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陽帶著滿臉的不馴,一個跳躍便攀上高聳的圍牆。
精靈般清澈的雙眼很小心的朝圍牆內的景物梭巡一遍,證實沒有人往他所在之處走來後才敢跳下牆。
「呵!這不就進來了嗎?雖然我是乘著夜色摸進來的,跟大哥是不能比啦!但只要能到這將軍府裡游一回呀!我閻陽回到黑巖宮內照樣可以跟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小世子、小宮女耀武揚威一番。」
若不是今天午時,大哥帶著他在這個有「小朱雁」之稱的金安城逛大街的話,他都不知道大哥在幾年前也曾瞞著所有人獨自闖蕩過敵人陣營。
嘿!說到朱雁,其實就是中土四大國之一嘛!跟北方勢力最強大的黑巖國比起來……應該是不會差多少,只是朱雁在南方,既臨海又緊扼河陸各交通要道,聽說經濟繁榮得不得了,所以朱雁國內各大城市憑著豐富的稅收,把建築發展到美輪美奐的地步。
至於他現在所處的金安城,其實原本只是北方一個不起眼的小城,就因為同樣也是各路商旅從南到北的必經之地,所以也發展出可觀的經濟建設;又因為前一任的城主醉心於南方文化,而特地將此城仿朱雁城之特色建造,所以才有「小朱雁」之稱。
也因此,在北方因為無法長途跋涉親到南方富美之地的人,一生之中至少也要到金安城一遊,這也是閻陽此趟鬧著大哥來逛這金安大街的原因。
「哇!這將軍府內果然就是不一樣,讓我先找出四大方位再說……照這顆最亮的星星看來,這裡是南方……那麼位在府內最西的藏書閣就在那邊了!」
嘿嘿!他今晚可不是隨隨便便就這樣跳進來再摸出去就算了,白天聽大哥說早幾年前他獨自偷溜進這將軍府時,不只是逛了它一圈而已,他還頑皮的在位於府西的藏書閣頂掀了片琉璃瓦,把他一直帶在身邊的小匕首貼著瓦片藏得緊實,瓦片上還刻了一隻烏龜當記號。
雖然這種行為有點囂張,但既然是他最無所不能的大哥的話,那又另當別論;所以這一次他當然也要以大哥囂張的行為為目標,不僅要在同一片瓦的旁邊也藏一個他的寶貝,他還要順手把大哥的匕首帶回去好好的炫耀一番!
耶!現在光是用想的他就已經熱血沸騰了,真不知他若真辦成這件事後,會是怎樣不得了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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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人嗎?」
「屬下已經找遍整間客棧,連廚房、茅房、跑堂管事的睡房,還有掌櫃的漂亮女兒的閨房都沒放過,就是沒見到太──公子的影,屬下敢確定公子絕對不在客棧內。」
「我懂了,他肯定是白天見了什麼稀奇的玩意兒,惹得他連覺也不睡跑去玩個通宵了。」
「主子是指十二街上的怡紅院?還是下午逛過的上古街上古玩店?抑或是有著燒餅西施和豆漿西施為店招的街尾那間夜宵店?或者是城門最前端那間奇特的兵器鋪?」
被喚為主子的年輕男子原本心中已經有了底,但聽見屬下如此盡忠職守的把今日所有逛過的行程數得又臭又長時,不得不啼笑皆非的搖起頭。
「若我說都不是,沙浪,你還想得到他會去哪裡?」
「屬下半點頭緒也沒有,但若是我們不曾走過的地方的話,那便是公子聽來的地方了。」
「說得也是,但,從哪處聽來的?」
閻滌非挑眉輕問,那對眼保持著神秘莫測的冷靜,讓沙浪一點也不敢輕慢。
「若不是客棧裡聽來的,便是主子白天跟公子聊過曾到某處一遊的事。」
「哪處?」他從來沒見過還有誰比眼前這個沙浪更心細如髮的。不僅有問必答,給的答案也絕不會讓人失望。
「將軍府。」
果然沒讓他失望。「就是那裡了,看來這一趟有小陽跟著我們,完成任務的時間只會不斷延後,絕不可能提前,所以我決定由你先代我去拜見祈老,我會帶著小陽隨後趕上。」
