好生?
她是何曼儂,她就喜歡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不會為了任何人而否定自己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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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這麼說定了,明日中午就到你的辦公室談細節。」棕髮灰眼的席斯先生這麼說著,也讓一旁的特助記下這個行程。
周旋了半小時,終於使這件案子有了一點眉目,只要能坐下來談,范姜頤就有把握能抓住這個手握數億美元投資案的大客戶。
范姜頤笑著點頭,並對身邊的下屬使了個眼色。他身邊的人立即會意的離開了去——為了明日席斯先生的蒞臨,他們必須馬上回公司做好一切準備。跟在范姜頤身邊、身為他的心腹,他們隨時處在備戰狀態。
兩個特助先走了,而王秘書則遲疑了下。范姜頤對她微微揚眉表示詢問,她眼光往正在食物區奮戰的人兒掃去一下。
啊,差點忘了微蓮也在。
「你帶她一起走。」今晚是沒空陪她了,他得盯好席斯,不能讓其他虎視眈眈的銀行團趁虛而入。
「是。」王秘書輕應,很快走了。
他跟著王秘書的身影看過去,看著微蓮手舞足蹈的抓著王秘書對食物指指點點,可見她吃得很滿意,急欲找人一同分享這個喜悅。王秘書搖頭,說了什麼,就見微蓮臉上的笑容一垮,然後不知打哪裡變出一個大塑膠袋「霍霍」兩聲張得大開,一副要打包的模樣,幸而王秘書及時阻止,且以最快的速度將人帶離會場。
明天馬上幫王秘書加薪!范姜頤心裡很快做出這個決定。
「真有趣,不是嗎?」席斯先生也跟著許多人一樣興致盎然的看著這一幕,並帶笑的問著范姜頤。
范姜頤客套的微笑以對,沒有說什麼。可是席靳先生卻很想閒談這樣的話題,除非范姜頤走開了去,不然就得陪他聊下去。
「聽說你之前的女友美若天仙。」
他微笑,從侍者托盤裡拿過兩杯香檳,一杯給席靳先生。
「她在現場嗎?可不可以幫我引見引見?」席斯先生四十來歲,有過兩次婚姻記錄,兩任席斯太太都是國際知名名模。他風流自許,情人多不勝數,收集美女是他舒解繁重工作壓力的方式,就算有些美女是不能為他所收集的,能夠純欣賞也很不錯,美化世界嘛。
范姜的新女友實在沒什麼看頭,連帶教他對人家口中所謂的「美女前女友」的說法感到存疑了起來。
「席斯先生,在場的女士全都是美女,夠你眼睛忙了。」
「嘿!別想閃躲——」正想抗議呢,不意眼光突然被一處亮點吸引住,都忘了自己還在說話,就這麼噤了聲。
嘩!東方美女!
好美的東方瓜子臉!好細緻無瑕的象牙色肌膚!好棒的身材!好會穿衣、好會打扮,妝點得她好優雅好美麗呀!
她一定是大明星吧?這麼耀眼的美女,怎麼沒有走國際路線呢?一定會大紅大紫的呀!沒有人全力捧她嗎?他願意當她的伯樂!他願意!
「席斯先生。」范姜頤伸手拉住他。
「呃?怎麼?」恍若夢遊的聲音,還沒回神。
「你的衣服濕了。」范姜頤靜靜的提醒他。
席斯先生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呆呆的看著自己雪白的西裝上有一大片金褐色酒液,從領結往下延伸到長褲,而罪魁禍首就是他手上那只拿倒的香檳杯。
席斯低聲詛咒了句,喃喃道:「這樣怎麼去認識那位大美人!可惡!」
「席斯先生,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在附近有一處招待所,你要不要先到那裡稍做梳洗?」
「很近?」想到回自己下榻的飯店換洗的話來回至少要耗去兩個小時,到時再回來的話,宴會也結束了。
范姜頤笑著道:「很近,車程來回只要四十分鐘。而我的司機現在正在外頭隨時聽候你的差遣。」不由分說,他已領著人往大門口走去。
完美主義的席斯先生當然樂於接受他這樣貼心的安排。對一邊的下屬道:「你們其中一個快趕去幫我買一套ISSEYMIYAKE的西裝,記得要白色的,我要跟她做一樣的搭配……可是或許駝色的會讓我看起來比較成熟穩重……」真是教他左右為難哪!
