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地方?
白色的牆壁和天花板,一扇正對著滿天晨輝的窗子,雪白的窗區在微風中輕輕飄動。床上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充斥著一股濃濃的來蘇水的味道,但卻柔軟舒適,床頭的花瓶裡插了一束還帶著露水的鮮花,竟是她最愛的(木卮)子花,花朵潔白,香氣撲鼻。
是醫院?
她的疑惑在瞬間後趨於和緩,一貫明亮的雙眸蒙上了一層黯淡。
同時,門「咋嗒」一聲輕響,進來的是個陽光十足的年輕人,見紫瞳醒了,高興地快步走近。
「阿瞳,你終於醒了。你昏迷了一天一夜,都快要把我嚇死了。」
紫瞳雙臂撐起身體欲坐起身,但手臂一陣刺痛,她又跌回枕上。
「小心一點!」那人急忙扶住她,幫她調了個舒服的位置坐好,「你左肩的槍傷還沒有癒合,你現在可不能用力呀。」
「小莊?!」愣愣地盯著那人半天,紫瞳才突覺眼前人竟是本該在分部的搭檔兼好友。「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還說呢。」被喚小莊的青年埋怨地白了她一眼,隨即又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看起來既親切又和善,「局長發現你的十字星耳環的系統斷開,立刻就推斷你出了意外。他一邊通知了這裡的警方,一邊就讓我立刻趕到這裡來幫你,可等我趕到的時候你已經被送到醫院了。」
「事情都結束了嗎?」紫瞳喃喃地低語者,努力思索著昏迷前最後的記憶。
好像當時詹姆斯.莫要開槍射擊龍楓,她腦中一片空白,根本沒有多想,只一心想著要救他。然後她推倒了龍楓,子彈打穿了她的肩胛,她忍著劇痛使出全力射出了柳葉刀,刀片正中詹姆斯.莫的心臟。直至看到他嚥下最後一口氣,她才放任昏眩侵蝕了大腦,後來……她好像就昏過去了,什麼也記不得了。
「是呀,警方趕到得很及時。那個吸毒的男孩,還有受了槍傷的夏婉晴也已經被送到了這家醫院。因為搶救及時,他們都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才對。而龍楓只是受了輕微的擦傷,只要上點藥就好了。」
「那就好。」紫瞳輕輕頷首,側頭看著床頭那束芳香潔白的(木卮)子花,清亮透剔的瞳眸安靜得如一汐無波的水。
「這是你買的嗎?」
「嗯,我記得你最喜歡的就是(木卮)子花,所以今早我趁你昏睡的時候給你買的。」小莊獻寶似的將花束遞到紫瞳面前,得意地炫耀自己。
「謝謝你,小莊。」紫瞳深深地吸了口花香,低沉的秀帶著些沉醉,隨後將花重新放回花瓶內。
小莊一直都是一個性格開朗活潑的陽光男孩,也就是因為兩人性格合拍,當初剛進入國際刑警的時候,她才會在二十個新人裡選擇和他做搭檔,在資料室裡一幹就是一年,一直都合作默契。
此刻,她多想給他一個笑容,讓體貼的好友可以放心,卻始終無法在唇邊勾起笑紋。
心,像是快要窒息般被壓迫著,那晚在倉庫內殘忍的言詞還聲聲在耳,記憶中痛苦的畫面在腦海裡不斷地重複。
「沒關係啦!」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小莊抬頭看向紫瞳,卻愣住了。
是他看錯了嗎?為什麼他看到她的明亮的眼眸儘是空洞和悲愴,泫然欲泣的帶著種絕望的死寂?
