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呀,司徒文柳有什麼不好,人俊,多金又體貼,是個人人稱讚的好孩子,要不是他太會挑,今天哪輪得到你被他看上。」馮延年搖著頭,輕聲斥責女兒的不是。
「我才不希罕。」湘雲孩子氣地道。
「不希罕也得希罕,爹可是非常滿意這個女婿。」馮延年一副堅決的模樣。
「那你自己去嫁好了。」湘雲有點火爆地頂嘴。
「住口!」馮延年也不悅了,「女大當嫁,做爹的為女兒挑丈夫是天經地義的事。要不是你娘死得早,我生意忙,你早就做娘了。還挑,也不想想自己多大了。」
「那就讓我做尼姑好了。」湘雲也拗得很,「這樣你就不用挑了。」
「太不像樣了!」馮延年一聲咆哮,用手指著湘雲叫著,「爹的話,你敢不聽?我養你十八年就換得你這樣對我的嗎?」
湘雲默然了,明白的確是自己理虧,這根本不是爹的錯。在這時代奉父母之命成婚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而且爹替她挑的丈夫又是個無可挑剔的人。照理說,她該滿懷喜悅,當個人人羨慕的新嫁娘才是。
如果她沒認識司徒文聲並愛上他的話。
如今,叫她怎能吞得下這口氣;乖乖地嫁去司徒家。
倘若她就此認命成了司徒文柳的妻子,往後見了司徒文聲,她該如何自處,愛人變小叔——受他嘲弄?讓他看笑話?
多麼令人難堪,多麼令人不甘又多麼令人悲傷。
「爹,為什麼我非得嫁司徒文柳呢?」湘雲輕叫,不甘又悲哀。
「他有什麼不好?嫁他又有什麼不對?」馮延年按捺下脾氣敷衍著,可不打算讓女兒知道他如此迫不及待的原因,他可不要嚇壞了她。
湘雲絞著手指,輕皺著眉頭,十分不安地在書房裡走來走去。她很煩亂,因為昨天司徒文聲的字字句句還在她腦中不斷地翻騰。鎮靜,鎮靜,她不能亂了方寸呀!
「爹,除了司徒文柳,你要我嫁誰都可以。」終於,她下了決定。
馮延年張大了口,十分驚訝於女兒如此固執的態度。印象中,女兒總是會順他的意,做出某種程度的妥協或提出更好的建議。但,現在……怪了。
「女兒呀,你是不是跟司徒文柳結下了什麼梁子?」馮延年猜測地問。可是隨即一想,不對呀,湘雲是個「標準」的閨女,怎麼會跟素未謀面的司徒文柳結仇,湘雲還沒那麼神通廣大吧!
「對,我跟他的梁子可大著呢!」湘雲卻恨恨地說出令人驚訝的答案。
「但……但……你們怎麼可能?」馮延年十分不解。
「第一,他名氣好,才氣高,人人稱他叫才子,全城的人有事沒事就把我跟他比高下,常常令我不快。第二,若我和他配成夫妻,妻子的地位低於丈夫,不就表示我比不上他?不,我寧願各雄霸一方,也不要一山容二虎。」她振振有辭地扯著,彷彿真有這回事似的。
馮延年沒料到競是如此答案,當下輕笑出聲:「湘雲,你心眼太小了吧!」
湘雲馬上歎口氣,明白爹根本不當回事:「反正,我絕不嫁司徒文柳。」她強調。
「不可能。」馮延年搖著頭再次否決,除了他,再也沒有誰能了。」他別有所指地說,畢竟司徒家財力雄厚廣大,那袁振也得忌憚三分。
「誰說的?」湘雲立刻反駁,「知縣大人的三公子,隔壁王家的清生,柳家的依風,城西賈家的賈英,高家的高明,石家的石永,城北遊家的康益……哪一個的條件會很差?」她一口氣念了一大串出來。
馮延年只是睜大了眼:「女兒呀,你怎麼知道那麼多?」難道深閨中的閨女都如此能知天下事?還是他女兒例外?
