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朱丹的唇微微往上一勾。
她頓時頭皮麻得厲害。
「晏、晏爺,明月真的沒有說謊啊,明月只是覺得啊,明月是太過敬仰晏爺卓然丰姿所以有一點失了儀態——真的是太過敬仰晏爺了,呵呵——」
視而不見一旁瞪大眼睛張大嘴巴的兩個小童子,她面不改色地鄭重點頭,以示自己所言非虛。
那微微上挑的眉峰、那微微上勾的丹唇終於回歸了原位!
她立刻用力噴出一口憋了許久的氣息,怦怦跳啊跳的小心肝開始放緩了腳步。
大難不死,絕地逢生,再世為人。
她心中不住地叩謝天老爺觀音娘娘如來佛祖。
「姑娘——你真是天才啊!」
心虛的眼,有些怕怕地偷偷瞄了下那怡然端坐的男人,她摸摸心口的冷汗,很尷尬地朝著正悄聲讚歎自己的山水畫卷兩小童笑笑。
惜言如金、一字千金、沉默是金,男兒舌下盡黃金。
從來不知道,和啞口無言的人「說話」,是這般的提心吊膽。
玉皇大帝啊,觀世音菩薩啊,如來佛祖啊,算她明月錯了,不該貪那口腹之慾,不該起了貪食之心,如今她放下食刀,回頭是岸可不可以啊?
燦若星辰的眸子很雲淡風輕地瞥了過來。
「啊,是,晏爺,明月不該胡思亂想,明月只要好好侍奉爺就好,其他的,自然有爺給明月做主。」
她不假思索,立刻躬身,很流利地說出上面一段話語。
而後——
她呆若木雞,呆呆瞪了那個明明什麼表情也沒有的石雕泥胎一般的臉好久好久——
「啊——」
她抱頭悲鳴,她根本不想做人家肚子中的那條蟲蟲啊!
「明月姑娘?」
她抬起突然淚流滿面的臉,望向四周的茫茫水波,「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明月姑娘,你哭什麼啊?你進步這麼神速,不過一個時辰就能準確地讀出咱們公子爺的想法了,應該是可喜可賀啊!啊,畫卷知道啦,明月姑娘你是喜極而泣!」
她哪裡是喜極而泣?
「錯了錯了畫卷!姑娘她明明是因為咱們公子爺的誇獎才感動到哭的!啊,還真的是喜極而泣耶!」
她明明是絕望地哭泣才是啊。
含滿淚水的眸,很委屈地望向那依然怡然自得坐在對面的男人,她咬牙,「晏爺,明月這麼聰明,您總該讓明月吃幾塊其芳齋的糕點了吧?」
滿滿四碟子的精美糕點冒著剛出鍋的騰騰熱氣很誘惑地出現在她眼皮子底下。
被嘩嘩淚珠子遮住的視線很固執地盯住那熱氣騰騰的精美糕點,她伸出顫顫的手,很固執很堅決很迅速地抓了上去——
傳說中一兩銀子一小塊的其芳齋的糕點啊。她付出的,卻是一輩子的自由。
嘩啦啦地噴著淚水,她狼吞虎嚥,囫圇吞棗。
豬八戒吃人參果哪。
就算是豬八戒吃人參果好了,可也是終於能夠飽餐一頓的人參果啊。
昨夜星辰昨夜風,明月淒淒吃糕餅。
她就知道,她被困湖心小亭、被迫在短短一個時辰內學會與那個啞巴男人「心有靈犀」,絕對不是那個混蛋的一時心血來潮!
「好啦,姑娘,山水就此別過啦!」
照舊一身綠皮子的山水小童子笑瞇瞇地只手持韁,很是意氣風發地一揮手,示意身後馬隊先行出發,再朝著眼睛有些呆滯的某女子眨眨大眼,心願得償地歎息道:「山水同咱們公子爺磨了好幾年,如今終於可以出府做一番男兒的事業啦!」
他心願得償,那她哩?