「阿瞳,你怎麼了?」小莊擔心地問道,飽滿的額頭因為憂慮而緊皺。
「沒事,我很好。」紫瞳黯然一笑。
「哦。」點點頭,小莊看出她在勉強支撐的堅強,暗暗替她擔心。
正在此時,病房的門被人敲響。
「請進。」
得到允許推門走入,進來的是一名身穿深藍色刑警制服的警察。
「汪警官,那個名叫魯葭的男孩想見你一面,在醫院門口遲遲不肯走,你看……」警察的表情明顯有些為難,擔心紫瞳會拒絕,畢竟那個倔強的男孩除此之外是怎樣也不肯離開的。
「可以的。」調試好情緒,紫瞳點點頭,她也想見魯葭一面,「麻煩你讓他進來吧。」
「好的。」紫瞳此話一出,那個警員馬上就鬆了一口氣,步履輕快地走了出去。
「阿瞳,你為什麼要見他?他是此案的涉嫌人之一,馬上他就要和其他三個男孩一起被送到戒毒所了。按照我們的規矩你是不該和他在這個時候見面的。」小莊不太贊同地歎口氣,為紫瞳將被子向上攏攏。
「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的話,我根本就不可能掙脫鉗制的。」
「哎……」小莊歎了口氣,無奈妥協。
阿瞳說的沒錯,無論怎樣那個男孩子確實拼盡了所有力氣救了紫瞳,這點他真的很感激,要不然他就再也見不到自己的這個多年知己好友了。
不到片刻,門再次被推開,雙手被銬的魯葭在刑警的帶領下走進病房。
黯淡無神的雙眼環視了四周,他的目光漸漸在紫瞳的身上聚焦。
「你……你是汪紫瞳?」他帶著小心翼翼口氣的詢問,聲音中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怎麼?不認識了嗎?」紫瞳沒注意到此刻的自己已經退去了偽裝,淡笑著問道。
「不……不,你不是,我不認識你,不……」魯葭呆愣了半天、情緒突然激烈了起來,不顧一切地向門的方向跑去,在即將奪門而出的那一刻被刑警給制服住了。
「魯葭,你怎麼了?」紫瞳下床走到他身邊,從刑警手裡扶過他坐於一旁的沙發上。
「我是汪紫瞳,你真的不認識了嗎?」奇怪魯葭如此異常的反應,紫瞳輕蹙起秀眉。
「阿瞳。」一旁的小莊看明白了一切,輕喚了聲。
「什麼?」紫瞳回頭看著小莊,迷惑地順著他伸出的手看向放置在床邊櫃子上的黑框眼睛,頓時才恍然大悟。
「魯葭,以前在學校裡的樣子是我為了工作的偽裝。」她簡單地做了解釋,像他們這樣的工作,她也不便多說什麼。
「我明白了。」又是沉默了很久後的一句話,魯葭站起了身,「謝謝你在學校對我的幫助,才讓我能熬到今天,我只是來感謝你的。」
說完最後一句話,他就向著門口走去。
還能說什麼呢?本來,他是拼著最後的一絲希冀,想將心中的愛慕之情告訴紫瞳,可當他一進入病房看到了眼前這個嬌柔美麗的女孩,他就呆住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就是那個外表平凡無奇卻有著一副好心腸的汪紫瞳。
這樣的她,這樣的美麗容貌,這樣特殊的身份和優越的環境,他怎麼配對她表白呢?他還有什麼資格告訴她他的心意?
「魯葭。」紫瞳來到他身後,「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
「我……我知道,這是你的工作。」語氣中帶著濃濃的鼻音,魯葭背對著紫瞳默默流下眼淚。
「你到了戒毒所好好地戒掉毒癮,你是個好男孩,未來還是有很多希望的。
「謝謝你。」紫瞳此刻的溫柔對他來說無意是最嚴酷的折磨,他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裡。
腳下的步子加快,他在即將走出門的一刻又突然停住了。
沉默地站在那兒幾秒,他緩緩開口:「你去找他吧,也許他當時是為了救你才那麼說的。
話一說完,魯葭便跟著刑警快速地走出病房。
因為魯葭的話而再此提醒了自己心中最深最痛的記憶,紫瞳轉身走回床上,目視著窗外的風景陷入了哀傷的氛圍中。
