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得他衣衫飄飄,髮絲飄飄,彷彿羽化成仙似的,好似不沾人間煙火。
一旁的王南手執拂塵,靜靜坐著,不敢吭聲。
久久,歐陽徹終於開了口:「說吧!剛剛吳和要你跟朕說什麼?」
王南恭敬道:「吳總兵說,湘妃娘娘還不死心,正坐著船,在後頭拚命追著皇上呢!」
歐陽徹哼了一聲,「她愛追,就讓她去追,朕就不相信她會有多大的耐性,能一路追過洞庭湖,追到西秦去。」
「可是皇上,娘娘她……」
歐陽徹喝道:「什麼娘娘!朕可從沒承認她是朕的女人!下次你再喊她娘娘,就連你一同治罪。」
王南登時嚇出一身漢,縮到一邊,吭都不敢吭。
這皇上是怎麼啦?不久前還在大庸和湘妃娘娘卿卿我我,甚至兩人私下相偕出遊,一個多月都不回朝,怎麼現在一提起湘妃娘娘就翻臉呢?是不是吵架了?以他對歐陽徹的瞭解,要歐陽徹和女人吵架,可比登天還難。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王南搔搔頭,因為他打小就淨身入宮,對男女之情實在不懂,而歐陽徹和淡台明姬間錯綜複雜的感情,他就更看不懂了。
之後,王南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說:「皇上,娘娘說……」
歐陽徹斜眼一瞪,「嗯?」
王南忙改口:「不,淡台明姬說,如果皇上再不理她,她就要跳入洞庭湖,把自己淹死。」
歐陽徹的眼神更冷了,「這滿口謊言的小妖精,會把自己淹死?那還真是見鬼了。」
「那……怎麼辦呢,皇上?」
「不理她,隨她要追,要跳湖,都是她的自由。」歐陽徹對她真是又愛又恨。
原來那天歐陽徹和淡台明姬脫險後,他便和沈沖,杜守愚以及耶律隆昊離開了蘭陵別府。
因為他實在無法原諒淡台明姬對自己隱瞞了那麼多事,更想不到自己心愛的女人,竟利用自己去達成她報仇的計劃。
他可以理解淡台明姬想報仇的心,也可以想像如她這樣一個弱女子背負家仇的沉重。
可他無法原諒她竟瞞著他,甚至打算一個人和淡台文武同歸於盡。
該死,他不會原諒她的,他絕對不會原諒她!
所以他走了,和耶律隆昊等三人一起走了。
他知道這丫頭會追來,卻想不到是用這種方式追來,還威脅他要跳湖!
哼!他就是不停船,他倒要看看這詭計多端的小狐狸,會想出什麼方法讓他停船。
想著,歐陽徹忽然聽到不遠處的湖面上,傳來淡台明姬那本該婉轉動人,而今卻顯得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
「歐陽徹,你再不停船的話,我就要連小小歐陽徹一起淹死。」
歐陽徹一愣,小小歐陽徹!什麼小小歐陽徹?
一念未畢,忽聽得咚一聲,跟著身旁的隨侍王南囔囔起來:「皇上,娘娘跳水了,娘娘真的跳水。」
歐陽徹一陣錯愕,這丫頭當真說跳水就跳水?
但教歐陽徹驚訝的卻不在於此,而是王南接下來所說的:「皇上,快派人救娘娘上來,她有小皇子了,萬一連小皇子都一起淹死的話,太皇太后會……」
歐陽徹猛地揪住王南,「你說什麼?明姬有小皇子了?」
「是啊!娘娘剛派人跟吳和說,她有小皇子了,如果皇上再不理她,她就要帶著小皇子一起去死。」
歐陽徹登時氣白了臉,想都不想,便翻身躍入洞庭湖裡,將水中載浮載沉的淡台明姬救了上來,抱進船艙裡。
淡台明姬似乎喝了不少水,因為她不僅臉色蒼白,嘴唇發紫,連呼吸都顯得有些微弱。
歐陽徹扶起她,一手按在她背後,將源源不絕的內力輸入她體內,一面低下頭堵住她的小嘴,大口大口將空氣灌進她的肺裡。
但沒過多久,歐陽徹便發覺自己上當了。
因為那本該昏闕的淡台明姬竟摟著他的脖子,兩片冰涼的櫻唇嘖嘖有聲偷襲著他,「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我就知道你不會棄我於不顧,我就知道……」
歐陽徹一把推開她,「淡台明姬,你太過分了,居然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淡台明姬笑瞇瞇地撲回他的身上,手腳並用攀住他,對著他又親又吻又舔又咬的,「才不是開玩笑。我是真的想死。如果你不來救我的話,我真的會帶著小小歐陽徹一起去見你的祖宗。」
提起她竟想帶著自己未出世的兒子跳湖,歐陽徹怒氣更盛,使勁將她推倒在地上。