「這……府裡僕傭多嘛,人多日雜呀!」湘雲搪塞,可不能說是她在外頭「玩」時,道聽途說來的,甚至她還跟其中幾個打過交道。
馮延年鬆了口氣,對這個答案感到滿意。
「怎麼樣嘛?」湘雲輕輕搖著馮延年撒嬌,「幫我換個夫君嘛!」
「不行。」馮延年仍固執地搖頭。
「為什麼?」湘雲嘟著嘴,「給我一個理由。」
馮延年看著女兒固執的模樣,不禁低歎口氣——認了。看來得勢必讓她擔心一下才行。
「因為……只有司徒家才有能力抵抗總督,或者有那個方法抗衡朝廷。」
「什麼?」湘雲拉高了音調,「爹,你在說什麼鬼……不……什麼誰呀?」她差點就說出了髒話。
「你還不明白嗎?皇上有意召你人宮伺候太上皇呀!」
「什麼?」湘雲低呼,慌然地倒退好幾步,「這怎麼可能?」她喃喃自問。
「所以,你除了嫁入司徒家,仰仗他們的保護之外,難道還有別的路走嗎?」馮延年靜靜地問,十分不忍女兒如此受到驚嚇。
湘雲陡然抬起頭直直地看著馮延年,輕顫的紅唇映著蒼白的玉頰,那晶瑩的淚珠更是一顆一顆地掉了出來。
前面有兩條路,條條通往絕境,她連一條逃的路都沒有。天,蒼天待她何其薄倖呀!
333
「叩!叩!叩!」
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不饒人地響著,響得床上宿醉的人兒連連呻吟。
「誰呀?」文聲不悅地抱著頭叫嚷,「有什麼天大的事非得現在吵我?」他大吼,卻被自己的聲音弄得更加痛苦,呻吟一聲,抓起棉被蓋起了頭。
門卻被推開了。
「原來沒關呀!」司徒青城說著,兀自走了進來。來到兒子的床前,他皺著眉,「文聲,起來吧!該去下聘了。」他拉起了棉被叫著。
他卻咕噥一聲,縮起了身子繼續睡。
司徒青城好氣又好笑地看著愛子的睡相:「快點起來,誤了吉時可不好喔!」他稍微提高音量。
「爹,別吵啦,我困得很。」文聲總算有了反應。
司徒青城無奈地搖搖頭,眼角一瞥,看到了台上的臉盆裡有著清淨的水。隨即,他毫不遲疑地走了過去,捧起了盆子,當頭就給兒子淋下。
「啊!」文聲立即彈坐起來,不明所以地四處張望,過了好一陣才意識到發生了何事,「爹,你一大早就把我淋起來有事嗎?」他還算恭敬地問著。
司徒青城點點頭,很高興兒子酒醒了:「你該去下聘了。」他沒頭沒腦地說著。
「下聘?」他尖聲問道,記憶立即浮現,他馬上知道是湘雲和堂哥的事,「那關我什麼事?」他冷冷地說,開始下床更換濕衣掩飾著自己的苦澀。
司徒青城看著兒子低頭裝束自己:「本來是如此,但如今你堂哥生了急病,而你奶奶又不願因此而延期,連馮家那邊也覺得不宜,所以大家才想到要你代文柳前去馮家,畢竟你們同輩,年歲又相當,於禮也說得通.」他解釋著。
「堂哥生了什麼急病?」他靜靜地問,眸中微微顯露不悅。
「不曉得。」司徒青城聳聳肩,「早上還好好的,可是沒想到一看到滿廳要送去給馮家的聘禮時,他就昏倒了,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已經有好幾個大夫在治他了,到現在一點也沒有轉醒的跡象。」他輕輕歎口氣,「所以就想到了你……」
文聲瞠目地看著父親。昏迷不醒?見鬼了,從小到大,也沒見過他昏過一次:「你們怎麼沒拿水潑他看看?」他狠狠地說。
司徒青城也明瞭兒子的想法:「他又有什麼理由這樣做呢?」他問。
文聲也想不出來,的確是沒有理由:「你們不試,我去。」他卻這樣說,還伴著急速而出的身影從屋頂掠去。
司徒青城連喊他也來不及了,只好什麼都不做的看著他遠去。心中卻對他精湛的輕功甚為驚異,難道兒子不是天天在鬼混嗎?
33
「小姐,小姐。」小紅急急奔進了湘雲的閨房,「司徒家來下聘了耶!」她叫嚷著。
真快呀!湘雲苦笑,前天才提親,今天就來下聘。是對方迫不及待?還是爹怕朝廷來搶人?