「阿瞳,剛才那個魯葭說的他是不是龍楓?」看著紫瞳沉默了很久,小莊還是無法讓自己漠視心中的疑問,忍不住問道。
「你……」震驚地看著小莊,紫腦沒想到小莊竟會知道這件事。
「同事們都在說你和那個龍楓在辦案期間有了感情,說你們在談……」
「你聽誰說的?」好友的問題讓她心頭揪緊,努力不願觸及的傷疤又開始流血,強忍著的疼痛讓俏麗的秀靨變得蒼白無色。
「阿瞳,誰說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不是真的。」
「沒……沒有的事,你不要聽他們亂講。」她矢口否認了事實,苦澀的味道在喉間氾濫。
「你說的是真的嗎?」小莊疑惑地望著她慘白的容顏,清楚地看到明亮眼眸中閃動的晶瑩水光。
「當……當然,你該知道和合作對像有了感情牽扯是我們這行的大忌,我怎麼會明知是錯誤還要去……犯呢。」喉間的哽咽讓她好幾次詞不成句,但性格中的倔強和驕傲自尊卻讓她勉強支撐自己的堅強。
「嗯。」小莊在心裡歎了口氣,再也沒說什麼。
紫瞳變了,從她醒來的那一刻,他就發現了。以前她總是很開朗,天真還帶著點孩子氣,也就因為如此,才使她在局裡有那麼好的人緣,因為大家都願意接近她,感受那顆無邪的赤子之心。而且她很愛笑,笑起來的樣子總是很甜,一雙大眼總是像鑽石一樣會閃閃發亮。
可是這次再見到她,他發覺她真的完全變了,從醒來到現在一直都沒笑過,她的眼神也黯淡無光,不斷地在暗暗歎氣,聲音也很低沉,他甚至都可以聽到她心中淒淒哀哀的哭泣聲。
「小莊,我餓了。」她拚命在壓抑的淚水已經氾濫地擠滿了眼眶,她現在只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好吧!」小莊點點頭站起身向門外走去,「那我去給你買早點,你在這裡等著。」
「嗯。」紫瞳點點頭,露出一個讓他放心的笑容,轉身重新躺好。
「阿瞳。」小莊轉身走出去,幽幽的聲音從未關閉的門縫傳了進來,「如果下次想一個人哭泣的話,就明說。我先去給你買早點,晚一點再回來。」
語畢,他關好門,善意地留下一個私人的空間,讓紫瞳可以釋放她不願示人的脆弱和悲傷。
聽到關門的聲音,她所有隱忍的苦痛終於在好友這句體貼的話後全部崩潰,用被子蓋住全身,酸楚的淚水決堤般的從眼角滑落,她緊咬著下唇,拚命將哭聲抑制在喉頭,只允許低低的嗚咽從被子下隱隱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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頹廢地邁著疲憊的腳步,龍楓推開高級病房的門,無力地將自己丟在了沙發上。
「楓哥,汪小姐她怎麼樣了?」進門的聲音驚動了正坐在輪椅在窗邊看風景的婉晴,她推著輪椅移到床邊,關心地問道。
「她醒了。」龍楓閉者眼輕聲道。
「是嗎?太好了。」婉晴鬆了口氣,「那你為什麼不在那裡陪她?這個時候她最想見到的人一定是你。」
「婉晴,你覺得經過了那晚以後,她還會想再見到我嗎?」龍楓從兜內掏出香煙點燃,白色的煙霧裊裊升起,籠罩了他悲痛而絕望的表情。
「楓哥,你可以去跟她解釋的。告訴她你當時只是想救她才會出此下策,告訴她你有多愛她。」看著龍楓這副萬念俱灰、甘心認命的樣子,婉晴就忍不住火大。
「不……她好不容易才度過了這場災禍,我不想再拖累她,讓她以後都活在這樣的一種環境裡。」龍楓淒然苦笑,抽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煙圈,細細瞇起眼睛,看著它上升、消失,就猶如這段刻骨銘心的戀情的無奈終結。
「楓哥,莫候春已經死了,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你為什麼還要執著在這一點上呢?」面對龍楓的固執,婉晴有些氣惱。