「你這小妖精!你非得這樣做才心滿意足嗎?非得這樣說謊,騙人嚇人你才高興嗎、你,你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見歐陽徹怒氣騰騰的樣子,淡台明姬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格格笑了起來,「皇上,你就這麼喜歡明姬嗎?否則怎麼會生這麼大的氣?」
歐陽徹狠狠地瞪著她,「我承認我喜歡你,甚至愛你,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放縱你,信賴你,但是你給了我什麼?除了欺騙,還是欺騙。」
淡台明姬坐在地上,身上衣裳濕答答的,讓她曲線畢露,也讓她冷得直打哆嗦,可她仍逞強道:「皇上,明姬騙你什麼了?」
「你心裡有數,何必問我。」
「皇上如果是怪明姬沒有把身份告訴你,那明姬是真的犯了欺君之罪。不過這是有原因的,因為皇上若知道淡台明姬不是淡台明姬,而是蘭陵別府的姬玄冰的話,只怕你我都活不到今天,早在大庸就被淡台文武給毒死了。」
歐陽徹劍眉一抬,滿臉疑問,「為什麼?」
「皇上記得在大庸時曾經遭遇刺客嗎?」
他點頭,同時記起這小丫頭是怎麼不要命地保護自己。霎時,滿腔的怒氣減緩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溫柔,當然,若不是你這小東西,只怕那時候躺在船上的是我,而不是你。」
淡台明姬盈盈一笑,向前爬了幾步,「那是淡台文武派來刺殺你的。」
「淡台文武?他不是希望我去蘭陵別府,為他開啟玉麒麟嗎?既是如此,他為何還派人刺殺我?」
「這得怪皇上自己了。」
「怪我?」
「對,皇上盛名在外,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皇上討厭女人,厭惡和女人接近,且空置三宮六院。淡台文武為了讓皇上更加信任我,所以就派人假意刺殺皇上,好讓我可以適時解救皇上,這樣皇上就會對我死心塌地,由衷相信了。」
歐陽徹聞言,俊臉一沉,「這麼說來,你在洞庭湖上中了銷魂蝕骨散也是出自淡台文武的計謀,和杜守愚沒有關係?」
淡台明姬咬了咬唇,微微一點頭,「沒錯,我早知道他會派人這樣做,只是我沒想到他竟會叫顓玉下手。顓玉那人心狠手辣,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雖然他表面上聽從淡台文武的命令行事,可是當他知道玉麒麟可能在天子山時,卻背叛了淡台文武,想獨得玉麒麟。因此他在我的藥裡頭下毒,想藉機逼我就範,說出玉麒麟的下落。」
歐陽徹眉頭深鎖,「你怎麼知道他在藥裡頭下毒?如果他真的下毒,為什麼我沒中毒,而你也沒事?」
淡台明姬又格格笑了出來,再往前爬了幾步,讓自己更接近歐陽徹,「因為我是大夫,而皇上你是我最愛的人,我當然在你身上藏了一大堆藥咯!我算算,有強身的,補腎的,提神的,還有解百毒的,總之藏了一大堆藥就是了,所以顓玉下的那一點點小毒,怎麼可能毒倒人?」
「那你不肯讓其他大夫看病的原因又是什麼?」
「因為我愛你,打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認定你是我這輩子非嫁不可的男人。所以我只給你看我的身子,也只給你碰我的身子,其他人都不許。如果有誰敢看我,碰我,我就殺了他,要不就像毒死顓玉一樣毒死他。」
歐陽徹有些動容,這小東西雖然任性,膽大妄為,可那份愛自己的心,卻是毫無疑問的。他又問:「既然愛我,為什麼又要囚禁我、你知道囚禁天子是砍頭大罪嗎?」
淡台明姬點頭,已經在不知不覺爬上歐陽徹所身子,整個人耍賴似的掛在他身上,「我愛你,想做你的妻子,可是又得保護玉麒麟,替爹爹報仇,而要保護玉麒麟,替爹爹報仇的最好方法,就是將計就計,引皇上上當,讓淡台文武以為我真的將玉麒麟給了他,也是真的要殺你為他起出玉麒麟。不過這樣做,勢必得委屈皇上,在你身上插那一劍。」她隔著衣衫,撫著他身上的傷痕。「疼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如果那時候不這麼做,只怕淡台文武會當場拿你試劍,根本等不到伸出他們來。」
他搖頭,指著自己的心窩,「傷口不疼,但這裡疼,心疼你這傻瓜為了報仇,為了保護玉麒麟,居然一個人承擔一切。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淡台文武發現你就是紫霄天子惟一的女兒,你會如何?」
「當然想過,我怎麼會沒想過這個問題?但他是我義父啊!是養我,照顧我整整七年的義父,我又能如何?」
