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場鴻門宴,她有自知之明,卻不得不去。
他母親是一個保養得當的貴婦,髮型新潮,俏麗短髮挑染上栗子色,穿著一襲米白色的套裝,身材依舊苗條。比起她,蔣媛更能吸引眾人的驚艷目光。
「你就是楊祈男?」蔣媛劈頭就問,像是不相信兒子的眼光會如此不堪。
她很清楚自己這副病懨懨的模樣。
「沂泱的個性我想你多少也知道,他向來很有主張,從不和人商量的,你們年輕人要談戀愛,我們做長輩的不應該過問。可是結婚這種大事總該和父母商量一下吧!」連自我介紹也免了,蔣媛直接進入主題。
「什麼結婚?」
剛開口她又咳個不停,對方被她的病毒駭到,趕忙離她遠遠的。
「他不是說想和你結婚嗎?」
她搖頭,讓蔣媛十指上鮮艷的紅色寇丹弄得眼花撩亂。頭,好像有些發燙。
「他妹妹說他要結婚,你又是他現在的女友,不跟你,難道沂泱腳踏兩條船不成?」蔣媛看起來比她還疑惑。
她喉嚨又癢,趕緊灌熱水。
蔣媛看了她一眼,當下作了決定;兒子究竟想跟誰結婚,目前這個女子的嫌疑最大。她當然不能成全,先讓她出局再說。
「我今天找你,其實是來勸你的。你一定覺得我的話很老套,我以前演戲的時候也最討厭這種拆散有情人的角色,沒想到有一天我需要扮演,這一切都是不得已。」
她咳了幾聲。
「這些照片你一定沒看過。」蔣媛從皮包中掏出一疊照片,全都是唐沂泱與一個女人親親熱熱的模樣。
她仔細的看,沒錯過右下角的日期是三年前的。她又咳了起來,無法糾正蔣媛的疏失。
「我想讓你早點覺悟,我兒子本來就是一個花花公子。你瞧,他明明跟他妹妹說他要結婚,可是你卻不知道這回事。你跟他同居,他卻要跟別人結婚,這像話嗎?」
蔣媛的話已經失去可信度。她又灌了一口熱水。
「就算他要和你結婚好了,可是我得先跟你明說,我們家裡的人是沒有人會贊成的。我知道你被你前男友拋棄的原因。很抱歉我請徵信社調查你,為了沂泱,很多事我這個做母親的都得費點心思。」她是那家徵信社的長期客戶,以前請他們掌握丈夫的行蹤,現在她利用他們來對付兒子的守口如瓶。
她被調查了?長這麼大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為徵信社的目標,那些偵探一定首遭遇到這麼乏善可陳的案件吧!一陣湧起的笑意又讓她咳個不停。
「身為女人我很同情你不孕,可是沂泱是唐家的獨子,他勢必要傳宗接代的,難不成你要忍受他和別的女人外遇,有私生子嗎?你之前的男友不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跟你分手的?你該記取歷史的教訓。」
「我們……」沒有要結婚。她沒法把話說完,不是因為咳嗽,而是話被截斷。
「我知道我很過份,可是我也是為了你著想。你有聽過豪門深似海這句話吧!我是過來人,所以才不得不提點你。你有本事抓住沂泱一輩子嗎?到時候入了門,就等於入了冷宮啊!」蔣媛說得正是自己的寫照。
這番話攻進她的心坎。
「還是趁早和沂泱分手,對你絕對是好的,否則等到他視你如敝屐,豈不難看?你應該對於他的過去有些耳聞才對,他從沒跟一個女人交往超過半年的。」
如果真如蔣媛所說的半年之期,她的心絕對會支離破碎,而她沒把握這次需要多久的療傷期。蔣媛雖然說了許多戲詞,也做了誇張的假設,可是至少清楚的表明立場——蔣媛不會喜歡她。同時,也使她不得不對兩人的關係進一步深思。
隨之而來的劇烈咳嗽也打斷了蔣媛還想繼續發表演說的意圖。
「我今天說到這裡就好,你給我一個答覆我就離開。」她快人快語。
她當然知道所謂的答覆為何,不就是希望她點個頭,同意和唐沂泱分手。不過,不告而別的戲碼她演不來,倘若她真的想結束這場戀情,還得蔣媛霸道的兒子肯放手才行。
「我會考慮。」她艱難的說完,聲音沙啞。
「OK!你好好考慮,記住我說的話就行了。」看她病得不輕,蔣媛也不好為難。
出了咖啡廳,蔣媛攔了一輛計程車。
「楊小姐,要不要我送你一程?」看她蒼白的模樣,像是隨時會昏倒在路上。她雖然不喜歡這個女人,但不代表她毫無同情心。
「謝謝,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她忍住咳意,勉強回答。
「今天我找你的事,別對沂泱說。」
當然,這是老規矩,不是嗎?