「就算沒有莫候春,想要我們死的人也還有很多。」平靜無波的語氣,龍楓此刻的沉靜讓人有著莫名的擔憂。
「我不明白。」婉晴迷惑地搖搖頭。
「穆昆和洪波明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窺視覬覦竟天集團的人太多,而他們都要利用我們來控制竟天,只要我們一天是竟天的繼承人,我們就一天不會安寧的。」只要一想到善良無辜的紫瞳以後都要膽戰心驚地防備不知何時會突然降臨的災難,他就無法讓自己這麼自私地將她留在身邊。
「楓哥,你想得會不會太多了?」婉晴無奈地搖頭歎氣,「未來的事情是誰也無法預料的,而且社會上也不都是一些奸詐卑鄙的小人,你不要把我們的未來想的太坎坷了。」
「未來的事情是未知的,你我都不能預料。我不能讓紫瞳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她應該有更好的生活,活得幸福而快樂。」
「你也可以的,我相信以她對你的愛,你才是這個世界上惟一能讓她快樂的人。」
「不……我不能那麼自私,我不能讓紫瞳像媽媽一樣。」龍楓無助地搖著頭,多年前親眼目睹的慘劇在他的心中烙下了永久的傷痕,以至於當心愛的人生命受到威脅之時,他開始變得仿惶膽怯。
「這怎麼能相提並論呢?龍叔和阿姨的感情是一個無奈的悲劇,上一輩的人都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這些年來爸爸和龍叔明明就近在咫尺,心卻被愧疚分割在天涯海角。」婉晴鼻頭一酸,聲音開始哽咽,「但你們不同、你深愛著紫瞳,而她也愛著你。她不是阿姨,她身懷武功,機智聰明,她完全有能力保護自己,而我相信,你也會好好保護她的。」
「如果我真的能好好地保護她,她今天就不會躺在醫院裡了。」龍楓有些失控地吼道,臉色陰沉晦暗。
「說來說你,你還是沒有信心。你害怕自己會保護不了她,怕自己會疏忽了她,所以你寧願選擇這種方式來逃避責任。因為你根本就不敢承擔責任。」婉晴嚴厲地斥責,鋒利的言詞如利劍刺中龍楓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我只是不想活在沒有她的世界裡,你能明白嗎?如果要永遠地失去她,我寧願放開她,讓她離開,至少這樣我還有機會能偶爾地在街頭與她擦肩而過。」激昂的情緒驀然平靜下來,龍楓垂下眼簾喃喃道。
「楓哥……」被他的深情震撼了,婉暗無聲地歎息。
神思飄忽,他看著窗外。夾在手指的香煙在空氣中飛速燃盡,他卻依舊思緒游離,渾然沒有察覺,直至手上的灼痛拉回他的理智。手一顫,煙頭跌落地上,中指指尖處有一點星火般的紅腫。
「小心一點。」婉晴埋怨著,纖纖柔荑包含住手指,輕輕摩擦。
與此同時,病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門口站著面色蒼白的紫瞳。
「你來幹什麼?」迅速收斂好情緒,龍楓冷冷地開口。
紫瞳向前邁了幾步,沉默地垂著頭站在婉晴和龍楓面前,柔順的長髮散落下來,不見她的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站到這裡,只是當她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看到了她最不願看到的畫面。她不得不承認那是最美的畫面,龍楓和婉晴在一起簡直猶如一對壁人,而相對的……自己卻只是個自作多情的醜小鴨罷了。
左手緊緊地握著雪白玉珮,她全然不顧因用力扯動傷口而加劇的疼痛。
那是在老房子的時候龍楓送給她的,這塊玉珮包含著她對甜蜜愛情全部的寄托和對愛人真心的付出,那曾是多麼美好的一段時光。
一切都彷彿還在昨天……其實也不過就是短短的四十多個小時,在這之前,她曾經擁有過萬般寵愛,無限關懷。
可如今,她已經不再需要了。