「所以你就將計就計,將錯就錯,偷了玉麒麟給他,希望他就此罷手?」
「嗯,我是希望他在得到玉麒麟之後,可以就此罷手,不要再去傷害無辜。可我沒想到,他竟然想傷害你。我愛你,所以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即使他是我的義父,也絕不可以。」
歐陽徹有無限感動,撫著她姣好的臉龐問道:「明姬,我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不顧一切的愛我,連義父都不要了?」
她頑皮地摟著他,「那我問你,我有什麼好的,既滿嘴謊話,滿腦子鬼主意,還會騙
人,關人,使起性子來甚至會殺人,可是你為什麼聽說我跳湖,會不顧一切來救我?」
提起跳湖的事,歐陽徹的臉登時又拉了下來,「你這該死的笨女人,還敢說!你不知道那有多危險嗎、萬一我來不及救你,或者湖底有什麼暗潮急流的,你可能真的一條小名嗚呼哀哉了。」
說著,他以快得令人無法閃避之勢,將淡台明姬翻了過來趴在自己腿上,手起掌落,一下又一下,既准又狠地打在她的小屁股上。
淡台明姬有些詫異,卻沒有反抗掙扎,就連嚷嚷一聲都沒有,只是乖乖地趴著,心甘情願地接受歐陽徹的懲罰。
她是那麼愛他啊!愛他的冰冷;愛他的冷精;愛他的狡猾;更愛他的溫柔。
雖然他表面上看起來冷冰冰的,可她知道,在那俊美冰冷的外表下,是一顆無人能及慰熱的心。就是這顆心,這溫柔,讓她願意為他付出一切,放棄一切。
見淡台明姬趴著動都不動,歐陽徹以為自己下手太重,打昏了小丫頭,連忙將她翻了過來,卻看到那美麗的小臉上掛著兩行淚珠,嘴角噙著甜甜的笑容。
「皇上,我真的好愛你喔!」她撲入他懷中,小手緊緊攬著他脖子,毫不在意他動手打人。
歐陽徹心不禁軟了下來,「傻丫頭,挨打不疼嗎?」
「好疼,疼得我眼淚都掉了,可是那是我自己該打,是我自己活該,不是嗎?」
他嘴角不禁微微往上彎,「下次還敢騙人,還敢把我耍得團團轉嗎?」
「不敢了,明姬再也不敢了。」她偎在他懷中撒嬌。
歐陽徹顯然有些不相信,「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然我可以發誓。」說著,她真舉起小手要發誓。
歐陽徹搖頭,省省吧!你這丫頭發誓,還不是詛咒別人去死?」
那要怎麼樣你才肯相信我?」她手指玩著他的長髮,湊在他唇邊,吐氣如蘭道。
「把玉麒麟的下落告訴我,我就相信你。」
淡台明姬一偏頭,「玉麒麟?我早將玉麒麟還給皇上了,皇上不知道嗎?」
歐陽徹一怔,「你何時把玉麒麟還給我的?難道……難道你給淡台文武的玉麒麟是真的?」
淡台明姬一頜首,「沒錯,那是真的玉麒麟,是我從皇宮中偷來的。」
「既然如此,你為何說那是假的?害我以為……」
我如果不那麼說,以當時的狀況,根本沒有機會讓你平安脫身。為了你,也為了千千萬萬的百姓。我不能讓淡台文武奪走玉麒麟。「
「那玉麒麟呢?」
「在這兒。」
淡台明姬從懷中掏出一個濕答答的小包袱,打開一看,裡頭是黃,白,紫,紅四隻栩栩如生,晶瑩剔透,散著五彩光芒的玉麒麟。
她將其中一隻白玉麒麟遞給歐陽徹。
歐陽徹無法置信地接了過來,「這真是玉麒麟?」
「皇上是麒麟四帝,應該知道這玉麒麟是真是假。」
歐陽徹動也不動地捧著玉麒麟,定定地啾著這天下人欲得之的上古神物。
這果真是玉麒麟,因為那溫潤的感覺,晶瑩的透明感,和從掌心不住傳來的熱氣,在在證明這的的確確是失落以久的玉麒麟。
「你,你這丫頭,你是怎麼憑一個人之力偷走這四隻玉麒麟的?」
淡台明姬神秘兮兮地笑了笑,「秘密。」
「秘密?」歐陽徹俊眼一抬,不懷好意斜睇她,大手輕輕一摟,擁她入懷。
淡台明姬有些神氣地道:「姬家世代守護玉麒麟,自然有一套駕馭呼喚玉麒麟的方法,否則以我一個弱女子,要在怎麼在一夕間,從不同的地方偷走玉麒麟?」
「哦?你不肯說?」
「不是我不肯說,而是不能說。說了如果讓其他人知道,也如法炮製偷走玉麒麟,那豈不是又要天下大亂?為了天下太平,不讓皇上再為玉麒麟傷腦筋,我還是不要說好了,免得……」
話未說完,湖面突然掀起一陣狂風,那風勢之強,吹得偌大的龍船搖搖晃晃,幾乎讓人站不住腳。
歐陽徹急忙摟緊淡台明姬,「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起風?王南,王南……「
王南的名字都沒喊完,歐陽徹登時眼睛張得老大,完全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