「你好好保重。」蔣媛乘著計程車呼嘯離去。
楊祈男確定自己病情加重了些。
她慢吞吞的在街上晃著,後來實在不行了,她不再虐待自己,攔了一輛計程車去醫院。
她到了呂國邦的診所,被他強迫在病床躺了個把鐘頭,吊了點滴才肯放人。
「生病了還在大街上晃,難怪會燒到四十度。」好好先生難得訓誡她。
她迷迷糊糊的點頭,管他說什麼,打算先睡一覺再說。再醒來已經是一個半小時以後的事,是蕭秋娟叫醒她的。「你怎麼在這裡?」她用破鑼嗓發問,這傢伙絕對不是來探望她的。
「我最近常來呀!」與她相較,蕭秋娟像朵春天的花。
「你生病了喔!」不然幹嘛沒事往醫院跑。
「你才是病得不輕。」她捏了她一把。
「我是病人!」楊祈男吃痛抗議。
「我來找國邦的。」
國邦?她聽了渾身起雞皮。
「你幹嘛那種臉?」
「你們在交往喔?」她問得直接。
「算是吧,剛開始而已。」蕭秋娟嘴裡說得平常,心裡卻是甜滋滋的。
「他是一個很好的人,你要好好把握。」她是真的喜歡呂國邦這個人。
「那當然。」蕭秋娟眼波一轉,柔情似水瞬間化作戲弄。「倒是你,好好保重身體,你家老闆一出國,就害相思病了啊!」
她差點忘了眼前這個女人正是替她免費打響知名度的始作俑者。不想落人口實,她決定再昏一次,好央求呂國邦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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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沂泱出國的第七天,她終於跟頑強的感冒病毒saygoodbye,可是公司有大半的人受她波及,可見病毒的戰力堅強。
一個禮拜不見他,思念當真是來得又猛又烈,和感冒病毒有得拼。這期間只接過他一通電話,他因為有公事打到公司找秘書,同事說她生病告假中,他才撥了電話到家裡給她,兩人沒說什麼,她想睡覺,他大概也很忙碌,所以跟她說了幾句沒有營養的話後就收線。
這樣很好,不然她鐵定會因莫名其妙的浪費國際電話費大哭一場。
這一天,她也決定跟唐沂泱分手。
她沒辦法懷孕生子是原因之一。嬸嬸說不孕的女人是續絃或給人做小的命,她當然不會笨得去理會這種鬼話,卻堅信不嫁給獨子與長子。
「阿叔,你甘會怨阿嬸?」
她曾問過叔叔。他只是堅定的搖搖頭。
「你嘸想袂生一個囝仔嗎?」
「有想過。不過,既然天注定按那,我抹怨任何人。」
「阿嬤會怨。」她不只聽過一次奶奶對嬸嬸的冷嘲熱諷。
「老一輩的人卡想抹開。我不是孤子嘛不是大子,楊家有你跟阿願叨好。」
她沒有不婚的打算,她會找一個喜歡的人結婚,但絕不要是獨子或長子,所以唐沂泱出局。這是她當初沒有設想到的問題,結果讓自己陷得這麼深,理所當然要為粗心大意付出代價。若不是蔣媛的一席話,只怕她到現在還傻傻的不知不覺。
害怕受傷是原因之二。唐沂泱蠶食鯨吞她全部的精神與生活,讓他接送、和他一起吃飯、和他一起看電視、和他一起上床,她和陳賦文都沒這麼親密。她害怕他一旦抽身,她會無法適應一個人的生活,她會空虛寂寞,變成一個空殼子的傻瓜。
「你太太去世的時候,你有多難過?」她曾問過呂國邦。
「就像在大海裡失去浮木,獨自一個人奮力的往前游,卻不知道要游向哪裡,自己還能撐多久,有一種不如溺死算了的想法。很不知所措。」
「你還是撐過來了。」
「我有兩個孩子,而且我很樂觀。」
「是嗎?我覺得我比你還樂觀。」可是她卻沒那麼堅強。
蔣媛提醒她,她根本抓不住唐沂泱。天可憐見,她沒有抓住任何人的野心,只想留住一個人在身邊而已,偏偏他是一隻危險的花蝴蝶。
早死早超生是原因之三。既然沒有結婚的打算,再拖下去只是枉然,耽誤自己的和他的青春,沒必要再浪費另一個九年。
