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卻一直有股莫名的落寞佔滿了她的心,其中更包含了昨晚她傷了他自尊心的愧疚而來。
唉……如果沒有過去,沒有負擔,她相信她會愛他,好好愛他的,愛這樣一個處事溫文體貼又成熟穩重的好男人,愛一個愛她且尊重她的好男人,因為邱建元是如此讓她感覺安心與放心。
「Jean,門口有人找你。」同是業務助理的小芳,搖著章德潔的手以喚起她的注意,因為她已經呆坐在辦公室一上午了。
章德潔抬起頭,尚無法會意。
「你看,是你那天字第一號的慕名者,捧著一大束花站在門口。」
小芳才說完,順手比給她看。曹俊民則手捧著一大束鮮艷的紅玫瑰,彬彬有禮地站在原地點頭向她打招呼。
「曹先生?」章德潔的驚嚇程度可想而知。
她趕緊起身走到門口去接待他,曹俊民適時地將那束紅玫瑰奉上。
「紅玫瑰的活力四放非常適合你的味道。」他淺笑道。另外拿出一盒日前到比利時出差帶回來的巧克力,算是給她的另一項驚喜。「送你,吃過比利時的巧克力嗎?很好吃卻甜而不膩。」
「謝謝你。」章德潔禮貌性地答謝,卻不甚明白他的來意。「無功不受碌,恐怕我不好意思接受你的厚禮……」
「不用客氣,是我到比利時出差順手帶回來的。」他笑得溫文和煦,更直接將巧克力放進她的懷中。
豬頭!他竟然聽不出來她的婉拒。可是她又不好太明顯地表現出厭惡,著實曹俊民也算是客人,而且不顧僧面也要顧佛面,畢竟他還是哥哥的老相識了。
「為什麼送花?』她困惑地睜著大眼直問。
比起這種過不了兩三天便會枯萎凋零的花束,還不如折現來得讓她心動。
曹俊民朗朗一笑。「適合你,也表示我衷心誠意的仰慕。」
仰慕?他竟然還敢仰慕她!
想不到那晚被她狠狼耍過一次後,他竟然還不怕,現在又送上門來,想讓她耍第二次嗎?
章德潔也笑著回他。「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那一晚我應該表示得夠明白了,我不喜歡你!很抱歉辜負了你的一片心意,請原諒我無法接受。難道你有健忘症,全忘得一乾二淨?還是那晚你也小酩了幾杯,醉了,沒聽到?」
反正她在曹俊民的面前,已經毫無形象可言,不必與他文謅謅地裝淑女。
「不,既然你的身邊尚未有護花使者出現,我實在沒必要自動放棄。」
「是的,瞧你這麼窮追不捨?想必今天前來,一定有所準備了?」章德潔無謂地一笑。
既然章德潔都這麼表示了,他也不必再與她拐彎抹角。「聽說九月二號是你的生日,不曉得我是否有這等榮幸請你吃頓飯,幫你慶祝?」
「可是,那天我家人早就特地為我安排了一個別開生面的生日聚會,恐怕無法應你的邀請,很抱歉。」章德潔也不想與他多囉唆,在明白了他的來意之後,便順理成章以此借口回絕。「如果沒有別的要緊事,我要工作了。」
抱著不好意思再拒絕的花束與巧克力,章德潔轉身準備回辦公桌。
「你怎麼對我這麼冷淡?我喜歡你呀!」曹俊民按捺不住地直接抓上她的手臂,把她帶到身前。
「對不起,曹先生,大庭廣眾之下,請你放莊重一點。」她極力撇開曹俊民的手。
「假如我不呢?」
「你快放手,否則我要叫非禮了!」她擰眉瞪他。
就在章德潔不悅卻又無法大聲嚷嚷,撕破臉給他難堪的情況下,兩人的拉拉扯扯成了另一種親暱畫面,恰巧落入了門口兩道人影的眼中。
邱建元陪同蜜月旅行剛消假回來的郭志浩,再度踏上了「德力建材」的公司大門,今天他們是正式來把合約簽定的。
沒想到才走出電梯門口,映人眼中的景況,卻正好看到章德潔與曹俊民在門口親密地接觸,像在打情罵俏!來不及分析消化,醋意立即夾帶著熊熊妒火在邱建元的眼底深處蔓延開來。
原來章德潔拒絕了他的求愛,心裡為他守節的人竟然是曹俊民?他怎麼半點都沒有意識到會是他?
是了,郭志浩不是曾提起,曹俊民是如何愛慕著章德輝的妹妹嗎?