他的下屬還沒應聲,范姜頤便已道:
「別麻煩了,我馬上打電話請ISSEYMIYAKE的經理將所有男性秋冬新款帶到招待所供席斯先生挑選。」說完立即打電話,輕易解決這個小問題。
能對突發事件(而且還是小到不能再小的瑣事)有這樣精準完美的處理,讓席斯先生與他的下屬不禁訝然的瞪著范姜頤看。太厲害了,這人。厲害到有點……可怕。
這范姜頤,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席斯先生,請。」司機已將車開過來,范姜頤親自為他打開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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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的華爾茲終於奏起,氣氛一下子變得好熱烈,讓那些陪著長輩來見習的年輕男女終於可以態意的活動筋骨了。
何曼儂一向是男士注目的焦點,從第一首舞曲揚起,前來向她邀舞的男人多到差點必須向她的姊妹們支領號碼牌的地步。她今晚只跟認識的人跳舞,不熟的一律婉拒。
不過,光是與那些認識的共舞,就夠她跳到腳軟了。
「呼呼呼——」好不容易又跳完一首,她覺得自己必須要休息一下。
「曼儂,下一首……」
「我好渴,想歇一歇。」
「我馬上去幫你端果汁!」她的舞伴飛奔而去,很榮幸有機會為她服務。
在商界,想追她的人一向很多,可是她很少接受過。出社會後所交往的對象通常以專業人士為多。而今,在有過范姜頤這個差勁的前例之後,她更深信她不適合與商人交往。大家當朋友就好了。
商人,年輕時重利輕別離;中年時卯起來三妻四妾;老年時一身病痛賴老妻。糟糕透頂。
對愛情還抱有夢想的人,最好別把商人當對象,她以前就這麼想了,卻還是大意的淪陷下去,結果證明,她的想法一直都是對的,商人,不是她該動心的對象。她要的愛情是很純粹很純粹的,純粹到近乎苛求、近乎……天真。
這裡,這種地方,不會有她要的男人,不會有她要的愛情。
她的愛情在汪洋那裡,他會給她全部的愛,他不會讓她的未來充滿不安,不會讓她有人老珠黃、色衰愛弛的恐懼。
幸好,他回來了,他回到了她的身邊……
「玩得愉快嗎?」一杯紅酒放到她手中,耳邊同時傳來低沉的問候。
她瞪著前方,沒有轉頭看向那個不知何時站在她右手邊的男人。就算沒看向來人,她也知道他是誰,只是沒想到一直都在忙的他,居然有空「撥冗」來她這邊與她打招呼。
故意要營造什麼話題嗎?讓人談論他范姜大少手腕高強到不僅可以輕易搞定客戶,也可以擺平被他用掉的前任女友,讓兩人和平相處是嗎?
「有這個榮幸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這次樂隊彈奏的是慢步舞曲,更多人下舞池跳舞了。不過何曼儂知道有很多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們兩人身上。
「不了,我跳累了。」她轉身往左手邊的單人沙發走去。她那些姊妹們都下去跳舞了,沒人可以幫她擋擋范姜頤的接近,她感到有點緊張,手心微微冒汗,希望他快點走開。
「要吃什麼嗎?」
吃?她可沒他那新女友的好胃口。
她唇一勾,他便知道她在笑什麼。
「她是個很純真的女孩子。」
她臉色冷淡,不廢。
「由於家境清寒,她等於是靠社會救濟長大成人的。難能可貴的是在惡劣環境下長大的她,依然擁有純真善良的個性。」
跟她說這個做什麼?炫耀嗎?這是哪門子炫耀?沒有人會把身世悲涼的程度拿出來炫耀的。
「接著你就要告訴我,我條件太好、出身太優、人也無限美好,可惜你配不上我,你不是我理想對象,我一定會遇到更好的男人來跟我匹配。」她點點頭,終於看向他,「好了,我替你把所有的安慰話都說完了,你可以離開了嗎?」然後,目光很快又移開。
他在看她,她不看他,可是全身知覺都感受得到他目光帶給她的壓力,那壓力逐漸要扼住她的呼吸……
她艱難的維持住冷淡的外貌,她必須找個力量來支撐她的勇氣。對了!汪洋,她需要他!