拳頭攥得更緊,玉珮堅硬的稜角深深地硌疼了紫瞳的手掌,但完全麻木的神經卻讓她毫無所覺,只是沉默地站在那裡。
「你到底還有完沒完?難道我那晚說得還不夠清楚嗎?」龍楓故意用一種不耐煩的厭惡口氣呵斥,低垂著頭的紫瞳並未看到那清朗星眸中濃濃的哀傷。
垂落的長髮遮住了別人的視線,但有一滴清淚從她的面頰滑落,透明晶瑩。
耳邊聽著龍楓殘忍的言詞,紫瞳一遍遍地問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自取其辱。
是因為魯葭的話還是想放棄?問題的答案在進入屋內以前幾乎是茫然的。
但此刻,她卻無比清楚。
她要了斷這一切,這樣的痛,這樣的屈辱,她再也不要忍受了。
「如果沒什麼事就請你出去,我未婚妻需要休息。」龍楓一把將婉晴自輪椅上抱起放在病床上,並體貼地蓋好薄被。
婉晴輕呼了一聲,被龍楓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雙手抵著他的胸膛想要掙扎,婉晴一抬頭就看到龍楓警告的眼神,無奈地垂下手,她只能陪龍楓將戲繼續演下去。
「這樣太殘忍了。」輕輕靠在他胸前,婉晴低聲哀歎著。
無語的深蹙劍眉,龍楓的臉色更加陰沉晦暗。
紫瞳的沉默讓他煩躁,哀傷淒楚的麗顏如尖刀一下下地剜割著他的心。他所有的能夠維持這份絕情的自持力都被用盡了,如果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拋開所有的堅持,不顧一切地將她擁在懷裡。
可……他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為了紫瞳好,他必須讓她永遠地離開自己。
因為……和他在一起,生活中只會有永遠也無法預料的災難和時刻的提心吊膽。
低垂的頭緩緩抬起,紫瞳攤開手掌,露出那塊白玉觀音。
「我只是來還這個。」她一眨不眨地直視著眼前的俊容,輕輕地開口。
故作冷漠的龍楓對紫瞳舉動微微錯愕,隨即便明白她是已經決定將自己從心裡完全刪除了。
苦澀的笑在唇邊一閃即逝,龍楓走到她面前。
伸手將玉珮拿回來,他的指尖微微地輕觸到了紫瞳的手指,溫熱的觸感在瞬間消失,致使兩人皆顫了一下,又同時快速忽略了這種感覺。
淚水更加氾濫,紫瞳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伸手旋開門把,在門打開以前,她頓住了動作,「只是個騙局嗎?」紫瞳哽咽著開口,輕柔的聲音在病房內隱隱蕩漾,沙啞而破碎,「從第一天查案開始,一切都是你為了利用我而布好的騙局嗎?」
「是的。」龍楓冰冷的聲音自牙縫中擠出來。
冷漠的語氣否決了她心中最後一絲希冀。
毅然地打開門,她再無半分留戀地走了出去。
門輕輕地合上,代表這段感情的結束。在門關上的瞬間,她崩潰似的順著門板滑坐在地,用雙手緊摀住唇極力壓抑哭泣的聲音,卻壓抑不住落下的眼淚。
結束了,這種讓人全身充滿痛楚的情感,一生,就這麼一次就好。
雙手抱膝低聲嗚嗚,啜泣間她隱約感覺輕輕的腳步聲靠近,緩緩抬頭,首先入目的是一雙淺藍色的運動鞋。
淺藍色……那是小莊最喜愛的一雙鞋子。她繼續順著鞋子往上,深藍色的運動衣,緊抿的唇,微翹的鼻,以及一雙充滿了擔憂的眼瞳。
「小莊。」低喃了一聲,她撲進小莊的懷中,緊緊地擁著他,彷彿緊抓著汪洋中推一的救命浮木。
「帶我離開這裡,求你了,我要回家,我想回家。」
輕擁著她,小莊安慰地拍著她的背,「走吧,我現在就帶你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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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市。