張唇,她剛要發問,眼前似流星閃過,立志要出府做一番男兒志向的人早已信馬由韁失去了蹤影。
「可以啦,明月姑娘!」
依然一身紅彤彤的小童子畫卷笑瞇瞇地將她緊扯自己袖口的手一根指頭一根指頭地掰開,雄赳赳氣昂昂地翻身上了高頭大馬,揚眉傲然道:「有道是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明月姑娘你能送畫捲至此,畫卷已是萬分的感激!明月姑娘儘管放心,待畫卷他日滿載而歸,定不忘為姑娘送上喜歡的禮物!」
他日是哪日?
手再用力地一伸,卻只抓住秋風送來的最後一片落葉。
早知如此,當初她何必鼓動他們有什麼抱負,有什麼志向?
「姑娘,公子爺正在書房,請姑娘即刻前去。」
她懊惱地咬牙,胡亂揮手要送信的小廝自去,仰首望天了許久,終究歎口氣,行往注定今後她要頭痛好久好久之地。
昨夜星辰昨夜風啊,心無靈犀怎能通?
抬起沉重萬分的腦袋,呆呆瞪萬里無雲的天空許久;抬起重若萬斤的手,僵硬地貼上門板磨蹭了好久,終於慢慢推了開;抬起仿若萬斤重石築成的腳丫,挪啊挪,挪啊挪,終於挪進了沒有門檻的屋子;抬起心不甘情不願的眼眸,慢吞吞轉了再轉,終於尋得目標,僵硬地笑。
澄清的眸子淡淡掃過來。
「是,公子爺,明月來遲了,請公子爺責罰。」
她心中惱火萬分,卻是討好地笑著躬身。
臥如遠山的眉淡淡一皺。
「是,公子爺——呃,不然明月還是稱呼您一聲『晏爺』?」
她小心翼翼地看人眼色,甚至連人眉毛也要看啊。
淡淡皺起的眉聞言慢慢舒展。
她偷偷拍拍胸口,長出了一口氣。
嗚,察言觀色!
淡淡的視線輕輕瞥過來。
她頭皮發麻,卻不知該如何去尋找「靈犀」。
淡淡的視線再次輕輕瞥過來。
「呃——」她微彎著腰,試探地乾巴巴笑,「呃,晏爺——要不,還是先麻煩您動動——」手,小心翼翼地指指那書案上的文房四寶,她繼續乾巴巴地笑,「明月實在愚昧,短時間真的怕誤了晏爺的要事。」
緊合的唇角淡淡勾了勾。
她有些放心,忙討好地上前兩步,挽起袖子,準備賣力氣磨墨。
篤。
修長的玉色手指卻輕輕敲了敲紫檀的書案。
她愣了愣,忙將玉色手指所敲之處的書案略做整理,將其上的賬冊書信書卷統統移開,遲疑了下,忙又將一旁的茶水端過來。
慌張什麼?
「明月是有一點小慌張。」她嘿嘿一笑,勉強拋開初時的侷促,努力將膽子慢慢變大,抓抓頭髮,「雖然有兩位小管家言傳身教了好些時日,但如今一個人侍奉公子,實在是恐力有不逮。」
清澄的眸淡淡瞥過她有些汗津津的臉,男人,突然微微一笑。
她腳下一軟,忙慌亂地抓住書案,若不是書案堅固牢靠地釘在地板上,她幾乎跌倒。
要死了,他沒事笑得這麼禍國殃民做什麼?
膽子真小!
她低頭,沒敢答茬。
她的確膽子小,可任誰猛地從一個從來不曾露過笑容的臉上猛地瞧到了「笑」,沒被嚇死其實是膽子大得很哩。
想吃什麼?
啊?
她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盯著書案上那四個漸漸淡去的水字,啞口無言。
翠微湖,其芳齋?
呃——
她老老實實揉揉突然發癢的鼻子,很老實地回答:「晏爺,前些時日明月的確是故意,請晏爺不要見怪。」頓了頓,她很老實地繼續往下說,「其實明月不挑食的,晏爺喜歡吃什麼想吃什麼儘管吩咐好了,明月必定一樣不落地告之府中廚房。」
其芳齋。
啊?!
「晏爺,算你——」最後一個字她用力地咬緊牙關,總算沒噴出嘴巴去。
這個男人,這個睚眥必報的男人!