若非顧及自己的身份,他可能會按捺不住衝動,叫了出來。但是,他又有什麼資格對她,或對他吼?
「不要啦!請放手。章德潔輕叫出聲。
直到手中的花束掉到地上,曹俊民才停下拉扯。「我幫你撿。」
「不用了,我自己來。」由於背對著邱建元他們,章德潔壓根兒沒發現到他的身影,她蹲下身去。
「對不起,麻煩借過—下。」是郭志浩低沉的聲音。
「哦!」她正擋住了走道,阻礙了出人。「對不起,我馬上起來。」
她抱起玫瑰起身,冷不防發現了站在郭志浩旁邊的頎長身影。章德潔低呼出來,手上的玫瑰,再度散落一地……
是他,邱建元!那個惹得她一大清早思緒就陷人渾渾噩噩至今的人影,竟然此時會出現在她的面前,可是,他的表情,為何危險得令人膽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看來你的護花使者就是他。」邱建元收起吃味兒的心事表示著。
聽他的話語,章德潔終於能夠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他的眼神中,有的儘是妒火,卻隱藏在他君子似的紳士風度下。
「唔!你……」她不敢抬頭直視他。「你……千萬別誤會!我……我們沒……沒什麼。」完了!這下她跳到黃河也說不清了。
「建元,你認識章小姐?」在看清楚了章德潔的形影后,郭志浩顯出訝異,他看得出來他們兩人之間應該有什麼。
「沒!我們先進去與章老闆簽完合約再說。」邱建元開口示意。
郭志浩不再追問,兩人轉身向總經理辦公室走去。
望著邱建元與郭志浩往總經理室踱去的身影,尚未來得及有所反應的曹俊民,卻突然想要試探章德潔與邱建元進展到什麼地步,當然也想瞭解她是否恢復了任何一絲一毫的記憶。畢竟那對他而言,可是天大的忌諱。
「小潔,你認識他?」曹俊民一如平常的口吻。
章德潔只是歎口氣不語……
見章德潔的態度,他們應該還在正常範圍內,就像剛陷入情網的茫然,尤其又在被心愛的人誤會她與別的人「有染?」之後,任誰都會在意與無措。
曹俊民刻意說道:「怎麼,你喜歡他?」
「可能吧。」她的言語間充滿無奈,卻也滿是愛與不愛的矛盾。
「是不是他不喜歡你?否則你不會這麼傷神。」
章德潔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既然你的真命天子出現了,那麼我正好可以死了心。」曹俊民偽裝良善,刻意逗她,「祝你幸福。」
「再說吧。」她嘟嚷了幾句。
望著邱建元漸行漸遠的身影,章德潔直想上前反駁他所看見的,並非他所想像的,但是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已閉上。
蹲下身,想收拾那束散落了一地的紅玫瑰。
現在看起來,才知道那種鮮紅色有多麼的礙眼,而且根本與她不相配——至少引來了邱建元的側目與不悅。
驚見邱建元眼底的醋意,她意識到她做了錯事,而且好死不死,她竟然那麼在乎他對她的誤解!唉,看來她是泥足深陷了!
但是,為什麼像邱建元這樣一個成熟理智的大男人,會在短短數日間,就對她產生了這麼深的感情呢?