所以,她作了決定。由她來斬情絲,比較不會疼痛,至少她是這麼以為的。
「別這麼衝動,你應該好好和他談談的。」來探病的呂國邦在得知她的決定之後,語重心長的勸誡。
「我會。」都是成年人了,當然要用理智的方法解決事情。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可以嘗試一些治療不孕的方法,我有朋友對這方面滿有研究的,我可以幫你介紹。」
當她得知自己不孕時,她也和一個以上聲稱專家的醫生深談過,結論是她絕對不會去嘗試任何違反自然原則的事。也許是她消極吧,總覺得母親給她一個這樣的身體,她就尊重這樣的身體,就算她真的花盡金錢、時間心力而如願得到一個孩子,那麼她將會多麼的寵愛這個得來不易的孩子,擔憂他的人生,乃至於病態的想操控他的一輩子。當母親究竟是折磨她還是折磨孩子?
所以,她婉拒了他的好意。
「其實,不是每件事都沒有轉圜的餘地。」他依舊苦口婆心。
「我看起來像是那種會把自己逼到走投無路的人嗎?你別忘了,我一直比你還樂觀。」
「看來你病快好了。」
她恢復原本說話的元氣。
「有你罩著嘛!」
蕭秋娟是個幸運兒,能夠遇上這樣一個好人。她不免會想,如果當初她和呂國邦交往,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她隨即用笑容結束自己的猜想,人生是無法用假設去進行的。至少,她能夠結識這樣一個好友,她也是個幸運兒。
不過,如果她和唐沂泱分手了,大概也做不成朋友,因為他真不適合做女人的朋友。真可惜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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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唐沂泱回國,他並不直接回台中,甫下機場將直奔唐氏開會,預計明天返家。
她對他行程的瞭若指掌,可不是他慇勤告知,他不是這麼婆媽的人,她也不是手鐐腳銬,會知曉是因為她另一個身份是他盡責的秘書。這些緊湊的行程是她花掉不少時間協調聯絡安排的,以往她會毫不心疼地存心累死超人似的上司,現在同樣的工作卻是截然不同的心境,她竭盡所能讓他在百忙之中能夠喘口氣。她假公濟私,唐沂泱倒是撿了便宜。
看樣子,分手之後唐朝也是不能待了,她終究犯了公私不分的大忌。早知道就不該受唐沂泱的誘惑,同他跳這場注定無疾而終的雙人舞,搞得自己失戀又失業,賠了夫人又折兵。
其實,也不是非走不可,當初他給了保證,即使日後分手,她依然是他最稱職的秘書,只是她自知沒有那種睜眼不見、充耳不聞的本事,還是閃一邊涼快。
噴嚏聲和電話聲同時響起,剛洗完澡的暖意逐漸消褪,她爬進被窩,伸手接起電話。
「小楊。」電話那端猶如夏日般燦爛。
「你是誰?」口氣似曾相識卻又陌生。
「你居然認不得我的聲音,虧我一聽就知道是你。」
她覺得他是個變態。
「你還是猜不出來!這麼天真可愛的聲音只有我宋風煌才有。」
是呵,這麼噁心的話只有他說得出口。
「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這是她的專線,為防同居事實在家人面前曝光。
「我從董事長夫人不小心掉下來的資料中偷瞄來的。」他嘻嘻哈哈,似真似假。
她差點忘了自己曾被鉅細靡遺的調查過。
「你打來幹嘛?」
「跟你聊天啊!我很久沒去你們公司報到,想不想我?」
不用看也可以想見他的死相。她冷哼一聲:「不來才好。」
「你好無情喔!人家剛開完會,特地打電話陪你聊天。」
她也自覺過份了些,宋風煌有時雖煩人,但並不是真的令人憎惡。