錢白色別墅的花園內,俊逸男子坐在竹籐椅上,面對著種滿了各種花卉的小型花圃,心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遠處,一個挺拔的身影注視著男子的一舉一動,滿佈滄桑的臉龐依稀看出與男子極為相似的眉宇。
「你怎麼在這兒?」端著托盤從屋內走出,夏竟?一開門就看到龍天依牆而立目視遠方。
「竟?。」龍天回過神側首,睨了眼夏竟?端的托盤內兩盤精緻的點心和一杯牛奶,「給阿楓的?」
「嗯。」夏竟忙點點頭,無奈地歎了口氣,「阿楓回來都已經兩天了,一直都是這樣鬱鬱寡歡的,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別擔心了,阿楓已經長大了,他會處理好自己的事情的。」龍天意有所指。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不……我也不是很清楚。」龍天含糊其辭,從夏竟?手中接過托盤,「還是讓我去吧。」
「好吧,你們是父子,你該和他好好談談,他不能一直這樣下去,開放大學那邊已經來了好幾個電話催他回去了。」夏竟?一臉擔憂。
「嗯。」點點頭,龍天朝著花圃的方向走去。
「阿楓。」將托盤放在小桌上,龍天輕聲地喚著。
被喚回神,龍楓轉過頭,在看到來人後稍稍愣了一下。
「爸……爸爸。」空白了二十年沒有喚過的稱呼,龍楓的聲音有些生疏。
「嗯。」龍天點點頭,在旁邊的椅子上落座。
隨即是一陣沉默,父子倆誰也沒有開口,帶著淡淡花香的靜謐空氣無聲地流動著。
「阿楓,你……願意和我談談嗎?」龍天有些猶豫。畢竟父子分離了二十年,在龍楓重要的成長過程中,他從未參與,這份生疏並不是短短兩天相處就能化開的。
「談什麼?」龍楓愕然道。
「談談你在青雲的這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或者我們就談一談那位國際刑警汪紫瞳。」龍天道。
「是婉晴告訴您的?」龍楓悚然一驚。
「不,婉晴她什麼也沒說。」龍天淡淡地說道。
點點頭,龍楓垂下眼簾。
「阿楓,你不想說的事我也不想勉強你,可有一點我要告訴你,感情上的事是容不得半點遲疑的,一旦錯過了,也許這輩子就都要在悔恨和痛苦中度過。阿楓,我和你夏叔就是個很好的例子,我們都不希望這樣的悲劇再在你的身上發生。你明白嗎?」龍天語重心長,佈滿滄桑的俊臉上隱隱有著一層擔憂之色。
龍天的話讓龍楓心中一悸,原本已死寂的心湖竟隱隱泛起了漣漪,一圈圈地撼動著他固執的堅持。
其實這兩天來,他的心也沒有一刻的安寧,腦海中不斷重複的始終是那天紫瞳離開時那副愴然欲泣的樣於。心,不斷地被那張悲泣絕望的麗顏折磨著,他好幾次都想要跑去找她,不再去顧及其他,但……可以嗎?就這樣自私地將她留在身邊,即使也許有天她還會遭遇不幸或是面臨危險?
不……,不行,他不可以如此自私。
心緒變得混亂,他無法控制兩種矛盾心理在內心的對抗。
留紫瞳在身邊還是就此決然地放棄?他無從選擇。
「不……我不知道……」花園內一片靜寂,龍楓有如孩子般惶然無助地低聲道。
良久,遠處一陣輪子轉動的聲音由遠而近,在龍天身邊停穩。
「龍叔,下午好。」婉晴笑意盈然地打了個招呼。
「婉晴。」目光從兒子的身上轉過來,龍天也溫和一笑。
「龍叔,我過會兒想出去一趟,您可以讓您的司機送我一下嗎?」依然是溫文婉約的笑容,但眼卻快速閃過一抹壞壞的笑。
「你的腿還沒好,又要去哪裡?」隨後而至的夏竟?輕斥道。
「爸爸,我只是去看個朋友,人家為了救我的命而傷重住院,我總要去看看的。」
「什麼人?」龍天和夏竟?一臉迷惑地看著婉晴古怪的笑容。
「就是那位國際刑警汪紫瞳小姐。」婉晴盈滿笑意的鳳眸穿過兩位長輩,睨著背對自己而坐的龍楓,明顯看到他因為自己的話而僵了一下。
龍天稍稍錯愕一下,隨即明白了婉晴的用意。
「傷得很重?她不會死吧?」他配合著婉晴說。