章德潔的心裡有著層層疑惑,卻又不曉得從何解決起。
用過午餐,章德潔回到辦公室後,便時而抬頭望著天花板歎氣,時而低頭甩著原子筆低吟。
董麗雪從辦公室外進來,特地帶了她愛喝的珍珠奶茶,見章德潔魂不守舍的樣子,便肯定了她確是有一些些的不對勁兒。
她搶走了章德潔手上的原子筆,再將冰涼的珍珠奶茶插上吸管,遞到她面前。「別再歎氣了,午餐吃了沒?」
「吃了。」她點頭,卻沒什麼元氣地回答。
「還在想邱建元的事?」
「嗯。」章德潔毫不遲疑地點頭示意,對於董麗雪,她不需要隱諱。
其實在對董麗雪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後,反倒如釋重負。
「我是不是病得不輕?竟然會愛上了邱建元……」她迷惑不已地反問著董麗雪。
想必她是在為早上被誤解的事情,耿耿於懷。「傻瓜!他是第一個令你動心的男人,你難免會患得患失。」
此話可半點不假,邱建元真的是「第一個」令她心動的男人,只是章德潔將他遺忘在五年前的記憶深處了。董麗雪笑看著她,雖然斜眼看人不是多麼文雅的舉止,但是看著章德潔終於開了竅,不再懼怕男人,也不再懼怕自己的情感,難免還是教人欣喜若狂。
「問題女子也有動心的一刻了?」
「少糗我了!一個邱建元已經搞得我七上八下,六神無主了,現在又被他誤會我與曹俊民在交往,唉……我到底應該怎麼向他解釋昨晚發狂似地排拒他的示愛,並非我有意中人而拒絕他呢?」她不由得又呼了一口氣。
董麗雪幫她把額前的頭髮撥到兩旁。「其實喜歡一個人,是一種直覺,而直覺卻常是莫名其妙就來了,難道你喜歡他不是這樣子的?所以,你也不必害怕嘛!只要他喜歡你,他就一定還是會受你的吸引,而你又不是完全都沒有機會向他解釋清楚。」
「但是……」她眉頭糾了起來。
董麗雪卻笑著打斷她的話。「但是?有什麼好但是的。難道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兩情相悅的對象,你卻不把握地讓他溜走?這可不像你的作風了!在我印象當中。章德潔是個敢愛敢恨的勇敢女子,不是這般磨磨蹭蹭,小家子氣的女子吧!」
「可是,如果我不說明真相,邱建元會不會真的以為我是為了曹俊民或另有所愛,才拒絕了他?」章德潔依舊憂心仲仲。為何愛上一個人,總是「讓人歡喜讓人憂」呢?
「假使你不想再去揭過去的瘡疤,不必全部告訴他也可以,我相信邱建元並非膚淺的男人,他識事明理,跟他好好講清楚,他會聽得懂的。」
但是不揭露過去的瘡疤,隨著兩人越來越密切的交往,總有一天,她還是必須對他坦白的,而與其等到放入了較深的感情之後才說明,還不如在一開始便挑明了講,如果邱建元無法接受,至少她也沒有隱瞞他。
她非常清楚自己處境地開口,「對於我那醜惡的過去,不是每一個男人都能接受的。試想,自己的女人曾遭受到性侵害,就算心思再怎樣冰清玉潔,身子卻也……」
董麗雪摀住了她的嘴,不讓章德潔往壞的方面去想。「依我觀察,邱建元是個挺值得依賴的好男人,別想那麼多,先追再說。何況他不是佔了你的清白在先,有案備查,你大可以教德輝幫你出頭啊!」她笑著,學章德潔動起歪腦筋。
「哦……你好壞!」章德潔一聽就懂。
「你才壞咧!當初還不知道是誰拿這借口威脅就範的。現在竟敢反過來說我壞。」
董麗雪成功引走了章德潔的愁雲慘霧,畢竟她還是樂見活潑且愛說笑的她。
☆☆☆
邱建元因為誤解了章德潔的行經,便帶著一股悶氣到「逐月酒吧」喝酒澆愁,而且還喪失理智地喝了個爛醉。
「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煮飯給我吃……難道你不曉得這種舉動非常容易令人產生遐想,以為你是對我有好感……你不知道嗎?」邱建元直指著郭志浩的鼻頭,把他當成了醉夢中的那個身影。
看來他醉得早忘了他是誰了,郭志浩沒好氣地拍了拍他的臉頰。「建元,你醒醒啊!我是志浩。」
他是被酒保小尤急電召來的。不過,看來也沒多大用處。
邱建元開始酒後吐起真話來。「我一直在等你……噢!足足五年了……你曉得我每等你一天,我,我……都會懷疑自已……是否像個瘋子,或者……失去理智……漫無目的為你等下去。五年了,五年來我的心……我的心是如何的引頸期盼。一直到現在……曉得……曉得你有意中人的絕望……我以為……老天爺真的可憐了我……所以才安排讓你再度回到我身邊的……沒想到,只是我在……自作多情罷了……」
面如死灰的他,硬是落下兩道清淚,陪伴著他瀟灑的笑意。
郭志浩又搶下他一杯準備入口的酒。「建元,你怎麼了?你一向沒什麼酒量,幹嘛喝這麼多酒?」
邱建元半瞇起眼,忍住那股在體內焚燒翻滾的酒氣,看清楚原來是郭志浩後,才說道:「你別瞎猜,我沒事!只是……情不自禁……而多喝了點……」
接著又綻出了一株微笑。「我……有點累了,想先回家休息。志浩,送我回家好嗎……」