「我道歉。我有點累,所以口氣不好。」
「是不是唐沂泱給你太多工作,我等下替你罵他。」
「你要以下犯上喔!」特助也是捧人飯碗的,真是不知死活。
「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犧牲。」
他在電話那頭唱大戲,楊祈男讓他逗笑。
「我老闆還在唐氏嗎?」
「剛開完會,現在正在和唐小姐talktalk。」
「喔。」
「你想和他講話嗎?我去叫他過來。」
「不要!」她大叫。
「你在害怕嗎?」宋風煌笑得調皮。
「我要看電視,不跟你說了。」她急轉彎,不想和他繼續瞎扯談,生怕等下唐沂泱真的出來。
「小楊,你為什麼還是叫你的愛人老闆咧?應該改個口,叫親愛的、阿娜答,或是honey也不錯,你是在害羞嗎?」
「要你管。」原來全世界都知道她和唐沂泱的事了。
「不管不管,反正那是你們夫妻倆的事,輪不到我這個外人多管閒事。」
「誰和他是夫妻啊!你不要亂說。」
「你們不是要結婚嗎?」
「誰說要結婚?我都要和他分手了還結什麼婚?」她火大。現在是怎樣,輪番上陣是欲逼婚還是退婚?
「怎麼突然說要分手了?一定是唐沂泱惹你生氣了喔?他出來了,我去叫他來跟你賠罪。」
他真的放下話筒跑去叫人,楊祈男一驚,啪一聲把電話掛了,愣了三秒,又把電話線拔掉。
就讓他笑話她膽小好了。
她趴在床上百般聊賴的轉著電視,按著遙控器的手指在某頻道上演的鄉土劇停下。她記得這部戲,有一回她陪奶奶看電視,劇中飾演長媳的女演員為了隱瞞自己不易懷孕的事實,串通醫生朋友篡改檢驗報告,指稱是丈夫無法生育,在婆家掀起一場好大的風波。
演員在螢幕上賣力演著,奶奶的謾罵聲不斷,相當入戲的指責長媳不敬公婆、欺瞞丈夫,簡直是罪該萬死。可是,她卻見到角色背後的眼淚與辛酸。一個孩子可以換得丈夫、公婆的疼愛與憐惜,一個孩子可以換得穩固的地位,孩子的力量無與倫比,那麼不孕的婦女就活該失去這樣有力的籌碼嗎?
她一直無法認同「生子是女人的天職」這種陳腔濫調,更無法認同「孩子是愛的結晶」這種牽強附會。也許這正是因為她站在母愛的光圈之外,所以才能夠看清迷思,才能夠突破社會這道障人視聽的氛圍。但是,那又怎樣?連自己的親人都拿傳統的繩索將她綁住,她又怎能期待有人來解救呢?
她無心看下去,索性蒙頭找周公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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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沂泱在隔日早上十點左右返家。一如往常,不上班的週末,楊祈男還在賴床中。他坐在床邊俯視床上的睡美人。
真是的,她睡得香甜,他卻忐忑了一夜。昨天聽完宋風煌靈活生動的描述之後,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克制住馬上南下的衝動,因為,他好不適應這種焦慮。結果天一亮,他人就坐上往台中的飛機。
人家是小別勝新婚,她卻用分手作為見面禮。唐沂泱存心不讓她好睡,折磨她的雙唇。
她讓突如其來的侵擾給嚇醒,睜大的雙眼對上他眼中的戲謔,她反咬他一口。
「你嚇死我了。」拳頭不客氣地落在他肩上。
他開心的笑,雙手撐在她兩側,居高臨下的姿態有著山雨欲來的氣勢。
「你現在可以開始解釋。」
她當然知道他的意思,心裡卻是相當不服氣。
「你才需要跟我解釋。請問,我們什麼時候要結婚了?」
那是唐楓林為了報復他幫助宋風煌逼婚所亂造的謠。但是他無意告訴她。
「你不想結婚?」他在意的只有這個問題。
「想,可是不是跟你結婚。」她爬起來坐直,與他平視。