反正不管如何,都不是好事。
「可是,好奇怪哦!」小紅喘了口氣說道,趕忙走近正在繡花的小姐身旁,「我竟看到是司徒文聲那混蛋帶聘禮過來呢!」
什麼?湘雲急抬起頭看向小紅。不大可能吧?新郎不是他呀!「會不會是你看錯了?」她試圖淡淡地斥責,卻仍顯出情緒的顫動。
但神經大條的小紅一向就不會注意這些,只聽她大聲地反駁:「不可能,我看了好幾次,也問了好幾個人,每個人都說那帶頭的叫司徒文聲。」
怎麼會這樣呢?湘雲停下了針暗忖,來下聘的不都應該是新郎嗎?難道她的夫君換人了?
該死,他們把她當作什麼?母豬嗎?只要是公的,哪一隻都可以嗎?
一股怒氣沒來由的從心底洶洶地升起:「走,我們到前廳弄個清楚。」
33
苦澀湧滿了心胸。湘雲強忍著淚躲在屏風後夥同眾僕婢一起光明正大地偷聽。
原來他是「逼不得已」才來馮家代他生了急病的堂哥來下聘。
哈!真是令人「欣慰」的真相呀!
看他風采依舊,難得用彬彬有禮的態度談笑著,眉宇之間看不出一點悲傷的端倪,反而有風采煥發的英氣。
反觀她卻是天壤之別,天壤之別呀!
她忍受不住看著他卻再也不能像從前般與他談笑的苦澀,猛然回身跑開了。
她奔進了花園,在那花陰下低低地泣著。忘了時間,看不到藍天,聽不到鳥語,也感受不到南風的涼意。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有只溫暖的手輕輕搭上了她的肩,接著傳來一聲輕歎:「我都聽小紅說了,湘雲小姐,你昨天不是一直說恨他,絕不原諒他的嗎?」沅青柔聲地說。
「沒錯,我恨他。」湘雲破碎的聲音響起,「但我也愛他呀!」她抬起淚眼滂沱的臉看向沅青的憐惜,「你說我怎麼會如此呢?我怎麼能同時恨著他又愛他呀?」
沅青拿著手絹輕輕擦去湘雲不斷流下的淚水,心中也滿是酸楚,眸中的淚光更是跟著在閃現。
她命苦,她認了。但湘雲小姐這麼好,善良體貼又漂亮,上天實在不該給她這種命運呀!
「小姐,」她便嚥著,「哭壞了身體可不好,你停停吧!」
「沅青,我羨慕你。」湘雲淚眼汪汪地看著她,「我羨慕你不受情愛糾葛,身為婢女可以自由自在的。」
沅青卻扯了嘴角苦笑出聲:「小姐,我才羨慕你呢!你有爹有哥疼。而我,八歲喪父,母親也在再嫁後過世,繼父對我又打又罵又叫我做粗活兒,我卻仍然三餐不繼,然後還差點被繼父強姦,最後還被繼父賣去妓院,要不是遇到了文聲大哥,幫我做了安排,我早就被江嬤嬤打死了。」她哭著說出了以往的酸苦。
「沅青……」湘雲低吟,做夢也沒想到她會有如此的滄桑歷史。
「我們其實都是苦命的女子呀!」沅青淒愴出聲,撲向湘雲懷中狠狠地痛哭,哭出她這些年所有的苦。
湘雲擁著她,點點頭,也不斷地哭著。
在她們身後不遠處的屋影下站著馮雲,捏著的雙拳緊緊地握在身旁。
他心疼?為妹妹這般的癡情感到不值。
他震撼,為沅青說出的過去而震驚。
他慚愧,羞紅爬滿了臉上,永遠也忘不了是他粗暴地奪走了她的貞操,當了她第一個男人。而她……
猶記得那一早,他醒來在床被上發現了真相後,悔恨交加地跑去找她,最後卻在水井邊看到她和眾女婢在打水。而她看到他時,卻只是恭敬地說:「大少爺,你昨晚睡得好嗎?」
但她眼中卻有著狠烈的恨意,痛痛地燒灼著他每根神經。他立刻轉身就走,沒有回她一句話,也沒有向她說什麼,就這麼走了。
因為他無法面對她,所以他離開馮府逃了,逃了整整三天才回來,真是個懦夫。
如今,他依然無法面對。轉過身,他又走了。
懦夫,馮雲,你真是個懦夫,竟連向沅青開口求親的勇氣都沒有,懦夫。他不斷地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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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點點襯著月輪清輝的夜,傳來陣陣破空撕風的響聲,一道道銀光飛舞排列——是瑩月映在劍身上的光輝。
文聲汗流浹背,感到全身的肌肉都在酸痛,但他仍固執地動著,耍著一招招連續的劍式並企圖保持輕快凌厲。
