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在這兒?」艱難地撐開眼皮,就看到張稱不上熟悉的臉盤近在眼前晃,楚楓之迷惑地眨了眨眼。
「作工啊,哪像你大少爺好命。」抬頭瞥了眼那雙泛困的朦朧睡眼,楊暘依舊手下沒停地忙著,心底則是不住默禱著等會兒別又是魔音穿腦的高八度尖叫,他可沒預期這傢伙會在這種時候醒來。
剛醒的腦子迷迷糊糊地運轉不靈,楚楓之一時還轉不過來男人到底在說什麼,直到身體被翻轉成側改了個方向,人才如夢初醒睜大了眼。
「你在幹嘛?」
溫熱的濕暖感覺在背上游移著,很舒服卻也很詭異,尤其當這感覺從背蔓延到腰,然後還大有往下發展的趨勢時。
「楊暘!」
「幹嘛?」
「我才要問你幹嘛!你幹嘛摸、摸、那兒。」大嗓門嚷嚷倏地結結巴巴沒了氣勢,看不見的另頭楚楓之早已急紅了一張臉。
「摸哪兒?喔,屁股呀。」泰然自若的語聲毫不見半分尷尬,甚至還說的再直白不過:「你洗澡難道這邊都不洗的?」
把毛巾丟回熱水盆裡重新擰了把,楊暘不禁感謝起上帝聽見了他的禱告,比起Jane連衣角都沒踫著就被罵的狗頭淋血,他應該算真lucky了,就不知這份好運能維持多久。
「洗……澡?」還沒完全消化這兩個字賬面上的意思,楚楓之就讓下個觸感給攪得臉色陣青陣白。
「楊暘!」
「又怎麼啦?」搖搖頭,楊暘不由地哀歎自己的兩耳終究還是難逃魔音洗禮的命運。
「你、你在幹嘛?」
「不是跟你說了在幫你洗澡嘛,你老年癡呆啊。」
「……」老年癡呆?打翻了水彩盤般的精采臉色已分不出是羞還是氣,楚楓之狠狠吸了口長氣儲備肺活量。
要不是那隻手在那不該碰的地方到處亂摸,他哪會一問再問,當他白癡呀?!
「你、在、擦、哪?」一字一頓,危險的語氣擺明了某座楚姓火山已在爆發邊緣。
「股溝啊。」仔細地扳開兩片臀丘揩抹著,楊暘將濕巾折迭換了面,然後傾身向前將併攏的長腿抬起一隻至肩上扛著,「現在是鼠膝。」
語聲還沒落全,楊暘已是將濕巾探向兩腿間的柔嫩禁地,驀然肩上卻是一沉,力道雖然不大卻已足夠讓他嘖嘖稱奇。
好傢伙,看不出躺了這麼久居然還能有這點力氣。
「該死的!別碰我!」死命壓著腿,吼出六個大字後楚楓之已是臉紅脖子粗氣喘如牛,無奈再使勁那條腿也只像臘塑擺好看用的,根本蜻蜓撼石難移分毫。
「好好,我不碰,你先別這麼激動。」
有了不久前刻骨銘心的前車之鑒,楊暘這回可不敢不理人硬著來,只得先縮回手將肩上的腿彎抬下放回原處,回頭再想法子看怎麼完成這份既勞力又勞心的浩大工程。
「澡不洗就算了,傷口至少讓我換個藥吧。」
傷?又什麼傷?好不容易安心喘了口氣,入耳的偏是句好比天書的外星文,楚楓之馬上又繃緊了神經備戰,好半晌才恍惚想起之前後腰那兒好像是有點疼。
問題是若照男人所說的算,離那場車禍少說也半年了吧,有什麼傷這麼慘大半年都還好不了?
腰嗎……該不會不能走了吧?