才剛起身,就在頭重腳輕的昏眩中,跌了一個狼狽的踉蹌,虛軟而發熱的身軀被急忙衝上來的郭志浩抱了住。
從「德力建材」見到章德潔那一刻起,他就怪怪的。莫非……郭志浩不算遲鈍的大腦快速地轉著,卻仍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好直問了事。
「建元,我不讓你走!你從不曾如此借酒澆愁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跟章德潔有關?告訴我!」郭志浩搖著他,想把他弄清醒好得到解答。
邱建元卻是不相干地胡言,直指著他的鼻頭髮笑,「一定是多事的小尤找你來的,我早就猜到了!」邱建元呼口氣,又笑。「沒事……你別問那麼多……送我回家。看來我醉得……無法,無法自己回家了……」他發出虛軟無力的聲音,向郭志浩請求著。
如果說邱建元喝醉酒發了酒瘋,聽他現在說的話,卻又正常得可以。「建元,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好嗎?」郭志浩一臉凝重,擔心不已地看著竟然喝這麼醉的他。
邱建元一向自律自制,是個理性與智慧過人的聰明人,從來就沒有什麼事情因為解決不了而必須借酒澆愁的,這不像他的行事作風。
「好,要我告訴你怎麼回事也行……但是告訴你,又怎樣?你還不是……幫不了我……」他顛簸地胡亂朝空中比手畫腳,直要找椅子靠下。
「我先扶你到那邊去坐。」
郭志浩率先扶著邱建元來到一張較寬的椅子坐下。然後,趕緊轉身向吧合張羅了熱毛巾與備用的塑膠袋——應付醉酒的人,他可是「駕輕就熟」
「你說我與邱建元五年前就認識了?」
初聞這些事情,章德潔的驚訝可想而知。
「但是我完全對他沒有印象啊!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不解地詢問著郭志浩,祈求一個答案。
郭志浩面有難色,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她。因為他也是在邱建元酒後一番恣意的宣洩後,才明瞭了事情的始末,而他覺得,有必要將邱建元的這份癡心告知章德潔。只是,他也不曉得實際的原因為何?
「對不起,我實在不能告訴你這是怎麼一回事,如果建元想講,就由他來告訴你吧,我想這樣會比較好。」
「為什麼?」她又問。
「當初,建元在確定了你的身份之後,其實他也掙扎著要不要告訴你實情,與你相認,因為他說你不曉得什麼原因,好像把你與他的過往,完全忘掉了,但是他希望你自己想起來,而不願意拿著五年來的癡心等待,去逼迫你。只不過今早他看見你與曹俊民的打情罵俏後,直覺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只能眼睜睜再次看你從他的身邊溜走。他的心。碎了……」
如果他確實等了她五年,結果換來一場空,那種傷心與惜愕,她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她也同樣的不確定,她會是邱建元一直掛念的那個「她」嗎?一來沒有證據可以作證,二來她真的對他半點印象都沒有。
「對不起,我想這中間有誤會,我與曹俊民之間並沒有什麼關係,今天你們所看見的事情,並非你們所想像的……」章德潔緊張地想解釋清楚。
只是郭志浩也語重心長地打斷了她的話語。「實在非常抱歉,你與建元之間的誤會要由你們自己來解決,我無從插手。如果你對建元也有好感,那麼請讓他知道,就算你真的記不起他是誰了,也沒關係,他愛你,愛過去的你,更愛現在的你,這是事實。」他誠懇地望著她。
她則將眼神轉到了邱建元正在呢呢喃囈語的身影上。「我……」
看著章德潔由迷惑轉為深邃的眼眸,猜測她有許多話要說,想必她對他也有不少的感觸。
郭志浩補充道:「倘若你有任何想說的,想告白的事情,對建元說去,別浪費口水想要我幫你傳達心意,畢竟他就在你的身邊,請記住!」他拍拍她的肩,安慰她。「還有一件事,我違背了建元教我不能洩漏你們相識的這項事實,因為我實在很擔心他。其實,建元非常在乎你,所以我才不忍心著他如此折磨自己。」
「我能明白。謝謝你!」章德潔點頭。
「晚了,我先回去了,還麻煩你多照顧建元,他不會喝酒,只怕會有所不適。」
「嗯。我知道。」
「那麼你也別送我了,我自己下樓。」
章德潔送他到門口,拉開門。「謝謝你送建元回來。」
「嗯,再見。」
站在門口目送郭志浩搭電梯下去後,她仍愣愣地站著,想著郭志浩的話語,想著自己這一星期多來與邱建元的「同居」生活,原來背後隱藏了他如此多的壓抑與對她的愛。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她竟記不起來,一切有關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