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驀地轉身,伸指對他一喝:「站住!」
他倒真的聽話,果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但是口中卻依舊說著混話:「請姑娘成全。」
第一章東風夜放花千樹(2)
她一張臉被燒得又紅又燙,心下微亂,「你可知此處是哪裡?」
「江南。」況胤立即應聲。
「皇帝是哪位?」她又問。
「自然是南朝成宗皇帝。」況胤再次回答。
「你一個江北人站在我們南朝的地盤上,居然還敢這麼囂張,簡直不知所云。」她哼了一聲,「不許再追在我身後。」
「姑娘……」況胤見她果然轉身又走,心下一急,頓時又跟了上去。
「不許跟著我,」她瞪他一眼,「趕快回你們江北去吧。」
「姑娘,」況胤卻依舊跟在她身後,「請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不要。」她眉間微嗔,甚是生氣。
「姑娘,我來江南一趟也不容易,若是就此錯過,就不知何年何月才得以與姑娘相見了……」況胤大是感歎,此次若非皇帝有令,他是當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到南朝走上一遭。
沒想到,卻讓他遇到她。
這般靈動生輝,奪人眼眸。
「那是你的事,與我有什麼關係?」她微微挑眉,心下掠過她在自己心中已經構思完成過千百遍的那個模糊身影,忍不住心下一甜,不願意再理會面前冒失莽撞的男子,再次舉步前行。
「姑娘……」況胤急得幾乎冒汗,但是卻又不敢冒犯於她。
正要追上去,眼前身影一閃,卻有人擋在了她前面,挑眉看向他,面色甚是不悅,「你幹嗎追著我妹妹不放?」
卻是一個青衣書生裝束的美麗女子,只一眼,況胤便分辨了出來。
「我並無他意,只是想知道令妹的名字。」他連忙開口解釋。
回頭看了妹妹一眼,妹妹卻立即伸手拉住她的衣袖,低聲道:「姐姐,我們不要理他,快點回望月樓吧,爹娘說不定早等急了。」
「姑娘……」況胤急急開口,正想要說些什麼,卻突然有幾個下人裝束的男子擋在她們面前。
「小姐,請隨小人到望月樓,老爺夫人已經等了半天了。」領頭的男子躬身開口,隨即帶人護送她們朝望月樓走去。
況胤悵然若失,站在原處看著那個俏麗身影離開,只覺得滿心蕭索。
「等一下。」青衣書生裝束的許瑤光猛地開口。
「大小姐,怎麼了?」男人連忙開口詢問。
許瑤光回頭看去,身後人影幢幢,卻找不到之前還緊隨身側的那個人影了。不死心地張望片刻,卻驀然看到街頭燈火闌珊之處,那修長的煙色身影一閃,便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姐姐,怎麼了?」身旁的妹妹疑惑地隨之回頭張望。
她微微歎息:「沒什麼。」
居然忘記問他住在哪裡了,都城這麼大,要到何處找他?
直到夜色漸濃,眾人才興盡而歸。
城西阜成大街,正門前立了兩座石獅子,口中銜珠,面目威武,朱漆大門上方懸掛著玄鐵牌匾,上書「許府」兩個大字。
雖是將軍府,但是院中並不奢華。一路行去,院內暗香浮動,疏枝掩映,青石路上幾乎片塵不染,許威將軍治府如同管理軍營,照例的循規蹈矩,工工整整,看不得有半處不規矩的地方。
攜了妹妹飛瓊的手被娘又念叨了半天,瑤光這才帶著妹妹退了下去,去了自己房間。雖然姐妹間相差兩歲,但是感情卻甚好,因此住在同一個院子,有時候甚至還會睡在一張床上說話談心。