這是他解憂的另一種方式——瘋狂地練武,練到筋疲力盡,練到累得碰到床就進入無夢無憂的好眠。這比他用上好的醇酒來麻痺自己還來得有效。
但今晚,這一向功效良好的秘方似乎也略遜一籌了。
雖然他幾乎累到手腳都動不了,但他的腦子卻還在想著她,想著她告訴他要當他妻子時的嬌麗,想著她告訴他她恨他時的絕然。
為什麼他無法擺脫她的影子?他不禁生氣地詛咒自己的無用。
一個物體急速地朝他飛掠過來,文聲下意識地用劍狠狠地朝它一劈。「噹!」破碎在地的原來是剛才他擱在花欄上的酒瓶。
「啪!啪!啪!」
司徒文柳拍著手掌走了出來,口中不絕地讚著:「堂弟呀,你的劍術進步得可真神速。」
文聲瞪著他的眼光一下子變得冷冽:「你終於還是醒了,真難相信你竟能昏那麼久。」昏到他下聘回來,昏到家人六神無主地請和尚來驅邪,正當一團亂糟糟之際,他才悠悠醒來,一開口就是興高采烈的一句話——晚飯準備好了吧?
司徒文柳聳聳肩:「醒來後,沒看到你,我覺得好難過哦!」他控訴地看著他。
文聲實在沒心清理他,收好了劍後,他說:「夜深了,該歇息了。」轉身就住房間走。
「好。」司徒文柳卻高興地跟在他後面。
文聲咬著牙,握著拳頭,實在快忍無可忍。霍然轉過身,他瞪著止步的他:「你跟著我做什麼?回你房間去。」為什麼他總有一種感覺——他堂哥好像把他當猴子耍。
司徒文柳卻搖搖頭:「我今晚要到你房間睡,我們堂兄弟好久沒同床而眠了,我想像小時候一樣,跟你在床上聊天。」
文聲不可置信地瞪著他,良久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這小子搶了原本屬於他的新娘當新娘,現在竟然要和他同榻而眠,重溫兒時舊夢。大殺的!
「我不要。」他肯定地告訴他。
「你不能拒絕。」司徒文柳說完,竟繞過了文聲往他房間衝去。
文聲站在原地,雙眼冒火地看著堂哥消失在他的門扉後。不難想像此刻的他正坐在床上等待,等待他認命地過去來個堂兄弟的聊天。
該死的,他才沒那好興致,也沒那好肚量。
雙腳一蹬,他躍上了屋頂,翻出了司徒府。來個深夜輕功訓練也不錯,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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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聲知道自己很膽大妄為,而且這樣做很不應該,真的。
像這樣三更半夜間進姑娘家的閨房,若被人看到了,後果可不是很糟就足以形容的。到時絕不會有人相信他這個風流浪蕩子只是癡癡地看著湘雲的睡相卻沒有碰她一下的,
想想,他才應該是那個需要驅邪的人。竟然練功練到翻了城牆,翻進了馮府,翻到湘雲的閨房來。他真是神智不清了。
但,如今看著湘雲這般迷人的睡臉,他的心竟湧起陣陣滿足。
靜靜地,他跪在湘雲的床前,悄悄地拿起她一小撮柔軟的雲鬢輕輕地揉捏著。
啊!多想輕撫她白玉般的粉頰,輕啄她鮮紅的小唇,輕繪她細長的柳眉,甚至多想輕擁她的嬌軀,感受她溫熱的身子。如果她能成為他的女人,他的妻子的話,那就好了。
但不久之後,她……就要成為他的堂嫂了。哈!他搖搖頭,想甩去心中殘存的癡望,但似乎很難。
「湘雲,原諒我,跟著我你絕對會受苦,但若跟著堂哥……他絕對會讓你幸福。畢竟我什麼都不是,不是司徒家人,不是才子高官,甚至還不是漢人。這樣的我,如何配得上你?你應該得到更好的丈夫呀!」他輕哺,伴著夜風如蚊吶般的輕柔,卻蘊藏著憂愁及深深的悲哀。
床上的湘雲不安地挪移了一廠:「不,我不嫁司徒文柳,不。」她發出了夢吃,卻驚醒了沉哀的文聲。
他輕輕扯動了嘴角發出了微微的聲音:「以後你會知道,司徒文柳是最好的,到時你會慶幸自己……當初……嫁的不是我。」他哽咽著,心頭的失落感好巨大。
此時,門口卻傳來輕盈的腳步聲。
文聲敏捷地轉身躲起來,卻驚鴻一瞥地發現沅青滿臉訝異地站在門邊。當下,不好意思地從布幔後走出來。
「司徒大哥,原來是你。」沅青松了口氣,「我還以為是什麼強盜來了,門才會敞開著,嚇死我了。」她像驚魂甫定似的。