「你有結婚對象了嗎?」他問得平靜,心裡卻是波濤洶湧。
「現在還沒有,不過我會找到的。」
「我不夠格當你的丈夫,還是你已經厭倦了與我生活?」
她輕撫他好看的臉,誠實的搖頭。
「我不嫁給獨子或長子,偏偏你兩樣都是。」
「你有偏見。」
「我才沒有,我只是一直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你不孕的事?」
「你怎麼知道?」
「你忘了我媽調查過你。」
他沒有說的是,他還看到她和陳賦文一同吃飯的照片。不可否認的,他的確聞到了心中氾濫成災的醋意,但是,與她相戀,並不表示可以限制她的言行舉止。他給予一個完全信賴的自由,除非是捉姦在床,不然任何捕風捉影他都可以聽而不聞。
「全世界都知道這件事。」宋風煌也知道她的電話,看來蔣媛行事一點都不謹慎。
「這是我媽處理事情必經的程序。」
算了,他們有錢人愛玩諜對諜的遊戲,她不想奉陪。
「既然你知道,那我們就分手吧。」她說了放在心裡許久的決定,輕鬆而又苦澀。
他盯著她看,像是一場拉鋸戰,誰先挪開視線誰就認輸。
楊祈男輸了。
「如果這是你要分手的理由,那我的回答是,NO。」
「為什麼?我可是不會容忍我的男朋友背著我在外面胡搞,然後再來知會我他要跟別的女人結婚;我也不想一輩子當你的情婦,我想結婚,找個不需要孩子的男人當丈夫。」
「誰說我想要生小孩了?」他的回答出乎她意料之外。
「你現在不想,老了以後還是會想,然後會千方百計的求子,折騰我也折騰自己,看醫生、求仙丹妙藥、找代理孕母,最後就外遇了。」
「這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
「這是人之常情。」當初陳賦文也是說得天花亂墜、正氣凜然的。
「不是每個人都把生小孩當做義務的。」
「你別忘了你是獨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句話你沒聽過嗎?」她可不想成為唐家的千古罪人。
「在我看來,孩子不是用來傳承香火的,是你們的觀念扭曲,硬將傳承的枷鎖銬到小孩身上。到底是為了生子才上床,還是因為上床才生子,你們根本是本末倒置。」
她贊同他的說法,可是他們畢竟是少數。
「你口中的你們還包括你的父母。不管怎樣,你不能改變大多數人的想法。」
「我是不能改變,但是我可以不迎合。從小到大什麼事都自己作主,沒道理三十幾歲了反而做回乖兒子,我爸媽會不習慣,我也不打算委屈自己。」
「可是你不想有人繼承你的公司嗎?取名唐朝不就是希冀能夠千秋萬世?還有你爸的公司,也需要繼承人。」他可以瀟灑,可是事實哪能容許他的任性。
「取名唐朝是因為好玩,跟千秋萬世無關。我從來沒想讓任何人繼承我的公司,哪個人有能力敢向我要,我整間公司送他都行。至於唐氏,我還有個妹妹,你忘了嗎?」
他應答如流,頭頭是道,像是所有事情都在他掌握之下,楊祈男幾乎要讓他說明——說服什麼?她都要跟他分手了,幹嘛盡往結婚生子的話題談?
「我對於能不能生孩子這件事相當豁達,並不是這麼在意。這只是理由之一我不是完全因為我不孕才跟你提分手的。」
他挑眉。「我洗耳恭聽。」
她清了一下喉嚨,盤腿而坐。
「我談過兩次戀愛,一次跟你,一次跟上次在醫院的那個。我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一個人上下班、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睡覺,我覺得過得很自在、很愜意,就算有某個人從我身邊走掉,我也可以繼續過下去,因為我反正就是一個人。」
也許這就是她能如此快地從上一段戀情的傷害中恢復的原因吧!
