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生養她姐妹二人已經不易,她又怎麼能讓爹娘為難?
即便雩王為人再和善可親,他終究也是皇親。這婚事已經昭告天下,若是反悔,定然失了皇家顏面。到時候只怕會給皇室蒙羞,帝王的顏面將被她置於何地?
但是……如此的話,便要放棄大哥嗎?
瑤光心下一顫,頓時淚落如珠。
此刻即便想出門,只怕也不能了。下午的時候已經有宮中的侍衛過來,說是皇上怕人手不夠,特意差來給父親使喚的。如今她若出門,後面肯定會有人跟著,這樣的話,對大哥也不好。
究竟要她怎麼做?
安安分分嫁予雩王為妃嗎?
難道她只能這樣接受嗎?
透過半開的窗子看過去,夜色深沉如水,滿天星子無語。前些天還尚有寒意,但是此刻風吹來,卻已經察覺不到了。江南春早,原來暖風果然已到。
只是心底的冰,卻慢慢形成,無法融化似的,壓的渾身發寒。
三月初五,大吉。
雩王娶妃。
曙光剛剛升起,碧空萬里無雲,已經昭示了這將會是一個無比晴好的日子。
通向宮城的御街兩旁早已經擠滿了圍觀的人群,人們像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湧來。一眼看過去,萬頭攢動,千巷皆空。
十里長街由南向北到處是摩肩接踵的人,踮腳的踮腳,伸長脖子眺望的眺望,所有的人都爭著往前擠,擠在最後面的人,沒有辦法看到前面到底如何,乾脆搬梯爬牆,跳上屋頂,俯身鳥瞰。
素日皇親出行無不戒嚴淨街,但是今日因為雩王大婚,遇喜開禁,所以百姓無須迴避。不僅可以盡興領略皇家迎親的浩蕩儀仗,更可以飽覽滿載珠光寶氣、鎏金溢彩的嫁妝車流,圍觀的百姓因此莫不興高采烈,看得津津有味。
城西阜成大街,許府。
這兒更是人流如織,往來奔走,府中的人幾乎個個都忙得暈頭轉向。許將軍自在前面招呼來賀喜的客人,前院裡堆滿了各色物事,上面無不扎錦裹繡,貼著「喜」字花樣,紅彤彤的映得人眼花繚亂。
但是此刻的後院,卻靜寂無聲一片。
瑤光房間內的床上,早已經放置好了一套大紅色金絲銀線繡制的錦繡喜服,紅得幾乎刺人雙眸。案上適才已經打開的脂粉釵環等物已經收拾完畢,如今只等她穿上喜服,等待吉時一到便可被迎出門去了。
緩緩坐下,瑤光靜靜地看著銅鏡中陌生的自己。
依舊鳳眼星眸,朱唇皓齒,面色雖然略顯蒼白,但是卻早已經被上等的脂粉完好地掩飾了起來。
鏡中的人兒,此刻美得幾乎恍若玉人。
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但是所嫁的人,卻不是楚大哥。
視線落到那華貴尊美的喜服上,她下意識地別過臉去,不想再看。
之前服侍她的丫環婆子已經被她打發了暫時出去,此刻再沒有人來打擾她。
心下茫然一片,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誰能伸出溫暖的手,幫她脫離這即將預料得到的悲劇……
窗子突然「畢剝」一聲,她猛然回頭,「誰?」
「是我!」熟悉的清朗聲音響起,隨即窗子被人從外面推開再關上,她苦等不來的人終於出現在她的面前。
「大哥……」瑤光怔怔地開口,話音未落,淚已成珠,「你不是說你來處理這事情嗎?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你這幾日去了哪裡?為什麼不來見我?你說讓我等你,為什麼我等到現在你才來……」
她有幾千幾百個問題想問他,但是此刻卻語塞得彷彿根本說不出來,眼淚不停地掉下來,面前的他離她那麼近,但是卻又彷彿那麼遠。
第五章明鏡妝成朱顏改(2)
「我早就想來看你了,但是這幾日,你們府中一直有人看著,人多口雜,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來找你……」楚離衣看她眼淚模糊,心下痛到難以忍受,猛地伸手抓住了她肩膀,「瑤光,我們走吧,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好不好?」
「離開?」瑤光含淚搖頭,「我若走了,我爹娘妹妹怎麼辦?」
楚離衣的手握在她肩頭,無意使力之處,幾乎握得她肩膀生疼,他一字一句地開口:「你若嫁與他人,你怎麼辦?我楚離衣,又、該、怎、麼、辦?」
看著他此刻焦灼萬分的視線,一字一句地問她他該怎麼辦。瑤光只覺喉間微甜,氣血翻滾不停,似乎只要再開口,就會嘔出血來一樣。
若是不曾遇到他該多好。
若是不曾想過要永遠和他在一起該多好?