「哪裡?車禍傷到的?很嚴重嗎?」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丟出一個又一個的問號,楚楓之只覺得心臟撲通撲通地快跳出了口。
千萬別跟他說這輩子都得跟那兩輪的椅子黏在一起。
「Here.」輕輕揭起虛掩的紗布,楊暘落指在創口周圍的紅腫處比了比,刺痛感立即讓人觸電般一顫。
「不是車禍受的傷,是褥瘡。」
「褥、瘡?」又是兩個天外砸來的大字,楚楓之皺眉瞇了瞇眼。
「Yas,久臥不動,難免。」
難、免?欺他不懂得花錢消災這道理嗎?一千萬就算只是台幣也沒這麼白花吧。
「……為什麼會久臥不動?不是有請看護嗎?」
「呃,前一個看護……有點……欸,怎麼說呢?」
歪了歪頭,楊暘努力思索著該怎麼說才不會叫人抓狂,就說商人最討厭了,沒事盡往這小地方斤斤計較幹嘛。
「有點什麼?」肉長在他身上,錢也是從他口袋裡掏出去的,楚楓之抱定了打破沙鍋也要問到底。
「這個……那小護士只是有點粗心大意啦,所以才換了Jane呀。」
剛把人搬回家靜養時院裡頭的工作正忙,他也就完全放手給看護沒多過問,等到工作的事告了段落有空把人好好從頭到腳看一遍時,才發現聘雇的看護心不夠細外加有些偷懶,當然這位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細皮嫩肉的也是問題之一。
總之不過一個多月,他大少爺的後背就已經災情慘重,只差還沒感染引起敗血,嚇得他捏了把冷汗直呼上帝。
「如果不是Jane照顧的好,你這背腰屁股的還不知道要多爛幾個地方,結果誰曉得你大少爺第一眼就把人給我攆跑了,你知不知道這年頭像Jane這樣有經驗又有耐心跟愛心的看護實在很難找?不是你少爺有錢就能解決的。」
先發制人,楊暘略過所有的前因後果直接把話題跳到不久前,否則照這小子的少爺脾氣,若讓他知道了如此原由,耳根子保證絕對不得清靜。
「……」咬著唇噤聲不語,楚楓之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百口莫辯的滋味。
他也知道之前歇斯底里不講理的行為活像個不知民間疾苫、慣於頤指氣使的任性大少爺,但要他怎麼解釋說他是真的被嚇壞了?
他不愛女人,儘管商場上因為身份沒少上過酒家逢場做戲,為了掩飾性向也沒少跟女人上過床,但他還是無法忍受那軟綿綿軀體的主動碰觸,凡是跟過他的女人都曉得他這禁忌,偏偏那個叫做Jane的洋妞……而他卻動也不能動逃都逃不了,怎能怪他反應如此激烈。
「知道錯了?明天Jane來跟她道個歉,她人很好不會在意的。」
「我不要……」
「不要什麼?」尾音有些危險地高揚,楊暘拿著鑷子夾綿球擦拭傷口的手也跟著多使了幾分力。
還以為這大少爺默不作聲是表示終於懂得檢討自己的所做所為,沒想到到頭來竟還是死不認錯?好不容易拋開成見累積起的丁點好感瞬間蒸發無蹤,對這位有錢大少爺的評價也再次down到了谷區。
「姓楊的,我是不能動不是沒知覺!給我輕點兒!」齜牙咧嘴忍著疼,楚楓之實在覺得自己很冤,話都還沒說完就被判了刑,而這位斷章取義的法官大人還身兼儈子手直接執刑,連上訴的機會都沒留。
「我說不要又不是不道歉你氣什麼氣!這麼心疼她,那女人是你媽啊?!」一分分被凌遲的是自己的皮肉,楚楓之可顧不得面子不面子地再賭氣不開口,但也沒好口氣就是了,結果就是陣陣抽疼變成了攢心劇疼,痛的他直咬牙打顫。
「……媽的!」
「大少爺,再敢問候我媽一句,信不信我就把你從窗子扔出去?」
「……」胸膛劇烈起伏著,楚楓之氣極地狠瞪著人,片刻後猛地偏頭埋進綿枕裡。
見鬼地他哪裡對他媽不敬了?!