「可是,現在我坐慣你的車上下班、習慣你陪我吃飯聊天、習慣你跟我一起看電視、習慣你睡在我旁邊。可惡!我從小到大生病從來沒有哭過,都是因為你,讓我變得這麼軟弱、依賴別人。」
他抓住她揮過來的拳頭。
「那就繼續依賴下去啊!」
「我不要,你找別人依賴你好了。」她用力將手從他的掌握抽出。
「你知道你很自私嗎?」他輕撫著床單的皺摺,半垂的睫毛遮住眼裡的表情。
她猜不出他話裡的意思。
「你害怕我從你身邊走掉,所以就打算先從我身邊走掉。你為了保全自己,不惜傷害我。」他語氣輕柔,卻充滿殺氣。
「我……」無法反駁。他說得沒錯,她以自我為思考中心,以為只有自己會受傷害,卻忽略了同樣是血肉之軀的他。
「一輩子太長,我無法承諾,也不相信承諾。愛情本來就是如履薄冰,我嫌麻煩,所以以前不談。」
「那你又跟我談戀愛。」偏偏自己還當真愛上了他,這下虧大了。
「那是因為碰上了,沒辦法。」他無奈的口吻惹來她的冷哼,他抬起雙眼直瞪她的退縮。「但是我敢於面對,即使我同樣害怕有一天會失去,我還是選擇繼續。而你呢?」
「每個人承受風險的程度不同。」她理虧,聲細如蚊。
「是嗎?不知道是誰大言不慚的說自己是只天不怕地不怕的母老虎,我看,根本就只是一隻紙老虎而已。」他毫不留情。
「是又怎樣?我就是對你沒信心,憑你以往平均每五個月換一次女友的紀錄,我差不多要下台一鞠躬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結婚吧!」
她以為他要說的是分手,怎麼又回到結婚的話題上去?不可否認的,她的心的確有從地獄到天堂之感。
「結婚能改變什麼嗎?」她仍在硬撐。
「是不能改變我們目前的生活,可是它是一種法定的承諾。我想婚約能夠讓你對我有信心一點。」
「結了婚又離婚的人比比皆是,而且金屋藏嬌的有婦之夫更不下少數。」
「你這是針對所有男人,還是只是針對我?我從來沒有想過結婚,不是因為我不屑婚姻,而是尊重它的神聖,所以不容許自己隨意去褻瀆。我不能保證我們兩個人是否真的能白頭偕老,正如你也不能保證是否會厭倦我,這些問題不是只存在你我之間,同樣也存在你和你所謂的理想丈夫之間。我信任你不會任意違背婚姻的誓言,你也應該信任我。」
她想為他的話喝采,一顆心早已經飛奔過去擁抱他,可是她不甘每次都被輕易說服,因此硬生生將背叛的心抓了回來。
「可是,你媽媽跟我說過,你們家人都不會喜歡我的。」
他看透她的把戲,瞭然的雙眼讓她無所遁形。
「你在鑽牛角尖,這實在不像你的作風。」
她嘟著嘴,總覺得惱了她許多天的問題就這麼解決,好像太輕易了些。
「你雖然只是只紙老虎,我家人見了你的虛張聲勢還是會害怕的。」
說這什麼話嘛!
「紙老虎一下子就會被戳破了的。」
「有我給你當靠山,你怕什麼?」
他偉岸的胸膛的確是一座穩當的靠山。
「結婚吧。」他又問。
其實,不管是婚姻還是愛情,都是一場有風險的遊戲。他說得好,如履薄冰,兩個人手牽手走在薄冰上,有人掉下去,另一個人也不能倖免,她實在不該再庸人自擾。更何況,他未曾對她說過一句假話,他的坦白理所當然贏得她的信任作為獎勵。
「好啊,就結婚吧!」相信這個儀式將讓兩人的手握得更緊密。將來他們是否能安全走完這趟冒險之旅仍是個未知數,她願意相信這是個好的開始。
「你還不換衣服。」他將她拖下床。
「為什麼要換?」
「我們不是要結婚嗎?」
「現在?我叔叔會生氣的。」她愣愣的接過他從衣櫃扔過來的衣服。
「那我們就先去告訴你叔叔。」他又開始動手替她換衣服。
「喂!」她把他推開,不准他毛手毛腳。「你這麼急,是怕我還是怕你自己改變主意?」
「你說呢?」他不給她正面答覆,輕啄她的紅唇。
她手環上他的後頸,漾開一抹笑容。
「我說呀!趁你家人還沒開始大舉討伐我的時候,我要先挾天子以令諸侯,讓他們不得輕舉妄動。」她挾的是她的真命天子。
「紙老虎果然名不虛傳。」
「那當然。」
結婚計劃暫時終止,他們打算先解決連日來的相思。
也許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永遠不會照著計劃走,只要記住,永遠不要失去懷抱希望的能力,夢想終會有實現的一天。
三月,春天到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