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分流逝,夜半時分,卻突然驚醒了。
看一眼身旁的男子正安穩地沉睡,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注目。
這便是她的夫君,此後將要攜手一生的人。
飛揚的眉,俊雅的容貌,微微含笑上揚的唇,彷彿在夢中,依然欣喜無比。
錦被光滑,自身上無聲滑落,她索性掀被而起,不忘順手帶走那半塊銅鏡。
燭淚垂垂,燃燒了半夜後猶如一樹小小的紅珊瑚。她只坐在一旁,靜靜地將那銅鏡翻來覆去看得仔細無比,邊緣上刻著繁麗的花紋,看起來倒是極為精緻之物。
昔有「破鏡重圓」的典故……
忍不住手中一顫,大哥,你也同我一樣妄想著,還能有再重逢的一日嗎?
身上漸漸覺出涼意來,她終於起身,將那半面銅鏡用一方嵌著寶石的金盒裝了細細收藏妥當,這才回身上床。
燭光漸漸暗淡了下去,身旁的人微微一動,隨即一握她的手朦朧開口:「怎麼這麼涼?」
她無聲委在他胸前,彷彿倦極的鳥終於找到了暫時棲息的樹枝一樣。
靜靜閉上眼睛,大顆的眼淚瞬間被他身上的綢衣吸收,泛出微微的一點淚痕。
這個夜,同樣有人無心安睡。
房間內的燭台上燭淚垂垂,飛瓊站在書案前挽袖提筆,一字一字寫得徐緩。
惠兒已經在不停地打著呵欠,但是卻並沒有要去睡覺的意思,倒是飛瓊已經催了她好幾遍要她去睡了,但是她依舊沒動,只是慢慢地幫她研著磨。
微微的墨香散開,上好狼毫輕輕點上一點,便有暗香幽幽四濺。
翻來覆去,飛瓊卻始終只寫著一句話。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一寸相思一寸灰。
便是這麼喜歡嗎?
喜歡到即便明知道他已經成為了自己的姐夫,也還是控制不住地思念他嗎?
「二小姐,加件衣服好不好?」惠兒過去把半掩的窗子關緊,隨即拿了件衣服給她。
「不必了,寫字會不方便的。」她微微搖了搖頭,隨即興致勃勃地開口:「惠兒,你看我這字寫得怎麼樣?」
惠兒連連搖頭,「二小姐的字自然寫得極好,但是惠兒又不懂這個,不如以後請大姑爺幫你看不是更好?」
非瓊面色頓時一僵,隨即不自然地笑了一笑,「說的也是。」
說完不再開口,依舊一筆一畫寫得無比認真。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明知如此,卻已然身陷其中。
惠兒見她書寫的速度愈來愈快,臉色也漸漸泛紅,忍不住伸手一探她的額頭,頓時低呼一聲:「二小姐!」
飛瓊一笑擱筆,只覺得頭腦有些發暈,面上彷彿被火燒一般,熱熱的一片,卻依舊笑著開口:「我沒事。」
「都燒成這樣了還說沒事?」惠兒急得都要掉眼淚了,「我去請大夫過來。」
「不用了,」飛瓊淡然一笑拉住了她,「即便大夫來,也是治不好的。」
微笑著鬆手,看著剛寫完的字出神。
即便明知道相思無益,卻還是願意這樣癡守一生。
原來對他……已然生情了嗎?
大婚後的第三日,景珂要帶著她進宮謝恩。
因是新婚,再加上又是第一次面見帝后,未免失儀,瑤光便由著雩王府中的侍女為她挑了梅紅色織錦廣袖宮裝禮服換上,瑰麗的裙角迤邐流霞地拖曳在身後,上面細細地繡著穿枝薔薇牡丹紋,每一瓣每一朵都極盡妍態,彷彿佔盡了韶華盛極的無邊春色。
換了衣服之後自有侍女為她梳髻,透過鏡子看身後。那個侍女鵝蛋臉兒,笑容甜美,眉心一點胭脂記,倒是極伶俐的一個妙人兒,忍不住便出口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回王妃的話,奴婢叫清菡。」她含笑回答,手勢依舊靈巧地在她發間穿梭。
王妃?