不過是句口頭禪而已,男人間不都這個樣子?他就不信這個假洋鬼子從不說fuck或damn之類的,有什麼好小題大作一副他十惡不赦該下地獄的樣子?
為什麼這男人總要把他想的這麼壞?他媽的到底哪裡欠了他姓楊的!
他生來就是有錢人家少爺又不是他的錯,關他啥屁事?!再說這傢伙不也是拿他家錢辦事的,憑什麼裝道學假清高!
「又怎麼?這回又委屈你了?」眼見人轉了頭大半晌沒聲響,楊暘才覺得不對,趕緊抓了塊紗布掩在傷口上把人翻正,果然就見那張臉又是爬滿水淚憋的青紫發脹。
「又哭?你到底是不是男的啊!」
氣急敗壞地抓過一旁的氧氣罩直往那張斑駁臉盤上套,看著人從無聲飲泣到有一搭沒一搭地抽噎著,楊暘只有無奈地拿手撐下巴靜坐觀賞,就怕再說句不中聽的又惹得這淚娃娃水漣漣。
氧氣瓶就只這麼一小罐,他可沒準備多的,哭不停就只有閉眼去見閻王了,而他敢說床上的當事人絕對沒這自覺。
怎麼會搞成這樣……懊惱地捧頰猛歎,這種度日如年的日子少說也有三、四個月逃不了,他真不敢想未來云云。
如果照中國人的玩法拿他跟這傢伙的八字去合,命盤不用排他都可以知道答案是絕對大凶。
從這傢伙醒來到現在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就已經兩次快鬧出人命了,而自己向來代表東方人「君子」兩字的泱泱氣度也給毀的差不多,完全破功。
他跟他,根本就像兩條斗魚,關在一個水缸裡只有鬥到一方翻白肚至死方休,現在是因為其中一條病厭厭的沒什麼戰鬥力,等氣足了能跑能跳……呃,如果能撐到那時候還兩方俱存沒人陣亡,他真懷疑這間屋子還在不在。
要命哪……怎麼會去惹了這麼個麻煩?就知道天下沒白吃的午餐,這年頭錢還真不是普通地難賺,不知道現在把支票跟這傢伙打包寄回去物歸原主還來不來得及?
又是一聲喟然長歎,楊暘挫敗地垂了腦袋。
想是這麼想,可是他需要這筆錢哪,想想這些綠花花的鈔票能做多少事……他應該做得到對這大少爺多點好臉色吧。
「喂,哭夠了沒?」推了推那依舊微顫不已的肩膀,詭異的罪惡感再次縈繞心頭,楊暘皺了皺眉。
他怎麼突然覺得好像小時候跟鄰座女生吵架,把人欺負到哭的浙瀝嘩啦才彆扭地低聲下氣哄人開心求和休兵。
不會吧?當年的男女大戰套在此時此景未免也太……不倫不類。
「喂,我們把話說清楚。」打斷自己的胡思亂想,楊暘再次伸手推了推人,「聽到沒有?光哭有什麼用,哭瞎了眼那點水也淹不死我。」
話才出口就見那暫歇的喘息又漸形轉劇,楊暘忍不住在肚裡罵自己嘴賤,明知人激不得開口還夾槍帶棍,這不是擺明了給自己找麻煩罪受?
「嘖,我不是那意思啦,我的意思是說--有什麼話我們好好講,光哭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又不是女……」察覺到自己沒兩句口氣就又衝了起來,楊暘只得趕緊閉上嘴。
看樣子,要跟這傢伙和平共處……還真的很難哪……
「喂,嗯,楓之……」
和平的第一步,至少先叫名字感覺比較親近點吧,楊暘如是想著。
只是……楓之?沒記錯的話這發音怎麼跟「瘋子」這麼像?他中文久不用了該沒退步吧?