「不清楚,只是聽說她受了傷以後沒有休息就回到了M市,旅途的勞頓和顛簸讓她的傷勢加重,現在就住在瑞金醫院裡。」提高了音量,婉晴唇際的淺笑微減,墨黑的眸子裡流轉著惡作劇的光芒。
「是嗎?那你就真的要去看看她了,畢竟是人家把你們救出來的。」
「沒錯,我也是這樣想的,萬一她真的死了,我可真的是要愧疚不安一輩子……」話才說了一半,婉晴直覺到身邊一陣勁風吹過,隨即就從車庫內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
目視著白色轎車絕塵而去,婉晴閃著壞壞笑意的鳳眸彎成了新月的形狀。
拿出行動電話撥了組號碼,她輕輕開口:」他已經去了。」
「謝謝。」電話那頭傳來是一個輕盈的女聲,柔和的嗓音如輕風撫過水面。
「不客氣,畢竟我也希望他們能在一起。不過有一件事讓我很好奇。」婉晴輕婦娥眉。
「什麼?」對方的聲音仍沁著不變的文雅笑意。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
「呵呵……你可不要忘了我是做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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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行動電話,汪嫣然轉而看向身邊病床上處在昏迷中的沉靜睡顏,恬適的表情卻掩不住濃濃的哀愁。
「大姐,我真是不明白,那個男人把小丫頭傷得這麼深,你為什麼還要讓他來見她?」得知妹妹受傷的消息,從H市趕回來的汪夕顏煩躁地在屋內踱著步,對姐姐的行為無法理解。
睨了眼如困獸般焦躁煩亂的夕顏,嫣然輕笑著搖搖頭,輕柔地開口:「放心好了,我這樣做都是為了阿瞳好。」嫣然輕撫著紫瞳沉睡中還依然緊蹙的眉頭,一貫平靜的晶眸閃過一抹心疼。
「你就那麼肯定嗎?萬一那個男人來了再說一些混賬話,那小丫頭豈不是痛上加痛?」一屁股坐在病床對面的沙發上,夕顏撥了撥一頭俏麗的短髮,對嫣然的意見不認同。
「怎麼會呢?他既然能來,就表示了阿瞳在他心中的地位。」嫣然莞爾一笑,「而且我剛才和夏婉晴通電話的時候她也說了,龍楓心裡也在愛著阿瞳,只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是嗎?」夕顏無語,輕攏秀眉。
與此同時,病房門被人推開,一個金髮藍眼的高大外國人從外面走進來,一把將夕顏抱在了懷裡。
「你怎麼不和我說一聲就回來了?害得我在H市找了你好幾天。」金髮男人操著不太標準的普通話,白皙的俊顏上滿是擔憂和焦急。
「藍靖.維奧萊斯,你來這裡做什麼?」夕顏掙扎著要脫離他的箍制,卻反被擁得更緊。
「你難道忘了你答應要和我回瑞士的嗎?」沉穩而淡漠的表情,金髮男人——藍靖正極力馴服暴怒中的野馬。
「鬼才要和你回瑞士呢。」脫困失敗,夕顏揮起拳頭就朝著藍靖而去。
輕易地躲開這記攻擊,藍靖氣定神閒地在病房內和盛怒中的夕顏對打了起來。
輕輕歎氣搖頭,嫣然站起身走到窗邊,悠悠然地欣賞著這場有趣的武打戲。
也許是夕顏此刻太過急躁,又或者是藍靖的身手確實不凡,只是短短三分鐘,夕顏就再次被藍靖擁在了胸前。
「難道我們每次見面都要打一架之後你才能安靜下來嗎?」藍靖深邃而犀利的藍眸深沉如海,讓夕顏有了瞬間的恍惚。
「你不要再糾纏我了好不好?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夕顏有些無力地說著,實在想不通這個男人到底為什麼一定要纏著她。
「可你還沒還我畫錢,難道你想賴下這筆賬嗎?」藍靖好意地提醒。
「我……」夕顏頓時無語。
要怪只能怪她當初太衝動,盛怒之下撕了他的畫。
老天!一百萬一張的名畫,她上哪裡去弄這些錢呀?