文聲不禁暗罵自己的大意,竟沒把門給合上:「別告訴湘雲,好嗎?」他要求道。
沅青點了點頭:「出來吧!咱們到花園裡好好地談一下。」她說。
文聲考慮了會兒,點了頭,隨即領先走了出去,待沅青帶上了門後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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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大哥,你一向都是深思熟慮的,為何今晚會闖入湘雲小姐的閨房?難道你不必怕毀了她的清譽?這實在不像你的作風呀!」她搖著頭,不解地看著他。
文聲卻不答:「湘雲……她過得還好吧?」他關心地問。
「不好。」沅青斷然地告訴他,沒漏過文聲心痛一下的表情,「你明明就在乎她,為什麼不願娶她?」她譴責地問。
他莫測高深地笑了一下:「你應當知道為什麼全岳陽沒有人願意把女兒嫁給我的原因。」他自嘲地哼一聲,「我花名遠播,做壞事的本事更高。這樣的我配得上湘雲嗎?」
沅青搖著頭,明顯不信他的話:「你說謊。」她靜靜地陳述,「你明知道湘雲小姐不在乎的,而且你根本就不是那樣子。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裝那麼久的壞蛋,總該有個理由吧?告訴我,大哥,你不是一直認為我是個值得信賴的妹子嗎?」沅青扯住他的袖子哀求著。
「原因?」他冷哼一聲,仰頭看著皓月,「只不過是因為……我不夠壞。」如果他夠壞,他就不會在乎自己不是司徒家人的事實,他會名正言順地娶湘雲入門,根本不會擔心堂哥是否會離開司徒家去修道救世。但,問題是——他還有良心。
沅青聽得一頭霧水:「大哥……」
「夠了,別再說了。」他抬手打斷她的話,停了會兒,他又問,「等湘雲進了司徒家後,你打算怎麼辦?」
沅青頓時愣住了。是呀,她要怎麼辦?繼續待在馮家跟馮雲玩「假」侍妾的遊戲,還是跟著嫁到司徒家當丫頭?不知道大家將會怎麼說,她開始嘲弄地想道,司徒文聲的老相好名正言順進了司徒府……想必是精采絕倫。
這對湘雲小姐及司徒家又是一項打擊。
「唉!」文聲輕歎口氣,彷彿也想到這些難題,「當初不該讓你為我徒惹一身浪蝶虛名的。」他無限懊悔地講。
沅青只是苦笑一聲:「若不是你,我早已是名副其實了。」
文聲默然地看著她,不禁心疼起這位受盡苦難的妹子:「跟我走吧!」他突然道,「我們一起到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
沅青訝異地瞪著他:「你……你不會是認真的吧?」她仍不願相信。
「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我還能泰然自若地待在司徒家吧?」他落寞地反問。
倘若他不走,將來漫長的歲月裡,他勢必得天天見到湘雲,甚至是她和堂哥相依相偎的恩愛樣。這……他無法忍受,想必湘雲也不會太好過。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他走。
「但你捨得拋棄司徒家嗎?你不是最愛它的嗎?」沅青緊緊地逼問。
他不是捨不得,而是覺得不該捨棄,畢竟司徒家對他有大恩;對他娘有大德。而且他也深愛著家裡的每個人,但如今,似乎到了別離的時候了。
可是,他不會拋棄司徒家的,他會在遠方靜靜地看著它,守護著它。
「不要再問了。」他不耐煩地打斷,「只要告訴我,你要跟我走還是不?」
她能有什麼選擇?所以只好點點頭。
「好。」文聲鬆了口氣,「那你先收拾吧!等湘雲過門三天後,我們就出發。」
看來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沅青暗忖道,或許這樣比較好吧?但,她總覺得這對湘雲小姐實在殘忍,雖然她與湘雲小姐相處的時間不算久,但她卻能體會到湘雲對司徒大哥深深的愛意。
即使司徒文柳是個難得一見的好丈夫,即使司徒大哥即將永遠自湘雲小姐面前消失,但她能淡忘那刻骨蝕心的愛戀嗎?