懷疑歸懷疑,楊暘卻不敢挑這時候再捅馬蜂窩,只能力求自己的咬字正確,就怕一個不小心又讓這位人少爺以為他是故意取笑他。
「你剛剛是說你不要什麼?」重拾引爆這一場混亂的話題,楊暘字字斟酌問的很小心:「告訴我,我們好好討論看看。」
「……楓之?」小心翼翼地拿下覆面的氧氣罩,卻見那雙噙著淚漬的眼依舊沒睜開的意思,整個人安靜到讓楊暘不禁開始懷疑他睡著了。
許久,細如蚊蚋般的聲音才斷續地從那兩片微啟的雙唇間逸出。
「……好冷……累……」
貼近人嘴邊把話聽清楚後,楊暘才發現自己粗心大意地忘了給人蓋被,之前為了擦澡脫的衣服也沒幫他穿回去,就這麼光溜溜地大半天也難怪要喊冷,而以這傢伙目前的爛體力,連哭兩場還沒昏死也稱得上奇跡了。
看了看桌邊不再冒熱氣的水盆再望了望床上裸裎的軀體,楊暘一番天人交戰後終於決定放人一馬入夢。
澡隨時可以再洗,頂多麻煩些,好夢卻是難尋。
對這傢伙而言,現在最需要的該是睡場好覺養足精神體力。
再說他也不想跟條氣息奄奄的病魚同關一缸,要鬥,就該勢均力敵才不會老讓莫名的罪惡感攪失了興致。
***
意識從睡夢中慢慢甦醒,楚楓之懶洋洋地一動也不想動,渾身軟綿綿地好舒服,好像好久沒醒的這麼愉悅了。
低低咿唔了聲,楚楓之往臉下柔滑的絲枕蹭了蹭,提醒著自己等會兒要在PDA記下這是哪家飯店的床,又軟又暖,以後好常來光顧,或是乾脆就買下這一個單位算了。
「醒了?」
兀自做著美夢,誰知道一聲不合時宜的低沉男聲卻大煞風景地打破了一室寧和,楚楓之不悅地皺了皺眉,邊睜眼邊打算一腳將這個擾了他清靜的床伴給踢下床去。
「……」不張眼還好,眼一張就連那最後的美夢也灰飛湮滅連點殘渣都不剩,楚楓之懊惱地豎長了嘴,剛醒的好心情眨眼已不復存。
「看來是真的醒了。」
擾人的男聲依舊自言自語著,楚楓之索性又閉了眼打算重新尋夢,沒幾秒卻突然又睜大了眼,見鬼似瞪著近在寸許前那張臉。
為什麼這男人也在床上?還離他離的這麼近?!
看著人從像隻貓咪般蹭著他的胸膛撒嬌,到突然拉長了臉再到突然撞鬼似地瞪大了眼,一驚一乍間生動的表情直逗的楊暘想仰天大笑,而他也真的笑了。
爽朗的笑聲直震的耳朵緊貼聲源上的楚楓之頭昏腦脹,奈何抬頭也離不了幾公分,無力挪移下只有打破沉默動嘴抗議這震耳欲聾的酷刑。
「姓楊的,吵死了!」
「呵呵……Sorry,忘了。」竭力忍住笑聲,楊暘依舊笑揚著唇角,胸前皺成一團的包子臉實在有趣到讓人很想捏上一捏。
「你怎麼在這兒?」
既然都已經開了口,楚楓之也就不再繼續賭氣不說話,再說他這人有項旁人都不敢信的優點--沒有隔夜仇,再氣再怒睡一覺起來也都消了七七八八。
以前就常被陸某人調侃說腦子空空神經大條。
也許真是這樣也不一定,否則親密愛人也就算了,怎麼連眼前這稱不上認識的討厭傢伙都能原諒得這般輕易……
「喂,別躺久了就鳩佔鵲巢,這是我的床好唄。」眼微瞇,楊暘顯然也發現了人口氣雖差卻是沒了昨天的火氣,這點發現讓他不由地大感興趣地挑高了眉梢。
「喔。」漫不經心地低應了聲,楚楓之沒再爭辯什麼,床是人家的他還有什麼話好說,倒是想問問這姓楊的在哪兒買的床,真的很不錯睡說。
就這樣?眉挑的更高,楊暘突然覺得對於眼前這位大少爺感覺似乎變得很陌生,這些可以稱得上單純的言行一點也不像他所知道的有錢人。
他原以為這傢伙會橫眉豎眼地叫他滾下去,他如果不肯,再就會端出什麼花他家的錢床也是屬於楚氏云云之類的經典混帳話,哪曉得居然只是不痛不癢地「喔」一聲就沒了下文。
這尾斗魚,該不是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後就軟成沒脾氣的蠢金魚吧?