「如果你現在還不了,就要和我回瑞土,要不然我就把你撕毀我畫作的事情告訴你的上司。」藍靖威逼利誘。
「你……」夕顏怒形於色,火氣直升頭頂,漲紅的雙頰為白皙的臉頰增添一種鮮嫩的色彩。
「大姐。」夕顏無可奈何,轉向窗邊的嫣然哀求。
「我不管,你別看我。」嫣然搖了搖頭,明智地不參與到這場屬於愛情的戰爭。
「大姐。」夕顏哀叫了一聲,沒想到關鍵時刻連親姐姐也不幫她。
在夕顏哀悼她命運悲哀的同時,門再次被人推開,一路飆車到這裡的龍楓氣喘吁吁地扶著門站著,深深凝視著病床上的人兒。
「龍楓?」看到來人,夕顏的怒火一下子又升了上來,「你把我妹妹害成這樣,還敢來?」
龍楓緘默不言,帶著濃濃擔憂的星眸中只有愛人的身影。
「怎麼?無話可說還是慚愧得無地自容?」夕顏怒氣沖沖地呵斥。
「阿顏,少說兩句吧。」搖搖頭阻止了夕顏,嫣然走到龍楓身邊,順便瞄了眼牆上的壁鐘。
前後只用了十分鐘的時間,看來這一路他一定闖了不少的紅燈。
「我們出去,你慢慢坐。」禮貌地頷首,嫣然拉著還在憤憤不平的夕顏和藍靖一起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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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身後的門輕輕關上,龍楓一步步地走向病床,坐定在床邊的椅子上。
伸出手掌輕按著紫瞳的額頭,他修長的手指陷入她柔軟的發裡,輕輕地,溫柔地,摩挲她的發。感受她的黑髮的手指愛戀地沉陷,就像他對她的感情一樣。另一隻手將被子拉到她的肩膀蓋好,他的動作溫柔而體貼。
「是我害了你嗎?」夕陽中,落日的餘輝籠罩他本就暗沉的表情,更加深一層陰鬱;只有星眸,仍滿溢柔情地看著病床上的人,允許自己在此刻放縱全部感情。
「我以為讓你離開就能讓你永遠地避免傷害,可沒想到傷害你最深的人竟是我自己。」他自嘲地苦笑,明朗的俊容早就在情傷的折磨下而憔悴不已。
「我總是這樣自以為是不是嗎?自以為只要狠心地將你逐離身邊,你就可以得到安全的保證;自以為只有這樣才是對你最好的安排,可是我錯了。」他頓住,吸口氣後繼續吐出懊悔,「我太低估了自己對你的感情,也低估了你對我的愛。我真錯了,錯得離譜,錯得可笑,錯得幼稚!我錯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在你的身上,卻從來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錯以為你能很快地放開這段感情,繼續尋找更好的愛人,可沒想到卻害你躺在了這裡。」摩挲髮際的手停住,隨著主人的輕歎,指尖頻頻發顫。
「小瞳,你是個單純而善良的女孩,你對我付出了全部的愛,將最真最純的自己都給了我,在關鍵的時刻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也要保護我,你這樣地愛著我,而且我卻說出那麼混賬的話傷害你。小瞳,我太該死了!對不起、對不起……」空出一隻手握住紫瞳的肩膀,龍楓頻頻搖頭,不時低語。
「可……我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我該怎麼做?我該如何抉擇才對你是最好的?我深深地愛著你,無法離開你,可又不願你因為和我在一起而不斷地重複那天的災難。小瞳,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活得幸福,活得快樂?我該怎麼做?告訴我啊!誰能來告訴我……」收回握肩的手,龍楓埋進掌中低聲飲泣。
良久,他緩和了情緒,伸手取下脖頸上的那塊玉珮。
「這塊白玉觀音是你上次在醫院的時候還給我的,我直到現在還記得你那種決然的表情,就宛如重錘強烈地撞擊著我的心。小瞳,我已經完全迷惑了,不知道怎樣的選擇對我們的未來才是最好的。」他將玉珮放在了紫瞳手中,握住她的五指輕輕合攏,「此刻,我將玉珮再次交給你,把我們的未來都交在了你的手裡。如果你看到玉珮,願意原諒我,也不在乎以後生活中無時無刻都會出現的危險,就來找我吧。我明天會搭乘飛機回英國,如果你原諒了我,就請來英國找我吧,我會一直等著你的。」
最後輕輕在紫瞳唇邊印下一吻,龍楓站起身,戀戀不捨地離開了病房。
離去的身影背後,病床上沉睡的人兒緩緩坐起,目視著緊閉的門,纖秀的手指撫上玉靨,才發覺不知何時,淚,已潸然而下。
她掩飾地吸吸鼻子,凝淚綻開了一朵盈盈的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