沙浪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既不應允也不見抗議,但閻滌非卻知道他心中的掙扎。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你應該更清楚我對小陽的責任,就如同你願意以性命護我一樣,兩者相抵之下,似乎是我比較佔上風,因為你得聽我的。」
「屬下希望這種情形不會再有下一次。」雖然被撇下來令人很不甘心,但他的原則讓他只能退一步。
閻滌非的安全是他的責任,他的原則是只對主子負責,至於那個死皮賴臉跟來的閻陽,雖然那小子的身份在黑巖國比他們兩人都要崇高,但在他心中的主子只閻滌非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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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刺客?!」
「是啊!藏書閣外的園林裡,將軍已經率人把那裡團團包圍住了,夫人要我來陪小姐,囑咐小姐沒事別到外面去。」
「刺客究竟有幾人?父親那邊該沒事吧?」
「都沒事,那刺客應該是逃不掉的了,聽說才來了一個,見了巡夜的衛兵便跑,功夫如何倒是不知道了,小姐放心的睡下吧!」巧意拿了晨褸幫倪瓏月披上,暗恨起這個沒事跑來鬧場的刺客,要不然小姐應該可以一覺到天亮的。
「希望父親只是把人抓住就好,你說那刺客見了人就跑,說不定只是小偷之類的,藏書閣裡是有些值錢的東西。」因為睡意尚在,倪瓏月整個人迷迷濛濛,說話也有氣無力。
「有哪個偷兒會笨到跑進將軍府來偷東西的?太想不開了吧!」
「不如我們直接去跟他問清楚好了。」倪瓏月說著就要推開房門走出去。
「小姐別鬧了好嗎?要問也輪不到你啊!等那偷兒被抓到後,將軍自會派人去問清楚的。」巧意一臉受不了的想把她拉回來。
不過兩人其實都沒有多認真的想衝出去或是往回拉,就這樣拉拉扯扯的玩了一會,直到做奴才的先投降。
「好吧!我看小姐大概是暫時不想睡了,那我只准你到院子裡去晃一圈,就得進房睡下。」
「是,巧意嬤嬤。」
「竟敢叫我嬤嬤?看我怎麼治你!」
「哈哈……來啊!我才不怕你,巧意嬤嬤、巧意婆婆、巧意姥姥……」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院子裡,倪瓏月的笑聲像銀鈴一樣清脆悅耳,本人更像個踏著月色溜下凡間的精靈,纖細的身子在桂樹下轉起小圈圈,讓微風將身上的裙紗揚起漂亮的波浪。
那份超越世上眾生的美態,落入正不知該逃往何處的閻陽眼中,恍惚間,還以為自己真見到了落下凡塵的仙女。
他不顧後果的從樹影間現身,雙眼迷惑的緊盯著被他嚇得花容失色的倪瓏月。
「別停呀!我喜歡看你像剛才那樣轉著圈子。」他竟天真的擺擺手,一副請她們別介意,繼續玩的模樣。
「你是誰?!這裡是將軍府,怎能容你隨便亂來!」巧意擋在主子面前怒喝登徒子。
「我可沒亂來,我只是……」閻陽無辜的搔搔頭,似是很頭痛找不到好聽的借口。
「難不成你跟藏書閣那個刺客是一夥的,一個人丟下夥伴逃到這邊來了!」
「喂!臭婆娘,你口氣好一點喔!什麼刺客?我只是進來逛一圈就走人的,誰知道你們將軍府的人這麼愛大驚小怪,敲鑼打鼓派了那麼多人來圍捕我一個就算了,還讓我第一次嘗到當賊的孬樣,追得我找不到出路,當然要往這僻靜的院子來躲了。還有,附註一點,我沒有同夥,本大爺藝高人膽大,就是敢一個人夜闖將軍府,怎樣?」
閻陽好不得意的翹起下巴。
「臭屁!看我叫人來抓你!」
「等等,我看他一點都不像壞人。」
倪瓏月終於有機會從巧意身後鑽出來,她好奇的盯著眼前雖然高出她一個頭,卻看起來比她年幼些許的男孩。
這男孩長得實在好看,劍眉星目,天庭廣闊,若能再經幾年的磨練,必定更加深他身上那股軒昂不屈的氣勢;從他身上的穿著和自然散發的貴氣看來,他的身份該是不尋常的。