楚離衣看著她,字字焦灼,帶著難以控制的苦楚酸痛:「瑤光,你若嫁了,我該怎麼辦?」
瑤光卻只是睜大眼睛看著他,眼睛裡的神情讓他根本沒有辦法看懂。她在想什麼?她到底在想什麼?
「大哥,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她終於開口,聲音低啞。星星點點的眼淚微微沾在長睫之上,臉上的妝容已經花掉。
楚離衣索性舉起衣袖為她拭去臉上的妝容,然後捧起她的臉,看著她的眼睛急促而低微地開口:「要麼跟我走,要麼就嫁給雩王,你選哪一個?」
「我不能嫁給雩王,他是妹妹喜歡的人。」瑤光頓時悚然一驚。
「那麼就跟我走!」楚離衣深吸一口氣,驀地打橫抱起她,「我帶你出去。」
瑤光目光閃爍,似乎還要說什麼話,楚離衣卻已經開口:「如果你留下來,就只有嫁給雩王這一個選擇!」
他說得沒錯。
如果她不和他走,那麼她今天是一定會換上喜服坐上花轎的。
所有的一切幾乎都是可以預知的悲劇……
她無力再去思考將會如何,只能埋首於他懷中,茫然而無助地等待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出房間了嗎?
出了後院了嗎?
出了許府了嗎?
她……離開那裡了嗎?
「誰?」冷喝聲驀然傳來,隨即守在許府中的宮中侍衛頓時追蹤而去。
站在房間門外的飛瓊臉色蒼白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冷喝聲停下的瞬間她猛地回頭,「碧瑚,快去請我爹趕緊過來!」
碧瑚連忙朝前院飛奔而去,飛瓊僵直的身子終於軟化,無力地靠著牆壁滑下。
她剛才……看到的是什麼?
許威隨著碧瑚匆匆趕到了後院,就看到飛瓊臉色蒼白地坐在地上,「出了什麼事?」
「爹,姐姐走了。」飛瓊茫然地開口。
「走了」是什麼意思?
許威困惑不解地看著她。
飛瓊怔怔地看著前方一點,「我剛才看到姐姐被一個男人帶走了,宮中派的侍衛已經追了上去……」
沒等她說完,許威已經飛奔離去,隨即衝出許府,策馬而去。
有風聲在耳邊掠過,身上的碧色煙羅衣裙被風拂起,傳來颯颯的輕響,彷彿微張的蝴蝶翅膀,一收一合之間,帶著恐慌倉促的明媚美好,彷彿重新回到了上元夜的那一天,自水面上掠波而過。那一刻,她明白了什麼叫做比翼雙飛,一顆心就此陷落在那個煙花之夜,再也沒有辦法收回。
但是便這樣,可以無視爹娘妹妹嗎?
在他抱她走的那個瞬間,她神往過未來,想著可以就此和他攜手一生一世,可以無視將會付出的代價。
拒絕皇家的婚事,許家能有多少腦袋面對皇帝即將而來的憤怒?
更何況她是私下出走,與人私奔?
不但家人會有危險,爹娘妹妹還要擔著被人嘲笑的可能這樣繼續生活下去,原本好好的一切,全因為她,而被攪得七零八落。
她總是借口著妹妹喜歡雩王,實際呢?
不過是她自私地想用這個借口來掩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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