瑤光素來不喜繁奢,屋內擺設也盡數輕便。除了屋中書案上那堆得滿滿的卷軸之外,便沒有其他什麼了。牆壁上張掛著前人的詩畫,字跡飄逸瀟灑,卻已是前年的舊物。牆壁一角放著那插了梅花的豆青釉雙耳瓶,另一處卻是只闊口的粉彩開光山水人物瓶,裡面插了數十枝孔雀翎,室內燈光一映,微微的淡藍寶綠螢光閃閃,煞是好看。
飛瓊依舊緊緊拉著她的衣袖,一雙眼睛含著笑意,「多謝姐姐沒有把剛才的事說給娘聽。」
「不說是免得娘罵你,但是下次,遇到那種男子,記得走開,太唐突了。」瑤光任她拉著自己的衣袖,善盡姐姐的職責,但是卻又想到自己今晚的事,說話難免有些底氣不足。
在今日之前,她根本不曾想過,居然會遇到那樣一個人……
「那當然,我又不喜歡那種人,才不會理他呢。」飛瓊隨著她進了房間,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只是笑瞇瞇地坐地書桌旁以手支頤,「我只喜歡雩王爺的詩。」
「只喜歡雩王爺的詩?那人呢?聽說雩王爺風采翩翩,既然妹妹這麼喜歡他的詩,不如找時間看看他的人如何?屆時雩王爺選妃,我便替妹妹去和爹爹說一聲。」瑤光湊過去低聲開口打趣妹妹,但是這話說得確實唐突,忍不住臉上一紅,隨即旋身退開,伸手解下身上的斗篷,自有碧瑚接過去掛了起來。
「姐姐,你取笑我!」飛瓊不依不饒,上來便呵她的癢。
瑤光觸癢不禁,反手將妹妹壓倒在床上。身後的碧瑚和惠兒輕笑出聲,看著她們姐妹兩個胡鬧。
鬧夠了才停下來,碧瑚忙走過去幫瑤光解散了長髮拿過梳子梳了兩下,只覺手中握的彷彿是最上好的黑綢,觸手盈滑,絲絲冰涼分明,隨手挽了一個鬆鬆的髮髻,將垂下的髮束起,以免睡覺的時候不舒服,然後招呼惠兒退下準備熱水,好等會兒伺候她們沐浴。
「姐姐可真美。」鏡中的女子鳳眼星眸,朱唇皓齒,冰肌玉膚,骨清神秀,飛瓊看得有些發癡。
瑤光回首嫣然一笑,「飛瓊,你也拿我打趣?」
「本來就是嘛。」飛瓊湊過去嬌憨地抱住她,「我的瑤光姐姐一定是南朝最美麗的姑娘。」
「小丫頭!」瑤光愛憐地在她俏鼻上一彈,「妹妹比我更美。」
「才不是呢。」飛瓊一笑鬆開手去,目光盈盈生輝,腳尖微點,身子已經曼妙地打了個圈,恍如月下輕荷,枝葉舒展,亭亭玉立。
瑤光彎唇一笑,隨手摘了掛在一旁的琵琶,微一試弦後,對妹妹略一示意,隨即輕攏慢捻,漫聲開口吟唱妹妹寫的詩:「春風先入小桃林,蜂翻蝶舞處處聞。一夜新綻八百朵,喜煞園內覓芳人。偷來倩女櫻唇印,借得嬌兒俏體芬。巧婦織就碧羅衫,美人拂下絳雲簾……」
夜已深,她的歌聲就愈發清晰,琵琶語聲岑岑,精妙之處,令人幾可忘憂。飛瓊面色含笑,軟舞輕揚,身上只著鵝黃單衫,如初春柳上嫩芽,更顯得飄若驚鴻,一舉一動之間,莫不空靈飄逸,腰肢慢慢地彎了下去,卻在最後堪堪停住,借力之處,恍如凌波微步,步步生蓮。
歌聲傳到了許將軍的耳中,他不由開窗側耳細聽,回頭對夫人笑了一笑,「她們姐妹兩個倒是熱鬧。」
許夫人微微一笑,也走了過來站在窗邊細聽。
過了片刻,琴聲漸止,許夫人正要關窗,卻不料調子一轉琴聲重起,赫然是一首許久都不曾聽瑤光彈過的《有所思》。她的手下意識地一僵,隨即若無其事地關上了窗子。
為什麼……瑤光會突然彈這首曲子?
房間內的飛瓊依舊和著拍子輕舞飛揚,此時她的舞姿已經隨著琵琶聲逐漸放慢,見姐姐彈的是《有所思》,忍不住一邊跳一邊好奇地問她:「姐,你好久都沒有彈這首曲子了。」
瑤光微微一笑,「是啊,師傅教的曲子,只有這個我很少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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