「我當然不是壞人,我叫閻陽,你呢?告訴我你的閨名,改天我叫父王派人來提親,我喜歡你,我要你做我的妃子。」看到仙女對他的善意,閻陽興奮得無以復加。
不過他的話卻只讓巧意更確定心中的猜想,那就是──他是個瘋子。
「小姐,不要理他!」
「沒事的。」倪瓏月輕聲安撫巧意,其實心裡也明白巧意看得出這男子不像真正的刺客那般兇惡,要不然早吆喝著叫人來拿他了。
「閻陽,你為什麼要夜闖將軍府?不知道這麼做要是被抓到了,會要了你的命嗎?」
「哼!那還得要那些蝦兵蟹將們抓得到本大俠才行!」
「還在臭屁?我真的會叫人來喔!」巧意從沒見過敢在將軍府裡這麼大言不慚的人。
「叫什麼叫啊!小心我命令你學狗叫喔!」
「你以為你是誰啊!」
好吵。瓏月有股想摀住耳朵的衝動。
「好了,閻陽,你最好快點離開吧!找不到你的人,我父親一定會調動更多的兵力圍堵所有信道,你若想全身而退的話就快走吧!」
「我當然要走,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先把你訂下來……我要跟你交換信物!」他認真的想了一下,接著「嘿」了一聲,開始在身上東摸西找。
「不巧我剛剛才把我隨身的玉珮藏到那片琉璃瓦下,不過你別擔心,我還有另一個剛到手的寶貝,還熱著呢!」
「誰在擔心呀?」巧意不放過機會吐他的槽。
閻陽才沒理她,兀自在懷中找尋剛才從瓦片下取出的,那把被大哥塵封多年的匕首,若不是剛才因為拿到這個寶貝太過興奮,歡呼出聲,他根本不會敗露行蹤。
可是當他剛掏出匕首,想得太多又護主心切的巧意,早把他的舉動當成圖謀不詭,扯起嗓子大聲的吆喝起來。
「巧意?!」
「臭老太婆!」
兩人同時被巧意的尖叫聲嚇到。
「不管了,這寶貝就先給你保管了,我要閃人了。」閻陽二話不說的把匕首丟到瓏月手中,一晃眼就真的跑得無影無蹤。
下一瞬間,一隊親衛軍團剛好趕到現場,帶隊的是倪將軍麾下最驍勇善戰的左將。
「小姐受驚了,請恕屬下來遲,那名刺客是往哪逃的?」
「那邊!他才剛逃沒多久,你們一定要抓到他!」巧意假裝沒看到瓏月的眼色,指著正確的方向要他們趕緊抓人。
「小姐放心,右將已經帶著所有親衛軍往另一個方向搜捕過去,絕不會讓這刺客逃脫。」左將說完,留下三名守衛保護她們兩人後便尋線追過去。
瓏月只得苦著臉拉著巧意回房內。「你這樣會害慘他的。」
「我怎麼知道……誰教他要突然拿這種危險東西出來!」
「只是支漂亮的匕首。」
「那誰又教他要罵我臭老太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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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閻滌非趕到將軍府時,見到的就閻陽被將軍府親衛軍團團包圍住的可憐情景,他毫不遲疑的縱身往戰圈中心撲過去,在到達閻陽身邊前幾個起落間,輕鬆的掃倒幾堆守兵。
他在閻陽身前站定,神態凜若天神,鎮定如恆,清湛的眼光凝視眼前情勢,氣勢不怒而威。
「大哥,您老人家何必多跑這一趟,這幾隻小蝦米我一個人就可以搞定了嘛!」
閻滌非面無表情的淡掃他一眼,直把他「看」到心虛得移開目光,才道:「說真話,要不然我現在馬上離開,讓你一個人搞定這些小蝦米。」
那怎麼行?!
「大哥,你怎麼現在才來?我以為我死定了。」閻陽馬上聲淚俱下的表現出他的盛情。
「待會再跟你算帳,先想辦法離開這裡要緊,跟緊我。」
有閻滌非在的場面果然不同凡響,從剛才就處在劣勢的閻陽馬上得到喘息的空間,跟著閻滌非殺出一條路線。
但不管他們再怎麼努力,圍在他們四周的士兵卻像是永遠都殺不完,有增無減,閻滌非審視眼前的局勢,馬上判定這些兵員的調度是有高人在他處指揮。
「小陽,你先走,要不然我們誰都別想離開這裡。」
「可是,大哥你怎麼辦?」
「沒有你這個累贅,還怕我走不了嗎?」
「好,但我要怎麼走?用飛的嗎?」可不可以先告訴他,他的翅膀在哪裡?