恐怕不可能吧!沅青悲哀地想,不禁抬起頭看向他的側臉。在此刻,她竟覺得他的臉上也有著傷痛與寂寞的表情,是月光作祟嗎?
「大哥,」她鼓起勇氣喚道,「湘雲小姐深愛著你,你不能就這樣拋下她不管呀!你沒看到湘雲小姐的樣子,所以你不知道她為你。憔悴、茶飯不思,終日以淚洗面……」她敘述著,愈說愈激動也愈難過。
文聲默默地聽著,稜角分明的臉孔上仰,企圖藏起心頭那份震撼的痛。其實沅青的一字一句皆宛如一把把利刃般刺滿他的全身,但他能如何,只能不反抗地忍著罷了。
沅青終於說完,企盼地想在他臉上找出感動的後悔,但她看不到他的臉。
她等待著,等待他的反應。良久,他終於出聲——
「讓她恨我。」他冷冷地道,「沅青,盡其所能地讓她恨我。」接著,他轉過身朝屋外走去,凌空一翻消失了蹤影。
只剩下沅青張大服,不可置信地瞪向黑暗處。
讓她恨我。這句話一直迴盪在她腦海,她能做嗎?
為了湘雲小姐好,她該做;但直覺與良心在嘶喊著不要。她煩惱遲疑著,不知道該如何做才是最好,以至於她忽略了身後逼近的腳步聲。
一個力道將她的身子扳了過去,她驚恐地發現到她面對的正是馮雲狂怒又顯得不在乎一切的臉龐。發生什麼事了嗎?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大力地響起。
馮雲的一巴掌打得沅青倒跌在地上,白玉般的臉頰陡然浮現五指的痕跡。沅青愣然地輕撫火熱的紅頰,雙眼茫然卻又驚駭地瞪著矗立在眼前的男人。
「妓女就是妓女,到哪裡都不改勾引男人的本性。」他咬牙切齒地厲聲罵道。對剛才見到的男女景象幾欲發狂。
這句話卻如一把利刃無情地刺穿沅青的意識,令她心痛,令她心寒,令她僵硬得做不出一點反駁。
「我馮雲不做綠雲罩頂的烏龜,要偷男人就給我離開馮府。」他低吼著,卻被心頭狂放的酸意嚇到。
到此時,他才猛然察覺到自己又做了什麼。天,他傷害了沅青,他竟重重地打了她。
馬上,他伸出了手,想要扶她……
沅青卻下意識地避開,深黑的雙眸盛滿了恐懼。
馮雲立刻收回顫抖的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看著她的眼睛儘是後悔與憐惜。他不該打她的,就算她是在會情郎,他也不該動手的。
雖然他們已有了夫妻之實,但終究尚未正名份。在她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之前,她其實是有權利男選他人當丈夫。即使他滿心的不願。
深深吐了口氣,他輕聲說:「對不起。」
但沅青卻沒有反應,彷彿沒聽到似的。
再次地,他伸手向她,她卻又避開了,還向後害怕地爬了好幾步。
馮雲放棄了,或許他現在該離開,顯然此刻的沅青怕他,不願與他接近。明早,他可以再來向她道歉,請求她的諒解及……
主意已定,他悄然地轉身離開,逐漸在沅青眼中消失。
豆大的淚水卻滑落她的臉頰:「妓女就是妓女,到哪裡都不改勾引男人的本性。」
但,她不是呀!她真的不是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