正懷疑自己是不是給人吊錯瓶吃錯了藥,下一句竄入耳的就讓楊暘想拿溫度計直接塞到身上這傢伙的嘴裡去量量。
「喂,你的床是在哪兒買的?」
什麼意思?想叫他再買一張擠進這間房裡嗎?NOWAY!
「……Downtown的一家shoppingmall,幹嘛問這個?」
「等我回去的時候,記得帶我去買,這張床很舒服。」
「咳咳。」輕咳兩聲,楊暘臉上儘是要笑不笑的古怪神情。
這小子如果不是天生的後知後覺就絕對是腦袋裡的邏輯回路有問題,聊了這麼久,難道到現在他都還沒發現自己是怎麼躺的嗎?
「我說……咳,楓之。你大少爺好像是半個人橫在我身上吧?這跟我的床舒不舒服應該沒什麼直接關係,要把我也搬回台灣去嗎?」
這男人在說什麼?狐疑地微仰首,楚楓之下意識挪了挪手,這一動就發現手下的觸感果然有點奇怪。
奮力撐肘稍稍仰起上身,這才赫然發現他趴枕著又暖又滑的東西居然是某人光溜溜的胸脯?
「!」驚到說不出話,虛軟的雙臂卻是無力再撐住自己,倏地又重垂跌回了那片肉色被褥上。
「唔,咳咳咳……謀殺啊?!」慘叫了聲,楊暘這回真是被撞到岔過氣上,邊撫胸咳著邊把懷裡的禍首推往一旁擺去。
「我也很痛呀,瘦不拉幾地都是骨頭!」吃力地將手移到額角上揉著,楚楓之也是一臉吃痛的表情,拿頭撞肋巴骨滋味也不好受哪。
看人孩子氣地噘著嘴嘟囔抱怨,緩過氣的楊暘不覺莞爾地露出了笑意。
這傢伙,有時候還純蠢的挺可愛的。
「我看看。」拉開虛掩的手仔細瞧了瞧,楊暘接手輕揉著有些紅印子的地方:「要不要我吹口氣痛痛飛飛?」
「去你……」笑鬧的表情驟然僵在臉上,楚楓之顯然想起了睡前出口帶髒的代價,和諧的氣氛霎時變得有些沉凝。
「好了,沒事,下次要摔前通知一聲,我會記得拿肚皮去接你。」故意開著玩笑帶過斷一半的話語,私底下楊暘卻是暗自一凜。
這小子怕他……
這原是他想要的結果,確立這間屋子裡誰才是老大,叫這任性的闊少爺懂得什麼是規矩,然而當成果呈現在眼前時,感覺卻是見鬼地差勁。
他一點也不想看到那張臉對他露出驚懼的表情。
「餓不餓?要先吃飯還是繼續我們未完成的豐功偉業?」翻身下床一把拉開厚重的窗簾,暖暖日陽下楊暘笑的一臉和煦。
既然不想人對他畏如蛇蠍,說不得態度就得有所改變,就算是兩條斗魚同處一缸,也不見得非時時刻刻斗的你死我活吧,尤其當其中一條看來有點傻,應該不難拐。
「……什麼?」
這頭大撥算盤,那頭被算計的則還是一臉茫然地腦筋轉不過來,孰勝孰負,答案顯然已昭然若揭。
「欸,你不會忘了你的澡只洗了一半吧?」
「……」不自在地僵了僵,楚楓之實在很想選擇前面的那一項答,可是比起咕嚕直哀的五臟廟還有件更重要得優先處理的。
「我、我想先上廁所。」
紅著臉提出要求,楚楓之原以為會惹來幾句揶揄,沒想到這諸事刁難的男人這回倒很干跪地一點頭,只不過下個動作卻是莫名其妙地一把掀開了他身上的薄被。
「為什麼我沒穿衣服?!」掀了被子,楚楓之這才意識到自己正一絲不掛地橫在人前,羞赧的潮紅一路從脖子爬上了臉,燒得整張臉都熱哄哄的。