瑤光面色一黯,彷彿從高空之處突然跌下似的遍體生寒。
身後的清菡並未察覺,依舊絮絮開口:「王妃可真美,難怪王爺那麼喜歡,總是對著王妃的畫像,看一回歎一回。」
「畫像?」瑤光微微側目看她。
「可不是。」清菡一笑開口,「是王爺自己畫的,還題了詞,就掛在書房裡。」
隨口應了一聲,瑤光暗自苦苦一笑。說來說去,這便是所謂的自作孽,不可活嗎?
若她當日沒有去見大哥,是不是就不會遇到他?
是不是就可以等到大哥辦完所有的事情來找她……
「在想什麼?」突然在耳邊響起的聲音幾乎嚇了她一跳,長睫微抬,景珂正滿面含笑地扶著她肩膀站在身後。
「沒有。」她搖了搖頭,悄悄朝後避了一避。
一旁的清菡笑著開口:「王爺,我和王妃剛才正說到書房裡的那幅畫呢。」
景珂聽她那麼一說,臉上居然生出一絲不自在來。轉臉去看瑤光,卻見她並沒有什麼意外的表情,不由下意識握住她的手,「可惜我並不能畫出瑤光你的傾城容華來。」
瑤光心下一冷臉色卻微微一紅,隨即開口:「有人。」
「清菡乖覺,已經退下了。」景珂微微一笑。
瑤光抬頭去看,發現清菡果然已經出了房間,正欲起身,景珂卻在她肩上微微一按,隨手執了一管螺子黛,瑤光頓時大羞,按住他的手,「王爺要做什麼?」
景珂無奈失笑,「原本想效仿張敞,偏偏瑤光要如此大煞風景。」
瑤光臉色頓時飛霞,「王爺!」
「該罰,昨天不是說要你喊我的字?」他搖頭輕笑,放下手中的螺子黛,伸指與她按住他的手指相握,隨即將她輕輕一帶攬在懷中,「既然我得償所願,那麼,瑤光可有什麼心願?」
「我若有的話,王爺……」被他在手心懲罰一吻,瑤光只好改口,「從嘉是想要為我實現嗎?」
「只要我力所能及的話。」景珂點頭開口,含笑看她如玉容顏。
瑤光靜靜看了他片刻,淡淡一笑,「真的可以說嗎?」
「自然!」景珂略一點頭,隨即含笑開口,「你怕我辦不到?」
「不是,」瑤光搖頭,隨即不動聲色地離開他的懷中,「我只希望王爺若有一天視瑤光為雞肋時,一定要放瑤光自由。」
景珂頓時面色一僵,勉強笑著開口:「我視你如珠如玉,怎麼有朝一日變成雞肋?」
瑤光見他神色有異,淡然低頭一笑,「只是隨口這麼說一說罷了,王爺現在覺得瑤光很好,只怕日後會有更好的女子出現在王爺面前……」
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便放開她讓她自由可以嗎?
景珂這才安心,伸指便要發誓:「不論這世上再有多美貌的女子,從嘉此生必不負瑤光!」
「何必如此。」瑤光拉下他伸出的手,神色有瞬間的恍惚。
景珂見她眸中怔怔之色,雖然不解為何,但是卻愛煞了她所有的一舉一動,不自覺地攬她入懷,細密的吻在落在她的眉心。
瑤光卻推開了他,「不是要進宮嗎?」
景珂無奈,只好攜了她的手,乘了馬車,趕往宮城,不忘對她叮囑:「不用緊張,有我在呢。」
瑤光無聲地點了點頭。
鳳藻宮。
皇上皇后端坐寶座之上,含笑看著眼前的一對璧人。
行過禮後,皇后招手喊了瑤光過來,將她細細打量上下,忍不住笑著開口:「果然是個美人兒,怪不得珂兒會如此猴急。」
瑤光輕輕陪著一笑,卻見皇后隨手從發間取了一支鎏金掐絲轉珠點翠簪,上面懸著無數細細串珠流蘇,簪身上更繪著無數細小精緻的花紋,看著她笑了一笑後,順手為她插在發間,忍不住驚呼:「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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