「就是用飛的!」
閻滌非話聲剛落,便見他凝起全身氣勁,運轉乾坤罡氣護體,沉腰坐馬,雄猛內勁疾雷般繞滿週身,下一瞬間,閻陽發現自己被那股內勁拋至空中,越過層層的包圍網,極有可能就此順勢越過圍牆──
但令閻滌非終生悔恨的異變卻在此時發生。
怪只怪他低估了倪永將軍行軍佈陣的能耐,就在閻陽身體飛越的同時,一陣索命箭雨已經疾射向他處。
「不,該死!絕不能……」他不應該犯這種下地獄都無法彌補的錯。
閻滌非低嘯一聲拔地而起,企圖能趕在閻陽之前迎擊那片箭網,但即使以他常人無法及的快捷身手,也阻止不了注定要發生的厄運,眼看著閻陽極盡所能的避開迎面而來的箭矢,卻仍有數枝利箭成功的刺穿他的身體,鮮血從傷處汩汩流出,景象驚心恐怖。
「小陽!」閻滌非接住他墜落的身體,心痛得無以復加。
「好像……走不了了……大哥,怎麼辦?」生命之泉不斷的從閻陽的身體流失。
「別說話,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靈巧的閃開下一陣箭雨,閻滌非重新落回地面。
但這次情勢已不同,受了重傷的閻陽真正成了拖累他的負擔,儘管他的身手能以一擋百,仍是不得脫身。
「大哥……你不要管我,先走……」
「別說傻話,留點力氣回去面對沙浪的冷眼吧!」
「呵!那只超有個性的大熊……」只怕他沒力氣再跟他大眼瞪小眼了。
「該死!這些人怎麼殺都殺不完!」狂怒讓閻滌非殺紅了眼,週身不斷有人倒下,但就是破不了纏鬥的僵局,像噩夢一樣。
或者這根本就是一場噩夢!
但夢總有醒的時候,而眼前的局勢真有破滅的一刻嗎?若有的話,當那一刻到來時,他懷中的閻陽是否也會像作完一場夢般,完好無缺?
閻滌非逼開眼前的士兵,沉渾的聲音低喝道:「你們這些蠢貨,還不給我退下,去把你們的城主給我叫出來,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有膽子敢讓黑巖國的太子死在金安城裡?即使是惹上黑巖國的所有黑盔武士也在所不惜?」
他並不是真的打不過這些士兵,只是此刻的他必須不斷輸真氣給閻陽保住他一口氣,想逃出這天羅地網是難上加難,他更怕閻陽撐不到這場纏鬥結束,所以才不得不搬出這些話來爭取時間。
他的話馬上得到他想要的效果,這金安城算什麼,若真觸怒了黑巖國,只需千名黑盔武士就可以把這小朱雁夷為平地。
圍兵之中某個顯然有點份量的人下了停戰的指示。「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你的話?」
閻滌非沒有回答他,只是緩慢的蹲下身將閻陽放倒在他的腿上,因為昏厥在他懷中的閻陽顯然有轉醒的趨勢,他貼近細看他的情況。
「我見到仙女……搞不好真的是……」一口熱血跟著這斷斷續續的囈語從閻陽的口中吐出。
「小陽!」閻滌非驚恐的審視閻陽灰敗的臉色。
「大哥……」
「小陽……」他失去了冷靜,整個人陷入巨大的恐慌中,因為他知道噩夢要成真了。
「對不起……」閻陽的最後一口氣已盡。
閻滌非的狂吼在喧鬧的月夜中響起,聽起來像是受傷的困獸,是真正絕望的仰天悲鳴。
眼前閃過第一次見到閻陽的情景,那是繼父也就是現在的黑巖王命人在荒塚中找到他,並將他帶到母親面前的同一天。
他見到母親懷抱中的小嬰孩……
「滌非,這是你的弟弟,一個擁有黑巖皇家血脈的親弟弟,所以他是太子而你不是,你懂嗎?你的生父已死,主上又慷慨的認你為繼子,立你為黑巖國的長皇子,你應該要知足,留在有我和弟弟的地方好好的生活吧!」
他耳中聽著母親輕柔中帶著淡漠和距離的聲音,眼底、心中滿滿的全是那小小的弟弟,並暗暗發誓他會知足,他才不在乎什麼皇太子、皇長子!他只要他的親人都活得好好的,只要母親願意多看他一眼,他做什麼都願意。
他才不要像那短命的父親一樣,死後沒有墓碑,只是一坯黃土堆,留下他一個人慢慢等死……
從那天開始他便有了使命,他的人生將以幫助閻陽主持皇統大業為主,他不顧一切困難拜師學藝、熟讀兵法、廣納各地賢人、拜訪聞名劍士,全只為了有朝一日當閻陽坐上黑巖宮內玄武寶殿的主位時,能有更無可動搖的根基後盾。
閻陽是王,他就是他最忠心的輔臣;閻陽是帥,他就是能為他退敵攻城的主將,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但今天,此時此刻,這一切的努力究竟所為何來?