抬不了手遮掩,楚楓之只有學鴕鳥緊緊閉起自己的眼。
「穿了還不是要脫?就跟你說澡沒還洗完嘛。」好笑地看著那張臉十秒內由白轉紅,楊暘不禁考慮著該不該拿把扇子替那張臉煽風降降溫。
只是若照委託人所言,這小子的風流史可以寫滿一卡車白紙,怎麼才少件衣服蔽體就臊得如此不知所措?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不是已經知道我是doctor嗎?再說也不是第一次被我看了。」一把將人抱起走向轉角的浴廁,楊暘輕輕地將人放在馬桶上靠著水箱坐下。
「別跟我說坐著不會上,還是要我抱你站著幫你扶著小弟弟上?」
話一出口,就見才褪了點紅彩的俊臉馬上又漲成了豬肝色。
「哈哈,我發現你很可愛耶,怎麼這麼容易臉紅?你這樣怎麼談生意?一說謊豈不就穿幫了?」
「誰像你,哪有人好意思說的這麼直接?」沒好氣地白了人一眼,楚楓之不甘示弱地加以反擊。
哪是他容易臉紅?根本是某人的臉皮厚到可以跟牆比。
「不好意思?Please!I'madoctor.Asurgeonok?」抱臂斜倚著門框,楊暘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別說你外頭長的這幾樣東西,就連你肚子裡裝的哪樣我沒看過?血管神經組織肌肉的,有什麼不好意思講?別說中英文了,我還可以用拉丁文告訴你那玩意的學名。」
「是,你楊大醫生什麼場面沒見過,就算是美女脫了衣服在眼前晃,我看你也已經千錘百煉沒反應。」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好勝心驅使下,楚楓之早忘了該對這男人保持戒慎距離。
「的確是沒你們公子哥兒這麼不經挑逗。」聳聳肩,對於被質疑的男性能力楊暘毫不費力地就把球再丟了回去,還附送一記狡黠的眼色。
「知道什麼是職業病嗎?看到一個人我通常直接就把他分解了,除非認識久了,我才有辦法忽略那些骨呀肉的只看他外在皮相。」
什麼意思?眨眨眼,楚楓之狐疑的目光盡在自己手腳間打轉……
難不成我現在在這傢伙眼裡也只是一副骷髏骨架?
看著那雙眼猶疑不定地瞟來瞟去,楊暘就知道這大腦回溝少了幾層(注)的傢伙已經被他唬住了,微揚的唇弧不由地越咧越大。
「喂,你還憋得住啊?我站的腿都酸了,真尿不出來千萬別客氣呀,我很樂意借手給你幫忙的。」
話一說完,就見那雙微瞇的眼眸越瞪越大,腮幫子也跟著越漲越鼓,最後終化作一聲暴走的沖天大吼。
「出去!」
笑嘻嘻地轉身還人一片自在,楊暘再次確定了。
比起讓這小子怕他,他更喜歡那張臉有著各種多采多姿的顏色,尤其是酡紅的嫣彩,還挺適合這位細皮嫩肉的大少爺。
註:有研究認為大腦回溝紋路的深淺與多寡與該生物的智能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