伸手往晚宴手袋裡撈著,很快撈出手機,用力按下快速鍵「1」,響了兩聲,那頭很快的有了回應——「曼儂?」
是汪洋溫柔的聲音!他在叫她,聲音溫柔得教她好想哭……
「汪洋……」她聲音好低好輕,好依賴。
「怎麼了?」
「我過去你那裡好不好?我過去你那裡陪你值班好不好?」
「你會覺得無聊的,不然,你要不要去『仙客來』?今晚他們集合在那邊排戲……」
「不管不管!我就是要去你那裡!」她努力將心思放在通話上,也終於努力有成,忘了身邊還有個足以讓她窒息的男人。
但她的遺忘沒能持續太久,范姜頤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掌蓋在她手機上——當然也蓋住了她的手。
「我們還沒談完。」
她像被火燒到一般的退了一大步,拿手機的那隻手更是用力揮開他,一個不小心,還把手機甩了出去,摔在他腳邊。
范姜頤彎身撿起,臉上表情冷淡,也不徵求她同意便逕自對電話那頭的人說了:「曼儂待會就會過去。」沒等那邊做出回應,他關機。
他的表情讓她感到危險,可是因他而起的火氣也在狂燒著,她才不怕他!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對他小心翼翼伺候、一心只想讓他娶回家的笨女人了!他用了她,移情別戀的甩了她!
「手機還我。」她伸手要著。
他沒有為難,將手機放回她手上,但——
「哎!你——」她驚呼一聲。
因為范姜頤突然抓住她,她一個不防,掉進了他雙臂的箝制、他的懷裡!
「跳支舞再走。」
不由分說,將她往舞池裡帶,這時一首圓舞曲的前奏正好揚起。何曼儂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等她發現自己在做什麼時,她已經在他的帶領下輕快的旋轉若翩蝶。她怔愕,只能一直跳下去,像是被他完美操作的木偶。
眼角餘光看到四周的人全以驚艷的眼光看著他們。
她的社交舞跳得很好,大家都知道,可是沒有人知道范姜頤居然會跳舞,還跳得那麼好!
而他們的搭配簡直是天衣無縫!所有人都退出舞池,都睜大眼睛欣賞著他們華麗的演出。誰會相信這樣完美的表演是來自一對剛分手的情侶?!
輕快旋轉、快步飛躍,她的長髮像迎風飄揚的黑絲綢,她的裙擺化為天上的白雲、激石的浪花,時而輕擺,時而狂蕩。
她不停的轉,不停的轉,長髮一再掃過他的胸膛,步伐一再與他相纏,手裡的手機早不知道佚失到哪兒去了,她手上沒有其它東西,只有他的盈握。
第一次他們熱舞,是在西洋情人節,二月十四號,他們在他的公寓吃燭光晚餐,不想出去人擠人。
他放了音樂,向她邀舞。她見識到他驚人的舞技,他說他在英國讀書時拿過國標大學組冠軍。得到了冠軍後,就因為課業與工作繁忙,疏於練習了。他說她的舞跳得很美,引發他熄滅多年的跳舞欲,那一夜,他們跳得好盡興、好累、喘得快要斷氣。然後,他說——
「我們同居吧,明天就搬過來。」
她說好,她眼睛裡傻兮兮的閃著天上的日月星辰,說好,輕易說好。
好喜歡他、好迷他,甘心為他作牛作馬,打定主意要當他的妻子,光是幻想著別人叫她「范姜太太」的美景,就足以讓她高興上一整天。
她為他克制自己的脾氣,為他收斂自己的種種——不再常常去時尚派對,不再常常去夜店玩樂。為了討好他,甚至不敢在他面前翻看時裝雜誌、珠寶雜誌什麼的,怕他認為她是膚淺無知無用的千金小姐,對他的人生、事業沒任何幫助。所以她強迫自己去啃商業雜誌,天天忍著呵欠看完經濟日報、工商時報,努力創造他會感興趣的話題,甚至去他公司上班……
她是傻瓜。
從來沒有一樁愛情讓她談得這麼委屈,把自我壓縮得這麼卑微,而她當時居然還那麼的甘之如飴!
不是大傻瓜是什麼?!
啪啪啪啪——
驀地,掌聲從四面八方熱烈響起,為他們的精湛表演喝采,久久不絕。
不知何時,舞曲已經奏完。她喘氣不已,瞪著他看,體力與心思都極度消耗,一時無法動彈,只能這樣站著。
他也在喘,但看來仍是精力充沛到可以接著連跳一百首舞曲的樣子。
兩人對望,然後,他突然低下頭輕啄了她唇角一下。
四周突然靜默。
「啪!」
一巴掌。
這是她的回禮。
四周持續靜默,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