他又一次失去生命的目的,這是誰造成的?
誰該為今晚的悲劇負責?
「你們要證據?沒問題,當黑盔武士壓境的那一天,當金安城被滅之日來臨時,你們就能親眼看到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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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從證實這兩名夜闖將軍府的人是否真是黑巖國的皇族,所以暫時被押在地牢內,兩人關在一起,閻滌非雖然已經失去再戰的鬥志,卻像頑石一樣死都不肯放開閻陽的屍體。
這是很令人頭痛的問題,沒有人願意接近那座關著一個活人和一個死人的牢房,再加上前幾趟送過去的飯每次都是原封不動的在那裡養老鼠,所以到最後就再也沒有人肯去送飯送水,那裡成了最冷寥陰暗的角落。
直到倪瓏月踏進牢房的那一天。
她早就從巧意口中聽到事情的經過,關於閻滌非所說的她反而不是那麼在意真假,只是無法相信前一刻還頑皮的跟她有說有笑的閻陽,下一刻已喪生在父親所指揮的天羅地網之下。
她心中有著不捨和濃濃的歉意,如果知道那晚會有那樣可怕的事發生在閻陽身上,她會不顧禁忌的幫他脫逃的,就算暫時讓他窩進她的閨房,或是假扮成他的人質……
現在想這些都太遲了,她只能亡羊補牢的想辦法多幫他的同伴一點忙。
她提了一籃食物,裡面只簡單的放了幾個饅頭、一瓶清水和一小壺奶酒,還沒走到關著閻滌非的牢房,就已經聞到那股可怕得讓人作嘔的惡臭味,是屍身腐敗的味道。
然後她見到了這個數日前為府內引來軒然大波的男人,接著便是被他緊摟在胸前的閻陽……的屍體。
昏暗的牢房內僅靠著嵌在高牆上的燭火來照明,但她還是看清了閻陽慘白的臉和身上乾涸變黑的傷口,腐敗之氣便是從那些箭傷處傳來的。
「放了他吧!你這樣留著他又如何?該讓閻陽入土為安的。」
他沒有反應,一如她事前所預料的。
「閻陽應該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吧!那就讓他走得安心,無牽無掛的不是比較好嗎?相信他也不願意見到你這樣消沉頹喪下去……」
這次他還是沒有回話,但卻有了反應,至少,他抬起了頭,灼熱的視線在昏暗中閃著憤恨的光芒,那雙眼隔著鐵柵逼視過來,像是在駁斥她:你懂什麼?!你以為你是誰?
倪瓏月心中一凜,知道了憤怒能幫助他振作,趕緊再接再厲。
「你不奇怪我為什麼知道閻陽嗎?我認識他,就在那一晚,在他被困在府院之前,我們說過話。」
她的話果然引起閻滌非的注意,他微瞇起的眼中雖然滿佈不信,但至少減去些許戾氣。
「閻陽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突然跳到我面前把我嚇了一跳,所以我才大叫衛兵來抓拿他。」
滌非一聽至此,雙眼出現一瞬間的愕然,馬上又被憤懣之色取代,他知道他找到了那個該為此事負責的人了!
瓏月雖然為他眼中的恨意所懾,但沒有退縮,她既然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就不會選在此時放棄計畫。
她從食物籃裡拿出那盤饅頭遞進鐵柵內,再用手把盤子推到他跟前,隱約之間她覺得自己彷彿聽見了他發出一聲不屑的哼聲。
他不會吃的,她知道,但她有辦法逼他吞下由她這個仇人親手奉上的食物。
她早就想好了。
「你不想報仇嗎?」
他瞪著她,等著下文。
「如果餓死了誰替閻陽報仇?」
他又輕哼了聲,像在笑她的無知。
「由你說的那些黑盔武士嗎?那真是太遺憾了,我只怕你的恫嚇一點都威脅不了金安城,因為我聽說城主剛剛召喚了我的父親,要他盡快把你滅口,如果你真的是黑巖國的皇族的話。」
這一招用得狠,但卻並非全是謊言,城主下的命令是真的,只是倪將軍太清楚得罪黑巖國的後果是如何的可怕,所以目前還在猶豫是否要聽命行事。
當她見到那具始終不移動半毫的巨大身影,終於挪出手臂朝地上抓起饅頭時,她知道自己贏了,她幾乎想歡呼出聲,她是對的,至少她用對了方法讓他不致自責過度而把自己餓死。
不過這還只是計畫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